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半晌不语,心想:“我岳父的才干,实不在那位女前辈之下,但不知他白叟家到了那边。”心下好生顾虑。

“那人道:‘我们文比的体例甚为轻易。大师用手指在这块石头上刻几个字,谁写得好,那就胜了。’先师道:‘用手指如何能刻?’那人道:‘这就是比一比指上工夫,瞧谁刻得更深。’先师点头道:‘我又不是神仙,怎能用手指在石上刻字?’那人道:‘倘若我能,你就认输?’先师本处进退两难之境,心想世上决无此事,恰好乘此下台,成个不堪不败之局,这场比武就不了了之,当即说道:‘你如有此本事,我天然认输。如果你也不能,咱俩不分高低,也不消再比了。’”

丘处机哈哈大笑,随即叹了口气,说道:“那也是重阳宫该遭此劫。若非阴错阳差,生了这曲解,不但北斗大阵必能挡住那批邪魔,而你早得一时三刻上山,郝师弟也不致身受重伤。”他见郭靖满面怅惘之色,说道:“本日是那姓龙的女子十八岁生辰。”郭靖顺口接了一句:“嗯,是她十八岁生辰!”但是一个女子的十八岁生辰,为甚么能变成这等大祸,仍半点也不明白。

“过得几年,有一日墓外波折丛上挑出一条白布灵幡,我们料知是那位道友归天了,师兄弟六人到墓外致祭。刚施礼毕,波折丛中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向我们行礼,报答吊丧,说道:‘师父归天之时,命弟子奉告各位道长,那人作歹横行,师父自有制她之法,请各位不必操心。’说毕回身回入。我们待欲详询,她已进了墓门。先师曾有遗训,全真派门下任何人不得踏进墓门一步。她既出来,只索罢了,不过大师心中奇特,那位道友既死,还能有甚么制治弟子之法?见那小女孩孤苦不幸,便送些粮食用品畴昔,但每次她总原封不动,命一名仆妇退了返来。看来此人道子古怪,与她祖师、师父一模一样。她既有仆妇顾问,就不必旁人代为操心了。厥后我们四方有事,少在宫中,于这女人的讯息也就极少闻声。不知怎的,李莫愁忽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不再肇事。我们只道那位道友当真遗有妙策,都感敬佩。”

“厥后她弟子赤练仙子李莫愁出山,此民气狠手辣,技艺甚高,在江湖上闹了个天翻地覆。全真教数次商讨,要治她一治,终究碍着这位墓中道友的面子,不便脱手。我们写了一封信送到墓中,信中说话非常客气。但是那信送入以后,宛似石沉大海,始终不见答覆,而她对李莫愁仍放纵仍旧,全然不加管束。”

“那人这句话实在大有文章,意义说倘若胜了,要和先师在这墓中同居厮守。先师好生难堪,自料武功稍高她一筹,实逼处此,只好胜了她,以免今后胶葛不清,因而问她怎生比法。她道:‘本日大师都累了,明晚再决胜负。’”

丘处机哈哈笑道:“谅你这傻孩子也想不通这中间的构造。那位女前辈右手手指誊写之前,左手先在石面抚摩很久,本来她左手掌心中藏着一大块化石丹,将石面化得软了,在一炷香的时候以内,石面不致变硬。黄岛主看破了此中奇妙,下山去采药配制化石丹,这才返来依样葫芦。”

郭靖道:“那又不必了。”丘处机道:“是啊!先师知她原是一番美意,自是一起谦让。岂知那前辈脾气古怪,说道:‘你越让我,那就越瞧我不起。’先师逼于无法,只得跟她脱手。当时他二位前辈便在这里比武,斗了几千招,先师不出重手,始终难分胜负。那人怒道:‘你并非用心和我相斗,当我是甚么人?’先师道:‘武比难分胜负,不如文比。’那人道:‘这也好。倘若我输了,我毕生不见你面,好让你耳目清净。’先师道:‘但如你胜了,你要如何?’那人脸上一红,无言可答,终究一咬牙,说道:‘你那活死人墓就让给我住。’”

丘处机道:“这姓龙的女子名字叫何为么,外人天然无从得知,那些邪魔外道都叫她小龙女,我们也就这般称呼她罢。十八年前的一天夜里,重阳宫外俄然有婴儿哭泣之声,宫中弟子出去察看,见承担中裹着个女婴,放在地下。重阳宫要收养这女婴自极不便利,但是削发人慈悲为本,却也不能置之不睬,任她死去。当时掌西席兄和我都不在山上,众弟子正没做理睬处,一其中年女子俄然从山后过来,说道:‘这孩子不幸,待我收留了她罢!’众弟子正求之不得,便将婴儿交给了她。厥后马师兄与我回宫,他们提及此事,讲到那中年女子的形貌打扮,我们才知是居于活死人墓中的阿谁丫环。她与我们全真七子曾见过几面,但从没说过话。两家相隔虽近,只因上辈这些纠葛,当真是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来往。我们听过算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丘处机道:“这何消说得?你想当世之间,论指力是谁第一?”郭靖道:“那天然是一灯大师的一阳指。”丘处机道:“是啊!凭一灯大师这般入迷入化的指上工夫,就算是在木料之上,也一定能划出字来,何况是在石上?更何况是旁人?先师削发做了黄冠,对此事苦思不解。厥后令岳黄药师前辈上终南来访,先师知他极富智计,模糊提及此事,向他就教。黄岛主想了很久,哈哈笑道:‘这个我也会。只是这工夫目下我还未练成,一月以后再来奉访。’说着大笑下山。过了一个月,黄岛主又上山来,与先师同来旁观此石。前次那位前辈的诗句,题到‘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为止,意义是要先师学张良普通,豹隐削发。黄岛主左手在石上抚摩很久,右手俄然伸出,在石上写起字来,他是从‘重阳起全真’起,写到‘殿阁凌烟雾’止,那都是恭维先师的话。”

“客岁春季,我与王师弟赴西北有事,在甘州一名大侠家中盘桓,竟听到了一件惊人的动静。说道一年以后,四方各处的邪魔外道要聚集终南山,有所作为。终南山是全真教的底子之地,他们上山来自是对于我教,岂可不防?我和王师弟还怕讯息不确,派人四出探听,此事公然不假。不过他们上终南山来却不是冲着我教,而是对那活死人墓中的小龙女有所图谋。”郭靖奇道:“她小小一个女孩子,又从不出外,怎能跟这些邪魔外道结仇生怨?”丘处机道:“到底内幕如何,既跟我们并不相干,本来也就不必理睬。但一旦这群邪徒来到终南山上,我们毕竟没法置身事外,因而展转设法密查,才知这件事是小龙女的师姊教唆起来的。”郭靖道:“李莫愁?”

郭靖点头道:“恰是。不知她可有先人留下?”丘处机叹了口气道:“乱子就出在这里。那位前辈平生不收弟子,就只一个随身丫环相侍,两人死守在那墓中,竟也十余年不出,那前辈的一身惊人武功都传给了阿谁丫环。这丫环素不涉足江湖,武林中天然无人知闻,她却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姓李,你想必晓得,江湖上叫她甚么赤练仙子李莫愁。”

“先师心下钦服,无话可说,当晚搬出活死人墓,让她居住,第二日削发做了羽士,在那活死人墓四周,盖了座小小道观,那就是重阳宫的前身了。”

郭靖想到前辈的侠骨风采,不由悠然神驰,问道:“那一名前辈是谁?不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大宗师之一罢?”

丘处机道:“是啊。本来她们师父教了李莫愁几年工夫,瞧出她赋性不善,就说她学艺已成,令她下山。李莫愁当师父活着之日,固然作歹,总另有几分顾忌,待师父一死,就借吊丧为名,突入活死人墓中,想将师妹逐出。她自知所学未曾尽得师祖、师父的绝艺,要到墓中查察有无武功秘笈之类遗物。那知墓中安插下很多奇妙构造,李莫愁费经心机,才进了两道墓门,在第三道门边却看到师父的一封遗书。她师父早推测她必然会来,这通遗书放在那边等她已久,此中写道:某年某月某日,是她师妹十八岁生辰,自当时起便是她们这一派的掌门。遗书中又嘱她痛改前非,不然难获善终。那便是向她点明,倘若她怙恶不悛,她师妹便当以掌门人成分清理流派。”

“那人凄然一笑,道:‘好啊,你做定羽士啦。’说着左手在石上抚摩了一阵,沉吟很久,道:‘我刻些甚么字好?嗯,自来削发之人,第一名豪杰豪杰是张子房。他抵挡暴秦,不图名利,是你的前辈。’因而伸出右手食指,在石上誊写起来。先师见她手指到处,石屑竟纷繁跌落,当真是刻出一个个字来,自是惊奇非常。她在石上所写的字,就是这一首诗的前半截八句。”

“李莫愁很活力,再闯第三道门,却中了她师父事前安插下的埋伏,若非小龙女给她救治,当场就得送命。她知短长,只得退出,但如此干休,那肯甘心?厥后又闯了几次,每次都吃了大亏。最后一次竟与师妹脱手过招。当时小龙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武功却已远胜师姊,如不是部下容让,取她性命也驳诘事……”

丘处机道:“不是。论到武功,此人只要在四大宗师之上,只因她是女流,素不在外抛头露面,是以外人晓得的未几,名声也没没无闻。”郭靖道:“啊,本来是女的。”丘处机叹道:“这位前辈实在对先师甚有情义,欲待委身与先师结为佳耦。当年二人不竭争闹相斗,也是那人用心要和先师靠近。只不过她心高气傲,始终不肯先行透露情义。厥后先师天然也明白了,但他于邦国之仇毕竟难以健忘,常说:匈奴未灭,何故家为?对那位前辈的密意厚意,装痴乔呆,只作不知。那前辈只道先师瞧她不起,愤懑无已。两人本已化敌为友,厥后却又因爱成仇,约幸亏这终南山上比武决胜。”

郭靖“啊”了一声,道:“这李莫愁好生暴虐,本来渊源于此。”丘处机道:“你见过她?”郭靖道:“数月之前,在江南曾碰上过。此人武功公然了得。”丘处机道:“你伤了她?”郭靖点头道:“没有。实在也没当真会晤,只见到她动手连杀数人,狠辣非常,较之当年的铁尸梅超风尤有过之。”

丘处机道:“你没伤她也好,不然费事多得紧。她的师妹姓龙……”郭靖一凛,道:“是那姓龙的女子?”丘处机神采微变,道:“如何?你也见过她了?可出了甚么事?”郭靖道:“弟子未曾见过她。只是此次上山,众位师兄多次骂我是妖人淫贼,又说我为了要娶姓龙的女子而来,教我好生摸不着脑筋。”

丘处机不知他的苦衷,接着道:“先师初为羽士,心中不忿,但道书读很多了,终究大彻大悟,晓得统统满是缘法,又参透了清净虚无的妙诣,乃苦心潜修,光大我教。推本思源,若非那位女前辈那么一激,人间固无全真教,我丘某亦无本日,你郭靖更不知是在那边了。”郭靖点头称是,问道:“但不知这位女前辈名讳怎生称呼,她可还活着上么?”丘处机叹道:“这位女前辈当年行侠江湖,行迹隐蔽非常,极少有人见过她真脸孔。除了先师以外,只怕世上无人晓得她的实在姓名,先师也向来不跟人说。这位前辈早在初次华山论剑之前就已归天,不然以她这般武功与性子,岂有不去参与之理?”

“次日傍晚,二人又在此处相会。那人道:‘我们比武之前,先得立下个端方。’先师道:‘又定甚么端方了?’那人道:‘你如得胜,我当场自刎,今后天然不见你面。我如胜了,你要么就把这活死人墓让给我住,毕生听我叮咛,任何事不得相违;不然的话,就须得削发,任你做和尚也好,做羽士也好。非论做和尚还是羽士,须在这山上建立寺观,陪我十年。’先师心中明白:‘毕生听你叮咛,自是要我娶你为妻。不然便须做和尚羽士,那是不得另行他娶。我又怎能忍心胜你,逼你他杀?不过在山上陪你十年,却又难了。’当下好生迟疑。实在这位女流前辈才貌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她一片情深,先师也不是不动心,但不知如何,说到要结为佳耦,却总没这缘份。先师沉吟很久,盘算了主张,晓得此人说得出做获得,一输以后必然自刎,因而决意舍己从人,非论比甚么都输给她便是,说道:‘好,就是如许。’”

“先师见那岩石触手深陷,就与前次普通无异,更加诧异,心想:‘黄药师的武功明显逊我一筹,怎地也有这等短长指力?’一时满腹疑团,俄然伸手指在岩上一刺,说也奇特,那岩石竟给他刺了一个孔。就在这里。”说着将郭靖的手牵到岩旁一处。

郭靖惊奇不已,伸手指再去细心抚摩,公然非凿非刻,当真是用手指所划,说道:“这位前辈的指上工夫,也确骇人听闻。”丘处机仰天打个哈哈,道:“靖儿,此事骗得先师,骗得我,更骗得你。但若你老婆当时在旁,决计瞒不过她的眼去。”郭靖睁大双眼,道:“莫非这中间有诈?”

丘处机道:“事隔多年,先师的故交老友、同袍旧部接连来访,劝他出墓再干一番奇迹。先师心灰意懒,又觉无脸孔以对江湖旧侣,始终不肯出墓。直到八年以后,先师一个平生劲敌在墓门外各式唾骂,连激他七日七夜,先师实在忍耐不住,出洞与之相斗。岂知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既出来了,就不消归去啦!’先师恍但是悟,才知此人倒是出于美意,乃可惜他一副大好技艺藏匿在宅兆当中,用计激他出墓。二人经此一场变故,化敌为友,联袂同闯江湖。”

郭靖摸到一个小孔,用食指探入,公然与印模普通,全然符合,心想:“莫非这岩石特别坚固,与众分歧。”指上运劲,用力捏去,只捏得指尖模糊生疼,岩石自是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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