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足底加劲,抢出庙门,只见那两个羽士已快步奔在十余丈外,却不住转头旁观。郭靖叫道:“二位道兄且住,鄙人有话叨教。”他嗓门宏亮,一声呼出,远近皆闻,那二道却不断步,反走得更加快了。郭靖心想:“莫非这二人是聋子?”足下微用力力,几个起落,已绕过二人身边,抢在前头,回身说道:“二位道兄请了。”说着唱喏施礼。

此时郭靖的武功真所谓随心所欲,非论举手抬足无不恰到好处,他右手双指微微一沉,那剑倒直立起,剑柄向上反弹。那瘦道人正挺剑刺向杨过甚颈,剑锋恰给剑柄撞中,铮的一声,右臂发热,满身剧震,只得放手放剑,向旁跳开。两人齐声说道:“淫贼短长,走罢!”说着回身急奔。

二道又惊又怕,早知对方武功远在己上,难以刺中,两人打个手势,俄然剑法变幻,唰唰唰唰数剑,都往杨过前胸后背刺去,每一剑都是致人死命的狠辣招数。郭靖见这些不留涓滴余地的剑法都是向一个小孩儿身上号召,也不由得不怒,见矮道人那一剑来得猛恶,右臂放下杨过,快速穿出,食中二指伸开,平夹剑刃,手腕向内略转,右肘撞向对方鼻梁。矮羽士着力回抽,没抽动长剑,却见他手肘已然撞到,心知只要给撞中了面门,非死也受重伤,只得放手松剑后跃。

郭靖上前唱喏施礼,说道:“鄙人桃花岛郭靖,上山拜见丘真人。”一个长身羽士踏上一步,嘲笑道:“郭大侠名闻天下,是桃花岛黄老前辈令坦,岂能如你这般无耻?快快下山去罢!”郭靖心道:“我甚么事无耻了?”当下沉住气道:“鄙人确是郭靖,请各位引见丘真人便见分晓。”

郭靖对刺向本身这剑全没在乎,见瘦道人那招脱手狠辣,不由得着恼:“这孩子跟你们无怨无仇,何故下此毒手?这一剑难道要将他右腿削断?”身子微侧,左手掌缘搁上矮道人剑柄,“顺手推舟”,悄悄向左推开。矮道人不由自主的剑刃倒转,当的一声,与瘦道人长剑订交,架开了他那一招。郭靖这一手以敌攻敌之技,原自白手入白刃工夫中窜改出来,莫说敌手只要两人,纵有十人八人同时攻上,他也能以仇敌之刀攻仇敌之剑,以仇敌之枪挑仇敌之鞭,借敌打敌,尽消敌势。

二道每人均连踢六脚,足尖如同踢在沙包之上,软软的甚为舒畅,见对方神定气闲,浑若无事,这一下骇怪更比刚才短长了几倍,心想:“这贼子如此了得?就是我们师父师伯,也没这等工夫。”斜眼细看郭靖时,见他浓眉大眼,神情俭朴,一身粗布衣服,就如平常庄稼男人普通,实无半分非常之处,不由呆在本地,作声不得。

二人转了两个弯,前面阵势微见开旷,但听得兵刃铮铮相击为号,松林中跃出七名羽士,也各持长剑。

郭靖见二道明显是全真门下,却何故把本身以仇敌相待,全然不明以是。他和全真七子交谊非比平常,又想杨过要去重阳宫学艺,不能获咎了宫中羽士,是以一味闪避,并不还手。

两个羽士对望了一眼,便即快步下冈。郭靖见二人行动轻盈,明显身有武功,心想此去离终南山不远,这二道多数是重阳宫中人物。两人都是四十高低年纪,或是全真七子的弟子。他安闲桃花岛隐居后,不与马钰等互通动静,全真门下弟子都不了解,只知全真教迩来好生畅旺,马钰、丘处机、王处一等均收了很多佳弟子,在武林中名誉越来越响,平素行侠仗义,扶危解困,做下了无数功德,江湖上非论是否武学之士,凡听到全真教的名头,都非常尊敬。他想本身要上山拜见丘真人,恰好与那二道同业。

两个羽士对望一眼,唰唰两声,从腰间抽出长剑。矮羽士一招“探海屠龙”,刺向郭靖下盘,另一个使招“罡风扫叶”,却向杨过右腿疾削。

杨过想起母亲每当本身问起父亲的死因,老是神采特异,避不作答,又觉郭靖虽待己甚为亲厚,黄蓉却很有疏忌之意,他年纪虽小,也早感觉此中必有隐情,这时忍不住大声道:“我爹爹是你跟郭伯母害死的,是不是?”

郭靖对他本甚垂怜,听他认错,气就消了,正要安抚他几句,忽听身后有人“咦”的一声,语气显得甚为骇怪。回过甚来,见两其中年羽士站在庙门口,凝目谛视,脸上大有愤色,本身刚才在碑上这一击,定教他二人瞧在眼里了。

郭靖心想:“你们这是初练天罡北斗阵的根底工夫,虽是上乘剑法,但你们只要二人,剑术又没练得到家,有何用处?”生恐杨过给二人剑锋扫到,侧身避开双剑,伸右手抱起杨过,叫道:“鄙人是丘真人故交,两位不必相戏。”那瘦道人道:“你冒充马真人的故交也没用。”郭靖道:“马真人确也曾传授过鄙野生夫。”矮道人怒道:“贼子胡说八道,却来消遣人,只怕我们重阳祖师也曾传过你武功。”挺剑向他当胸刺到。

转头瞧七个道人时,那七人背向月光,脸孔不甚看得清楚,但见前面六人颏下都有一丛长须,年纪均已不轻,第七人身材藐小,仿佛年事较轻,心念一动:“尽早上山拜见丘真人申明曲解要紧,何必跟这些人瞎缠?”身形一晃,已抢到左边“北极星位”。

杨过见二道对郭靖又打又踢,郭靖却不还手,不由活力,走上喝道:“你这两个臭羽士,干么打我伯伯?”郭靖赶紧喝止,道:“过儿,快开口,过来拜见两位道长。”杨过一怔,心想:“郭伯伯好没出处,何必害怕他们?”

郭靖见了此诗,想起十余年前蒙古大漠中各种情事,抚着石碑呆呆不语,待想起与丘处机相见期近,心中又自欣喜。

两人一起上冈,中午时分到了冈顶的一座古刹。郭靖见庙门横额写着“普光寺”三个大字,当下将驴子拴在庙外松树上,进庙讨斋饭吃。庙中有七八名和尚,见郭靖打扮鄙朴,神采间极其冷酷,拿两份素面、七八个馒头给二人吃。

郭靖大怒,顺手在石碑上重重拍落,厉声道:“谁教你这般胡说?”他此时功劲多么短长,大怒之下这么一击,只拍得石碑不住摇摆。杨过见他起火,忙低头道:“侄儿知错啦,今后不敢胡说,郭伯伯别活力。”

郭靖中了这两掌,已知对方武功深浅,心想以二人功力而论,确是全真七子的弟子,与本身算是平辈。他在二道手掌击到之时,早已泄气抵抗,内力运得恰到好处,本身既不涓滴受损,却也不将掌力反击出去令二人手掌疼痛肿胀,只平平常常受了,恍若无事。

杨过道:“郭伯伯,我想叨教你一件事。”郭靖道:“甚么事?”杨过说道:“我爹爹是如何死的?”郭靖脸上变色,想起嘉兴铁枪庙中之事,身子微颤,黯然不语。杨过道:“是谁害死他的?”郭靖仍然不答。

二道苦练了十余年的绝招打在对方身上,竟如中败絮,全不受力,不由惶恐之极,便即齐声吼怒,同时跃起,四足齐飞,猛向郭靖胸口踢到。郭靖悄悄奇特:“全真七子都是有道高士,待人亲热,怎地门下弟子却这般毫没出处的便对人拳足交集?”见二道使出“鸳鸯连环腿”的脚法,仍不动声色,未加理睬。但听得啪啪啪,波波波,数声响过,他胸口多了几个灰扑扑的足迹。

杨过道:“是。”依言拾起四剑,与手中本来二剑并列在一块青石之上,对郭靖的武功佩服得五体投地,口边滚来滚去的只想说一句话:“郭伯伯,我不跟臭羽士学武功,我要跟你学。”但想起桃花岛上诸般情事,终究将那句话咽在肚里。

那长身羽士喝道:“你到终南山来恃强逞能,当真活得不耐烦了。不给你些短长,你还道重阳宫尽是无能之辈。”说话中竟将刚才矮、瘦二道也刺了一下,语声甫毕,长剑闲逛,踏奇门,走偏锋,一招“分花拂柳”刺向郭靖腰胁。郭靖悄悄奇特:“怎地我十余年不闯江湖,世上的端方全都变了?”侧身避开,待要说话,别的三名羽士各挺长剑,将他与杨过二人围在垓心。郭靖道:“四位要待怎地,才信鄙人确是郭靖?”

又走一阵,劈面一块大岩石当道,形状可怖,自空凭临,宛似一个老妪哈腰俯视。杨过正觉惊骇,忽听岩后数声唿哨,跃出四个羽士,各执长剑,拦在当路,默不出声。

二道见他身法如此迅捷,脸现错愕,见他躬身施礼,只道他要运内劲暗害,忙分向摆布闪避,齐声问道:“你干甚么?”郭靖道:“二位但是终南山重阳宫的道兄么?”那身材肥胖道人沉着脸道:“是便怎地?”郭靖道:“鄙人是长春真人丘道长故交,意欲上山拜见,相烦指引。”另一个五短身材的道人嘲笑道:“你有种本身上去,让路罢!”说着俄然横掌挥出,出掌竟甚快速。郭靖只得向右让过。不料另一个瘦道人与那矮道人技击上练得丝丝入扣,分进合击,跟着一掌自右向左,将郭靖围在中间。这两招叫做“大关门式”,乃全真派武功的高超招数,郭靖如何不识?他见二道不问情由,一上来就使伤人重手,不由惊诧,不知他们有何曲解,当下既不化解,亦不闪避,只听波波两声,二道双掌都击在他胁下。

二道均感手腕酸麻,虎口模糊生痛,当即斜跃回身,向郭靖瞋目而视,又惶恐,又佩服,齐声低啸,双剑又上。

四名羽士长剑脱手,却还不明白对方使的是何手腕。那长身羽士叫道:“淫贼会使妖法,走罢。”说着跃向老妪岩后,在乱石中急奔而去。其他三道跟从在后,半晌间均已隐没在暗中当中。郭靖第一次给人骂“淫贼”,这一次又遭骂“使妖法”,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过儿,将几柄剑好好放在路边石上。”

郭靖一呆,心想:“我妄图娶那姓龙的女子,那姓龙的女子是谁?我为甚么要娶她?我早有了蓉儿,怎会另娶旁人?”一时摸不着半点脑筋,怔在本地。二道见他发楞,心想良机莫失,相互使个眼色,急步抢过他身边,上山奔去。

杨过见郭靖入迷,悄悄挣下地来,说道:“郭伯伯,两个臭羽士走啦。”郭靖如梦初醒,“嗯”了一声,道:“他们说我要娶那姓龙的女子,她是谁啊?”杨过道:“侄儿也不晓得,这两人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脱手,定是认错了人。”郭靖哑然发笑,道:“必是如此,如何我会想不到?我们上山罢!”

矮道民气下吃惊,嘴头仍硬,说道:“你若不是妄图娶那姓龙的女子,到终南山来干甚么?”他此言出口,恐怕郭靖上前脱手,随即发展三步。

郭靖见七人扑出来的步地,左边四人,右边三人,摆正了“天罡北斗阵”阵法,心中一凛:“与此阵相斗,倒有些难缠。”不敢托大,低声叮嘱杨过:“你到前面大石中间等我,走得远些,以免我照顾你用心。”杨过点点头,不肯在众羽士之前逞强,解开裤子,大声道:“郭伯伯,我去拉尿。”说着回身而奔,到前面大石旁撒尿。郭靖暗喜:“这孩子聪明聪明,直追蓉儿,但愿他走上正路,平生学好。”

郭靖平生遭人骂过很多,但不是“傻小子”,便是“笨伯”,也有人骂他“臭贼”“贼厮鸟”的,“淫贼”二字的恶名,乃破天荒第一遭给人加在头上。他微觉惊奇,伸手抱起杨过急步追逐,奔到二道身后,右足一点,身子从二道头顶飞过,足一落地,立即回身喝道:“你们骂我甚么?”

杨过道:“郭伯伯,这碑上写着些甚么?”郭靖道:“那是你丘祖师做的诗。他白叟家见世人多难多难,感到非常难过。”当下将诗中含义解释了一遍,道:“丘真人武功当然卓绝,这一番珍惜万民的心肠更教人敬佩。你父亲是丘祖师当年对劲弟子。丘祖师瞧在你父面上,定会好好待你。你用心学艺,将来必有大成。”

那长身羽士喝道:“除非你将我手中之剑夺了下来。”说着又是一剑,这一剑竟当胸直刺。自来剑走轻灵,讲究偏锋侧进,不能如使单刀那般硬砍猛劈,他这一剑却全没将郭靖放在眼里,招数中显得甚为浮嚣。

杨过将二道遗下的两柄长剑提在手中。郭靖一看剑柄,上面鲜明刻着“重阳宫”三个小字。二人一起上山,行了一个多时候,已至弓足阁,再上去门路险要,蹑乱石,冒绝壁,愚笨而上,过日月岩时天渐暗淡,到得抱子岩时新月已从天涯呈现。那抱子岩生得甚是奇特,大岩石就如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普通。两人歇了半晌,郭靖道:“过儿,你累了?”杨过点头道:“不累。”郭靖道:“好,我们再上。”

“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饮气吞声死无语。仰天大呼天不该,一物细琐枉劳形。安得大千复浑沌,免教造物生精灵。”

郭靖与杨过坐在松下石凳上吃面,一转头,忽见松后有一块石碑,长草讳饰,暴露“长春”二字。郭靖心中一动,走畴昔拂草看时,碑上刻的倒是长春子丘处机的一首诗,诗云:

郭靖微微有气,心道:“夺你之剑,又有何难?”目睹剑尖刺到,伸食指扣在拇指之下,对准剑尖侧面弹出,嗡的一声,那羽士把捏不定,长剑飞上半空。郭靖不等那剑落下,铮铮铮连弹三下,嗡嗡嗡连响三声,三柄长剑跟着飞起,剑刃在月光映照下闪闪生辉。杨过大声喝采,叫道:“你们信不信了?”郭靖平时脱手总为对方留下余地,这时气恼这长身道人剑招无礼,才使出了弹指神通的妙技。这门工夫是黄药师的绝学,郭靖在岛上住了几年,已尽得岳父真传,他内力深厚,使将出来自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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