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想不错,稍稍宽解,只见黄夫人一页一页的重新细读,嘴唇微微而动,我倒感觉有点好笑了。九阴真经中所录的都是最秘奥高深的武功,她武学一窍不通,虽平话上的字个个识得,只怕半句的意义也未能体味。她重新至尾渐渐读了一遍,足足花了一个多时候。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目睹她翻到了最后一页,心想总算是瞧完了,那知她又重新再瞧起。不过此次读得很快,只一盏茶时分,也就瞧完了。”

“黄老邪忽道:‘老顽童,你也不消发顽童脾气,我这副软猬甲送了给你罢。’我不知是受了他的捉弄,只道他瞧着过意不去,是以想送我一件重宝消消我的气,当时我心中烦恼非常,又想这是人家镇岛之宝,如何能够要他?只谢了他几句,便回到故乡去闭门习武,猜想定是欧阳锋将经籍掉了包去,当时我自知武功不是欧阳锋的敌手,决计苦练五年,练成几门短长工夫,再到西域去找西毒,定要打得他爬不起家,逼他掉还经籍。我师哥交下来的东西,老顽童把守不住,怎对得住师哥?”

郭靖道:“黄岛主夺来经籍以后,或许本是想还给你的,却让他不长进的徒儿偷去了,我瞧他对这件事愤怒得很,连别的四个无辜的弟子都给他打断腿骨,逐出师门。”

郭靖道:“他点了你手上的穴道吗?”周伯通道:“不是,不是。黄老邪坏得很,决不消这等笨体例。打了一阵,他晓得决计胜我不了,俄然手指上暗运潜力,三颗弹子出去,把我余下的三颗弹子打得粉碎,他本身的弹子却无缺无缺。”郭靖叫道:“啊,那你没弹子用啦!”周伯通道:“是啊,我只好眼睁睁的瞧着他把余下的弹子一一打进了洞。如许,我就算输啦!”郭靖道:“那不算数。”

郭靖点头道:“全真七子一齐出马,黑风双煞是打不过的。”不由想起那日在蒙古绝壁之上马钰与六怪假扮全真七子的事来。周伯通道:“那知处机、处一赶到河南,双煞却已影踪不见,他们一探听,才知黑风双煞练那邪门武功,伤害无辜,中原豪杰看不过眼,跟他们难堪,他们对于不了,逃得不知去处。逃脱之前,还害死了几条豪杰。”

“黄夫人道:‘这部书我五岁时就读着玩,重新至尾背得出,我们江南的孩童,十九都曾熟读。你若不信,我背给你听听。’说了这几句话,便重新如流水般背将下来。我对着经籍瞧去,果然一字不错。我满身都冷了,如堕冰窖。黄夫人又道:‘任你从那一页中间抽出来问我,只要你提个头,我谅来也还背得出。’我依言从中抽了几段问她,她当真背得滚瓜烂熟,更没半点窒滞。黄老邪哈哈大笑。我怒从心起,把那部书的封面撕了下来,撕得粉碎,正要撕上面各页,忽见黄老邪神采有异,心想此人狡计多端,莫要上了他的当,便停止不撕了。”

郭靖道:“这西毒如此奸猾,那是非跟他计帐不成的。但你和马道长、丘道长他们一起去,阵容不是大很多么?”周伯通道:“唉,只怪我好胜心盛,乃至受了捉弄一向不晓得,当时只要和马钰他们筹议一下,总有人瞧得出这件事里的马脚。过了年余,江湖上俄然有人传言,说桃花岛门下黑风双煞得了九阴真经,练就了几项经中所载的精美武功,到处为非作歹。开初我还不信赖,但这话越传越盛。又过一年,丘处机俄然到我家来,说他访得实在,九阴真经的下卷确是给桃花岛的门人得去了。我听了很活力,说道:‘黄药师不敷朋友!’丘处机问我:‘师叔,如何说黄药师不敷朋友?’我道:‘他去跟西毒索书,事前不对我说,要了书以后,就算不还我,也该向我知会一声。’”

“本来黄夫报酬了帮着丈夫,记下了经文。黄药师自大得紧,他说重阳真人得了真经不练,他黄药师倘若照练,难道远远不如我师哥,是以他也不练,只不过要想通真经中一大段古里古怪的话的含义,不料却给陈玄风与梅超风偷去了下卷。黄夫报酬了安抚丈夫,再想把经文下卷默写出来。她对经文本来毫不明白,当日一时硬记,默了下来,到当时势隔已久,中间又读了很多诗词闲书,如何还记得起?当时她有身已八月不足,苦苦思考了几天几晚,写下了七八千字,却已没法记得完整,那段怪话更加记不得了,心智耗竭,忽尔流产,生下了一个女婴,她本身可也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任凭黄药师智计绝世,精通医药,终究也救不了爱妻的性命。”

郭靖奇道:“莫非当日黄夫人掉了包去,还你的是一部假经籍?”周伯通道:“这一着我早防到了。黄夫人看那部经籍时,我目光没半晌分开过她。她不会武功,手脚再快,也逃不过我们练过暗器之人的眼睛。她不是偷换,她是硬生生的记了去啊!”

郭靖不懂,问道:“如何记了去?”周伯通道:“兄弟,你读书读几遍才背得出?”郭靖道:“轻易的,大抵三四十遍;倘若又难又长的,那么七八十遍、一百遍也说不定。就算一百多遍,也一定准背得出。”周伯通道:“是啊,说到资质,你确是不算聪明的了。”郭靖道:“兄弟资质鲁钝,非论读书习武,进境都慢得很。”周伯通叹道:“读书的事你不大懂,我们只说学武。师父教你一套拳法掌法,只怕总得教上几十遍,你才学会罢?”郭靖脸现惭色,说道:“恰是。”又道:“偶然学会了,却记不住;偶然候记倒记着了,恰好又不会使。”

周伯通道:“但是人间却有人只要看了旁人打一套拳脚,立时就能记着。”郭靖叫道:“一点儿也不错!黄岛主的女儿就如许。洪恩师教她技艺,最多只教两遍,向来不教第三遍。”周伯通缓缓道:“这个女人如此聪明,可别像她母亲那样,年纪悄悄就染上了大家难逃的瘟疫。那日黄夫人借了我经籍去看,只看了两遍,但是她已一字不漏的记着啦。她和我一分离,就默写了出来给她丈夫。”郭靖不由骇然,隔了半晌才道:“黄夫人不懂经中意义,却能重新至尾的记着,世上怎能有如此聪明之人?”

郭靖听了也觉风趣,这位把兄竟在这类事上也跟人斗劲。

郭靖问道:“你们找不到黑风双煞,那如何办?”

周伯通双眼一翻,道:“这是我的至心言语,有甚么说不得的?但是黄老邪一听,俄然大怒,发掌向我劈来,我二人就动上手。这一架打下来,我在这里呆了十五年。”

周伯通道:“我也是这么说。但黄老正道:‘老顽童,我们可说得明显白白,谁的九颗弹子先进了洞,谁就算赢。你混赖那可不成!别说我用弹子打碎了你的弹子,就算是我硬抢了你的,只要你少了一颗弹子入洞,毕竟是你输了。’我想他固然使奸,但总怪我本身事前没推测这一步。再说,要我打碎他的弹子而本身弹子不损,当时候我的确还办不到,也不由对他的工夫非常佩服,便道:‘黄家嫂子,我就把经籍借给你瞧瞧,本日入夜之前可得还我。’我补上了这句,那是怕他们一借不还,胡赖道:‘我们又没说借多久,这会儿可还没瞧完,你管得着么?’如许一来,经籍到了他们手里,十年是借,一百年也是借。”

郭靖道:“你输给他啦?”周伯通笑道:“如果我胜,也不在这里了。他打断了我两条腿,逼我把九阴真经的下卷拿出来,说要火化了祭他夫人。我把经籍藏在洞内,本身坐在洞口守住,只要他用强掠取,我就把经籍毁了。他道:‘总有体例叫你分开这洞。’我道:‘我们就尝尝!’”

郭靖“啊哟”一声,道:“你如何说这话?”

周伯通道:“找不到黑风双煞,当然得去找黄老邪。我也不带丘处机他们,单独到了桃花岛上,责问于他。黄老正道:‘不通兄,黄药师夙来讲一是一。我说过决不向你的经籍瞟上一眼,我几时瞧过了?我看过的九阴真经,是浑家笔录的,可不是你的经籍。’我听他强辞夺理,天然大发脾气,三言两语,跟他说僵了,要找他夫人评理。他脸现苦笑,说道:‘浑家死了,你再也找她不到了。’我大吃一惊,出言安抚。黄老邪嘲笑道:‘不通兄,你也不必假惺惺了,若不是你炫夸甚么狗屁真经,浑家也不会离我而去。’我道:‘甚么?’他不答话,满脸怒容的望着我,俄然眼中流下泪来,跟着出声大哭,过了半晌,才提及他夫人的死因。”

“我听她这么说,就从怀里取出经籍,递了给她。黄夫人接了,走到一株树下,坐在石上翻了起来。黄老邪见我神采之间老是提心吊胆,问道:‘老顽童,当世之间,有几小我的武功胜得过你我两人?’我道:‘胜得过你的一定有。赛过我的,连你在内,总有四五人罢!’黄老邪笑道:‘那你太捧我啦。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人,武功各有所长,谁也胜不了谁。欧阳锋既给你师哥毁伤了<蛤蟆功>,那么十年以内,他比兄弟是要略逊一筹了。另有个铁掌水上飘裘千仞,传闻也很了得,那次华山论剑他却没来,但他工夫再好,也一定真能入迷入化。老顽童,你的武功兄弟决计不敢藐视了,除了这几个,武林中要算你第一。咱二人联手,当世没人能敌。’我道:‘那天然!’黄老正道:‘以是啊,你何必心神不定?有咱哥儿俩守在这里,天下另有谁能抢得了你的宝贝经籍去?’”

郭靖惊道:“莫非欧阳锋在王真人从棺材中出来之前,已把真经掉了去?”周伯通道:“当时我也这么想,但是我素知黄老邪专爱做鬼灵精怪的事,他夫人的话我也不甚信赖。黄夫人见我半信半疑,又问:‘周大哥,九阴真经真本的经文是如何的,你可晓得么?’我道:‘自从经籍归于先师兄以后,没人翻阅过。先师兄当年曾说,他极力夺得经籍,是为武林中免除一大祸害,决无自利之心,是以遗言全真派弟子,任谁不得习练经中所载武功。’黄夫人道:‘王真人这番仁义之心,真令人敬佩无已,也正因为如此,才着了人家的道儿。周大哥,你翻开书来瞧瞧。’我非常游移,记得师哥的遗训,不敢脱手。黄夫人道:‘这是一本江南到处传播的占卜之书,不值半文。再说,就算确是九阴真经,你只要不练此中武功,瞧瞧何妨?你师兄只说不准练,可没说不准瞧。连我都瞧过了,又有甚么大不了。’我依言翻开一页,见书里写的满是高深武功的法门,何尝是占卜星相之书?”

周伯通道:“这就叫做过目不忘啦,只怕你那小朋友黄女人也能。我听了丘处机的话后,又惊又愧,约了全真教七名大弟子构和。大师议定去勒逼黑风双煞交出经籍。丘处机道:‘那黑风双煞就算当真武功高强,也一定胜得了全真门下弟子。他们是您长辈,师叔您白叟家不必亲身出马,莫让江湖上豪杰说您以大压小。’我一想不错,当下命处机、处一二人去找黑风双煞,其他五人在旁策应监督,以防双煞漏网。”

周伯通道:“一十五年来,他用尽了心智,始终何如我不得。但昨晚我却遭遇大险,若不是兄弟你忽来助我,这经籍已到了黄老邪手中了。唉,黄老邪这一曲‘碧海潮生曲’我本来听过的,也不放在心上,那知他忽在此中插手很多古怪把戏,我一个不防,几乎着了他道儿,好兄弟,这可要多谢你了。”

周伯通不住点头,说道:“你和我一样诚恳,这件事如果撞在你手里,你也必然受了骗还不晓得。那日丘处机跟我说了一阵子话,研讨了几日武功,才别我拜别。过了两个月,他又来瞧我。此次他访出陈玄风、梅超风二人确是偷了黄老邪的经籍,在练‘九阴白骨爪’与‘摧心掌’两门险恶武功。他冒了大险偷听黑风双煞的说话,才知黄老邪这卷经籍本来并非自欧阳锋那边夺来,倒是从我手里偷去的。”

“她把书还给我,笑道:‘你上了西毒的当啊,这部不是九阴真经!’我大吃一惊,说道:‘如何不是?这明显是师哥遗下来的,模样儿一点也不错。’黄夫人道:‘模样儿不错有甚么用?欧阳锋把你的经籍掉了包啦,这是一部算命占卜用的杂书。’”

“黄老邪本来就爱迁怒旁人,这时爱妻去世,心智变态,泪流满脸,对我胡言乱语一番。他浙江口音,把我周伯通叫作周‘不通’,我念他新丧老婆,也不跟他计算,只笑了一笑,说道:‘你是习武之人,把伉俪之情瞧得这么重,也不怕人笑话?’他道:‘我这位夫人与众分歧。’我道:‘你死了夫人,恰好用心练功,如果换了我啊,那正求之不得!死得好,死得妙!老婆死得越早越好。恭喜,恭喜!’”

周伯通点头道:“说到聪明聪明,天下又有谁及得上黄老邪的?只不知他用甚么体例,竟然找到了一个跟他普通聪明的老婆。不过他娶老婆,这件事可蠢得到家啦!当时候黄夫人微微一笑,道:‘周大哥,你号称老顽童,人可不胡涂啊,你怕我刘备借荆州是不是?我就在这里坐着瞧瞧,看完了顿时还你,也不消到入夜,你不放心,在中间守着我就是。’”

“这么一耗,就对耗了一十五年。此人自大得紧,并不饿我逼我,当然更不会在饮食当中下毒,只千方百计的诱我出洞。我出洞大便小便,他也不乘虚而入,占这个臭便宜。偶然我假装大便了一个时候,贰心痒难搔,竟然也沉得住气。”说着哈哈大笑。

郭靖点头道:“对,幸亏大哥聪明,推测了这着,倘如果我,定会上了他们的大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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