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生道:“就是我们七兄弟,还用得着约甚么人?”柯镇恶却也早听到稀有十人奔向酒楼而来,还听到他们兵刃弓箭相互碰撞之声,当即站起,喝道:“大师退开,抄家生!”张阿生等抢起兵器,只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数十人抢上楼来。

朱聪走在最后,颠末完颜洪烈身边时,伸扇又在他肩头一拍,笑道:“你拐带的女子卖掉了么?卖给我如何?哈哈!”说焦急步下楼。朱聪先前虽不知完颜洪烈的来源,但在客店当中看到他对待包惜弱的模样,已知他二人不是佳耦,又听他自夸大富,便盗了他金银,小作惩戒。现在既知他是金兵脑筋,不取他的金银,那边另有天理?

丘处机大拇指一翘,说道:“朱兄真是怪杰,贫道佩服!”

越女剑韩小莹虽是女子,生性却非常豪放,亢声说道:“好,先比了酒量再说。这般小觑我们七兄弟的,小妹倒第一次赶上。”说着端起一碗酒来,骨都骨都的便喝了下去。她这碗酒喝得急了,瞬息之间,乌黑的脸颊上泛上了桃红。

丘处机跟着他一碗一碗的喝下去,问道:“甚么短长家伙?”朱聪道:“兄弟有一次到天竺国,天竺王子拉了一头大水牛出来,和我斗饮烈酒,成果竟然不分胜负。”

次日一早,批示所前的竿子上高高挂出一颗首级,号令示众。丘处机看时,鲜明便是新交朋友郭啸天的头颅,心中又难过,又气恼,心道:“丘处机啊丘处机,这两位朋友是忠义以后,美意请你喝酒,你却累得他们家破人亡。你若不为他们报仇雪耻,还称得上是甚么男人汉大丈夫?”仇恨中拾起一块石头,把批示所前的旗杆石打得石屑纷飞。

世人转头看时,见数十名大汉都身穿金兵装束。丘处机本来恭敬江南七怪的为人,只道他们为焦木和尚一时欺蒙,是以措告别事始终留了余地,这时忽见多量金兵上来,心头怒极,大呼:“焦木和尚,江南七怪,你们竟然去搬金寇,另有脸面自居甚么侠义道?”韩宝驹怒道:“谁搬金兵来着?”

这时铜缸中还剩下小半缸酒,无虑数十大碗,只怕要庙里两个弥勒佛的大肚子,才分装得下。但朱聪毫不在乎,笑道:“兄弟酒量固然不可,但当年南游,却也曾赛过几样短长家伙,干啊!”他右手挥动破扇,左手大袖飘荡,一面说,一面喝酒。

朱聪深思:“他既有这门工夫,便再喝一百碗也不打紧。须得另想计算。”退后一步,俄然从先前踹破的楼板洞中摔了下去,只听他大呼:“醉了,醉了!”又从洞中跃上。又喝了一巡酒,丘处机足旁满是水渍,如同有一道清泉从楼板上汩汩流出。这时南希仁、韩宝驹等也都瞧见了,见他内功如此高深,都暗自钦服。

好轻易守到半夜,他爬上长竿,把郭啸天的首级取下,奔到西湖边上,挖了一坑,把首级埋了,拜了几拜,挥泪祝祷:“贫道当日答允传授两位后嗣技艺,贫道平生言出必践,如不将你们的先人调教为豪杰人物,他日鬼域之下,没脸孔跟两位相见。”心下策画,起首要找到那段天德,杀了他为郭杨两人报仇,然后去救出两人老婆,妥当安设,天不幸见生下两个遗腹子来,好给两位豪杰留下后代。

七怪见丘处机连喝二十八碗酒,竟面不改色,神态自如,尽皆骇然。完颜洪烈在一旁瞧着,更挢舌不下,内心计算:“最好这老道醉得昏入夜地,那江南七怪乘机便将他杀了。”

但见他手舞足蹈,似醉非醉,如疯非疯,便在半晌之间,与丘处机两人把铜缸中的酒喝到了底。韩宝驹等向来不知他竟有偌大酒量,无不欣喜交集。

柯镇恶站起家来,叫道:“丘道长,您可别曲解!”丘处机边走边道:“我曲解?你们是豪杰豪杰,干么要约金兵来助拳?”柯镇恶道:“我们可没有约。”丘处机道:“我又不是瞎子!”柯镇恶眼睛盲了,平生最忌别人调侃他这缺点,铁杖一摆,抢上前去,喝道:“瞎子便如何?”丘处机更不打话,左手抬起,啪的一掌,正中一名金兵的顶门。那兵顿时脑浆迸裂而死。丘处机道:“这便是表率!”袍袖一拂,迳自下楼。

此言一出,世人都觉奇特,目睹五人与他斗酒都已处于必败之地,如何他反而要单独抵挡?但六怪都知这位兄弟虽言语风趣,却满肚子是狡计,行事常常高深莫测,他既这么说,必另有诈道,当下都不出声。

完颜洪烈伸手往怀里一摸,带出来的几锭金银公然又都不翼而飞。他想这些人个个武功惊人,请那矮瘦子去做马术教头之事那也免开尊口了,若再给他们发见包氏娘子竟在本身这里,更是天大祸事,幸得现在丘处机与七怪曲解未释,再不快走,连命也得送在这里,赶回客店,带同包惜弱连夜向北,回金国的中都大兴府而去。

要知朱聪最长于鸡鸣狗盗、穿窬行窃之技,是以外号叫做“妙手墨客”。他这袍内藏桶之术,一向传播至今。把戏家演出之时,空身走出台来,一个筋斗,手中多了一缸金鱼,再一个筋斗,台上又多了一碗净水,能够变到满台数十碗水,每一碗水中都有一尾金鱼游动,令观众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便是师法这门妙术。朱聪第二次摔落楼下,便是将一只木桶藏入了袍底,喝酒时胡言乱语,挥手扬扇,旨在引开丘处机的目光。把戏家变戏法之时,在千百对眼睛的睽睽谛视之下,尚且不让人瞧出马脚,当时丘处机涓滴没防到他会使这般伎俩,竟未看出他利用妙技,将一大碗一大碗的酒都倒入了藏在袍内的木桶当中。

丘处机深思:“刚才他伸手到我怀里,我竟涓滴不觉,倘若他不是盗我诗笺,而是用匕首戳上一刀,现在我那边另有命在?明显他部下包涵了。”言念及此,情意登平,说道:“朱二侠既陪着贫道一起干光了这一缸酒,贫道自当言而有信,甘拜下风。本日醉仙楼之会,是丘处机栽在江南七侠部下了。”

江南七怪齐声笑道:“不敢,不敢。这玩意儿是当不得真的。”朱聪又道:“道长内功精深,我们千万不及。”

丘处机道:“哼,你这个如何算是喝酒?”朱聪笑道:“你莫非算是喝酒了?我的酒喝在桶内,你的酒喝在地下,那又有甚么别离?”

韩宝驹与张阿生等都是酒量极宏之人,起首说好。柯镇恶却道:“我们以七敌一,胜之不武,道长还是另划道儿吧。”丘处机道:“你安知必然能胜得了我?”

喝到第三个十四碗时,韩小莹毕竟量窄,喝得半碗,右手微微发颤。张阿生接过她手中半碗酒来,道:“七妹,我代你喝了。”韩小莹道:“道长,这可不成以?”丘处机道:“行,谁喝都一样。”再喝一轮,全金发也败了下去。

朱聪笑道:“道长喝酒用的是内功,兄弟用的倒是外功,乃体外之功。你请看吧!”说着哈哈大笑,忽地倒翻一个筋斗,手里已提着一只木桶,顺手一晃,酒香扑鼻,桶里装的竟是半桶美酒。这很多人个个武功高强,除柯镇恶外,无不目光锋利,但竟没瞧清楚这木桶是从那边来的,再看朱聪的肚子时,却已扁平如常,明显这木桶本来是藏在他大袍子底下。江南七怪纵声大笑,丘处机不由变色。

段天德为了郭啸天的首级被盗,正在营房中审判郭啸天的老婆李萍,要她招认丈夫有甚么大胆犯警的朋友,忽听得营外闹成一片,探头从窗口向外张望,只见一个长大羽士威风凛冽的手提两名军士,横扫直劈,只打得众兵丁叫苦连天。军佐一叠连声的喝叫:“放箭!”匆急之际,众官兵有的找到了弓,寻不着箭,有的拿到了箭,却又不知弓在那边。

本来那日丘处机杀了汉奸霸道干,在牛家村结识郭啸天、杨断念两人,又将前来追捕的金兵和吏役杀得一个不剩,心下畅快,到得临安后,连日在湖上赏玩风景。西湖边上的葛岭乃晋时葛洪炼丹之处,为道家胜地。丘处机上午到处周游,下午便在葛岭道观中修练内功,研读道藏。

韩宝驹把酒碗往桌上一放,便欲认输。朱聪向他使个眼色,对丘处机道:“道长内功入迷入化,我们佩服之极。不过我们五个拚你一个,总仿佛不至公允。”丘处机一怔,道:“朱二哥瞧着该如何办?”朱聪笑道:“还是让兄弟一对一的跟道长较量下去吧。”

这日走过清河坊前,忽见数十名官兵在街上狼狈颠末,甩盔曳甲,折弓断枪,显见是吃了败仗逃返来的。贰心下奇特,暗想:“此时并没和金国开仗,又没传闻附近有盗贼反叛,不知官兵是在那边吃了这亏?”扣问街上百姓,世人也茫然不知。他猎奇心起,远远跟从,见众官兵进了威果第六批示所的营房。

他接连两晚暗闯威果第六批示所,却都未能找到批示使段天德。想是此人妄图安闲、不守军纪,不宿在营房当中与士卒同甘同苦。第三日辰牌时分,他迳到批示所辕门以外,大声喝道:“段天德在那边,快给我滚出来!”

丘处机道:“韩女人真是女中丈夫。大师请罢!”七怪中其他六人各自举碗喝了。丘处机碗到酒干,瞬息间连尽七碗,每一碗酒都只咕的一声,便自口入肚,在咽喉间竟然不稍逗留。酒保兴高采烈,大声喝采,忙又装满了十四碗。八人又都喝了。

丘处机明知他是谈笑,但见他神态活泼,说得畅快淋漓,不由得随口问了一句:“几缸?”朱聪神采突转严峻,抬高了声音,正色道:“九缸!”俄然间又放大了声音道:“快喝,快喝!”

丘处机呵呵笑道:“江南七侠当真要强得紧。如许吧,朱二哥陪着我喝干了缸中之酒,只要不分胜负,贫道就算输了,好不好?”

众金兵见打死了火伴,一阵大乱,早稀有人挺矛向丘处机后心掷下。他头也不回,就似背后生着眼睛,伸手一一拨落。众金兵正冲要下,完颜洪烈疾忙喝住,回身对柯镇恶道:“这恶道没法无天,各位请过来共饮一杯,商讨对于之策如何?”柯镇恶听得他呼喝金兵之声,知他是金兵脑筋,喝道:“他妈的,滚蛋!”完颜洪烈一愕。韩宝驹道:“咱大哥叫你滚蛋!”右肩耸出,正撞在他左胯之上。完颜洪烈一个踉跄,退开数步。江南七怪和焦木和尚奔跃下楼。

到了夜间,他悄悄摸进批示所内,抓了一名官兵出来,拖到中间冷巷中喝问。那官兵正睡得胡里胡涂,俄然利刃加颈,那敢有涓滴坦白,当即把牛家村缉捕郭、杨二人之事照实说了。丘处机不迭声的叫苦,只听那兵士说,郭啸天已当场格毙,杨断念身受重伤,不知下落,多数也是不活的了;又说郭杨二人的老婆倒活捉了来,但是走到半路,竟有一彪人马冲出来,胡里胡涂打了一场,官兵吃了老迈的亏。丘处机只听得悲忿无已,但想那小兵受命调派,身不由己,也不拿他出气,只问:“你们上官是谁?”那小官道:“批示大人他……他……姓段……官名……官名叫作天德。”丘处机放了小兵,摸到批示所内去找那段天德,却遍寻不获。

朱聪笑吟吟的摊开诗笺,放在桌上,笑道:“想不到道长武功盖世,文才也如此隽妙,佩服,佩服。”本来他刚才用心一滑一跌,已发挥妙手空空之技,把丘处机衣袋内的这张纸条摸了出来。

那些金兵恰是完颜洪烈的侍从。他们见王爷出外很久不归,一起寻来,传闻醉仙楼上有人凶杀恶斗,恐怕王爷遇险,吃紧赶到。

丘处机知他是谈笑话骂人,“呸”了一声,但见他指手划脚,胡言乱语,把酒一碗一碗的灌下肚去,手足之上又没酒水排泄,明显不是以内功逼发,但见他腹部隆起了一大块,莫非他肚子真能伸缩自如,颇感奇特,又听他道:“兄弟前年到暹罗国,哈,这一次更加不得了。暹罗宰相牵了一头明白象和我斗酒,这蠢家伙喝了七缸,你道我喝了几缸?”

丘处机命他把大碗都到铜缸中舀满了酒,在楼上排成两列,向江南七怪说道:“贫道和各位斗斗酒量。各位共喝七碗,贫道一人喝七碗,喝到分出胜负为止。这法儿好不好?”

丘处机一怔:“这是我客岁中秋写的一首未成律诗,放在身边,拟待续成上面四句,从没给别人看过,他安晓得?”伸手往怀里摸去,录着这半首诗的那张纸笺果然已不知去处。

丘处机哼了一声,道:“好啊,好啊!贫道恕不作陪了!这件事我们可没了没完。”手托铜缸,大踏步走向梯口。

丘处机道:“贫道固然认输,但两个朋友所遗下的孀妇却不能不救。”举手施礼,托起铜缸,说道:“贫道这就去法华寺要人。”柯镇恶怒道:“你既已认输,怎地又跟焦木大师胶葛不清?”丘处机道:“扶危解困,跟胜负可不相干。柯大侠,倘若你朋友不幸遭难,遗孀受人欺辱,你救是不救?”说到这里,俄然变色,叫道:“好家伙,还约了人啦,就算千军万马,你道爷便豁出了性命不要,也不能就此干休。”

全金发心想己方还剩下五人,但是五人个个酒量兼人,每人再喝三四碗酒还可支撑,莫非对方的肚子里还装得下二十多碗酒?就算他酒量当真无底,襟怀却总有限,猜想胜算在握,正自欢畅,偶然中在楼板上一瞥,只见丘处机双足之旁湿了好大一摊,不觉一惊,在朱聪耳边道:“二哥,你瞧这羽士的脚。”朱聪一看,低声道:“不好,他是用内功把酒水从脚上逼了出来。”全金发低声道:“不错,想不到他内功这等短长,那如何办?”

他一面说,一面踱来踱去,俄然一不谨慎踏在丘处机足旁的酒渍当中,一滑之下,向丘处机身上跌去。丘处机顺手扶了他一把。朱聪向后一跃,踱了一个圈子,叫道:“好诗,好诗!自古中秋……月最明,冷风届候……夜弥清。一天……气象沉银汉,四海鱼龙……跃水精……”拖长了声音,朗声念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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