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喝道:“甚么又是不像、又是像的?”那店伴道:“小爷,你先罢休,我喉管给你抓得闭住了气,嘿嘿,说不出话。要委偏言当然也能够,不过……”杨过心想此人生性如此,对他用强也是徒然,便松开了手。那店伴咳嗽几声,道:“小爷,我说你不像,只为那娘……那女……嘿嘿,你姊姊,透着比你年青貌美,倒像是妹子,不是姊姊。说你像呢,为的是你两位都火性儿,有一门子爱抡拳使棍的急脾气。”杨过只听得心花怒放,笑逐颜开,道:“我……我姊姊跟人动武了吗?”

他等店伴出去,熄灯上炕,这一晚决意不睡,冷静记诵了一遍欧阳锋所授的两大神功法门。但这两项法门本就非常通俗,欧阳锋说得又颠三倒四,太也混乱无章,他记得住的最多也不过两三成罢了,这时也不敢细想,恐怕想得出了神,对隔房动静竟然不知。

杨过连连摇手,道:“不是说饭菜。我问你,可有见到一个穿白衫子的仙颜女人,从其间畴昔么?”店伴沉吟道:“穿白衣,嗯,这位女人但是带孝?家中死了人不是?”杨过好不耐烦,问道:“到底见是没见?”店伴道:“女人倒有,确也是穿白衫子的……”杨过喜道:“向那条路走?”店伴道:“可畴昔大半天啦!小爷,这娘儿可不是好惹的……”俄然放低声音,说道:“我劝你啊,还是别去找她的好。”杨过又惊又喜,知是寻到了姑姑的踪迹,忙问:“她……如何啦?”问到此句,声音也发颤了。

白衣少女

只听那四人低声筹议了几句,韩陈二人越墙而出,姬清虚和皮清玄送出墙去。

店伴奉上一份家常饭菜,杨过扒了几口,胸中难过,喉头噎住,食不下咽,心道:“固然入夜,我还是得去找寻姑姑,错过了今晚,只怕此后永难相见。”将饭菜一推,叫道:“店伴,我问你一句话。”店伴笑着过来,问道:“小爷有甚叮咛?但是这饭菜分歧口味?小的叮咛去另做,小爷爱吃甚么?”

只听姬清虚又道:“但是申师叔提起古墓派,这小丫头却对赤练仙子李莫愁口出轻侮言语,那么又不是了。”那人道:“既是如此,料来也没甚么大来头。明儿在那边相会?对方有多少人?”姬清虚道:“申师叔和那女子商定,明儿中午,在此去西南四十里的豺狼谷相会,两边比武决胜。对方有多少人,现下还不晓得。我们既有丐帮豪杰韩陈两位妙手压阵助拳,也不怕他们人多。”另一个声音衰老的人道:“好,我哥儿俩明午准到,韩老弟,我们走罢。”

注:所谓“守宫砂”是我国当代官方的传统信心,据称以“守宫”(形同壁虎之小植物,有长尾及四足)和以朱砂及其他特种药材,桩烂成泥,点于处女手臂,则殷红一点,长时不褪。该女子如嫁人结婚,或失却贞操,此“守宫砂”即隐没不现。前人以此法辨别处女或非处女。当代官府或官方,常以此法鉴定刑案,或滥施私刑,少女冤枉受刑或竟丧命者为数很多。近代医学已认定此法无医药学按照,不复采取。亦有人以为真正守宫可贵(“守宫”之名即意为守住处女贞操,并非壁虎或蜥蜴),需求药材之药方失传,没法制出真正守宫砂,故不可否定古法之可靠性。小说中仍提此法,不过表示当小说中事件产生之期间,此法曾遍及传播。读者视之为我国南宋期间之官方科学可也,不必信觉得真。即在我国当代,官府亦常传召稳婆(有经历之接生妇),鉴定女子是否处女,亦不以守宫砂为真正辨别按照。

次日凌晨,杨过起来吃面,那多嘴店伴过来号召,口中喃喃不断的还在骂人。杨过笑问:“那两个贼道如何啦?”店伴对劲洋洋,说道:“直娘贼,这两个臭羽士想吃白食、住白店,本来瞧在重阳宫的份上,那也不相干,但是他们竟敢说我们开黑店。今儿天没亮,两个贼道就溜走了。哼,老子定要告上重阳宫去,全真教的道爷成千成万,那一个不是严守清规戒律?这两个贼道的贼相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定要认了他们出来……”杨过悄悄好笑,又教唆了几句,给了房饭钱,问明白去豺狼谷的途径,迈步便行。

两人叫唤了几声,那店伴睡眼惺忪的起来扣问。皮清玄一把抓住他胸口,说他开黑店。那店伴叫起撞天屈来,轰动了客店中掌柜的、烧火的、站堂的都纷繁起来,接着住店的客人也挤过来看热烈。杨过混在人丛当中,见那店伴大逞雄辩,口舌便给,滚滚不断,只驳得姬皮二道哑口无言。这店伴生性最爱与人斗口,平素没事尚要挑逗旁人,何况此时有人惹上头来,更何况他是全然的理直气壮。只说得口沫横飞,精力越来越旺。姬皮二道老羞成怒,欲待脱手,但想到教中清规,此处是终南山脚下,怎敢胡来?只得忍气吞声,关门而睡。那店伴兀安闲房外唠叨不休。

这一晚他又怎睡得安稳?只要听到山间风声响动,或是虫鸣雀飞,都狐疑是小龙女返来了,一骨碌爬起,大呼:“姑姑!”出去驱逐,每次总凄然绝望。到厥后干脆不睡了,奔上山颠,睁大了眼四下了望,直望到天气大亮,惟见云生谷底,雾迷峰巅,六合茫茫,就只他杨过一人罢了。

杨过四顾茫然,但见空山寂寂,微闻鸟语。他满心惶急,大呼:“姑姑,姑姑!爸爸,爸爸!”隔了半晌,四下里山谷覆信也叫着:“姑姑,姑姑!爸爸,爸爸!”叫声惶急,充满哭音。

耳听得有人上墙之声,晓得两名羽士的轻身工夫也只平常,不能一跃过墙,须得先跳上墙头,再纵身下地,当即闪身回房,悄悄掩上房门,两名道人竟全无知觉。杨过俯耳于墙,聆听隔房动静。

杨过料知有异,不自追出,端起饭碗,举筷只往口中扒饭,放眼瞧去,只见两个道人从客店门外并肩出去。两人都是二十六七岁年纪,脸颊上都包了绷带,走到杨过之旁的桌边坐下。一个眉毛粗浓的道人一叠连声的只催快拿酒菜。那店伴含笑过来,偷空向杨过眨下眼睛,歪了歪嘴。杨过只作不见,埋头大嚼。他听到了小龙女的动静,极是欢乐,吃了一碗又添一碗。他身上穿的是小龙女缝制的粗布衣衫,本就简朴,一日一夜之间急赶,灰尘浑身,便战役常乡间少年无异。那两个羽士一眼也没瞧他,自行低声说话。

那人道:“这女子的武功是甚么路数?”姬清虚道:“申师叔狐疑她是古墓派传人,是以年纪虽小,技艺实在了得。”杨过听到“古墓派”三个字,不自禁悄悄“哼”了一声。

一到有人家处,就探听有没见到一个白衣仙颜女子。大半天中,他接连问了十几个乡民,都点头说并没瞧见。杨过焦心起来,再次扣问,出言就不免完善了规矩。那些山民见他一个年青小伙子,冒莽撞失的探听甚么仙颜闺女,先就有气,有一人就反问那闺女是他甚么人。杨过道:“你不消管。我只问你有没见到她从其间颠末?”那人便要反唇相稽。中间一个老头拉了拉他衣袖,指着东边一条巷子,笑道:“昨晚老夫见到有个仙女般的美人向东而去,还道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却本来是老弟的相好……”杨过不听他说完,忙一揖相谢,顺着他所指的巷子急步赶了下去,虽听得背后一阵轰笑,却也没在乎,安知是那老者见他年青无礼,用心胡扯骗他。

那店伴道:“可不是么?不但动武,还伤了人呢,你瞧,你瞧。”指着桌上几条刀剑砍起的陈迹,对劲洋洋的道:“这事才教险呢,你姊姊本领了得,一刀将两个道爷的耳朵也削了下来。”杨过笑问:“甚么道爷?”心想定是全真教的牛鼻子道人给我姑姑经验了一番。那店伴道:“就是阿谁……”说到这里,俄然神采大变,头一缩,回身便走。

杨太悄悄推开窗门,闪身走进姬皮二道房中,见炕上放着两个包裹,拿起一个包裹一掂,包里有二十来两银子,心想:“恰好用作川资。”揣在怀里。另一个包裹四尺来长,包着两口长剑。他别离拔出,使重伎俩将两口剑都折断了,重行还归入鞘,再将包裹包好,正要出房,转念一想,拉开裤子,在二道被窝中拉了一大泡尿。

杨过捶胸大号,蓦地想起:“姑姑既然不回,我这就找她去。只要见得着她,不管她如何打我骂我,我总不分开她。她要打死我,就让她打死便了。”情意既决,顿时精力大振,将小龙女与本身的衣服用物胡乱包了一包,负在背上,大踏步出山。

姬清虚送到门口,抬高了语声说道:“此处离重阳宫不远,我们比武的事,可不能让宫中马、刘、丘、王几位师祖晓得,不然我们会受重责。”那姓韩的哈哈一笑,说道:“你们申师叔的信中早就说了,不然的话,重阳宫妙手如云,何必又来约我们两个外人作帮手?”那姓陈的道:“你放心,我们决不泄漏风声就是。别说不能让马刘丘王郝孙六位真人得知,你们别的师伯、师叔们晓得了,恐怕也不大安妥。”两名道人齐宣称是。杨过心想:“他们联手来欺我姑姑,却又怕教里旁人晓得,哼,鬼鬼祟祟,作贼心虚!”

第八回

杨过听了二人寥寥几句对话,猜想只消跟住这两个道人,便能见着姑姑。想到此处,心中欢乐无穷。待二人进房,命店伴在他们隔壁也安排间斗室。

只听那姓姬的道人说道:“贫道姬清虚,皮清玄,拜见韩陈两位豪杰。”杨过心道:“全真教以‘处志平静’四字排行,这两个牛鼻子是全真教中的第四代弟子,不知是郝大通还是刘处玄那一条老牛的门下。”听得一个嗓音锋利的人说道:“我们接到你申师叔的帖子,马不断蹄的赶来。那小贱人当真非常了得么?”姬清虚道:“说来忸捏,我们师兄弟跟她斗过一场,不是她敌手。”

他数年来与小龙女寸步不离,既如母子,又若姊弟,俄然间她不明不白的绝裾而去,岂不叫他肝肠欲断?悲伤之下,几欲在山石上一头撞死。但心中总还存着希冀,师父突但是去,或许也能突但是来。寄父虽获咎了她,她稍后必会想到我并无不对,天然会转头寻我。

那店伴掌上灯,悄声在杨过耳畔道:“小爷,你可得留意啊,你姊姊割了那两个道爷耳朵,他们准要报仇。”杨过悄声道:“我姊姊脾气再好不过,怎会割人家耳朵?”那店伴阴阳怪气的一笑,低声道:“她对你天然好啦,对旁人可好不了。你姊姊正在店里用饭……嘿嘿,当真是姊姊?小的可不大信赖,就算是姊姊罢,那道爷坐在她中间,就只向她的腿多瞧了几眼,你姊姊就生机啦,拔剑跟人家脱手……”他滚滚不断,还要说下去,杨过听得隔壁已灭了灯,忙摇手表示,叫他免开尊口,心中悄悄活力:“那两个臭羽士定是见到姑姑仙颜,不住瞧她,惹得她活力。哼,全真教中又怎有好人?”又想:“姑姑曾到重阳宫中脱手,那两个臭羽士天然认得她,当时他们脸上的怪模怪样还能都雅得了?”

只听那浓眉道人道:“皮师弟,你说韩陈两位今晚准能到么?”另一个道人嘴巴甚大,喉音沙哑,粗声道:“这两位都是丐帮中铁铮铮的男人,跟申师叔有过命的友情,申师叔出面相邀,他们决不能不到。”杨过斜眼微睨,向两人脸上瞥去,并不了解,心想:“重阳宫中牛鼻子成千,我认不得他们,他们却都认得我这反出全真教的小子,可不能跟他们朝相。哼,他们打不过我姑姑,又去约甚么丐帮中的叫化子作帮手。”听那浓眉道人道:“说不定路远了,今晚赶不到……”那姓皮的道人道:“哼,姬师兄,事已如此,多担心也没用,谅她一个娘们,能有多大本事……”那姓姬的道人忙道:“喝酒,别说这个。”随即号召店伴,叮咛安排一间上房,当晚就在店中安息。

这般静悄悄的守到中夜,俄然院子中登登两声轻响,有人从墙外跃进。接着隔房窗子啊的一声推开。姓姬的道人问道:“是韩陈两位么?”院子中一人答道:“恰是。”姬道人道:“请进罢!”悄悄翻开房门,点亮油灯。杨过全神灌输,聆听四人说话。

只听两名道人低声议论,对明日比武之约仿佛胜算在握,一面解衣上炕,俄然皮清玄叫了起来:“啊,被窝中湿漉漉的是甚么?啊,好臭,姬师兄,你这么懒,在被窝中拉尿?”姬清虚啐道:“甚么拉尿?”接着也即大呼:“那边来的臭猫子到这儿拉尿。”皮清玄道:“猫儿拉尿那有如许多?”姬清虚道:“咦,奇特……哎,银子呢?”房中顷刻一阵大乱,两人到处找寻放银两的包裹。杨过悄悄好笑。只听得皮清玄大声叫道:“店伴儿,店伴儿,你们这里是黑店不是?半夜半夜偷客人银子?”

杨过用心唏哩呼噜的大声嚼食,却全神聆听两个道人说话。

那店伴道:“我先问你,你知不晓得那女人是会武的?”杨过心道:“我怎会不知?”忙道:“晓得啊,她是会武的。”那店伴道:“那你还找她干么?可险得紧哪。”杨过道:“到底是甚么事?”那店伴道:“你先跟我说,那白衣美女是你甚么人?”杨过无法,看来不先说些动静与他,他决不肯说小龙女的行迹,因而说道:“她是我……是我的姊姊,我要找她。”那店伴一听,寂然起敬,但随即点头道:“不像,不像。”杨过烦躁起来,一把抓住他衣衿,喝道:“你到底说是不说?”那店伴一伸舌头,道:“对,对,这可像啦!”

奔了一盏茶时分,面前呈现两条岔道,不知向那一条走才是。深思:“姑姑不喜热烈,多数是拣偏僻的路走。”踏上右首那条崎岖巷子。岂料这条路越走越宽,几个转弯,竟转到了一条通衢上来。他一日一晚没半点水米下肚,见天气渐晚,腹中饿得咕咕直响,见前面房屋鳞次栉比,是个市镇,快步走进一家客店,叫道:“拿饭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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