施琅指着林兴珠,以及一个名叫洪朝的海军守备,说道:“林都司和洪守备本来都在台湾军中,跟着郑克塽爵爷和刘国轩大人归降朝廷的。他二人熟谙海事,是以卑职此次带同前来,让他两人顾问台湾的船只。”

韦小宝道:“痛快,痛快!这董国太到了阳间,国姓爷可不能放过了她。”林兴珠道:“谁说不是呢。董国太给幽灵吓死的事一传出来,民气大快,全台湾从北到南,大师连放了三天爆仗,说的是赶鬼,实在是庆贺这老虔婆死得好!”韦小宝连说:“风趣,风趣!”

公主兀自不平气,嘀咕道:“我猜是施琅投降了台湾,郑克塽派他假传圣旨。”韦小宝心中一欢乐,也就不再斥骂,在她屁股上扭了一把,拍了一记,兴仓促地赶到沙岸上去接旨。

韦小宝想到那日师父被害,也是因劝施琅反清复明,施琅不听,师父心中绝望,才会给郑克塽在背后施了暗害,目睹施琅一副对劲洋洋的神情,不由得一肚子都是气,说道:“施大人立此大功,想来定是封了大官啦。”施琅浅笑道:“蒙皇上恩情,赐封卑职为三等靖海侯。”韦小宝道:“恭喜,恭喜。”心想:“我本来是一等通吃伯,升一级是三等通吃侯,小天子却连升我两级,本来要我盖过了施琅,免得大师都做三等侯,滋味不大好。”但想到施琅大战平台,多么热烈风景,本身却在这荒岛上发闷,既妒且恼,不由得更对他恨得牙痒痒地。

韦小宝接过来又看,笑道:“对啦!果然是大清海军。哎哟,干甚么?他妈的好痛!”回过甚来,本来抱在阿珂怀中的韦虎头抓住了钓杆,用力拉扯,鱼钩还钩在韦小宝颈中,天然扯得他好生疼痛。阿珂忍住了笑,忙悄悄为他把鱼钩取下,笑道:“对不住,别活力。”韦小宝笑道:“乖儿子,年纪小小,就有姜太公的手腕,了不起!”

韦小宝叹了口气,心想:“我汲引的人个个建功,就只我本身,却给监禁在这荒岛上寸步难行。小天子不住加我官爵,实在我就算封了通吃王,又有甚么稀少了?”说道:“施大人,你坐了这些台湾的战船到来,倒吓了我一跳,还道是台湾的海军打过来了呢,那想获得是你来耀武扬威。”

韦小宝“哦”了一声,道:“本来如此。”见林兴珠和洪朝都低下了头,脸有愧色。

那大龟道:“就请爵爷坐在小的背上,摆驾水晶宫去者。”

韦小宝道:“定是如此。荃姊姊料事如神。”

林兴珠道:“是。回爵爷:郑王爷于本年正月廿八归天,遗命至公子克……接位。至公子贤明刚毅,台湾军民向来爱护。但是太夫人董国太却不喜好他,派冯锡范行刺,将他杀了,立二公子克塽接位。至公子的陈夫人去见董国太,说至公子无罪。董国太大怒,叫人赶了出来,陈夫人抱着至公子的尸身哭了一场,就吊颈死了。那位陈夫人,便是陈……陈智囊的大蜜斯。这件事台湾高低民气都很不平。”

施琅心中这一惶恐,顿时收开初登陆时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情,命伴同前来的属官上前拜见。此中一人倒是韦小宝素识,是当年跟着陈近南而在柳州见过的地堂门妙手林兴珠。韦小宝心中一怔:“他是台湾将领,怎会在施琅部下?”听他自报头衔是海军都司。

苏荃忽道:“咦,怎地炮弹落海,没溅起水柱?”只听得砰砰两响,炮口烟雾满盈,却没炮弹打登陆来,也式微入海中。韦小宝一怔,哈哈大笑,道:“这是礼炮,不是来跟我们难堪的。”公主道:“先礼后兵!”韦小宝怒道:“双双小丫头呢?快过来,老子要打她屁股。”公主嗔道:“好端端的为甚么打女儿?”韦小宝道:“谁教她的娘这么讨厌!”

韦小宝只听得心痒难搔,连称:“好,好,好!我们这就去罢。”

林兴珠道:“是。二公子接位后,封他岳父冯锡范为左提督,一应政事都归他措置。此人办事不公,很有私心。有人大胆说几句公道话,都给他杀了,是以文武百官都敢怒不敢言。至公子和陈夫人的幽灵又常显灵,到四月间,董国太就给幽灵吓死了。”

来船渐近,从千里镜中看得清楚,船上升起的竟是大清黄龙旗,并非台湾日月旗,韦小宝又惊又喜,将千里镜交给苏荃道:“你瞧瞧,这可奇了。”

韦小宝更加愤怒,骂道:“让公主这臭皮带了她的双双去台湾……”

他和郑克塽一见面就喝醋树敌,师父陈近南为其所害,更恨之切骨,但台湾一平,大明天下今后更无寸土,也不由有些难过。他年纪轻,从未读书,甚么满汉之分、国族之仇,向来不放在心上,但在六合会日久,常日听会中弟兄们说很多了,天然也觉满洲人占我汉人江山非常不该。这时传闻施琅将郑克塽抓去了北京,并不感觉欢乐。又想师父平生竭经心力,只盼规复大明天下,就算这件大事做不胜利,也要保住外洋大明这一片孤土,那知师父遭害没几年,郑克塽便即投降,师父在阴世得知,也必痛哭流涕。

他还没奔到屋前,彭参将已气急废弛的奔到,叫道:“韦……韦爵爷……大……大事不好,台湾兵船打过来了。”韦小宝问道:“你安知是台湾兵船?”彭参将道:“卑职刚……刚才用千里镜照过了,船……尾巴……不,不,船头上漆着一个太阳,一个玉轮,那是台湾郑……郑逆的徽号,一艘船如果装五百名兵将,两艘一千,十三艘那就有六七千……”

施琅大吃一惊,忙道:“卑职胡涂得紧,大人指导得是。卑职办事忽视,没将台湾战船的徽号去了。”实在这倒不是他的忽视,只因他打平台湾,对劲万分,坐了俘获的台湾战船北上天津,又南来通吃岛,用心不铲去船头台湾的徽号,好让人见了指指导点,报告战船的来源,那是夸耀军功之意。不料韦小宝却说狐疑他意欲在台湾自主为王,这是最大的犯讳事,不由得满背都是盗汗;心想小天子对这少年始终非常恩宠,本身血战冒死而平台湾,他舒舒畅服的在岛上闲居,功绩竟然还是他大,他封了二等侯,本身却不过是三等侯。倘若他回到北京,在皇上面前说几句闲话,本身这可大大糟糕了。

韦小宝点头道:“那倒不然。施大人本来是台湾国姓爷部下的大将,回过甚来打死台湾的兵将,死了的冤鬼天然心中不平。这可跟别的将军分歧。”

宴后开赌,韦小宝做庄,顺手抓牌,连轮作弊,每副牌不是至尊宝,就是天一对,只博得那十二人哇哇大呼,金银财宝输得都堆在韦小宝身前,最后连纣王的妲己、楚霸王的虞姬、正德天子的李凤姐,以及猪八戒的钉扒、张飞的丈八长枪也都赢了过来。

只见彭参将快速奔来,叫道:“韦爵爷,船上打的是大清灯号,只怕有诈。”韦小宝道:“不错!只许一艘小艇载人上岛,问明白了再说。”彭参将接令而去。

顷刻之间,甚么李逵、张飞、海龙王全都不知去处,待得惊觉是南柯一梦,却又听得砰的一声大响,起自海上。

韦小宝接过他手中千里镜,对来船望去,一数之下,共有十三艘大船,再细看船头,公然模糊画得有太阳和玉轮的徽记,喝道:“快去带兵登防,守在岸边,仇敌坐小艇登岸,这就放箭!”彭参将连声承诺,飞奔而去。

韦小宝道:“本来台湾战船行驶得快,是为了船上漆得有太阳玉轮的徽号。我先前心中嘀咕,只道施大人本身想在台湾自主为王,可实在有些担心呢。”

台湾自郑胜利开府后,和日本、吕宋、暹罗、安南各地互市,甚为殷富。施琅平台,获得外洋珍宝异物甚多,本身一介不取,尽数呈缴朝廷。康熙命他带了一些来赐给韦小宝。别的施琅本身也有礼品,倒是些台湾土产,竹箱、草席之类,均是粗陋物事。韦小宝一见,更增气恼,心道:“张大哥、赵二哥、王三哥、孙四哥打平吴三桂,送给我的礼品多么丰富,你却送些叫化子的褴褛东西给我,可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公主哼了一声,骂道:“偏疼鬼!”

韦小宝纵身一跃,坐上大龟之背。那大龟分开海波,稳稳游到了水晶宫。东海龙王亲身在宫外驱逐,联袂入宫。南海龙王已在宫中相候。

韦小宝大奇,凝神看时,只见海中浮起一头大海龟,昂起了头,口吐人言:“东海龙王他白叟家在水晶宫中孤单无聊,特遣小将前来恭请韦爵爷赴宴,宴后豪赌一场。海龙王以红珊瑚、夜明珠下注,陆上银票一概通用。”韦小宝大喜,叫道:“妙极,妙极!这位高邻如此客气,天然是要作陪的。”那大龟道:“水晶宫中有一部梨园子,擅做〈群英会〉、〈定军山〉、〈钟馗嫁妹〉、〈白水滩〉诸般好戏。有平话先生擅说《大明英烈传》、《水浒传》诸般大书。又有无数歌女,各种时新小调,〈叹五更〉、〈十八摸〉、〈四时相思〉无一不会。海龙王的七位公主个个花容月貌,久慕韦爵爷风骚聪明,都盼一见。”

施琅道:“幽灵的事也一定真有。想来董国太杀了大孙儿、逼死大孙媳后,心中不安,老年人狐疑生暗鬼,就日夜见鬼了。”韦小宝正色道:“恶鬼是当真有的,特别是冤死屈死之人,变了鬼后,定要讨命报仇。施大人,你此次平台杀人很多,这些台湾战船中,恶鬼必然很多,施大人还是谨慎为妙。”施琅微微变色,随即笑道:“上阵兵戈,免不了要杀人。倘若仇敌阵亡的兵将都变了鬼来讨命,做武将的个个不得好死了。”

苏荃看了一会,浅笑道:“这是大清海军,不是台湾的。”

韦小宝大呼一声,双手一提,一根钓丝甩了起来,垂钓钩钩在他后领当中,猛扯之下,鱼钩入肉,满身跟着跳起。

林兴珠自登陆来见到韦小宝后,早就惊奇不定:“他是陈智囊的门徒,如何做了朝廷大官,连施提督见了他都这般恭敬?”

待得将李逵的两把板斧也赢过来时,李逵赌性不好,一张黑脸只恼得黑里泛红,大喝一声:“贼厮鸟,做人见好就该收了。你赢了人家婆娘,也不打紧,却连老子的用饭家伙也赢了去,太也没有义气。”一把抓住韦小宝胸口,提起醋钵大的拳头,打将下来,砰的一声,打在他耳朵之上,只震得他耳中嗡嗡作响。

韦小宝传闻师父的女儿给人逼死,想起师父,心下酸痛,一拍桌子,骂道:“他妈的,郑克塽这小子昏庸胡涂,会做甚么屁王爷了?”

施琅请了个安,恭恭敬敬的道:“皇上召见卑职,温言有加,实在鼓励了一番,最后说道:‘施琅,你此次出师建功,可知是得了谁的种植汲引?畴前你在北京,谁都不来睬你,是谁保荐你的?’卑职回道:‘回皇上:那是韦爵爷的保奏汲引,皇上加恩。’皇上说道:‘你不忘本,这就是了。你即去通吃岛向韦小宝宣旨,加恩晋爵,奖他有知人之明,为朝廷建功。’是以卑职特地赶来。”

公主道:“定是郑克塽这小子假打大清灯号,这些明显是台湾船嘛!”韦小宝道:“很好,很好。公主,你迩来边幅美得很啊。”公主一怔,听丈夫奖饰本身,却也忍不住欢乐,浅笑道:“还不是一样,有甚么美了?”韦小宝道:“你唇红面白,眉毛弯弯,仿佛月里嫦娥下凡,郑克塽见了必然爱好得紧。我作价三百五十万两,他必然要买。”公主呸的一声,怒道:“不卖!不卖!”

千里帆竿来域外 九霄风雨过城头

昂首向海上看时,只见十来艘兵舰巨舰,张帆乘风,正向岛上缓行而来,韦小宝见势头不对,一扯之下,没能将鱼钩扯脱,反钩得后颈好不疼痛,当即拔步飞奔,让那垂钓杆拖在身后,心想定是郑克塽这小子带兵还债来了,还债本来甚好,但是负债的上门,先开上几炮,来势汹汹,必非好兆。

欢宴之间,又有客人络绎到来,有猪八戒和牛魔王两个妖精,张飞、李逵、牛皋、程咬金四位大将,纣王、楚霸王,隋炀帝、明正德四位天子。这四帝、四将、一猪一牛二龙四位神魔,个个都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兼海底最胡涂的大羊牯。

小艇中上来的公然是施琅。他在沙岸上一站,大声宣旨。本来康熙派施琅攻打台湾,澎湖一战,郑军海军大败,施琅乘胜入台。明延平郡王郑克塽不战而降,台湾就此归于大清版图。康熙论功行赏,以施琅当年闲居北京不消,得韦小宝保荐而立此大功,特升韦小宝为二等通吃侯,加太子太保衔,宗子韦虎头荫一等轻车都尉。

未几时来船驶近,下锚停靠,六七名水兵划了一艘小艇,驶向岸边,彭参将批示兵士,弯弓搭箭,对住了小艇。小艇驶到近处,艇中有人拿起话筒放在口边,叫道:“圣旨到!海军提督施军门向韦爵爷传旨。”

施琅忙存候赔罪,说道:“不敢,不敢,卑职奉了圣旨,急着要见爵爷,台湾战船打造得好,行驶起来快很多,是以乘了台湾船来。”

韦小宝谢恩已毕,茫然若失,想不到台湾竟然已给施琅平了。

当晚韦小宝设席接待,自是请施琅坐了首席,别的是四名海军初级武官,以及林兴珠及洪朝二人。酒过三巡,韦小宝问道:“林都司,台湾延平郡王本来是郑经郑王爷,如何变成郑克塽这小子了?传闻他是郑王爷的第二个儿子,该轮不到他做王爷啊?”

韦小宝大喜,骂道:“他妈的,施琅这家伙搞甚么古怪,却坐了台湾的战船来传旨。”苏荃道:“想是他在海上碰到了台湾海军,打了败仗,将台湾的战船捉了过来。”

苏荃等都闻声出来,只听得来船又砰砰砰的放炮。公主道:“阿珂妹子,你去台湾时,带不带虎头同去?”阿珂顿足怒道:“你……你开甚么打趣?”

第四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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