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见是欧阳克,知他武功了得,既给他见到了,可就难以脱身,转头对梅超风道:“梅师姊,爹爹最肯听我的话,待会我给你讨情。你先立几件功绩,爹爹必能饶你。”梅超风道:“立甚么功?”黄蓉道:“有好人要欺负我,我假装敌不过,你给我打发。爹爹一会就来,见到你帮我,必然欢乐。”梅超风一听,顿时精力大振。
黄蓉拉了郭靖躲向梅超风身后,只待她与欧阳克动上了手,便乘机溜走。
梅超风掷人、沙通天救师弟,都只眨眼间之事,侯通海肉瘤上中拳,彭连虎的钱镖又已连续向梅超风打到,同时欧阳克、梁子翁、沙通天畴前、后、右三路攻到。
黄蓉悄悄好笑,一拉郭靖的手,向墙外指了指。两人正想跃墙逃出,忽听得身后一声清啸,一人长笑而来,手摇摺扇,笑道:“女孩儿,我可不再上你的当啦。”
郭靖每次和她相遇,老是见她如同凶神恶煞普通,即使大敌当前,在绝壁上落入重围,也仍不觉得意,但是一听黄蓉提起她爹爹,竟吓成这个模样,大感奇特。
梅超风左臂伸出,往侯通海身后抓去。侯通海身子急缩。岂知梅超风手臂跟着前伸,已抓住他后心提起,右手手指疾往他天灵盖插下。侯通海满身麻软,转动不得,大呼:“拯救,拯救,我投降了!”
黄蓉拉了郭靖正待要走,忽听身后哇哇狂吼,侯通海挥拳打来。黄蓉身子略偏,侯通海目睹便可打到她肩头,正高傲喜,总算脑筋还不算钝得到家,猛地想起她身穿软猬甲利器,大呼一声,双拳急缩,啪啪两响,刚好打中了本身额头的三个肉瘤,只痛得哇哇大呼,又怎不足裕去拉她头发?
2、台湾有论者以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乃练内功之开端入门工夫,初学者必知,梅超风不必问。殊不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在道家至罕用于三处,一用于修习内功,各门派传习分歧;二用于修炼内丹,求长生不老;三用于还丹求仙。《钟吕传道记》记钟离权向吕洞宾传授“三花(阳)聚顶、五气朝元”之法:“吕曰:炼形之理,既已知矣,所谓‘朝元’者,可得闻乎?钟曰:大药姑息,玉液还丹而沐浴胎心,真气既生以冲玉液上升,而变动尘骨而曰玉液炼形,及夫肘后飞起金晶河车,以入内院,自上而中,自中而下,金液还丹以炼金砂,而‘五气朝元,三阳聚顶’乃炼气成神,非止于炼气住世罢了。所谓‘朝元’者,古今少知,苟或知之,圣贤不说。盖以是真仙大成之法,默藏六合不测之机,诚为三清隐蔽之事,忘言忘象之元旨,无问无应之妙道,恐子之志不笃,而学不用心不宁而问不切,轻言易语,反我有漏泄圣机之愆,相互各为无益。”而后吕洞宾果断叨教,钟离权遂加传授,大法精微奇妙,我辈凡人不懂矣。以吕洞宾求仙之诚,钟离权尚不等闲指导,可见所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决非简朴入门工夫,道家修习内功,常与求仙之术混合。作者不信长生不老,亦不信炼丹能够成仙,于此全不置信,亦不信初学内功者能精通其义。梅超风仓猝乱问,郭靖一知半解而乱答,信赖“轻言易语,相互各为无益”。
这时梅超风在两名妙手夹攻之下渐感支撑不住,忽地回臂抓住郭靖背心,叫道:“抱着我腿。”郭靖不明其意,但想现下和她联手共抗劲敌,且依她之言便了,俯身抱住她两腿。梅超风左手挡开欧阳克攻来的一掌,右爪向梁子翁收回,向郭靖道:“抱起我追那姓梁的!”郭靖恍然大悟:“本来她不能动,要我帮手。”抱起梅超风放在肩头,依着她发声唆使,前趋后避,迎击仇敌。他身躯细弱,轻身工夫本就不弱,梅超风又不甚重,放在肩头,浑不减他趋退闪跃的灵动。梅超风腾空下击,立占上风。
梁子翁见欧阳克连遇险招,一件长袍给敌手撕得稀烂,已知这女子便是地洞中扮鬼的婆娘,哇哇怒叫,上前夹攻。沙通天等见梅超风脱手狠辣,都感骇然,守在近旁,伺隙而动。均想:“甚么处所俄然钻出来这个武功高强的婆娘?”彭连虎看得数招,失声道:“是黑风双煞!”
郭靖上前追逐,忽见鬼门龙王沙通天踏步上前,帮同师弟擒拿黄蓉,内心一惊,忙掮着梅超风飞步畴昔,叫道:“先打发了这两个!”
半晌之间,沙通天、梁子翁、彭连虎诸人前后赶到。
本来黄蓉便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的独生爱女。她母亲于生她之时适逢一事,心力交瘁,乃至难产而死。黄药师先前又已将统统弟子逐出岛去,岛上就是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黄药师素有“东邪”之号,行事古怪,常说世上礼法规矩都是狗屁,对女儿又爱逾性命,天然从不略加管束,乃至把这个女儿惯得娇纵非常。她人虽聪明,学武却不肯用心,父亲所精的甚么阴阳五行、算经法术,她竟样样要学,加以春秋尚幼,是以固然父亲是一代宗主,武功已臻入迷入化之境,她却只初窥桃花岛武学的门径罢了。
梅超风念念不忘内功法门,一面迎敌,一面问道:“修练内功时姿式如何?”郭靖道:“盘膝而坐,五心向天。”梅超风道:“甚么是五心向天?”郭靖道:“双手掌心、双足掌心、头顶心,是为五心。”梅超风大喜,精力为之大振,唰的一声,梁子翁肩头着抓,顿时鲜血迸现,仓猝跃开。
梅超风听音辨形,手指连弹,铮铮铮铮一阵响过,数十枚钱镖分向欧阳、梁、沙、彭四人射去,这是她在桃花岛上学到的一点开端“弹指神通”工夫。她同时问:“甚么叫攒簇五行?”郭靖道:“东魂之木、西魄之金、南神之火、北精之水、中意之土。”梅超风道:“啊哟,我先前可都想错了。甚么叫做和合四象?”郭靖道:“藏眼神、凝耳韵、调鼻息、缄舌气。”梅超风喜道:“本来如此。那甚么叫五气朝元?”郭靖道:“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吟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是为五气朝元。”他说的是马钰所授练内功之法,与玄门长生求仙的法门全然分歧。
沙通天见师弟危殆,跃起急格,挡开了梅超风这一抓,两人手腕订交,都感臂痛心惊。这时左边嗤嗤连声,彭连虎的连珠钱镖也已袭到。梅超风顺手把侯通海身子往钱镖上掷去,“啊唷”声中,侯通海身上中镖。黄蓉百忙中叫道:“三头蛟,恭喜发财,得了这么多钱!”沙通天见这一掷势道劲急,师弟给掷到地下,必受重伤,快速飞身畴昔,伸掌在他腰间力托。侯通海如纸鹞般飞了起来,待得再行落地,已是天然之势,他一身武功,这般摔一交便不相干。只不过左手给这般势道甩了起来,挥拳打出,手臂是非恰到好处,又重重的打在三个肉瘤之上,再加上两声“啊唷”。
说话之间,欧阳克也已带了四名姬妾来到面前。
1、有论者以为“华山论剑”之说不当,盖五大高人无一使剑,所比者亦非剑术剑法。殊不知国人用语高雅,常虚指以代什物,如请人“用饭”,并非当真飨以白饭三大碗,而是鸡鸭鱼肉,美酒好菜,反而并无白饭;广东人“饮茶”,常常盛设点心,虾饺、烧卖、炒面、粽子,不一而足,且有白兰地、威士忌;扬州、姑苏人“吃茶”,以汤包、豆腐、干丝为主,茶水反成主要;英国人说“Please come to have a cup of tea.”(请来喝杯茶),吃的是饼干、甜饼、三武功、肉片、威士忌、果汁、啤酒,喝的咖啡多过红茶。中国前人说“讨庚帖”是求亲,“雁奠、纳采”是订婚,“拜六合、拜堂”是正式停止婚礼,并不是向厅堂叩首,“洞房花烛”是新郎新娘结婚,并不是点一对花花蜡烛。与人“谈天说地”,并非议论天上日月星、地下江山海,而是无所不谈,常常不涉六合;说人“是非”,亦非批评旁人“是否信奉真谛或信了邪教”,而是议论别人之“男女干系、贪污败北”;所谓“打擂台”,也不是对着木搭之高台拳打脚踢,而是打人比武。“论剑”乃雅称,并非当真须长剑短剑,口论舌辩也。“诸葛亮激辩群儒”,自不是诸葛亮伸出舌头,发内功与人的舌头打斗。
这天她在岛上玩耍,来到父亲囚禁仇敌的山洞门口,孤单当中,跟那人提及话来。谈了半天,但觉那人言语风趣之极,听那人嫌父亲给的酒太淡,便送了一瓶美酒给他,再加几样精彩菜肴。那人吃得赞不断口,与黄蓉一老一小,说得投机,但次日便给黄药师晓得了,重重叱骂了一顿。黄蓉从没给父亲这般峻厉的叱骂过,心中气苦,刁蛮脾气发作,竟乘了划子逃出桃花岛,自怜无人珍惜,便决计扮成个费事少年,四周浪荡,心中实在是在跟父亲负气:“你既不爱我,我便做个天下最不幸的小叫化罢了!”
黄蓉仗着身子矫捷,东躲西闪,侯通海那边抓获得她头发?黄蓉见他手指不住抓向她头顶,一转念间已明白了他企图,矮身往玫瑰丛后一躲,反过手臂,将蛾眉钢刺从脑后插入了头髻,探头出来,叫道:“我在这里!”侯通海大喜,一把往她头顶抓去,叫道:“这可抓住了你这臭小……啊哟,啊哟!师哥,臭小子头上也生刺……刺猬!”手掌心给蛾眉钢刺对穿而过,只痛得双脚大跳。黄蓉笑道:“你头上三只角,斗不过我头上一只角,我们再来!”侯通海叫道:“不来了,不来了!”沙通天斥道:“别嚷嚷的!”忙赶畴昔互助。
梅超风想起黄药师生性之酷、手腕之辣,不由脸如土色,满身簌簌而抖,仿佛见到黄药师神采严峻,已站在身前,不由得满身酸软,似已武功全失,伏在地下,颤声道:“弟子罪该万死,只求师父不幸弟子双目已盲,半身残废,从宽处罚。弟子对不起您白叟家,当真猪狗不如。”她自与黄药师相别,记取师父对本身的慈爱恩德,渴念之念无时或忘,此时虽怕见师父,但欣喜之情,更胜害怕,说道:“不,师父不必从宽处罚,你罚我越严越好。”
注:
黄蓉曾听父亲提及陈玄风、梅超风的旧事,是以晓得梅超风的闺名,至于“桃华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两句,是她桃花岛试剑亭中的一副春联,此中包含着黄药师的两门对劲武功,桃花岛弟子无人不知。她自知武功远不是梅超风敌手,谎称父亲到来。梅超风公然一吓之下放了郭靖。
不料在张家口偶然间碰到郭靖,初时她在酒楼胡乱费钱,原是将心中对父亲的怨气出在郭靖头上。那知两人言谈投机,一见仍旧,郭靖竟解衣、送金、赠马,体贴备至。她正凄苦孤单,蒙他如此坦诚相待,恰是雪中送炭,心中感激,两人结为厚交。
欧阳克惊怒交集,见这婆子坐着不动,仿佛半身不遂,怯意顿时减了,展开家传“神驼雪山掌”,身形飘忽,发掌打击。梅超风十指锋利,每一抓出,都挟着嗤嗤劲风,欧阳克怎敢欺近身去?
黄蓉见她游移,左足一点,跃起丈余,在半空连转两个圈子,腾空挥掌,向梅超风当头击到,恰是“桃华落英掌”中的一招“江城飞花”,叫道:“这一招我爹爹教过你的,你还没健忘罢?”梅超风听到她空中回身的风声,那边另有半点狐疑,举手悄悄格开,叫道:“师妹,师父呢?”黄蓉落下身子,顺手一扯,已把郭靖拉了畴昔。
欧阳克见梅超风坐在地下,披头披发,满身黑黝黝的一团,那把她放在心上,摺扇轻挥,迳行上前来拿黄蓉,俄然间劲风袭胸,地下那婆子伸手抓来,这一抓劲势之凌厉实平生未遇,大骇之下,忙伸扇往她腕骨击去,同时急跃闪避,只听得嗤,喀喇,啊啊啊啊数声连响。欧阳克衣衿撕下了一大片,扇子折为两截,四名姬妾倒在地下。他一眼看去,四女尽数毙命,每人天灵盖上中了一抓,头顶鲜血和脑浆从五个指孔中涌出。仇敌脱手之快速暴虐,罕见罕闻。
郭靖在蒙古大漠绝壁之顶随马钰修习内功之时,马钰不肯负起师徒之名,以免对不住师弟丘处机与江南六怪,初时只教郭靖如何呼吸、打坐、睡觉,厥后郭靖内息既通,说道“有几只小耗子在我肚皮里钻来钻去”,马钰知他内功已有小成,便教他一些练功的术语与法门。马钰为人忠诚诚恳,一时之间也编造不出一些平常用语,用以解释如何差遣这些小耗子,如何令内息打通任督二脉,只得教他全真教的运息之法。内功运转,非常奥妙,差之厘毫,谬以千里,马钰在仓促之间,也不敢肆意变动师传的内功功诀,只得照实说了,教郭靖牢服膺住,此中精奥,天然不加详解。幸亏郭靖浑浑噩噩,也不敢多问,“羽士伯伯”如何说,他就如何记在内心。归正六位师父教他武功,也只让他知其但是不知其以是然,师父教一招,他就记一招,他只记得“黑虎偷心”是右拳击向对方胸口,对七师父韩小莹便不能使这招,至于“黑虎”如何能够“偷心”,师父既然不教,他也就不问。“和合四象”、“五气朝元”这些功诀,“羽士伯伯”曾经教过他的,他就囫囵吞枣的记在内心,也向来不问有甚么用处,这时听梅超风问起,便随口说了出来。黄药师的桃花岛武功并非道家一派,内功运息、外功练招,均与全真派的道家工夫大不不异,《九阴真经》却源自道家。
梅超风俄然想起:“师父怎能到这里来?这些年来,他一向没离桃花岛。我和贼哥哥盗了他的九阴真经,他也没出岛追逐。我可莫让人混骗了。”
长春伏输
第十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