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目睹一桩美事情成血溅当场,个个惊咦感喟,连那些恶棍地痞脸上也都有不忍之色。有人便悄悄群情那公子的不是。

那公子这时非论如何变招,都不免中掌,心一狠,双手快速飞出,快如闪电,十根手指别离插入穆易摆布双手手背,随即向后跃开,十根指尖已成红色。

旁观世人都气恼这公子轻浮无行,仗势欺人,但除了几个恶棍地痞大笑以外,余人都含怒不言。

旁观世人齐声惊呼,只见穆易手背鲜血淋漓。鲜血滴在地下,伤势竟自不轻。那少女又气又急,忙上来扶住父亲,撕下父亲衣衿,给他裹伤。穆易把女儿悄悄一推,怒道:“走开,本日不跟他拚了不能算完。”那少女道:“爹,此人好狠,本日且忍一忍!”

这时那公子再不相让,掌风呼呼,打得兴发,那少女再也欺不到他身边三尺以内。

那少女皱起眉头,含嗔不语,脱落披风,向那公子微一万福。那公子还了一礼,笑道:“女人请。”穆易心道:“这公子爷娇生惯养,岂能真有甚么武功了?尽快将他打发了,我们这就出城,免很多生是非。”说道:“那么公子请宽了长衣。”那公子浅笑道:“不消了。”

那少女脸呈喜色,柳眉双竖,脱下刚穿上的披风,就要上前脱手。穆易拉了女儿一把,叫她稍安毋躁,顺手又把旗杆插上天下。

郭靖见这公子面貌漂亮,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一身锦袍,服饰华贵,心想:“这公子跟这女人倒是一对儿,幸亏刚才那和尚和胖老头武功不济,不然……不然……”

郭靖见了这等不平之事,那边还忍耐得住?见那公子在衣衿上擦了擦指上鲜血,又要上马,双臂分张,悄悄推开身前大家,走入场子,叫道:“喂,你如许干不对啊!”

那少女急了,飞脚向他太阳穴踢去,要叫他不能不放开了手。那公子右臂松脱,举手挡架,反腕钩出,又已拿住了她踢过来的右脚。他这擒拿工夫竟得心应手,擒腕得腕,拿足得足。那少女更急,奋力抽足,脚上绣着红花的绣鞋竟离足而去,但总算摆脱了他度量,坐在地下,害羞低头,摸着白布袜子。那公子嘻嘻而笑,把绣鞋放在鼻边作势一闻。旁观的恶棍子那有不乘机凑趣之理,齐声大呼:“好香啊!”

旁观世人见过那少女的技艺,心想你如此托大,待会就有苦头好吃;也有的说道:“穆家父女是行走江湖之人,怎敢获咎了天孙公子?定会将他好好打发,不让他失了面子。”又有人悄悄的道:“你道他们真是‘比武招亲’么?他是仗着闺女生得仙颜,又有技艺,父女俩出来讹骗财帛的。这公子爷这一下可要破财了。”当时江湖上卖解求财、藉口比武招亲之事在通都大邑中事所常有,凡人也不觉得奇。

世人轰笑声中,忽听得鸾铃响动,数十名健仆拥着一个少年公子驰马而来。

郭靖心想:“这公子工夫了得,这女人不是敌手,这门婚事做得成了。”暗自代两边欣喜;又想:“六位师父常说,中原武学妙手甚多,公然不错。这位公子爷掌法奇妙,窜改工致,倘若跟我脱手,我只怕打他不过。”

穆易抱拳陪笑道:“公子爷讽刺了。”那公子道:“怎见得?”穆易道:“小人父女是江湖草泽,怎敢与公子爷放对?再说这不是平常的赌胜较艺,我们志在寻人,又事关小女毕生大事,请公子爷包涵。”那公子望了红衣少女一眼,问道:“你们比武招亲已有几日了?”穆易道:“经历七路,已有大半年了。”那公子奇道:“莫非竟没人胜得了女人?这个我却不信了。”穆易微微一笑,说道:“想来技艺高强之人,不是已婚,就是不屑跟小女脱手。”

他左掌向上甩起,虚劈一掌,这一下可显了实在工夫,一股凌厉劲急的掌风将那少女的衣带震得飘了起来。这一来,郭靖、穆易和那少女都是一惊,均想:“瞧不出这边幅秀雅之人,工夫竟如此狠辣!”

世人大声大呼。那瘦子跳起避开,伸手从腰里一抽,铁鞭在手,本来两人身上都埋没兵刃。转眼间刀来鞭往,鞭去刀来,乒乓出声,杀得好不热烈。世人嘴里喝采,脚下不住后退,恐怕兵器无眼,误伤了本身。

那公子笑道:“我说过不能叫你丈人,又问我姓名干么?”

穆易气得满身发颤,喝道:“我跟你拚啦!”纵身高跃,疾扑而前,双拳“钟鼓齐鸣”,往他两边太阳穴打去。那公子仰身避开,左足在马镫上一登,飞身跃入场子,笑道:“我如打败了你这老儿,你就不逼我做半子了罢?”

那公子笑道:“参议技艺,点到为止,你放心,我决不打伤打痛你的女人便是。”转头对那少女笑道:“女人只消打到我一拳,便算是你赢了,好不好?”那少女道:“比武过招,胜负自须公允。”人圈中有人叫将起来:“快脱手罢。早打早结婚,早抱胖娃娃!”世人都轰笑起来。

世人一看,轰然大笑。本来东边出去的是个肥胖老者,满脸浓髯,胡子大半斑白,年纪少说也有五十来岁。西边来的更是好笑,竟是个秃顶和尚。那瘦子对世人喝道:“笑甚么?他比武招亲,我尚未娶妻,莫非我比不得?”那和尚嘻皮笑容的道:“老公公,你就算胜了,这花普通的闺女,叫她一过门就做孀妇么?”那瘦子怒道:“那你来干甚么?”和尚道:“得了如许仙颜娘子,我和尚顿时出家。”世人更轰然大笑。

郭靖楞楞的也不知他们笑些甚么,正色道:“你该当娶了这位女人才是。”

穆易气得神采乌黑,一时说不出话来,指着他道:“你……你这……”

郭靖在一旁越看越奇,心想这两人年纪和我相若,竟都练成了如此一身技艺,实在可贵;又想他们年貌相称,如能结成伉俪,闲下来不时这般“比武招亲”,倒也风趣得紧。

穆易不再说话,紧了紧腰带,使招“海燕掠波”,身子跃起,向那公子疾撞畴昔。那公子知他怒极,不敢怠慢,拧过身躯,左掌往外穿出,“毒蛇寻穴手”往他小腹击去。穆易向右避过,右掌疾向对方肩井穴斩下。那公子左肩微沉,避开敌指,不待左掌撤回,右掌已从本身左臂下穿出,“偷云换日”,上面左臂遮住了对方目光,臂下这掌出敌不料,险狠之极。穆易左臂沉落,手肘已搭在他掌上,右拳横扫,待他低头躲过,猝然间双掌合拢,“韦护捧杵式”猛劈他双颊。

穆易上前抱拳道:“鄙人姓穆,公子爷有何见教?”那公子道:“比武招亲的端方如何样?”穆易说了一遍。那公子道:“那我就来尝尝。”

那公子见了“比武招亲”的锦旗,向那少女打量了几眼,微微一笑,上马走进人丛,向少女道:“比武招亲的但是这位女人么?”那少女红了脸转过甚去,并不答话。

公子的一名亲随嘲笑道:“我们公子爷是甚么人?怎会跟你这等走江湖卖解的低三下四之人攀亲?你做你的清秋白日梦去罢!”穆易怒极,反手出掌,正中他左颊,力道奇劲,那亲随顿时晕了畴昔。那公子也反面他计算,命人扶起亲随,就要上马。穆易怒道:“你是用心消遣我们来着?”那公子也不答话,左足踏上了马镫。

穆易左手翻过,抓住了那公子左臂,喝道:“好,我闺女原也不能嫁你这等轻浮小人,把鞋子还来!”那公子笑道:“这是她甘心送我的,与你何干?招亲是不必了,采头却不能不要。”手臂绕了个小圈,微一运劲,已把穆易左手震脱。

但两人斗得正急,一时那边歇得了手?那公子心想:“这时我要伤你,易如反掌,不过有点舍不得。”忽地左掌变抓,顺手钩出,已抓住少女左腕,少女吃惊,向外挣夺。那公子顺势轻送,那少女安身不稳,目睹要仰跌下去,那公子右臂抄去,已将她抱在怀里。旁观世人又喝采,又喧闹,乱成一片。

穆易道:“我们住在西大街高升堆栈,这就一起去谈谈罢。”那公子道:“谈甚么?天下雪啦,我赶着回家。”穆易惊诧变色,道:“你既胜了小女,我有言在先,天然将女儿许配给你。毕生大事,岂能草率?”那公子哈哈一笑,说道:“我们在拳脚上玩玩,倒也风趣。招亲嘛,哈哈,可多谢了!”

郭靖见那和尚使的是少林罗汉拳,瘦子使的是五行拳,都是外门工夫。和尚纵高伏低,技艺便利。那瘦子却拳脚沉雄,莫瞧他大哥,竟招招劲猛。斗到分际,和尚猱身直进,砰砰砰,在瘦子腰里连捶三拳,那瘦子连哼三声,忍痛不避,右拳高举,有如巨锤般捶将下来,正捶在和尚的秃顶之上。和尚抵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下,微微一楞,忽地从僧袍中取出一柄戒刀,挥刀向瘦子小腿劈去。

这边和尚和瘦子争着要先和少女比武,你一言,我一语,已闹得不成开交,旁观的闲汉笑着起哄:“你哥儿俩先比一比吧,谁赢了谁上!”和尚道:“好,老公公,咱俩玩玩!”说着呼的就是一拳。那瘦子侧头避开,回打一拳。

他张大了嘴巴,正看得兴高采烈,忽见公子长袖给那少女伸手抓住,两下挣夺,嗤的一声,扯下了半截。那少女向旁跃开,把半截袖子往空中一扬。

穆易叫道:“公子爷,我们获咎了。”转头对女儿道:“这就走罢!”

穆易走到两人身边,朗声说道:“两位停止。这里是京师之地,不成抡刀动枪。”那两人杀得性起,那来理他?穆易忽地欺身而进,飞脚把和尚手中戒刀踢得脱手,顺手抓住了铁鞭鞭头,一扯一夺,那瘦子把捏不住,只得放手。穆易将铁鞭重重掷落。和尚与瘦子不敢多话,各自拾起兵刃,钻入人丛而去。

郭靖大怒,纵身畴昔,喝道:“那么你将鞋子还给这位女人。”那公子怒道:“关你屁事?你本身看上了这女人是不是?”郭靖点头道:“不是!你到底还不还?”那公子忽出左掌,去势如风,重重打了郭靖个耳光。郭靖全没推测他会俄然脱手,敌掌之来,没想到要闪避挡格,给他重重一掌击在脸上,惊怒交集,发挥擒特长中的绞拿之法,左手向上向右,右手向下向左,双手交叉而落,一绞之下,同时拿住了那公子双腕脉门。

那公子一呆,随即笑道:“要如何干才对啊?”他部下侍从见郭靖打扮得土头土脑,说话又是一口南边土音,听公子学他语音讽刺,都纵声大笑。

那少女羞得满脸通红,低声求道:“快放开我!”那公子笑道:“你叫我一声亲哥哥,我就放你!”那少女恨他轻浮,用力一挣,但给他紧紧搂住了,却那边挣扎得脱?

穆易笑道:“就教贵姓大名?”那公子笑道:“不必说了吧!”回身披上锦袍,向那红衣少女望了一眼,把绣鞋放入怀里。

那公子侧过了头,笑吟吟的道:“如果我不娶呢?”郭靖道:“你既不肯娶她,干么了局比武?她旗上写得明显白白是‘比武招亲’。”那公子神采一沉,道:“你这小子来多管闲事,要想怎地?”郭靖道:“这位女人边幅既好,技艺又高,你干么不要?你不见这位女人气得脸都白了吗?”那公子道:“你这浑小子,跟你多说也是白饶。”回身便走。郭靖伸手拦住,道:“咦?如何又要走啦?”那公子道:“如何?”郭靖道:“我不是劝你娶了这位女人么?”那公子纵声嘲笑,大踏步走出。

那公子叫道:“来来来!我来尝尝。”徐行走到中场。

穆易见郭靖慷慨仗义,知他是个血性少年,但是听他与那公子一问一答,明显心肠纯厚,全然不通世务,走近身来,对他道:“小兄弟,别理他,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此仇不能不报。”进步了嗓子叫道:“喂,你留下姓名来!”

那公子神采一沉,喝道:“可没分了胜负!”双手抓住袍子衣衿,向外分扯,锦袍上玉扣四下摔落。一名主子走出场内,帮他宽下长袍。另一名主子拾起玉扣。只见那公子内里穿戴湖绿缎子的中衣,腰里束着一根翠绿汗巾,更衬得脸如冠玉,唇若涂丹。

穆易见别品德秀雅,丰神隽朗,心想:“此人如果平凡人家的少年,倒也和我孩儿相配。但他是繁华公子,此处是金人的京师,他父兄就算不在朝中仕进,也必是有财有势之人。我孩儿倘若赛过了他,不免另有后患;如果给他得胜,我又怎能跟这等人家攀亲?”便道:“小人父女是山野草泽之人,不敢跟公子爷过招。我们就此别过。”

穆易也早看出两边强弱之势早判,叫道:“念儿,不消比啦,公子爷比你强很多。”心想:“这少年武功了得,自不是吃着嫖赌的纨袴后辈。待会问明他家世,只消不是金国官府人家,便结了这门婚事,我孩儿毕生有托。”连声呼唤,要二人罢斗。

穆易抢上前来,说道:“公子胜啦,请放下小女罢!”那公子哈哈一笑,仍然不放。

便在这时,一阵风紧,天上飘下片片雪花,很多闲人叫了起来:“下雪啦,下雪啦!”

那少女道:“公子请。”那公子衣袖轻抖,人向右转,左手衣袖突从身后向少女肩头拂去。那少女见他脱手不凡,微微一惊,俯身前窜,已从袖底钻过。那知这公子招数好快,她刚从袖底钻出,他右手衣袖已势挟劲风,劈面扑到,这一下教她身前有袖,头顶有袖,双袖夹攻,再难避过。那少女左足一点,身子似箭离弦,快速向后跃出,这一下变招济急,技艺敏捷。那公子叫了声:“好!”踏步进招,不待她双足落地,跟着又挥袖抖去。那少女在空中窜改身子,左脚飞出,迳踢对方鼻梁,这是以攻为守,那公子只得向右跃开,两人同时落地。那公子这三招攻得快速非常,而那少女三下闪避也非常灵动,各自心中佩服,相互望了一眼。那少女脸上一红,脱手进招。两人斗到急处,只见那公子满场游走,身上锦袍灿然生光;那少女进退趋避,红衫绛裙,仿佛化作了一团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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