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赵志敬道:“甄师弟,此事你再狡赖也没用。我去禀告丘师伯,凭他查办罢。”甄志丙道:“你苦苦逼我,为了何来?莫非我就不知?你不过要跟我争做第三代的首坐弟子,将来好做我教掌门人。”赵志敬嘲笑道:“你不守清规,犯了我教大戒,怎能再做首坐弟子?”甄志丙道:“我犯了甚么大戒?”赵志敬大声喝道:“全真教第四条戒律,淫戒!”

赵志敬道:“就算听不到你说话,但你三日两端到那林子中踱来踱去,总不假吧?我们掌门师伯叮咛了的,谁都不准走到古墓旁的林子里去。我派四个弟子去等待缉捕杨过,除师叔伯、师父以外,教里大家都知。你去林子里等小龙女,这不是犯了淫戒算甚么?你不认,我们到掌门师伯、丘师伯那边去评评这理。”甄志丙道:“赵师哥,你为来为去,不过想撬掉我这第三代首坐弟子的名号,要我将来做不本钱教掌门,你肆口胡说,目标只是为此,大师晓得你的企图,除了嘲笑以外,又有谁信你了?再说,本教李志常李师哥、王志坦王师弟、宋德方宋师弟,那一个不是夺目无能,干才远胜于你,你要撬掉我已千难万难,挨下来却也一定轮到你呢!”

小龙女用心内用,对外界统统始终不闻不见。杨过见二人走近几步,心中就焦心万分,移远几步,又略略放心。

王重阳实在未与林朝英同练玉女心经,林朝英此番心血,于数十年火线得让徒孙受益。杨过谦虚受教,小龙女诚意传剑,两情相洽,敌意不生。

蓦地里赵志敬俄然反击,将甄志丙逼了归去。他急进三招,甄志丙连退三步。杨过见二人离师父远了,心中暗喜,那知甄志丙俄然剑交左手,右臂倏出,呼的一掌,当胸拍去。赵志敬笑道:“你就是有三只手,也只要妙手偷香的本领,终难杀我。”当下左掌相迎。两人剑刺掌击,比刚才斗得更加凶了。

赵志敬侧身避开,将红纸塞入怀内,奸笑道:“你想杀我灭口么?只怕没这等轻易。”甄志丙一言不发,疾刺三剑,每一剑都给赵志敬避开了。到第四剑上,铮的一声,赵志敬也长剑脱手,双剑订交,便在花丛旁剧斗起来。两人都是全真派第三代高弟,一个是丘处机二徒,一个是王处一首徒,武功原在伯仲之间。甄志丙咬紧牙关狠命相扑,赵志敬却在恶斗当中不时夹着几句挖苦,企图激愤对方,形成失误。丘处机的弟子当中,武功本以尹志平居首,甄志丙其次,但近几年来尹志平用心内丹炼气之道,于武功上不免陌生了,因而第三代弟子当中,便由甄志丙及赵志敬互争雄长。

小龙女本来年纪比他大了几岁,但自幼生善于石墓当中,少见天日,所练的玉女神功又有少忧少虑、驻颜缓老之效,是以两人相较,倒似杨过的年纪反大过了她。这套武功一练,杨过到厥后只觉小龙女是个依靠本身庇护的小妹子,更不当她是姑姑师父,统统拳招剑法,尽用于代小龙女挡架敌招,竟不顾及本身。这么一来,这第七篇下段的工夫,便练得丝丝入扣,将心经中武功的原意显现无遗,不但招式相合,更连拳旨剑意,也表达得淋漓尽致。

这日练到一招“愿为铁甲”,杨过须得双臂环绕小龙女,仿佛化为一件铁甲,将她周身护得不受敌伤,小龙女则须束手受护,自行调匀真气。杨过纵身而前,双臂虚抱,实在并没碰到师父身子,但目光中脉脉含情,显得决意自舍性命,为她尽受仇敌刀枪拳脚。小龙女一与他目光相接,红晕上脸,微感不当,目光中暴露羞怯之情,轻声道:“过儿,不好!”杨过便即跳开。

杨过按着心经第七篇下段所载,记清了招式以后,与小龙女俩一招一式的试演下来。当时二人修习心经上半部的内功初成,脱手迅捷轻巧之极,刹忽来去,尽是奇招怪式,偏又快速无伦。杨过之前与小龙女对招,心中老是存着一份诚敬之意,手掌连她衣衫边沿也不敢碰到。但练到第七篇下段的工夫,每一招每一式皆是由本身奋力回护对方,心中假想仇敌出招凌厉凶恶,小龙女难以抵敌,不时处于极大凶恶当中,拆招既久,心中自但是然感觉小龙女已不是武功较己为高的师尊,只觉她荏弱不幸,受恶人凌辱,非本身着力庇护不成。

杨过又惊又惭,缓慢随后跟去,幸亏小龙女并没闭上墓门。杨过走到小龙女寝室以外,拿了一柄扫帚,跪倒在地,说道:“姑姑,明天我错了,请你重重打我吧!”高举扫帚过顶。小龙女道:“我不打你,你知错了就好。我们今后不练这一招了。”杨过道:“不练也成。今后倘若真有好人害你,我普通的奋不顾身,保你护你,代挡杀招!”小龙女哼的一声,说道:“本来你还是乖的,并不欺负我。”杨过听了她一声哼,心中大石才落,说道:“我永永久远的保你护你,决不欺负你。”

两人练到第十九招“亭亭如盖”时,小龙女复述师传要旨:“这一招我拚不过仇敌,给他一掌击倒,或是一脚着身,跌倒在地,仇敌跟着追击,以拳掌或刀剑再来伤我,你须扑将过来,挡在我身上,代我受这一击。仇敌举起拳掌或是刀剑,要击在你身上。你扑在我身上回护之时,必须两腿分开,撑在地下,腰脊着力挺住,上身才不致当真压在我身上。我一剑从你两腿之间刺出,正通入仇敌小腹。仇敌见我二人跌倒,觉得我二人已无抗御之能,更不防备,何况你遮住了我兵刃,仇敌见不到这‘无中生有’的一刺,不但闪避不了,底子没想到要避,天然一剑直通入小腹。”

《玉女心经》练到第七篇以后,满是二人联手对敌之术,双剑合璧,男攻则女守,男守则女乘机攻敌。两人攻守兼备,攻者不虞对方反击,尽可尽力施为,守势比之本来强了一倍;守者因有攻者窥测在侧,仇敌不敢尽力打击,来力减弱,守者随时可转守为攻。杨过与小龙女联手应敌,虽无敌手可任二人试招,但二民气中皆存了个全真道人在,试招者常常便是郝大通,因而在师徒二民气中,郝大通一败涂地之余,只要跪地告饶,偶然跪地告饶者竟是丘处机。师徒二人大乐,相对大笑。

杨过点头道:“姑姑,这一招的确奇妙之极,仇敌万想不到,只不过……只不过仿佛太恶毒了一些。”小龙女道:“甚么恶毒?我二人既已跌倒,那牛鼻子就该干休,他为甚么又赶上前来,脱手再来伤你?他如不上前追击,这一剑就刺他不到。是以这一剑只刺好人,不伤好人。”杨过点头道:“对极,祖师婆婆要对于的原是好人。”

此时杨过已将全真派的剑法尽数学会,见二人酣斗之际,进击退守,招数虽窜改多端,但大抵尽在料想当中,心想姑姑教的本领公然不错。见二人翻翻滚滚的拆了数十招,甄志丙使的尽是进手招数,赵志敬不竭挪动脚步,嘲笑道:“我会的你全懂,你会的我也都练过。要想杀我,休想啊,休想。”他守得稳凝非常,甄志丙奋力进扑,每一招都让他挡开了。再斗一阵,目睹二人脚步不住移向小龙女身边,杨过大惊,心想:“这两名贼道倘若打到我姑姑身畔,那可糟啦!”

杨过隐身花丛,偷眼外望,见两个道人相对而立。甄志丙神采乌青,在月光映照下更显得全无赤色,沉着嗓子道:“甚么淫戒?”说了这四字,伸手按住剑柄。赵志敬道:“你自从见了活死人墓中的阿谁小龙女,整日价神不守舍,胡思乱想,你心中不知几千百遍的想过,要将小龙女搂在怀里,温存亲热,无所不为。我教讲究的是修心养性。你心中这么想,莫非不是已犯了淫戒么?”

小龙女招式上受杨过代挡庇护,时候稍久,心顺手转,不自禁生出依靠顺服之情,师尊的架子庄严俄然尽去,两人目光偶尔相对,一个顾恤回护,一个仰赖乞助,俄然间心灵相通。这本是心经内功的原意,徒练内功,难达此境,一与外功相结,两人不由自主的表里融会。

那玉女心经的第九篇满是内功,共分九段,别离行功,这一晚小龙女已练到第七段,杨过也已练到第六段。当晚两人隔着花丛各自勤奋,满身热气蒸腾,将那花香一薰,更加芳香芬芳。垂垂月到中天,再过半个时候,两人六段与七段的行功就别离练成了。俄然间山后传来脚步声响,两小我一面说话,一面走近。

这恰是《玉女心经》第七篇的要旨地点。林朝英当年建立此经时,已占有石墓,王重阳不肯随来。她枯居石墓,自创诡异武功,将一番无可何如的相思之意,依托于招式当中,想像本身碰到危难,爱侣王重阳竟能不顾本身安危,奋力来救,代为挡开仇敌。杨过随口一句大话,竟应了祖师婆婆当年撰述此经的遗意。小龙女点头称是。

殊不知林朝英建立这些招式之时,假想本身临敌时碰到危难,王重阳只因爱极了本身,竟肯舍却本身,来救爱侣。各种摹拟,纯系自怜自惜,不过于无可何如中聊以自慰,以寄相思之情罢了。

杨过对师父尊敬非常,听赵志敬这么说,不由得怒发欲狂,对二道更恨之切骨。但听甄志丙颤声道:“胡说八道,连我心中想甚么,你也晓得了?”赵志敬嘲笑道:“你心中所思,我天然不知。我为了要缉捕杨过这叛门的小牲口回观定罪,派了鹿清笃和别的三名弟子,轮派在古墓外林子中伺伏,只等这小牲口出墓到林中来,便捉他回观……”甄志丙道:“杨过的武功早高过你弟子鹿清笃了,还捉获得他吗?”赵志敬冷冷的道:“杨过是捉不到,他们却发明了几个大奥妙。他们见到,我们全真教有一名甄师叔,不竭在古墓外的林中踱来踱去,仰起了头喃喃自语,只怕口中叫的是‘小龙女,小龙女!’”甄志丙怒道:“一派胡言,那有此事!”

那心经的内功要旨在更增纵跃之能以及出招的快速,劲力的增加却非玉女心经要旨地点。以是要两人同练,一来若遇走火入魔等困厄时可相互救济,更要紧的是使得两民气灵相通,在危急之际有如一人。林朝英和王重阳以是良缘难谐,主因便在互不体味,大家所思所念,常常与对方相左,难以心灵相通。林朝英生性矜持,又复腼觍,不肯先吐情义,只盼同练内功,对方自悟,得以心心相印。实在男女二人若两情相悦,坦白直言便可表达情义,自内功动手而求两心互通,未免是远兜圈子了。且舍口舌言语而不消,内功练到高深处,敌意渐增,情义自呼应而减。

小龙女受师父之诫,不成大悲大乐,自知分歧,忙收敛笑容。杨过见小龙女平时难有笑容,现在却玉容嫣然,可亲敬爱,偏又强自忍笑,更增娇媚,忍不住便想伸臂将她抱在怀里,亲她几下,但随即想到她是师尊,双臂伸出了便即缩回。小龙女问道:“你这招是甚么?”杨过道:“我怕丘处机跪在地下,俄然使出‘前恭后踞’,狡计伤你,是以我要尽力护你。”

杨过腰背着力撑住身子,不令本身压到小龙女身上,却见她眼波盈盈,满脸红晕,嘴角边似笑非笑,娇媚百端,不由满身滚热,再也难以禁止,双臂抱住了她身子,伸嘴欲在她脸颊上一吻。小龙女年过二十,心中自非全无情欲,给杨过这么一抱,见到他的目光,不由得心中动情。但她自幼所练内功是冷酷便宜,非论外界如何生变,本身既不惊惧,亦不起火,动情天然更加不成,蓦地里觉到不当,着力跳起,脱出杨过的搂抱,顺手重重在他臀部猛击一掌,喝道:“你不乖!不练啦。”奔回石墓。

赵志敬嘲笑道:“是我肆口胡说吗?小龙女二十岁生日那天,是谁巴巴的在古墓前放了一盒蜜饯蟠桃、两罐蜜枣,说是‘恭祝龙女人芳辰’呢?”甄志丙道:“你倒把人家的生日记得这么清清楚楚。”赵志敬道:“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妖妖怪怪大肆来攻,烧了重阳宫的宫观,这日子谁不记得?你想不认吗?哼哼!是谁送了这份生日礼,又写了‘恭祝龙女人芳辰’的礼笺,还怕人家不知是谁送的礼,上面却写着‘重阳宫小道甄志丙谨具’十个字。这张礼笺,可教鹿清笃给收下了。我们无妨到丘师伯面前去对一对笔迹,到底是甄师弟你亲笔所书呢,还是我赵志敬冒充的?”从怀中取出一张红纸,扬了几扬,说道:“这是不是你的笔迹?我们交给掌门马师伯、你座师丘师伯认认去。”甄志丙再也忍耐不住,唰的一声,长剑出鞘,用心便刺。

两人在古墓中相处日久,年事日长,情素早生,只是一个矜持冷酷,一个尊敬恭敬,即在言语中亦无涓滴越礼之处,现在所练武功既须满身纵跃着力,更不时候刻假想处于存亡存亡的一线之间,各种礼法堤防,早已减弱,天然顺了凡人有生俱来的赋性。这日重新练起,练到“亭亭如盖”那一招,小龙女叫声:“啊哟!”一个挫步,向前斜身跌倒。杨过纵身而前,凭虚扑在她身上代挡敌招,双足分开撑地,腰间使力,上身挺起,反面她身子相触。此时仇敌赶将上来,欲待伤害杨过。小龙女便挺长剑从杨过两腿之间的空地上刺,一剑通入仇敌小腹,就此杀了仇敌。

这玉女心经单数行功是“阴进”,双数为“阳退”。杨过练的是“阳退”工夫,随时能够停止,小龙女练的“阴进”却须一气呵成,半途不能微有顿挫。此时她勤奋正到要紧关头,对脚步声和说话声全然不闻。杨过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下惊奇,忙将丹田之气逼出体外,吐纳三次,止了练功。只听那二人渐行渐近,语音好生熟谙,本来一个是之前的师父赵志敬,一个倒是甄志丙。两人越说越大声,竟在相互辩论。

两人自此以夜作昼,早晨练功,白日在墓中歇息。杨过和小龙女严自防备,以免更犯当日几乎情不自禁之误。如此两月不足,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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