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擒了两人,心想本身究是外人,做下了这件大事,也不知是祸是福,正要去和窝阔台、拖雷商讨,突听号角大鸣,火光中大汗的九旄大纛远远驰来。

欧阳锋怒道:“倘若见到了,我还不抓归去?我日夜在你军中窥测,始终不见这丫头人影。傻小子,你到底在捣甚么鬼?”郭靖呆了半晌,道:“你日夜在我军中窥测?我怎地半点也不晓得?”欧阳锋笑道:“我是你天前冲队中的一名西域小卒。你是主帅,怎认得我?”蒙古军中本多俘获的敌军,欧阳锋是西域人,会说色目人言语,混在军中,确不易为人发觉。

郭靖听他这么说,不由骇然,心想:“他若要伤我,我这条命早已不在了。”喃喃的道:“你怎说蓉儿在我军中?”

察合台领着千余亲信,向郭靖中军猛冲,只听三声锣响,八队兵马从八方围到,顷刻地下尽都布了绊马索,千余人一一跌上马来。那八队人四五人奉侍一个,将察合台以及他的带兵亲信揿在地下,都用绳索反手缚了。

郭靖晓得术赤和察合台各有亲信,麾下都拥精兵虎将,倘若相互厮杀起来,蒙古兵力非大伤元气不成,但白天两人在大汗之前尚且殴斗,此时又各醉了,本身去劝,如何拆解得开。一时彷徨无计,在帐中走来走去,以手击额,自言自语:“如果蓉儿在此,必能教我一个战略。”只听得远处号令声起,两军就要对杀,郭靖更是焦心,忽见鲁有脚奔进帐来,递上一张纸条,上写:“以蛇蟠阵隔绝两军,用虎翼阵围擒不平者。”

郭靖静下来后,在帐中取出鲁有脚先前交来的字条细看,见笔迹扭曲,甚是低劣,多数确是鲁有脚所写,但又起狐疑:“蛇蟠、虎翼两阵,我虽用以锻练士卒,却未跟鲁长老提及过步地的名字,我向他就教兵法上的疑问,也没和这几个步地是有关的。他安知有此两阵?莫非是偷读了我的兵法?”当下将鲁有脚请到帐中,说道:“鲁长老,这兵法你若爱看,我借给你就是。”鲁有脚笑道:“穷叫化这一辈子是决计不会做将军的,带领些小叫化也不消讲兵法,兵法读了无用。”郭靖指着字条道:“你安知蛇蟠、虎翼之阵?”鲁有脚道:“官人曾与小人说过,怎地忘了?”郭靖知他所言不实,越想越奇特,始终不明他隐着何事。

目睹指尖要扫到他胸前,郭靖左掌横过,在胸口一挡,右手食指伸出,猛向欧阳锋太阳穴点去。这是他从一灯大师处见到的一阳指工夫,但一灯大师并未传授,他当日只见其形,全不知此中窜改诀窍,此时危急之下,以双手互搏之术使了出来。一阳指恰是蛤蟆功的克星,欧阳锋见到,如何不惊?当即跃后避开,怒喝:“段智兴这老儿也来跟我难堪了?”

要论到两人功力,郭靖仍稍逊一筹,此时情势,已与当日临安皇宫水帘洞中抵掌类似,虽郭靖已能支撑较久,但时候长了,毕竟非死即伤。欧阳锋依样葫芦,再度将他诱入彀中,心下正喜,突觉郭靖右掌微缩,势似不支,当即掌上加劲,那知他右掌轻滑,竟尔避开,欧阳锋猛喝一声,掌力疾冲而去,心想:“本日是你死期到了。”

号角齐鸣,鼓声雷动,前锋前军三万,士壮马腾,浩浩大荡的向西进发。

欧阳锋道:“傻小子,咱俩订个约如何?”郭靖道:“订甚么约?”欧阳锋道:“你说出她的藏身之处,我包管决不伤她一毫一发。你若不说,我渐渐总也能找到,当时候啊,哼哼,可就没甚么美事啦。”

雄师渐行渐远,入花剌子模境后,一起势如破竹。摩诃末兵力虽众,却远不是蒙古军的敌手。郭靖攻城杀敌,立了很多功绩。

从天而降

欧阳锋道:“你擒大汗二子,攻城破敌,若不是那丫头从中指导,凭你这傻小子就办得了?但是这丫头从不现身,那也当真奇了。现下只得下落在你身上交出人来。”郭靖笑道:“倘若蓉儿现身,我真求之不得。但你倒想想,我能不能将她交给你?”

欧阳锋重占上风,次掌继发,忽觉身后风声飒然,有人偷袭,当下竟不回身,左腿向后反踢。身后那人也举腿踢来,双足订交,那人一交摔了出去,但腿骨竟然并未折断,倒大出欧阳锋料想以外。他回过身来,只见帐门处站着三个有须乞丐,本来是丐帮的鲁、简、梁三长老。鲁有脚纵身跃起,双臂与简梁二人手臂相挽,这是丐帮中聚众御敌、以弱抗强之术,当日君山大会选立帮主,丐帮就曾以这工夫结成人墙,将郭靖与黄蓉逼得束手无策。

术赤想开初遇郭靖时曾将他鞭得死去活来,察合台想起当时曾嗾使猛犬咬他,都怕他乘机抨击,惊吓之下,酒都醒了,又怕父王重责,都懊悔不已。

术赤见郭靖挥军击溃了察合台,不由得又惊又喜,正要上前叙话,突听号角声响,郭靖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四下里围了上来。术赤久经阵战,但见了这等阵仗,也惊奇不已,忙喝令拒战,却见郭靖的万人队分作十二小队,不向前冲,反向后却。术赤更加奇特,那晓得这十二队分为大黑子、破敌丑、左突寅、青蛇卯、摧凶辰、前冲巳、大赤午、前锋未、右击申、白云酉、决胜戌、后卫亥,按着十二时候,奇正互变,奔驰来去。十二队阵法倒转,或右军左冲,或左军右击,一番打击,术赤军立时狼藉。不到一顿饭工夫,术赤也军溃受擒。

欧阳锋知他不会扯谎,但从诸般迹象看来,黄蓉必在郭靖营中,何故他全然不知,一时思之不解,盘膝在地下铺着的毡上坐了。

实在郭靖所使指法并非真是一阳指,更未附有天赋功,如何能破蛤蟆功,但欧阳锋大惊之下,不及细辨,待得跃开,才想起这一阳指后招无穷,如何他一指戳过,就此缩手,想是并未学全,双掌一上一下,一放一收,斗然击出。这一下来得好快,郭靖动机未转,已纵身跃起,只听得喀喇一声巨响,帐中一张矮几已给西毒双掌劈成数块。

蒙前人从宋人、金人处学得了炼铁、铸铁之术,兵甲锋利,环球无敌,成吉思汗天纵贤明,用兵如神,战无不堪。

郭靖令中军点鼓三通,号角声响,前阵发喊,向东北方冲去。驰出数里,哨探报导,大王子和二王子的亲军两阵对圆,已在厮杀,只听呵呼、呵呼之声已然响起。郭靖心中焦心:“只怕我来迟了一步,这场大祸终究禁止不了。”忙挥手发令,万人队的右后天轴三队冲上前去,右后地轴三行列后为尾,右后天冲,右后地冲,西北风,东北风各队居右布阵,左军呼应各队居左,跟着郭靖军中大纛,布成蛇蟠之阵,向前猛冲畴昔。

察合台这时已看清楚是郭靖灯号,大声怒骂:“我早知贼南蛮不是好人。”命令向郭靖军冲杀。但那虎翼阵窜改精微,两翼能力极盛,乃当年韩信在垓下大破项羽时所创。兵法云:“十则围之。”本来须有十倍兵力,方能包抄敌军,但此阵极尽变幻,竟能以少围多。

欧阳锋从未想到“大哥力弱”四字,给他一提,心中一凛:“这傻小子这几句话倒也不傻。”说道:“那便如何?”郭靖道:“你与我有杀师深仇,此仇不成不报,你便走到天涯,我也总有一日要找上你。”

郭靖将大汗所赏的金银牲口都分给了将士,一军当中,欢声雷动。诸将见郭靖立了大功,都到他营中道贺。郭靖遵哲别之嘱,亲身去处术赤、察合台赔罪。二人见未酿大祸,免了大汗罪恶,悔怨之余深自光荣,反向郭靖诚恳伸谢。兄弟二人相互间虽嫌隙不消,对郭靖却反增交谊。

欧阳锋抬头哈哈大笑,说道:“乘着我尚未大哥力弱,本日先将你毙了!”语声甫毕,双腿一分,人已蹲起,双掌排山倒海般劈将过来。

次日成吉思汗升帐点将。前军前锋由察合台、窝阔台统领;左军由术赤统领;右军由郭靖统领。前、左、右全军各是三个万人队。成吉思汗带同拖雷,自将主军六个万人队随后应援。每名军士都携马数匹,瓜代乘坐,以节马力,将官携马更多。十五个万人队,马匹数逾百万。别的粮食、马秣装在骆驼及马车之上,更有牛羊无数。此去西行萧瑟,军马给养,务须备足。

这些日子来,郭靖已将一部武穆遗书读得滚瓜烂熟,斗然间见了这两行字,顿时觉悟,叫道:“怎地我如此呆笨,竟然计不及此,读了兵法何用?”当即命军中传命令去。蒙古军令严整,众将士虽已多数饮醉,但一闻号令,当即披甲上马,半晌之间,已整整齐齐的列成步地。

成吉思汗酒醒后得报二子统兵拚杀,惊怒交迸之下,不及穿衣披甲,散着头焦炙来禁止。驰惠邻近,只见两军将士一排排坐在地下,郭靖的骑军监督在侧,又见二子虽骑在顿时,但无盔无甲,手无兵刃,每人都给八名军人执刀围住,不由大奇。

郭靖传闻黄蓉到了蒙古,更加欣喜交集,忙问:“你见到了她没有?”

欧阳锋道:“谢甚么?她逃脱以后,我紧追不舍,好几次差点就抓到了,总给她奸刁逃窜。但我追得告急,这丫头却也没能逃回桃花岛去。我们两个一追一逃,到了蒙古鸿沟,俄然失了她的踪迹。我想她定会到你军中,因而反过来使个守株待兔之计。”

欧阳锋道:“我正要问你,那小丫头在那边?快交出人来!”郭靖听了此言,喜不自胜,不由得满脸笑容,心道:“如此说来,蓉儿尚在人间,且已逃脱他的魔手。”欧阳锋厉声又问:“小丫头在那边?”郭靖道:“她在江南随你而去,厥后如何?她……她很好吗?你没害死她,这可真要多谢你啦!我……我真要感谢你。”说着躬身伸谢,忍不住喜极而泣。

第三十七回

郭靖又侧身避过,回了一掌。这一招欧阳锋却不再硬接,手腕回勾,将他掌力卸开。郭靖不明他掌力应用的秘奥,只道他是消解本身去招,那知欧阳锋寓攻于守,一活动中竟蓄有回力,郭靖只觉一股大力劈面而来,闪避不及,只得伸右掌抵住。

郭靖拭了眼泪,解开卫兵穴道,命人奉上乳酒酪茶。欧阳锋喝了一碗马乳酒,说道:“傻小子,我无妨跟你明言。那丫头在嘉兴府铁枪庙中确给我拿住了,那知过不了几天就逃脱了。”郭靖大喜喝采,说道:“她聪明聪明,倘若想逃,定然逃得了。她是怎生逃了的?”欧阳锋恨恨的道:“在太湖边归云庄上……呸,说他何为,总之是逃脱了。”郭靖知他夙来自大,这等失手受挫之事岂肯亲口说出,也不再诘问,得知黄蓉无恙,喜乐不堪,不住大呼:“好极!好极!真正多谢你了!”欧阳锋和他有杀师大仇,决不成解,但他不害黄蓉,心中毕竟感激。

此时郭靖早已将九阴真经上的“易筋锻骨章”练成,既得一灯大师译授了真经总旨,经上其他工夫也已练了很多,内力的精纯浑厚更大非昔比,身子略侧,避开掌势,回了一招“见龙在田”。欧阳锋回掌接住,这降龙十八掌工夫他本知之已稔,又知郭靖得洪七公真传,掌力甚强,但比之本身毕竟差着一截,不料这下硬接硬架,身子竟微微闲逛。他略有粗心,几乎输了,不由得一惊:“只怕不等我大哥力弱,这小子就要赶上我了。”当即左掌拍出。

术赤与察合台部属各有二万余人,帮手舞长刀接战,郭靖这蛇蟠阵俄然自中间奔驰而至,军容严整。两军一怔之下,微见狼藉。只听得察合台扬声大喊:“是谁?是谁?是助我呢,还是来助术赤那杂种?”郭靖不睬,令旗挥动,各队扭转,蛇蟠阵顿时化为虎翼阵,阵面向左,右前天冲四队居为前首,其他各队从察合台军两侧包抄了上来,只左天前冲二队向着术赤军,守住阵脚。

郭靖素知他神通泛博,只要黄蓉不在桃花岛藏身,总有一日能给他找着擒去,这番话却也非信口胡吹,沉吟了半晌,说道:“好,我跟你订个约,但不是如你所说。”欧阳锋道:“你要如何?”郭靖道:“欧阳先生,你现下工夫远胜于我,但是我年纪比你小,总有一天,你大哥力弱,会打我不过。”郭靖之前叫他“欧阳父执”,但他害死了五位恩师,仇深似海,那“父执”两字是再也不会出口了。

郭靖上前拜伏在地,禀明启事。成吉思汗见一场大祸竟为他消弭于无形,欣喜不已。他赶来之时,心想两子所统蒙古精兵自相残杀,必已死伤惨痛,两个爱子说不定都已尸横当场,岂知两子无恙,全军俱都无缺,委实喜出望外。当即大集诸将,把术赤与察合台狠狠叱骂了一顿,重赏郭靖和他部属将士,对郭靖道:“你还说不会带兵兵戈?这一仗的功绩,可比打下金国的中都还大。仇敌的城池明天打不下,明天还可再打。我的爱子和精兵倘若死了,如何还活得转来?”

欧阳锋道:“你不肯交人,我自有对于之道。你虽手绾兵符,统领雄师,但是在我欧阳锋眼中,嘿嘿,这帐外帐内,就如无人之境,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谁又阻得了我?”郭靖点点头,沉默不语。

这一日郭靖驻军那密河边,晚间正在帐中研读兵法,忽听帐外喀的一声轻响,帐门掀处,一人钻了出去。帐前卫兵上前喝止,给那人手臂轻挥,一一点倒在地。那人昂首而笑,烛光下看得明白,恰是西毒欧阳锋。郭靖离中土万里,不料在此番邦绝域之地竟与他相遇,不由欣喜交集,跃起家来,叫道:“黄女人在那边?”

察合台的部众见郭靖部一小队一小队的纵横来去,不知有多少人马,心中各存疑惧。半晌之间,察合台的二万余人已遭分裂隔绝,摆布不能相救。他们与术赤军相战之时,斗志本来极弱,一来敌手都是族人,大半交好了解,二来又怕大汗惩罚,这时为郭靖部冲得乱成一团,更加偶然拚斗,只听得郭靖中军大声叫道:“我们都是蒙古兄弟,不准自相残杀。快抛下刀枪弓箭,免得大汗责打斩首。”众将士正合情意,纷繁上马,投弃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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