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走门路愈萧瑟,目睹太阳没入山后,远处传来一声声怪鸟鸣叫,不由惴惴。她分开大道,向山后墺谷中找寻,直到天将全黑,始终不见完颜康所说那一堆骷髅骨的踪迹。心下揣摩,且看四周有无人家,最好临时借宿一宵,明天凌晨再找。奔上一个山丘,四下了望,遥见西边山旁有所屋宇,心中一喜,拔足奔去。

她非常焦心,只盼完颜康的师父不来,却又盼他师父前来大显神通,打败这恶人而援救本身。等了半个多时候,玉轮渐高,她见欧阳克不时昂首望月,心想:“莫非他师父要等月至中天,这才呈现么?”目睹玉轮升过松树梢头,晴空万里,一碧如洗,四野虫声唧唧,偶尔远处传来几声枭鸣,更无别般声气。

她接连五六次回身,始终见不到背先人影,真不知是人是鬼,是妖是魔?她吓得出了一身盗汗,不敢再动,颤声叫道:“你是谁?”

欧阳克望望玉轮,将穆念慈放在身边一个女子怀里,右手取出摺扇,眼睛盯住了山边的转角。穆念慈晓得他们等待之人不久就要过来。寂静当中,忽听得远处模糊传过来一声锋利惨厉的啸声,瞬时之间,啸声已惠邻近,面前人影闲逛,一个头披长发的女人从山崖间转了出来,她一过山崖,立时放慢脚步,似已发觉附近有人。恰是铁尸梅超风到了。

黄蓉本拟便将短剑还她,但听了完颜康这番话,气他为金国谋办大事,心道:“我爹爹最恨金人,且让他在这里关几天再说。”

穆念慈好生奇特,不知他们在捣甚么鬼,转头一望,更吓得魂飞天外,只见欧阳克身后伏着几千条青蛇,蛇身不动,口中舌头却不住摇摆,月光下数千条分叉红舌波荡起伏,化成一片舌海,煞是惊人。蛇群中站着三名白衣男人,手持长杆,仿佛均有所待,恰是先前曾见到过的。她不敢多看,回过甚来,再看那九个骷髅和微微闪光的金环腰带,俄然惊悟:“啊,他们是在等他师父到临。瞧这神情,明显是布好了步地向他寻仇,如果他师父孤身到此,怎能抵敌?何况另有这很多毒蛇。”

完颜康道:“妹子,你要走了?过来让我亲亲。”穆念慈道:“不!”站起来走向门口。完颜康道:“只怕不等师父来救,他们先将我杀了,那我可永久见不到你啦。”穆念慈心中一软,叹了口长气,走近身去,偎在他怀中,让他在脸上亲了几下,俄然斩钉截铁的道:“将来如果你不做好人,我也没法可想,只怨我命苦,唯有死在你面前。”

完颜康道:“你拿我身边这条腰带去,在腰带的金环上用刀刻薄上‘完颜康有难,在太湖西畔归云庄’十三个字,到姑苏之北三十里的一座荒山当中,找到有九个死人骷髅头叠在一起,叠的模样是上一中三下五,就把这腰带放在第一个骷髅头之下。”

她想到悲伤之处,万念俱灰。完颜康低声道:“妹子,如何了?”穆念慈不答。完颜康道:“我妈说,你寄父是我的亲生父亲。我还没能问个清楚,他们两人就双双归天,我一向心头嘀咕。这出身大事,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此定局。”穆念慈心下稍慰,暗想:“他还未明白本身出身,也不能太怪他了。”说道:“拿你金印去见史丞相之事,再也休提。我去找黄家妹子,取了短剑来救你。”

穆念慈急回身子,只见一人儒生打扮,手挥摺扇,神态萧洒,恰是在中都逼死她寄父义母的凶手之一欧阳克。她惊怒交集,料知不敌,回身就奔。欧阳克却已转在她面前,伸开双臂,笑吟吟的等着,她只要再冲几步,恰好撞入他怀里。穆念慈急收脚步,向左急奔,只逃出数丈,那人又已等在前面。她连换几个方向,始终摆脱不开。

完颜康颤声叫道:“妹子,我错啦,你返来。”穆念慈留步,回过甚道:“如何?”完颜康道:“等我脱难以后,我不再做甚么劳什子的钦使,也不回到金国去了。我跟你到南边隐居归农,总好过成日心中难受。”

穆念慈脱手挣扎,只感虎口一麻,柳叶刀已给他夺去抛下,本身身子刚摆脱,立时又为他双手抱住。这一下就如黄蓉在完颜康钦使行辕外抱住她普通,对方双手刚好扣住本身脉门,再也转动不得。欧阳克笑得甚是轻浮,说道:“你拜我为师,就顿时放你,再教你摆脱这一招的法门,就只怕当时你反要我整日抱住你不放了。”穆念慈给他双臂搂紧,他右手又在本身脸上悄悄抚摩,知他不怀美意,心中大急,不觉晕去。

穆念慈叹了口长气,呆呆不语。她自与完颜康比武以后,一往情深,心中已认定他是个了不起的豪杰豪杰。完颜康不肯认父,她料来必然另有深意;他出任金国钦使,她又代他假想,他定是要身居有为之地,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为大宋图谋驱敌复国。岂知这统统满是女儿家的痴情妄图,此人那边是甚么豪杰豪杰,直是个卖国求荣的无耻之徒。

那姑苏是东南繁华之地,当时叫作平江府。虽比不得都城临安,却也是斑斓盈城,花光满路。南宋君臣苟安于江南半壁江山,早忘了北地百姓嗟叹于金人铁蹄下之苦。苏杭本就富庶,有道是:“上有天国,下有苏杭。”当时淮河以南的财赋更尽集于此,是以苏杭二州庭园之丽,人物之盛,天下诸城莫可与京。

穆念慈霍地站起,说道:“我寄父是你亲生爹爹,你是好好的汉人。莫非你是至心要做甚么大金国王爷?我只道……只道你……”完颜康道:“如何?”穆念慈道:“我一向当你是个智勇双全的好男儿,当你冒充在金国做小王爷,只不过期待机遇,要给大宋干办大事。你,你真的竟然想认贼作父么?”

穆念慈道:“好!我去给你报信。”从他身上解下腰带。

梅超风得意郭靖传了几句修习内功的法门以后,用心研练,只一个月工夫,打通了“长强穴”,两腿已能行走如常,内功更大有进益。她想本身形迹已露,不便再在赵王府久居,乘着小王爷出任钦使,便随伴南下。她每天子夜修练秘功,乘船诸多不便,是以自行每晚陆行,和完颜康约幸亏姑苏会齐。岂知完颜康落入太湖群雄手中,更不知欧阳克为了要抨击杀姬裂衣之辱,更要夺她的《九阴真经》,大集群蛇,探到了她夜中必到之地,悄悄在此等待。

完颜康道:“我师父双眼已盲,她摸到金环上刻的字,就会前来救我。是以这些字要刻得深些。”穆念慈道:“你师父不是那位长春真人丘道长么?他眼睛怎会盲了?”完颜康道:“不是这个姓丘的道人,是我别的一名师父。你放了腰带以后,不成逗留,须得当即分开。我师父脾气古怪,如发觉骷髅头之旁有人,说不定会伤害你。她武功极高,必能救我脱难。你只在姑苏奥妙观前等我便了。”穆念慈道:“你得立个誓,决不能再认贼作父,卖国害民。”完颜康怫然不悦,说道:“我统统弄明白以后,天然会照知己行事。你这时逼我发誓,又有甚么用?你不肯为我去求救,也由得你。”

走惠邻近,见是一座破庙,门楣上破匾写着“地盘庙”三字,悄悄排闼,那门砰的一声,向后便倒,地下灰土飞扬,本来那庙已久无人居。她走进殿去,只见地盘公公和地盘婆婆的神像上尽是蛛网尘垢。她按住供桌用力掀了两下,桌子尚喜无缺,找些草来拭抹洁净,再将破门竖起,吃了些干粮,把背上包裹当作枕头,就在供桌上睡倒,内心一静,立即想起完颜康的为人,既自悲伤,又感可惜,不由流下泪来,但念到他的柔情密意,心头又不由甜丝丝地,这般东思西想,柔肠百转,直到天交二更方才睡着。

缓缓推开破门,四下张望,朝着群蛇来路走了几步,已瞧不到那几个白衣男人的背影,才稍宽解,正待回庙,忽见远处岩石上月光晖映处有堆红色物事,模样甚是诡异。她走近看时,低声惊呼,恰是一堆整整齐齐的骷髅头,上一中三下五,未几很多,恰是九颗白骨骷髅头。

过了一会悠悠醒转,只感满身酸软,有人紧紧搂住本身,含混当中,还道又已归于完颜康的度量,不自禁的心头一喜,展开眼来,却见抱着本身的竟还是欧阳克。她又羞又急,挣扎着想要跃起,身子竟不能挪动,张口想喊,才知嘴巴已给手帕缚住。只见他盘膝坐在地下,双手搂住本身,脸上却显焦炙严峻之色,摆布各坐着四名白衣女子,每人手中均执兵器,一齐凝睇着岩石上那堆白骨骷髅,默不出声。

穆念慈此时于这繁华气象自偶然抚玩,找了个隐僻地点,先将完颜康叮嘱的那十三个字在腰带上细心刻好,抚摩腰带,想起不久之前,这金带还是围在那人腰间,只盼他安然无恙,又再将这金带围到身上;更盼他深明大义,本身得与他缔结鸳盟,亲手将这带子给他系上。痴痴的想了一会,将腰带系在本身衣衫以内,忍不住心中一荡:“这条带子,便如是他的手臂,抱着我的腰普通。”顷刻间红晕满脸,再也不敢多想。在一家面馆中仓促吃了些面点,见太阳偏西,迳向北郊,依着完颜康所说途径去寻他师父。

睡到半夜,蒙眬中忽听得庙外有一阵飕飕异声,一凛之下,坐起家来,声音更加响了。忙奔到门口向外望去,只吓得心中怦怦乱跳,皓月之下,千百条青蛇蜿蜒东去,阵阵腥味从门缝中传了出去。过了很久,青蛇才渐希少,跟着脚步声响,三个白衣男人手持长杆,押在蛇阵以后。她缩在门后不敢再看,恐怕给他们发觉,耳听得脚步声畴昔,再在门缝中张望。此时蛇群过尽,荒郊沉寂无声,她如在梦寐,真难信赖刚才亲眼所见的景象竟是真事。

她整日就在找寻这九个骷髅头,但是在深夜当中蓦地见到,形状又如此可怖,不由心中怦怦乱跳。渐渐走近,从怀中取出完颜康的腰带,伸右手去拿最上面的那颗骷髅,手臂微微颤栗,刚一摸到,五个手指刚好堕入骷髅顶上五个小孔,这一下全然出乎料想以外,就像骷髅张口咬住了她五指普通,伸手力甩,却将骷髅头带了起来。她大呼一声,回身便逃,奔出三步,才想到满是本身错愕,不由发笑,将腰带放在三颗骷髅之上,再将顶端一颗压在带上,心想:“他师父也真古怪,却不知模样又是怎生可骇?”

完颜康却问:“这庄里的门路极其古怪,你怎认得出?”穆念慈道:“幸得有两位高人在暗中指导,却不知是谁。他们始终不肯露面。”黄蓉心下暗笑:“我跟靖哥哥两个,又是甚么高人了?”完颜康沉吟半晌,说道:“妹子,下次你再来,怕会给庄中妙手发觉。你如真要救我,就去给我找一小我。”穆念慈愠道:“我可不去找甚么死丞相、活丞相。”完颜康道:“不是丞相,是找我师父。”穆念慈“啊”了一声。

完颜康软玉在怀,只盼和她温存一番,说些亲热的言语,就此令她转意转意,答允拿了金印去见史丞相,正觉她身子颤抖,呼吸渐促,显是情动,万不料她竟会说出这般断交的话来,只一呆,穆念慈已站起家来,走出门去。

身后有人俯头过来在她颈上一嗅,笑道:“好香!你猜我是谁?”

她刚转过山崖,便听到稀有人呼吸之声,当即留步聆听,更听出在数人以后另有无数极其诡奇的纤细异声。欧阳克见她惊觉,暗骂:“好短长的瞎婆娘!”摺扇轻挥,站起家来,便欲扑上,劲力方透足尖,尚未使出,忽见崖后又转出一人,他立时收势,瞧那人时,见他身材高瘦,穿一件青色直缀,头戴方巾,是个文士模样,面孔却看不清楚。

出来时黄蓉如前给她指路,穆念慈奔到围墙之下,悄悄叫道:“前辈既不肯露面,小女子只得望空伸谢大德。”说罢跪在地下,磕了三个头。只听得一声娇笑,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啊哟,这可不敢当!”抬开端来,繁星在天,花影各处,那边有半小我影?穆念慈好生奇特,听声音模糊似是黄蓉,但想她如何会在此地,又怎识得庄中希罕古怪的门路?沿路思考,始终不得其解,走出离庄十余里,在一棵大树下打个盹儿,比及天明,乘了船过得太湖,来到姑苏。

穆念慈愈听愈奇,问道:“干甚么啊?”

完颜康听她语气大变,喉头哽住,显是气急万分,当下沉默不语。穆念慈又道:“大宋江山给金人占了一大半去,我们汉人给金人掳掠残杀,逼迫鞭挞,莫非你一点也不在乎么?你……你……”再也说不下去,把金印掷在地下,掩面便走。

完颜康笑道:“他见了这金印,驱逐你都还来不及呢。你对他说,我让太湖盗贼挟制在这里,不能亲身去见他。我要他记着一件事:如有蒙古使者光临安来,决不能相见,拿住了当即斩首。这是大金国圣上的密旨,务须遵办。”穆念慈道:“那为甚么?”完颜康道:“这些军国大事,说了你也不懂。只消把这几句话去对史丞相说了,那就是给我办了一件大事。如果蒙古的使者先到了临安,跟宋朝君臣见了面,可对我们大金国大大倒霉。”穆念慈愠道:“甚么‘我们大金国’?我但是好好的大宋百姓。你若不说个清楚,我不能给你办这件事。”完颜康浅笑道:“莫非你将来不是大金国的王妃?”

欧阳克见她花容失容,更是欢畅,明知伸手便可擒到,偏要纵情戏弄。穆念慈目睹势危,从腰间拔出柳叶刀,唰唰两刀,向他迎头砍去。欧阳克笑道:“啊哟,别动粗!”身子微侧,右手将她双臂带在外档,左手快速穿出,已搂住她纤腰。

放好以后,默祝:“但愿师父你白叟家拿到腰带,立即去将他救出,命他改邪归正,今后做个好人。”心中正想着那身缠铁索、手戴铁铐、模样漂亮、言语动听的完颜康时,突觉肩头有人悄悄一拍。她一惊非小,不敢转头,右足急点,跃过了骷髅堆,双掌护胸,这才回身。她刚回身,前面肩头又有人悄悄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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