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庄主晓得此人隐姓埋名十多年,这时俄然在江南呈现,必是有所为而来,他是前辈高人,不便直言探听,只好由他自说。

黄蓉浅笑道:“我想瞧瞧热烈,成么?”陆庄主沉吟道:“就怕仇家来的人多,鄙人照顾不到,误伤了两位。好罢,待会两位请坐在我身边,不成阔别。有裘老前辈在此,鼠辈再多,又何足道哉!”黄蓉鼓掌笑道:“我就爱瞧人家打斗。那天你打阿谁金国小王爷,真都雅极啦。”

陆庄主道:“此次来的是阿谁小王爷的师父,本领可比他大很多,是以我担了心。”黄蓉道:“咦,你安晓得?”陆庄主道:“黄女人,武功上的事儿,你就不大明白啦。那金国小王爷以手指伤我英儿小腿,便是用手指在骷髅头顶上戳五个洞孔的武功。”黄蓉道:“嗯,我明白啦。王献之的字是王羲之教的,王羲之是跟卫夫人学的,卫夫人又是以钟繇为师,里手一瞧,就晓得谁的书画是那一家那一派。”陆庄主笑道:“女人聪明绝顶,一点便透。只是我这两个仇家奸恶暴虐,比之于钟王,却有辱先贤了。”

裘千仞道:“王重阳已颠季世了。那一年华山论剑,我适逢帮中有事,不能赴会,乃至天下武功第一的名头给这羽士得了去。当时五人争一部九阴真经,说好谁武功最高,经籍就归谁,比了七日七夜后,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尽皆伏输。厥后王重阳去世,又起波折。传闻那道人临死之时,将经籍交给了他师弟周伯通。东邪黄药师赶上门去,周伯通不是他敌手,给他抢了经去。这件过厥后如何告终,就不晓得了。”

那老者向郭靖一指道:“这两个小哥也是贵庄的罢。”陆冠英道:“这两位是家父的朋友。”那老者不再理睬,昂但是行,郭黄二人跟从在后。到得归云庄上,陆冠英请那老者在前厅坐下,飞奔入内报知父亲。

“铁掌水上飘”的名头暮年在江湖上非同小可。陆庄主晓得此人是湖南铁掌帮帮主,本来雄霸川湘,厥后不知何故,俄然封剑归隐,光阴隔得久了,江湖后辈便都不晓得他的名头,见他俄然这时候到来,好生惊奇,问道:“裘老前辈驾临敝地,不知有何贵干?如有效得着长辈之处,当得效力。”

过未几时,陆庄主坐在竹榻之上,由两名仆人从内抬了出来,向那老者作揖施礼,说道:“小可不知高人驾临,有失迎迓,罪恶,罪恶。”

黄蓉拉拉郭靖的手,说道:“我们去瞧瞧那白胡子在练甚么工夫。”陆庄主惊道:“唉,使不得,别触怒了他。”黄蓉笑道:“不要紧。”站起家便走。陆庄主坐在椅上,行动不得,甚是焦急:“这女人好不玩皮,这那边是偷看得的?”只得命庄丁抬起竹榻,赶向书房,要设法劝止,只见郭黄二人已弯了腰,俯眼在纸窗上向里张望。

陆冠英也盼望他指导几手,心想如许的高人绝代难逢,只要点拨我一招一式,那就毕生受用不尽,走到厅中,躬身道:“请老前辈指导。”拉开架式,使出世平最对劲的一套“罗汉伏虎拳”来,拳风虎虎,足影点点,公然名家弟子,武功有独到之处,打得半晌,俄然一声大吼,恍若虎啸,烛影摇摆,四座风生。众庄丁寒噤股栗,相顾骇然。他打一拳,喝一声,威风凛冽,宛然便似一头大虫。便在纵跃翻扑之际,俄然左掌直立,成如来佛掌之形。这套拳法中包含猛虎、罗汉双形,猛虎剪扑之势、罗汉搏击之状,同时在一套拳法中显现出来。再打一阵,吼声渐弱,罗汉拳法却越来越紧,最后砰的一拳,击在地下,着拳处的方砖立时碎裂。陆冠英托地跃起,左手擎天,右足踢斗,巍然独立,俨如一尊罗汉佛像,更不稍有闲逛。

裘千仞道:“老弟春秋正富,魁首群雄,何不乘此机会大大抖擞一番?出了当年这口恶气,也好教你本派的前辈悔之莫及。”陆庄主道:“长辈身有残疾,无德无能,前辈的教诲虽是金石良言,长辈却力不从心。”裘千仞道:“老弟过谦了。老夫目睹有一条明路,却不知老弟是否成心?”陆庄主道:“敢请老前辈指导迷津。”裘千仞微微一笑,尽管吃菜,却不接口。

酒过数巡,裘千仞道:“陆老弟,你们归云庄是太湖群雄的领袖,你老弟武功自是不凡的了,可肯露一两手,给老夫开开眼界么?”陆庄主忙道:“长辈这一点微末道行,如何敢在老前辈面前献丑?恩师所传的工夫,长辈愚鲁,所学本来未几,再加长辈残废已久,更早搁下了。”裘千仞道:“尊师是那一名?说来老夫或许了解。”

陆庄主虽没见过裘千仞的武功,但素仰他威名,晓得当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在华山绝顶论剑,也曾邀他参加,因他适有要事,未能赴约,但既遭到聘请,自是武功卓绝的一流人物,纵不及王重阳等五人,谅亦相差不远,有他在这里,黑风双煞是不能为恶的了,向郭靖及黄蓉道:“两位还没走,真好极了。这位裘老前辈武功极高,凡人难望项背,天幸本日刚巧到来,我还顾忌甚么仇家?待会两位请在寝室中歇息,只要别出房门,那就没事。”

裘千仞将桌面上的砖粉扫入衣兜,走到天井里抖在地下,浅笑回座,说道:“少庄主一拳碎砖,当然也算不易。但你想,仇敌又不是砖头,岂能古板板的放在那边不动?任由你伸拳去打?再说,仇敌的内劲倘若强过了你,你这拳打在他身上,反弹出来,本身不免反受重伤。总须这般碎石成粉,拳脚打出去才有点用处。”陆冠英沉默点头。

到得傍晚,归云庄大厅中点起数十支巨烛,晖映得白天类似,中间开了一席酒菜,陆冠英亲身去请裘千仞出来坐在首席。郭靖与黄蓉坐了次席,陆庄主与陆冠英鄙人辅弼陪。陆庄主敬了酒后,不敢动问裘千仞的来意,只说些风土情面不相干的闲话。

陆庄主是武学名家弟子,暮年随师学艺之时,常听师父提及各家各派的高深武学,却从未传闻口中能喷烟雾的,不敢再瞧,一拉郭靖衣袖,要他别再偷看。郭靖尊敬仆人,同时也觉不该窥人隐蔽,站直身子,牵了黄蓉的手,随陆庄主来到内堂。

裘千仞一捋胡子,笑道:“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事,老是老夫心肠软,尘缘未尽……嗯,我想借个温馨点儿的处所做会工夫,我们晚间渐渐细说。”陆庄主意他神采间似无歹意,但总不放心,问道:“老前辈道上可曾撞到黑风双煞么?”裘千仞道:“黑风双煞?这对恶鬼还没死么?”陆庄主听了这两句话心中大慰,说道:“英儿,请裘老前辈去我书房歇息。”裘千仞向大家点点头,随了陆冠英走向前面。

陆冠英心道:“此人武功深不成测,若要跟爹爹难堪,必定正大光亮的找上门来,何必哄人扯谎?他既真的不知,我何不邀他来庄,只要他肯脱手互助,再有多短长的仇家也不敷惧了。”顿时满脸堆欢,说道:“若蒙老伯不弃,请到敝庄奉茶。”那老者微一沉吟道:“那也好。”陆冠英大喜,恭恭敬敬的请那老者先行。

郭黄二人拜倒,齐称:“长辈叩见老伯。”那老者呵呵笑道:“免了,免了。”向陆冠英道:“这里不是说话之所,我们找个处所坐坐。”

此言一出,陆庄主、黄蓉、郭靖三人都大吃一惊。陆冠英未知这五人威名,反而并不如何讶异。黄蓉本来见了他头顶铁缸、踏水过河、口喷烟雾、手碎砖石四项绝技,甚为佩服,这时听他说到她爹爹时很有轻视之意,不由气恼,笑吟吟的问道:“那么老前辈将这五人一一打倒,立名天下,岂不甚好?”

郭靖与黄蓉大声喝采,连叫:“好拳法!”陆冠英收势回身,向裘千仞一揖归座。裘千仞不置可否,只是浅笑。陆庄主问道:“孩儿这套拳还可看得么?”裘千仞道:“也还罢了。”陆庄主道:“不到之处,请老前辈点拨。”裘千仞道:“公子的拳法用以强身健体,再好不过了,但说到制胜克敌,倒是无用。”陆庄主道:“要听老前辈明教,以开茅塞。”郭靖也好生不解,深思:“少庄主的武功虽非极高,这套拳也算打得挺好了,如何能说‘无用’?”

裘千仞道:“老弟既然不肯见西席门,那也罢了。归云庄威名赫赫,主持者天然是王谢弟子。”陆庄主浅笑道:“归云庄的事,向出处小儿冠英摒挡。他是临安府云栖寺枯木大师的门下。”裘千仞道:“啊,枯木是仙霞派妙手,那是少林派旁支,娘家工夫也算是过得去的。少庄主露一手给老朽开开眼界如何?”陆庄主道:“可贵裘老前辈肯加指导,那真是孩儿的造化。”

黄蓉与郭靖都曾听长辈谈起各家各派的武功,别说从未听过甚顶铁缸行走水面,就是空身登萍渡水,那也只是故神其说罢了,世上岂能真有这般武功?现在亲目睹到,对那老者敬佩无已。

陆庄主一声长叹,神采惨淡,过了很久,才道:“长辈年青时无知,未能好生奉养恩师,复为人所累,致不容于师门。言之可羞,亦复伤痛,且不敢有玷恩师清誉。不说恩师名讳,还请前辈包涵。”陆冠英心想:“本来爹爹是给师父逐出的,是以他从不闪现会武,连我也不知他竟是武学妙手。若不是那日那金狗逞凶伤我,只怕爹爹永久不会脱手。他平生当中,必然有一件极大的悲伤恨事。”不由甚是难受。

裘千仞站起家来,走到天井当中,归座时手中已各握了一块砖头。只见他双手也不如何用劲,却听得格格之声不断,两块砖头已碎成小块,再捏一阵,碎块都成了粉末,簌簌簌的都掉在桌上。席上四人尽皆失容。

黄蓉笑道:“这白胡子装得老气横秋,他好玩得紧,肚子里生了柴烧火!”陆庄主道:“那你又不懂啦,这是一门短长之极的内功。”黄蓉道:“莫非他嘴里能喷出火来烧死人么?”这句话倒非假作聪慧,裘千仞这般古怪工夫,她确是极其纳罕。陆庄主道:“玩把戏、变戏法,确有吞刀吐火那一套,但那只是哄人一粲,喷火不能伤人。不过既能有如此高深内功,想来摘花采叶都能伤人了。”黄蓉笑道:“摘花也能伤人?啊,碎挼花打人!”陆庄主微微一笑,说道:“女人好聪明。”

黄蓉听得庄丁的足步声,仓猝回身摇手,表示不成张扬,同时连连向陆庄主招手,要他过来旁观。陆庄主恐怕如果不去,这个小女人建议娇嗔来,非轰动裘千仞不成,命庄丁放轻脚步,将本身扶畴昔,俯眼窗纸,在黄蓉弄破的小孔中向里张望,不由大奇,只见裘千仞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嘴里正喷出一缕缕的烟雾,持续不竭。

黄蓉与郭靖均想:“本来中间竟有这很多周折。那经籍却又给黑风双煞盗了去。”

陆庄主意裘千仞如此功力,心下大慰,命陆冠英传出令去,派人在湖面与遍隧门路上四下巡查,见到行相独特之人,便以礼相敬,请上庄来;又命人大开庄门,只待迎宾。

裘千仞叹道:“当今学武之人虽多,但真正称得上有点工夫的,也只寥寥这么几个罢了。”黄蓉问道:“是那几位?”裘千仞道:“武林中自来都称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报酬天下之最。讲到功力深厚,确以中神通王重阳居首,别的四人嘛,也算各有独到之处。但有长必有短,只要明白了大家的弊端,攻隙击弱,要礼服他们却也不难。”

黄蓉道:“既然你白叟家武功第一,那部经籍该归您统统啊。”裘千仞道:“我也懒得跟人家争了。那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人都是半斤八两,这些年来大家苦练,要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二次华山论剑,热烈是有得看的。”黄蓉道:“另有二次华山论剑么?”裘千仞道:“二十五年一次啊。老的要死,年青的豪杰要出来。算来过不了多久,又会有华山论剑,但是这些年中,武林中又有甚么后起之秀?目睹相争的还是我们这几个旧人。唉,后继无人,看来武学陵夷,一代不如一代的了。”说着不住点头,甚为感慨。

那老者微一欠身,也不回礼,淡淡的道:“陆庄主不必多礼。”陆庄主道:“敢问老伯高姓大名。”老者道:“老夫姓裘,名叫千仞。”陆庄主惊道:“敢是江湖上人称铁掌水上飘的裘老前辈?”裘千仞微微一笑,道:“你倒好记性,还记得这个外号。老夫已有好多年没在江湖上走动,只怕别人早健忘啦!”

那老者一捋白须,哈哈大笑,向陆冠英道:“中间便是太湖群雄之首的陆少庄主了?”陆冠英躬身道:“不敢,就教老伯贵姓大名?”他见此人比本身父亲年纪略长,便叫他“老伯”。那老者向郭黄二人一指道:“另有两个小哥,一起过来罢。”陆冠英回过甚来,见到郭黄跟在前面,微感惊奇。郭黄二人轻功了得,跟踪时不发声响,而陆冠英全神谛视着老者,竟未发觉两人在后。

唐时有知名氏作小词《菩萨蛮》道:“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贯发娇嗔,碎挼花打人。”这首词传播很广,厥后出了一桩案子,一个恶妇把丈夫两条腿打断了,唐宣宗天子得知后,笑对宰相道:“这不是‘碎挼花打人’么?”黄蓉用的便是这个典故。

陆冠英心下揣摩:“不知此人到底是不是我爹爹仇家?”当即单刀直入,问道:“老伯可识得家父?”那老者道:“陆庄主么?老夫倒未曾见过。”陆冠英见他似非扯谎,又问:“家父本日收到一件奇特礼品,老伯可晓得么?”那老者问道:“甚么奇特礼品?”陆冠英道:“是一个死人的骷髅头,头顶有五个洞孔。”那老者道:“这倒奇了,但是有人跟令尊闹着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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