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手甚轻,每个道人只腕上一麻,手指有力,十四柄长剑一齐落地。大家惶恐之下,仓猝后跃,察看手腕伤势,但见阳谷穴上微现红痕,一点鲜血也没排泄,才知对方竟以剑尖使打穴工夫,劲透穴道,却没毁伤外皮。众道悄悄吃惊,均想这淫贼固然无耻,倒还不算暴虐,若非部下容情,要割下我们手掌可还真不费吹灰之力。

郭靖身处险境,并不害怕,反肝火更盛:“你们即使误认我是甚么妖人淫贼,削发人慈悲为怀,如何招招下的都是杀手?莫非非要了我的性命不成?又说甚么‘全真教不伤赤手空拳之人’?”快速斜身窜跃,右脚飞出,左手前探,将一名小道人踢了个筋斗,顺手将他长剑夺过,目睹右腰七剑齐到,他左手挥出,八剑订交,喀喇一响,七柄剑每一剑都从间断为两截,他手中长剑却无缺无恙。他所夺长剑本也与别剑无异,并非特别锋利的宝剑,只是他内劲运上了剑锋,敌手七剑一齐震断。

郭靖摆脱众道胶葛,提气向重阳宫奔去,忽听得钟声镗镗响起,正从重阳宫中传出。钟声甚急,似是传警。郭靖昂首看时,见道观后院火光冲天而起,不由一惊:“本来全真教本日果有仇敌大肆来袭,须得从速去救。”但听身后众道齐声号令,簇拥赶来,他这时方才明白:“这些道人定是将我当作和仇敌是一起,现下主观危急,他们更要跟我冒死了。”当下也不睬会,迳向山上疾奔。

郭靖快速矮身,窜到东北角上,但见西南边两个小阵如影随形的转上,当即指尖颤栗,长剑于瞬息之间连刺了十四下,十四点寒星仿佛同时扑出,每一剑都刺中一名道人右腕外侧“阳谷穴”。这是剑法中最上乘工夫,运剑如风似电,落点却不失厘毫,就和同时射出十四件暗器普通无异。

他东奔西跃,哄动阵法生变,只一盏茶时分,已知单凭一己之力,要破此阵实极其难。一来他不肯下重手伤人;二来阵法周到之极,竟似没半点马脚;三来贰心机痴钝,阵法变幻却快,纵有马脚,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溶溶月色下,剑光似水,人影如潮,此来彼去,更无已时。

郭靖竟不把仇敌放在眼里,跪下向马钰等叩首,说道:“弟子郭靖拜见。”马钰、丘处机、王处一浅笑点头,举手行礼。尹志平忽叫:“郭兄留意!”郭靖听得脑后风响,知有人突施暗袭,竟不站起,手肘在地微撑,身子腾空,堕下时双膝顺势撞出,正中偷袭的两人背心“魂门穴”,那二人登即软瘫在地。郭靖仍然跪着,膝下却已多垫了两个肉蒲团。

再斗半晌,步地垂垂收紧,从空地之间奔行闪避越来越不易,深思:“我不如闯出阵去,迳入重阳宫去拜见马道长、丘道长。”昂首四望,见西边山侧有二三十幢房舍,有几座修建宏伟,猜想重阳宫必在其间,便即向东疾趋,几下纵跃,已折向西行。

那七名道人惊得脸如土色,只一呆间,中间两个北斗阵立时转上,挺剑相护。郭靖见这十四人各以左手扶住身边道侣右肩,十四人的力量已联而为一,心想:“且试一试我的功力到底如何。”长剑挥出,黏上了第十四名道人手中利剑。

郭靖想起当日君山大战,与黄蓉力战丐帮,敌手武功虽均不强,但一经联手,却难抵敌,便不敢与众道强攻硬战,展开轻身工夫,在阵中钻来窜去,找寻空地。

主持阵法的长须道人虽闪避得快,未为道侣所伤,却也已狼狈不堪,大怒之下,连声呼喝,吃紧清算步地,见郭靖向山脚下的大池玉清池奔去,当即带着十四个小阵直追。全真派的武功本来讲究平静有为、以柔克刚,主帅起火,首犯了全真派武功的大忌,贰心浮气粗之下,已说不上甚么打量敌情、随机应变。

郭靖大怒,心想:“说来讲去,老是叫我淫贼。这名声传到江湖之上,我郭靖算是甚么人了?”又想:“这阵法由他主持,只要打倒此人,便可设法破阵。”双掌一分,直向那长须道人奔去。那知这阵法的奇妙之一,就是引敌进犯主帅,各小阵乘机东包西抄、南围北击,仇敌便落入了圈套。郭靖只奔出七八步,立豪情势不妙,身后压力骤增,两侧也翻翻滚滚的攻了上来。他待要转向右边,正面两个小阵十四柄长剑同时刺到。这十四剑方位时候拿捏得无不恰到好处,竟教他无可闪避。

仇敌见对方骤来妙手,都是一惊,但自恃胜算在握,也不觉得意,早有两人扑过来喝问:“是谁?”郭靖毫不睬会,呼呼两声,双掌拍出。那两人尚未近身,已给他掌力震得安身不住,腾腾两下,背心撞上墙壁,口喷鲜血。其他仇敌见他一上手连伤四人,不由得大为震骇,一时无人再敢上前邀斗。马钰、丘处机、王处一认出是他,心喜无已,暗道:“此人一到,我教无忧矣!”

这一来,已有五七三十五柄长剑脱手。长须道人甚为恚怒,明知郭靖未下杀手,但全真教确已颜面无光,何况若让如此强手闯进本宫,后患不小,当下连声发令,收紧步地,心想九十八名道人四下合围,将你挤也挤死了。

他转过身来,见身后站着二人。一个身披红袍,头戴金冠,描述枯瘦,是其中年蒙僧。另一个身穿浅黄色锦袍,手拿摺扇,作贵公子打扮,三十岁摆布年纪,脸上一股傲狠之色。郭靖见两人气度沉穆,与余敌大不不异,不敢骄易,抱拳说道:“两位是谁?到此有何贵干?”那贵公子道:“你又是谁?到这里干甚么来着?”口音不纯,显非中土人氏。

长须道人见他脱手凌厉,只一招就跌倒了七名师侄,不由得心惊,长啸一声,动员十四个北斗阵,重堆叠叠的联在一起,猜想仇敌即使掌力再强十倍,也决难双手鞭策九十八人。

郭靖见马钰等处境危急,胸口热血涌将上来,也不管仇敌是谁,舌绽春雷,张口喝道:“大胆贼子,竟敢到重阳宫来撒泼!”双手伸处,已抓住两名仇敌背心,待要摔将出去,那知两人均是妙手,双足紧紧钉在地上,竟摔之不动。郭靖心想:“那边来的这很多硬手?难怪全真教本日要吃大亏。”俄然放手,横脚扫去。那二人正使千斤坠工夫与他手力相抗,不料他蓦地变招,在这一扫之下顿时身子腾空,破门而出。

郭靖心想:“这北斗大阵天然难破,但说要能伤我,却也一定。此阵人数浩繁,能力虽大,但大家功力凹凸整齐,必有马脚,且瞧一瞧他们的阵法再说。”俄然间滴溜溜一个回身,奔向西北方位,使出降龙十八掌中一招“潜龙勿用”,手掌一伸一缩,猛地斜推出去。七名年青道人剑交左手,各自相联,齐出右掌,以七人之力挡了他这一招。郭靖这路掌法已练到了入迷入化之境,前推之力当然极强,更短长的还在后着的那一缩。七名道人奋力挡住了他那猛力一推,不料立时便有一股大力向前牵引,七人安身不定,身不由主的一齐俯地跌倒,虽立时跃起,但个个灰尘满脸,无不大为惭愧。

郭靖悄悄心惊,见十余幢道观屋宇疏疏落落的散处山间,后院火势虽大,主院尚未涉及,但听得主院中呼喊斥骂、兵刃订交之声高文。他双足一蹬,跃上高墙,便见一片大广场上黑压压的挤满了人,正自激斗。定神看时,见四十九名黄袍道人结成了七个北斗阵,与百余名仇敌相抗。仇敌高高矮矮,或肥或瘦,一瞥之间,见这些人武功家数、穿着打扮各自分歧,或使兵刃,或出肉掌,正四周八方的向七个北斗阵狠扑。看来这些人武功不弱,人数又众,全真群道已落下风。只敌方各自为战,七个北斗阵却相互照应,守御周到,仇敌虽强,也尽能抵挡得住。

众道人奔得正急,收足不住,但听扑通、扑通数十声连响,倒有四五十人摔入了水中。最后数十人已踏在别人背上,这才在岸边愣住脚步。有些道人不识水性,在池中载沉载浮,会水的道人仓猝施救。玉清池边群道拖泥带水,大喊小叫,乱成一团。

他以摆布互搏之术,双手使分歧招数已属难能,而半途招数互易,众道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左边的北斗大阵原是抵挡他的“见龙在田”,右边的挡他的“亢龙有悔”,这两招去势相反,两边道人奋力相抗,那料获得倏忽之间他竟招数互易。只见郭靖人影一闪,已从两阵的夹缝中窜出,左边的四十九名道人与右边四十九名道人正自发力向前打击,这时那边还收得住脚?砰的一声巨响,两阵相撞,或剑折臂伤,或鼻肿目青,更有三十余人自相冲撞跌倒。

第四回

大殿上本来明晃晃的点着十余枝巨烛,此时后院火光逼射出去,已把烛火压得黯然无光,只见殿上摆列着七个蒲团,七个道人盘膝而坐,左掌相联,各出右掌,抵挡身周十余人的围攻。

郭靖心中一动:“有谁这么大胆,竟敢到重阳宫去脱手?今晚之事,实在大有蹊跷。”要待赶去瞧个明白,十四座北斗阵却又逼近,越缠越紧。贰心中焦心,左掌一招“见龙在田”,右手一招“亢龙有悔”,使出摆布互搏之术,同时分攻摆布。但见左边北斗大阵的四十九人挡他左招,右边四十九人挡他右招。他招数未曾使足,半途忽变,“见龙在田”变成了“亢龙有悔”,而“亢龙有悔”却变成了“见龙在田”。

郭靖道:“鄙人是这几位师长的弟子。”那贵公子嘲笑道:“瞧不出全真派中竟然另有这等人物。”他年纪比郭靖还小了几岁,但说话老气横秋,甚是傲慢。郭靖本欲辩白本身并非全真派弟子,但听他言语轻浮,微微有气,他本不善说话,也就不再多言,只道:“两位与全真教有何仇怨?这般发兵动众,放火烧观?”那贵公子嘲笑道:“你是全真派后辈,其间容不到你来发言。”郭靖道:“你们如此胡来,未免也太野蛮。”此时火焰逼得更加近了,目睹不久便要烧到重阳宫主院。

郭靖心道:“这些道兄实在不识好歹,说不得,只好狠狠波折他们一下。”左掌斜引,右掌向左推出。一个北斗阵的七名道人转上接住。郭靖急奔北极星位,第二个北斗阵跟着攻了过来。此时共有一十四个北斗阵,也即有一十四个北极星座,郭靖兼顾乏术,自没法同时占住一十四个要位。他展开轻身工夫,刚占第一阵的北极星位,当即又转到第二阵的北极星位,如此转得几转,阵法已现混乱之象。

众道见他身法俄然加快,一条灰影在阵中有如星驰电闪,几近看不清他地点,不由头晕目炫,守势顿时板滞。长须道人叫道:“大师谨慎了,莫要中了淫贼狡计。”

长须道人见势不妙,急发号令,命众道远远散开,站稳阵脚,以静制动,他知大家若随仇敌乱转,仇敌奔驰敏捷,必能趁机拆台步地,但如恪守不动,一十四个北极星位相互阔别,仇敌身法再快,也难同时抢占。

郭靖悄悄喝采,心想:“这位道兄精通阵法要诀,公然见机得快。他们既站立不动,我便乘机往重阳宫去罢。”转念忽想:“啊哟,不好,多数马道长、丘道长他们都不在宫中,不然我跟这些道兄们斗了这么久,丘道长他们岂有不知之理。”昂首向重阳宫望去,忽见道观屋角边白光连闪,似是有人正使兵刃相斗,只相距远了,难见身形,更没法听到刀剑撞击之声。

全真门下

郭靖不看仇敌,先瞧那七道,见七人中三人大哥,四人年青,大哥的恰是马钰、丘处机和王处一,年青的四人中只识得一个尹志平。七人依天枢乃至摇光列成北斗阵,端坐不动。七人之前一个羽士俯伏在地,不知存亡,但见他白发苍然,却看不到脸孔。

这么一来,众道人更多了一层戒惧,脱手愈稳,廿一名羽士手中虽失了兵刃,但运掌成风,能力并未减弱。郭靖刚才震剑,未能尽如己意,又感敌阵守得越加坚稳,心想不知马道长、丘道长他们这些年中在北斗阵上另有甚么新创,倘若对方忽出高超窜改,本身一时之间难以拆解,只怕不免为群道所擒,事不宜迟,须得先动手为强,当下大声叫道:“各位道兄,再不让路,莫怪鄙人不包涵面了。”

那道人急向里夺,那知手中长剑就似镶焊在铜鼎铁砧当中,竟纹丝不动。其他十三人各运功劲,要合十四人之力将仇敌的黏力化开。郭靖正要引大家合力,一觉手上夺力骤增,喝一声:“谨慎了!”右臂振处,喀喇喇一阵响,如同推倒了甚么巨物,十二柄长剑尽皆断折。最后两柄却飞向半空。十四名道人惶恐无已,仓猝跃开。郭靖暗叹:“毕竟我功力尚未精纯,却有两柄剑没能震断。”

郭靖待要喝问,却听得殿中呼呼风响,另有人在内相斗。从拳风听来,殿中相斗之人的武功又比外边的高很多。他从墙头跃落,斜身侧进,东一晃、西一窜,已从三座北斗阵的空地间穿了畴昔。群道大骇,纷繁击剑示警,但仇敌守势猛恶,没法兼顾劝止。

马钰微微一笑,说道:“靖儿请起,十余年不见,你工夫大进了啊!”郭靖站起家来,道:“这些人如何打发,但凭道长叮咛。”马钰尚未答复,郭靖只听背后有二人同声打了个哈哈,笑声非常奇特。

那长须道人见己方渐占上风,只道郭靖技止于此,心想你即使将我们九十八柄长剑尽数震断,也不能脱出全真教的北斗大阵,听他叫唤,只微微嘲笑,并不答话,却将阵法催得更加紧了。

他展开身法,半晌间已纵出数十丈外,不到一盏茶工夫,奔到重阳宫前,但见烈焰腾吐,浓烟满盈,火势甚是炽烈,但说也奇特,重阳宫中羽士无数,竟没一个出来救火。

郭靖堪堪奔到玉清池边,但见面前一片水光,右手长剑挥出,斩下池边一棵杨柳的粗枝,随即抛下长剑,双手抓起树枝,远远抛入池中。他足下用劲,身子腾空,右足尖在树枝上一点,树枝直沉下去,他却已借力纵到了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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