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行出十余丈,竹林已尽,前面现出巷子,耳听得蛇声渐远,但官军号令声却愈来愈响,似是有人绕道从旁包抄。群雄怕的只是蛇群,戋戋官军怎放在眼内。刘处玄道:“郝师弟,你我去冲杀一阵,杀几名狗官出气。”郝大通应道:“好!”两人提剑欲上,俄然箭如蝗至,两人忙舞剑挡架。

王处一见周伯通俄然到来,大喜过望,叫道:“师叔,本来你当真没给黄岛主害死。”周伯通怒道:“谁说我死了?黄老邪一向想害我,十多年来从没胜利。哈,黄老邪,你倒再尝尝看。”说着挥拳向黄药师肩头打去。

他是嘉兴本地人,于烟雨楼旁统统大道巷子自幼便皆烂熟于胸,他双目盲了,平时不及凡人,这时大雾满盈、乌云满天,世人伸手不见五指,对他却毫无停滞。他辨察蛇嘶箭声,已知西首有条巷子并无仇敌,便一跷一拐的抢先冲出。岂知这巷子近数年来种满青竹,实在已无路可通。柯镇恶幼时熟谙此路,数十年不来,却不知巷子已成竹林,只走出七八步便竹丛挡道,没法通行。丘处机、王处一双剑齐出,竹杆纷繁飞开,世人随后跟来。马钰大呼:“周师叔,快来,你在那边?”周伯通坐在楼顶,听得四周都是蛇声,那敢承诺?只怕毒蛇最爱咬的便是老顽童身上之肉,若给群蛇听到本身声音,那还了得?

以世人武功,官兵射箭本来挡不住来路,但西毒的蛇阵中毒蛇成千成万,只要给咬上一口,立时便送了性命。世人听到蛇声,无不毛骨悚然。黄药师玉箫已折,洪七公钢针难施,最难的还是大雾迷濛,目不见物,虽有路可逃,也无从寻觅。

彭连虎又惊又怒,爬起家来,见黄蓉使开竹棒护着柯镇恶,让他站起。柯镇恶骂道:“小妖女,谁要你救我?”黄蓉叫道:“爹,你照顾这盲眼浑人,别让人伤了。”说着奔去互助郭靖,双战裘千仞。柯镇恶呆立本地,一时苍茫不知所措。

彭连虎见黄药师站得远远的,背向本身,仿佛没听到女儿的话,悄悄掩到柯镇恶身后,判官笔斗然打出。这一招暴虐迅猛,兼而有之,即令柯镇恶眼能见物,铁杖在手,也一定抵挡得了,目睹到手,突听嗤的一声,一物破空飞至,撞在他笔上,炸得粉碎,倒是小小一粒石子。这一下只震得他虎口疼痛,铁笔摔落。彭连虎大吃一惊,不知此石从何而至,怎地劲力大得这般出奇,但见黄药师双手互握,放在背后,头也不回的望着天涯乌云。

黄蓉惊叫:“老毒物放蛇,真不要脸!”洪七公在楼头也已听到,大声叫道:“老毒物布蛇阵,大伙快到楼上来。”周伯通的武功在世人中算得第一,但是他平生怕极了蛇,发一声喊,抢先往烟雨楼疾走。他怕毒蛇咬本身脚根,楼梯也不敢上了,发挥轻功跃上楼去,猜想毒蛇不会跃高追咬,他坐在楼顶最高的屋脊之上,兀自心惊胆战。过未几时,蛇声愈来愈响。黄蓉拉着父亲的手奔上烟雨楼。全真诸子手牵动手,摸索上楼。尹志平踏了个空,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跌得头上肿了个大瘤,忙爬起来重新抢上。

黄蓉没听到郭靖声音,心中顾虑,叫道:“靖哥哥,你在那边?”叫了几声,不听承诺,更是担心,说道:“爹,我去找他。”只听郭靖冷冷的道:“何必你找?今后你也不消叫我。我不会应你的!”本来他就在身边。

猛听得丘处机叫道:“快转头,前面各处毒蛇,闯不畴昔!”黄药师与马钰殿后,反对追兵,听到丘处机叫声,仓猝转头。黄药师折下两根竹枝,往外扫打。烟雾中只听得蛇声吱吱,一股腥臭劈面扑来。黄蓉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呕了出来。黄药师叹道:“四下无路可走,大师认了命罢!”掷下竹枝,把女儿横抱在手。

全真七子每人均收了很多门徒,教中第三代弟子人数浩繁,除尹志平外,如李志常、张志敬、王志坦、祁志诚、张志仙、赵志敬、甄志丙、宋德方等均是此中的佼佼者。此次嘉兴烟雨楼比武,七子深恐彭连虎、沙通天等照顾多量门徒喽啰倚多为胜,命很多门下弟子也随来嘉兴,要他们候在南湖之畔,若见流星升起,便赶来应援。这时王处一见局面倒霉,便放出流星。但俄然间大雾满盈,相隔数尺便即人形难辨,只怕众弟子一定能冲雾而至。

郭靖得黄蓉互助,已与裘千仞战成平局。那边全真派却迫蹙非常,郝大通腿上给蛇杖扫中,孙不二的道袍给撕去了半边。王处一悄悄心惊,情知再斗下去,未几时己方必有人非死即伤,乘着马钰与刘处玄前攻之际,从怀中取出一个流星点起,嘶的一声,一道光芒划过长空。

那烟雨楼三面对水。官军乘了小舟围着烟雨楼放箭,只因雾大,一时却也不敢逼近。

就在此时,乌云中暴露一个空地,大家突见仇敌本来近在天涯,一脱手便可伤到本身,不约而同的惊叫后跃。

周伯通见众师侄情势危急,因而左掌右拳,横劈直攻,待打到黄药师面前时,忽地哈哈一笑,拳变掌,掌成拳,横直互易。黄药师万料不到他出此怪招,急伸臂相格时,眉梢已给他掌尖拂中,虽未受伤,却热辣辣的一阵疼痛。周伯通一掌拂中对方,快速惊觉,左手啪的一声,在本身右腕上打了一记,骂道:“该死,该死,这是九阴真经中的工夫!”黄药师微微一怔,手掌已递了出去,这一招也快速无伦,无声无息的在周伯通肩上一拍。周伯通哈腰沉肩,叫声:“哎唷!报应得好快。”

黄药师大怒,骂道:“浑小子,臭美么?”横臂就是一掌。郭靖低头避开,正要还手,却听飕飕箭响,几枝长箭腾腾腾的钉上了窗格。世人吃了一惊,只听得四下里喊声高文,羽箭纷繁射来,黑暗中不知有多少人马,又听得楼外人声鼓噪,高叫:“莫走了反贼!”

黄蓉叫道:“老顽童,你用九阴真经上的工夫与我爹爹过招,你师兄在地府之下怎生说?”周伯通哈哈大笑,对劲之极,说道:“你瞧我使的是经上工夫么?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经文健忘了。嘿嘿,学学轻易,健忘可费事啦!我使的是七十二路空明拳,双手分搏顽童拳,老顽童本身想出来的,跟九阴真经有屁相干?”

黄蓉又道:“爹,这裘千仞私通番邦,是个大大奸贼,快杀了他。”黄药师道:“孩子,到我身边来。”重雾当中,却不见裘千仞到了那边。但听得周伯通哈哈大笑,叫道:“老毒物,快跪下来给你爷爷叩首,本日才饶你性命。”

浓雾满盈,越来越难见物。郭靖怕两位师父遭遇不测,伸手扶起柯镇恶,挽着他臂膀走到洪七公身边,低声道:“两位师父且到烟雨楼上歇歇,等大雾散了再说。”黄蓉叫道:“老顽童,你听不听我话?”周伯通道:“我打不赢你爹爹,你放心。”

柯镇恶在归云庄上听到过这弹指神通的工夫,知是黄药师脱手相救,反而肝火大炽,向他身后猛扑畴昔,叫道:“七兄弟死剩一个,留着何用?”黄药师仍不转头,待他欺近背心另有三尺,左手向后悄悄挥出。柯镇恶但觉一股大力推至,不由自主的仰天坐倒,气血翻涌,站不起家。

再斗一阵,白雾愈重,大家裹在湿气当中都感窒闷。天上黑云也越积越厚,穿过云层透射下来的月光垂垂微小,终究全然消逝。世人各自惊心,虽不罢斗,却相互渐离渐远,出招之际护身多而相攻少。

丘处机、王处一手持长剑,抢先开路,双剑合璧,舞成一团剑花,抵挡箭雨。

黄药师不敢怠慢,还了一招桃华落英掌,叫道:“全真教的杂毛老道怪我杀了你,跟我缠夹不清,说是要为你报仇。”周伯通怒道:“你杀得了我?别吹牛!我几时给你杀死过了?好缠夹不清,你瞧清楚了,我是老顽童呢还是老顽鬼?”越打越快。黄药师见他不成理喻,真正缠夹不清的倒是此公,但出招却精美奇特,只得尽力接战。

此时湿雾浓极,实是罕见的异象,虽是中秋,却星月无光。大家相互近在身畔,却不见旁人脸孔,只影影绰绰的见到些恍惚人形,说话声音听来也重浊非常,似是相互间隔了甚么东西。世人都屡经大敌,但这时斗然间均似变了瞎子,心中无不惴惴。黄蓉靠在父切身边,马钰低声发施号令,缩小步地。大家侧耳聆听仇敌动静。

郭靖、黄蓉双斗裘千仞,俄然一阵浓雾涌到,夹在三人之间。郭靖见裘黄二人身形忽隐,当即抽身去寻完颜洪烈。

郭靖将洪柯二人送到楼边,回身又来寻觅完颜洪烈,岂知刚才只到烟雨楼边这一回身,不但完颜洪烈影踪不见,连沙通天、裘千仞等也已不知去处,但听得周伯通叫道:“咦,老毒物呢?逃到那边去啦?”

欧阳锋从雾中模糊见到周伯通与黄药师斗得告急,暗自心喜,但又怕他打败黄药师后便与全真诸子联手对于本身,心想乘此良机,恰好先破北斗阵,当下挥动蛇杖,着着进击,北斗阵瞬息间险象环生。王处一与刘处玄大呼:“周师叔,先杀欧阳锋!”

此时天空愈黑,湖上迷迷濛濛的起了一阵浓雾,涌上土洲,大家双脚都已没入雾中。

正危急间,忽听一人冷冷的道:“小妖女,竹棒给我瞎子。”倒是柯镇恶的声音。黄蓉听他说到“瞎子”二字,即明其意,心中一喜,忙将打狗棒递了畴昔。柯镇恶不动声色,接棒点地,说道:“大伙儿跟着瞎子逃命罢!烟雨楼边向来多烟多雾,有啥希罕?不然又怎会叫作烟雨楼?”

黄蓉叫道:“我要你快去打老毒物,可不准杀了他。”周伯通道:“为甚么?”他口中不断,拳脚上涓滴不缓。黄蓉叫道:“你不听我叮咛,我可要将你的臭史抖出来啦。”周伯通道:“甚么臭史?胡说八道。”黄蓉拖长了声音道:“好,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这两句话只把周伯通吓得魂飞魄散,忙道:“行,行,听你话就是。老毒物,你在那边?”只听马钰的声音从浓雾中透了出来:“周师叔,你占北极星位围他。”

柯镇恶又是一滚,嗤的一声,还了一枚铁菱。灵智上人左手捧着右手手腕,正自叽哩咕噜的骂人,陡见柯镇恶滚到身边,便提脚踹落。柯镇恶听得风声,左手在地下一撑,斜斜窜出。他避开了灵智这一踹,再躲不开双笔齐至,只觉后心一痛,暗叫不好,只得闭目待死,却听一声娇叱:“去罢!”接着一声:“啊唷!”随即蓬的一声。本来黄蓉使打狗棒法带住铁笔,顺势旁甩,摔了彭连虎一交。这棒法便是刚才甩去柯镇恶铁杖那一招,只彭连虎紧抓兵刃,说甚么也不肯脱手,便连人带笔一齐摔出。

郭靖叫道:“师父!”柯镇恶道:“你先送洪老侠往安稳处所养伤,再到柯家村来寻我。”郭靖应道:“是!”

全真诸子满觉得师叔一到,他与黄药师便可联手对于欧阳锋,那知这位师叔不会听话,顷刻之间与黄药师斗了个难明难分。马钰连叫:“师叔,别跟黄岛主脱手!”欧阳锋接口道:“对,老顽童,你决不是黄老邪敌手,快逃命要紧。快逃,快逃!”周伯通为他一激,越加不肯干休。

洪七公叫道:“我们向西,从陆路走。”他是天下第一大帮会的首级,随口两下呼喝,自有一股威势。混乱当中,世人都依言下楼,摸索而行,苦在睁目瞧不出半尺,那边还辨东西南北?只得拣箭少处行走,大家手拉动手,只怕迷路落单。

王处一怒道:“定是金狗勾搭嘉兴府赃官,点了军马来对于我们!”丘处机叫道:“冲下去杀他个落花流水。”郝大通叫道:“不好,蛇,蛇!”世人听得箭声愈密,蛇声愈近,才知完颜洪烈与欧阳锋暗中安排下了毒计,但这场大雾却不在世人料想当中。洪七公叫道:“挡得了箭,挡不了蛇;避得了蛇,又避不了箭!大伙儿快退。”只听周伯通在楼顶破口痛骂毒蛇,双手接住了两枝长箭,不住拨打来箭。

他睁大双目,要找完颜洪烈头顶金冠的闪光,但大雾密密层层,看不出三尺以外,正东奔西突寻觅间,忽听雾中一人叫道:“我是周伯通,谁找我打斗啊?”郭靖大喜,要待答话,丘处机已叫了起来:“周师叔,你白叟家好啊?”

周伯通笑嘻嘻的站在世人之间,大声说道:“人这么多啊,热烈得紧,妙极,妙极!”右手在左臂弯里推了几下,搓下一团泥垢,说道:“给你吃毒药!”往身边沙通天嘴里塞去。沙通天急闪,饶是他移形换位之术了得,仍没能让开,给周伯通左手揪住,将泥垢塞入了口中。他吃过老顽童的苦头,晓得倘若仓猝吐出,势须挨一顿饱打,只得闷声不响的含在口里,料知此丸无毒,倒也并不惊骇。

黄药师在桃花岛上与他脱手之时,觉到他拳脚劲力大得出奇,这时见他拳法虽极精奇,劲力却已较前减弱,只堪堪与本身打了个平局,正自奇特,听他这么说,不由悄悄迷惑,不知他使了甚么希罕古怪体例,竟能将一门上乘武功硬生生从内心健忘了去。

一时之间,四下里沉寂无声。过了一会,丘处机俄然叫道:“听!这是甚么?”只听得四周嗤嗤嘘嘘,异声自远而近。

再走一会,已至通衢,电光乱闪,轰隆连响,大雨滂湃而下,只一阵急雨,雾气转刹时给冲得干清干净,虽仍乌云满天,但人影已模糊可辨。世人都道:“好了,好了,大雾可散啦。”柯镇恶道:“危难已过,各位请便。”将竹棒递给黄蓉,头也不回的迳向东行。

郭靖右手拉着洪七公,左手伸出去与人相握,触手处温软细致,握到的倒是黄蓉的小手。贰心中一怔,仓猝放下,只听黄蓉冷冷的道:“谁要你来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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