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驹叹道:“江南七怪威风一世,到头来却败在这臭羽士手里!”
朱聪神采微变,再俯身拿起两个骷髅,见两个头骨顶上,仍各有刚可包容五指的洞孔,不由大起狐疑:“莫非是有人用手指插出来的?”但想世上不会有如此武功高强之人,五指竟能洞穿头骨,暗自沉吟,口中不说。
六怪听他这么说,顿时如同见到一线光亮,已不如先时那么低头沮丧。张阿生道:“对,对!我几时又聪明过了?”说着转头向韩小莹瞧去。
郭靖仍呆呆不答。拖雷却道:“你教我本领罢。”
拖雷喜道:“叔叔,再教。”朱聪笑道:“你把这三下好好学会,大人都不必然打得赢你了。够啦,够啦。”转头问郭靖道:“你学会了么?”
韩小莹向那叠成一个小小白塔似的九个骷髅头望去,见到顶端那颗骷髅一对黑洞洞的眼孔恰好对准着本身,仿佛直瞪过来普通,不觉心中一寒,转过甚不敢再看,沉吟道:“如何大哥向来不提这回事?莫非……”
柯镇恶道:“四弟,你说如何?”南希仁道:“很好。”朱聪道:“甚么很好?”南希仁道:“孩子很好。”韩小莹急道:“四哥老是如许,可贵开一下金口,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南希仁微微一笑,道:“我小时候也很笨。”他向来沉默寡言,每一句话都思虑精密以后再说出口来,是以不言则已,言必有中。
柯镇恶飞身抢到西北方,低声喝道:“存亡关头,千万不成大声。”三人惊诧不解,柯镇恶早已急步奔到东北方韩小莹等身边,一样喝他们禁声。张阿生低声问:“是妖怪呢还是仇敌?”柯镇恶道:“是凶徒,短长之极。我哥哥就是给他们杀死的!”这时西北方的全金发等都奔了过来,围在柯镇恶身边,听他这么说,无不惊心。
朱聪忽地拉住他手膀一扯,左脚悄悄一勾,拖雷扑地倒了。他爬起家来,怒道:“你干么打我?”朱聪笑道:“这就是本领,你学会了吗?”拖雷非常聪明,当即贯穿,照式学了一遍,说道:“你再教。”朱聪向他面门虚晃一拳,拖雷向左闪避,朱聪右拳早到,正打在他鼻子之上,只是这一拳并不消力,触到鼻子后当即收回。拖雷大喜,叫道:“好极啦,你再教。”朱聪忽地俯身,肩头在他腰里悄悄一撞,拖雷猛地跌了出去。全金发飞身去接住,稳稳的将他放在地下。
但见西方天涯黑云重堆叠叠的堆积,头顶倒是一片暗蓝色的天空,更无片云。西北风一阵缓,一阵急,明月渐至中天,月旁一团黄晕。韩小莹道:“只怕今晚要下大雨。一下雨,这孩子更不会来了。”张阿生道:“那么我们明儿找上门去。”柯镇恶道:“资质笨些,也不打紧。但这孩子如果怯懦怕黑,唉!”说着摇了点头。
只见他昂首向天,脸上肌肉不住扭动,森然道:“这是铜尸铁尸!”朱聪吓了一跳,道:“铜尸铁尸不早就死了么,如何还在人间?”柯镇恶道:“我也只道已经死了。却本来躲在这里暗练九阴白骨爪。各位兄弟,大师快上马,向南急驰,千万不成再返来。驰出一千里后等我十天,我第十一天不到,就不必再等了。”韩小莹急道:“大哥你说甚么?我们喝过血酒,发誓同生共死,如何你叫我们走?”柯镇恶连连挥手,道:“快走,快走,迟了可来不及啦!”韩宝驹怒道:“你瞧我们是无义之辈么?”张阿生道:“江南七怪打不过人家,留下七条性命,也就是了,那有逃脱之理?”
六人素知他兄长柯辟邪武功比他更高,为人精了然得,竟惨死人手,那么仇敌必然凶厉非常。江南七怪相互间本来无事不说,决不坦白,但柯辟邪之死,还只是一两年前之事,柯镇恶竟始终不说启事颠末,以及仇家的来源。
江南七怪辛苦六年,在茫茫大漠中驰驱数千里,一旦寻到了郭靖,本来喜从天降,不料只欢乐得半晌,便见郭靖资质明显甚为鲁钝,决难学会上乘武功,不由得心灰意懒。这番难过,只要比始终寻不到郭靖更甚。韩宝驹提起软鞭,不住击打地下沙子出气,只打得尘沙飞扬,兀自不肯停手,只南山樵子南希仁始终一言不发。
朱聪道:“两年前,大哥的兄长柯辟邪派人来知会大哥,说要去围攻黑风双煞,大哥怕泄漏风声,只叫我一个儿跟他一起见阿谁来报讯之人,帮他过一过眼,瞧来人是否玩甚么花腔哄人。那人说道:铜尸铁尸是东海桃花岛岛主的弟子……”韩小莹低声道:“是桃花岛的人物,那是我们浙江同亲?”朱聪道:“是啊,传闻是给桃花岛主革逐出门了。这两民气狠手辣,武功高强,行事又非常机警,当真神出鬼没。他们害死了柯大侠以后,传闻江湖上不见了他们的踪迹,大师都只道他们恶贯充斥,已经死了,那晓得倒是躲在这穷荒极北之地。”
她话未说完,朱聪俄然左手在她口上一掩,右手向小山下指去。韩小莹从草丛间望落,只见远处月光晖映之下,一个痴肥的黑影在戈壁上急移而来,甚是敏捷,暗道:“忸捏!本来二哥和我说话时,一向在毫不懒惰的监督仇敌。”
韩小莹叫道:“是吃人的山魈妖怪么?”韩宝驹道:“是了,定是山魈。”全金发沉吟道:“如果山魈,怎会把头骨这般整整齐齐的排在这里?”
过了一阵,脚步声停歇,山顶空位上竖着两小我影,一个站着不动,头上戴着皮帽,似是蒙前人打扮,另一人长发在风中飞舞,倒是个女子。韩小莹心想:“那必是铜尸铁尸了,且瞧他们怎生练功。”
韩宝驹悄悄骂道:“怯懦的孩子!”朱聪又问:“那么刚才你们为甚么打斗?”郭靖道:“是他们先打我们的。”柯镇恶降落了声音道:“如果你见到了仇敌段天德,那如何办?”郭靖小眼中闪出怒光,道:“我杀了他,给爹爹报仇。”柯镇恶道:“你爹爹一身好技艺,尚且给他杀了。你不学本领,当然打他不过,又怎能报仇?”郭靖怔怔的发楞,没法答复。韩小莹道:“以是哪,本领是非学不成的。”他们说的是嘉兴话,与临安乡音附近,郭靖倒也晓得。朱聪向左边荒山一指,说道:“你要学本领报仇,今晚半夜里到这山上来找我们。不过,只能你一小我来,除了你这个小朋友以外,也不能让旁人晓得。你敢不?怕不怕鬼?”
瞬息之间,那黑影已近小山,这时已可辩白出来,本来是两小我牢坚固在一起,是以显得特别肥大。韩宝驹等前后都见到了,均想:“这黑风双煞的武功公然奇特非常。两人这般迅捷的奔驰,竟能紧紧挨近,相互间寸步不离!”六人屏息凝神,静待大敌上山。朱聪握住点穴用的扇子,韩小莹把剑插入土里,以防剑光映照,右手紧紧抓住剑柄。只听山路上沙沙声响,脚步声直移上来,大家心头怦怦跳动,只觉这一刻特别长。这时西北风更紧,西边的黑云有如大山小山,一座座的涌将上来。
全金发连奔带跑的数着步子走去,走满一百步,没见到棺材,细心察看,见地下暴露石板一角,用力一掀,石板纹丝不动。转转头招了招手,大家一齐过来。张阿生、韩宝驹俯身用力,叽叽数声,两人合力抬起石板。月光下只见石板之下是个土坑,坑中并卧着两具尸首,穿戴蒙前人装束。
柯镇恶拿起一枚骷髅头骨,细心抚摩,将右手五指插入头骨上洞孔,喃喃道:“练成了,练成了,公然练成了。”又问:“这里也是三堆骷髅头?”韩小莹道:“不错。”柯镇恶低声道:“每堆都是九个?”韩小莹道:“一堆九个,两堆只要八个。”柯镇恶道:“快去数数那边的。”韩小莹飞步奔到西北方,俯身一看,随即奔回,说道:“那边每堆都是七个,都是死人首级,肌肉未烂。”柯镇恶低声道:“那么他们顿时就会到来。”将骷髅头骨交给全金发,道:“谨慎放回原处,别让他们瞧出有过挪动的陈迹。”全金发放好骷髅,回到柯镇恶身边。六兄弟怅惘望着大哥,静待他讲解。
朱聪道:“且瞧他今晚敢不敢一小我上山来。”全金发道:“我瞧多数不敢。我先去找到他的住处。”说着跳上马来,遥遥跟着拖雷与郭靖,望着他们走进蒙古包里。
郭靖正自呆呆入迷,不知在想些甚么,茫然摇了点头。七怪见拖雷聪明聪明,相形之下,郭靖更显得笨拙,不由欣然若失。韩小莹一声长叹,眼圈儿不由红了。全金发道:“我瞧也不必多费精力啦。好好将他们母子接到江南,交给丘道长。比武之事,我们认输算了。”朱聪道:“这孩子资质太差,不是学武的胚子。”韩宝驹道:“他没一点刚烈之性,我也瞧来不成。”七怪用江南土话纷繁群情。韩小莹向两孩子挥挥手道:“你们去罢。”拖雷拉了郭靖,欢欢乐喜的走了。
全金发走畴昔看时,见三堆都是死人的骷髅头骨,却叠得整整齐齐。他笑道:“定是那些玩皮孩子搞的,把死人头排在这里……啊,甚么?……二哥,快来!”
七人正自气沮,韩宝驹俄然“咦”了一声,向草丛里一指道:“那是甚么?”月光之下,只见青草丛中三堆红色的东西,模样诡奇。
韩小莹见柯镇恶如此慎重其事,与他平素行迳大不不异,又是挂虑,又是猎奇,躲藏时靠近朱聪,悄声问道:“黑风双煞是甚么人?”
柯镇恶听到这句话,跃将过来,问道:“如何排的?”全金发道:“一共三堆,排成品字形,每堆九个骷髅头。”柯镇恶惊问:“是不是分为三层?基层五个,中层三个,上层一个?”全金发奇道:“是啊!大哥,你安晓得?”柯镇恶不答他问话,急道:“快向东北方、西北方各走一百步。瞧有甚么?”
大家听他语声突转惊奇,除柯镇恶外,其他五人都忙走近。全金发拿起一个骷髅递给朱聪,道:“你瞧!”朱聪就他手中看去,见骷髅的脑门上有五个洞穴,模样就如用手指插出来的普通。他伸手往洞穴中一试,五只手指刚好插入五个洞穴,大拇指插入的洞穴大些,小指插入的洞穴小些,如同照动手指的模样细心雕镂而成,明显不是孩童的玩意。
六人见他神采严峻,乃至近于惶急,大异平素泰然自如之态,不敢怠慢,三人一边,各向东北与西北数了脚步走去,半晌之间,东北方的韩小莹与西北方的全金发同时大呼:“这里也有骷髅堆。”
朱聪道:“全真教在江北抗金杀敌,救护百姓,忠肝义胆,为国为民。全真七子个个武功高强,侠义为怀,武林中众所爱护。传闻丘处机更是此中的佼佼者,我们败在他部下,也不损名头,何况大师都是为了救护忠义的先人,这是堂堂正正的大功德,江湖上朋友们晓得了,大家要赞一个‘好’字!”六人听了齐宣称是,心复镇静。
柯镇恶沉吟半晌,素知大家义气深重,原也决无临难自逃之理,刚才他说这番话,危急之际顾念众兄弟的性命,已近于口不择言,自知分歧,叹了口气,说道:“好,既是如此,大师千万要谨慎了。那铜尸是男人,铁尸是女人,两个是伉俪,江湖上称为‘黑风双煞’。两年前,黑风双煞初练九阴白骨爪,伤害良善,我兄长柯辟邪受人之邀,前去围攻除害,当时他派人告诉我,叫我一起参与,但当时我们七人正在大漠找寻李氏。我不肯抛开李氏去处的线索而前去参战,并且参与围攻的妙手甚众,并不在乎我是否插手。黄沙莽莽,想不到直到本日,才撞到郭靖这小子。客岁春季,我才得知兄长在围攻中不幸为黑风双煞所害,又从传讯人丁中,得知了黑风双煞的来源和工夫,自忖非他二人之敌,杀兄之仇一时也报不了,便对六弟妹哑忍不言,以免反而害了六弟妹性命。”说到这里,神情严峻,又道:“大师须防他们手爪短长。六弟,你向南走一百步,瞧是不是有口棺材?”
南希仁道:“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他言简意赅,但说了出来以后,再无变动。
柯镇恶跃入土坑当中,说道:“那两个魔头待会练功,要取尸首利用。我躲在这里,出其不料的攻他们关键。大师四周埋伏,千万不成先让他们惊觉了。务须等我发难以后,大师才一齐拥上,动手不成有涓滴包涵,这般偷袭暗害虽不敷光亮磊落,但仇敌实在太狠太强,若非如此,咱七兄弟个个性命不保。”他降落了声音,一字一句的说着,六兄弟连声承诺。柯镇恶又道:“那两人机警之极,稍有异声异状,在远处就能发觉。把石板盖上罢,只要露一条缝给我透气就是。”说着向天卧倒。六人依言,悄悄把石板盖上,各拿兵刃,在四周草丛树后找了埋没的地点别离躲好。
当晚七怪守在荒山之上,将至亥时三刻,斗转星移,却那边有郭靖的影子?
朱聪见郭靖在一旁仿佛不感兴趣,问道:“你不爱学么?”郭靖道:“妈妈说的,不成跟人家打斗。学了本领打人,妈妈要不欢畅的。”
柯镇恶急道:“这两人武功本就非常了得,当今又练成了九阴白骨爪。我们七人毫不是敌手。何必在这里白送性命?”六人知他平素心高气傲,从不伏输,以长春子丘处机如此武功,也胆敢与之拚斗,毫不畏缩,对这两人却这般顾忌,想来对方定然短长非常。全金发道:“那么我们一起走。”柯镇恶冷冷的道:“这二人既然未死,杀兄大仇,不能不报。”
韩小莹问道:“这二人叫甚么名字?”朱聪道:“铜尸是男的,名叫陈玄风。他神采焦黄,有如赤铜,脸上又向来不露喜怒之色,好似僵尸普通,因此人家叫他铜尸。”韩小莹道:“那么阿谁女的铁尸,神采是黑黝黝的了?”朱聪道:“不错,她姓梅,名叫梅超风。”韩小莹道:“大哥说他们练九阴白骨爪,那是甚么工夫?”朱聪道:“我也没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