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夺棒伎俩叫做“獒口夺棒”,乃是打狗棒法中极高超的招数。当年丐帮洞庭湖君山大会,黄蓉曾以这招伎俩在杨康手中连夺三次竹棒。这一招变幻莫测,夺棒时百发百中,再强的妙手也闪避不了。堂上堂下群雄采声大起,黄蓉回身入坐,将竹棒倚在身边,留着霍都站在本地,甚是狼狈。
黄蓉在他耳边悄声道:“你精通兵法,怎忘了兵法老祖宗孙膑的妙策?”郭靖顿时想起少年时读《武穆遗书》,黄蓉曾跟他说过这个故事:齐国大将田忌与齐王跑马,打赌令媛,孙膑教了田忌一个必胜之法,以劣等马与齐王的上等马赛,以上等马与齐王的中等马赛,以中等马与齐王的劣等马赛,成果二胜一负,赢了令媛。现下黄蓉自是师此故智了。
再拆得十余招,鲁有脚棒法中的马脚越露越大。杨过每招看得清楚,不由得悄悄皱眉。幸亏打狗棒先声夺人,一脱手就打中了对方脚胫,霍都心有所忌,不敢过份逼近,不然鲁有脚早已落败。黄蓉见情势不妙,正欲开言叫他下来,鲁有脚突使一招“斜打狗背”,竹棒一晃,夹头夹脸打在霍都的左边脸颊。但是这一棒使得太重,失了轻妙之致,霍都羞痛交集之下,伸手急带,已将竹棒抓住,当下再没顾虑,腾的一掌,正中鲁有脚胸口,跟着又横扫一腿,喀喇一声,鲁有脚脚骨已断,一口鲜血喷出,向前直摔下去。两名七袋弟子仓猝抢上扶下。群雄见霍都脱手如此狠辣,都气愤非常,纷繁喝骂。
霍都见二人年纪悄悄,但身法端稳,确是曾得名师指导,心想:“我们本日来此,原是要耀武扬威,折一折汉人武师的锐气,多打几场甚好。不过彼众我寡,如变成合战群殴,可就难弄得很。”说道:“天下豪杰请了,这两个乳臭小儿要跟我比武,倘若小王脱手,只怕给人说一声以大欺小,倘若不比,倒又似怕了两个孩子。如许罢,我们言明比武三场,那一方胜得两场,就取盟主之位。小王与鲁帮主刚才的比试不必计算,大师重新比起。各位请看妥是不当?”这几句话占尽成分,显得极其风雅。
群雄要待承诺,但见他连败鲁有脚与武氏兄弟,均举重若轻,行不足力,不知另有多少本领没发挥出来,大师倒也不敢接口,都转头望着靖蓉佳耦。
这一下波折,霍都顿时面红过耳,轻飘飘一个回身,左手挥掌击了出去。鲁有脚飞起左脚,竹棒横扫,顿时棒影飞舞,变幻无定。霍都悄悄心惊:“打狗棒法公然名不虚传!”打叠十二分精力,右扇左掌,尽力对付。鲁有脚的棒法毕竟未曾学全,数次已可到手,始终功亏一篑。郭靖、黄蓉在旁看着,不住暗叫:“可惜!”
郭靖武功虽高,却不大会调教徒儿,本身材味了上乘武学精义,传授时却总辞不达意,说不明白。武氏兄弟资质平平,在短短数年中又学到了多少?只数招之间,二人的长剑便给霍都逼住了,半点发挥不开。
黄蓉向身边世人低声道:“我们胜定啦。”郭靖道:“如何?”黄蓉低声道:“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她说了这两句,目视朱子柳。朱子柳笑着接下去,低声道:“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堪而再胜,卒得王令媛。”郭靖瞠目而视,不懂他们说些甚么。
郭靖、黄蓉与众高朋低声筹议,感觉对方此议实难拒却。本日与会之人,除了黄蓉不能出阵以外,算来以郭靖、郝大通,和一灯大师的四弟子墨客朱子柳三人武功最强。朱子柳虽是大理国重臣,并非宋人,但大理和大宋唇齿相依,近年来也颇受蒙古勒迫,算得是同仇敌忾,何况他与靖蓉佳耦交好,自是义不容辞。当下商定由朱子柳第一阵斗霍都,郝大通第二阵斗达尔巴,郭靖压阵,挑斗金轮国师。这步地是否能胜,殊无掌控,如果金轮国师武功当真极高,连郭靖也抵敌不住,说不定三阵连输,那当真一败涂地了。
朱子柳笑道:“鄙人身负重担,倘若胜不了这蒙古王子,可要给天下豪杰唾骂一世了。”黄蓉道:“不消过谦,就请出马罢。”
郝大通深知这一场比武干系国度气运,与武林中平常的争名之斗大大分歧,倘若给蒙古国师抢去了天下豪杰盟主之位,固然汉人豪杰决不奉他这个“番邦盟主”的号令,但汉人军人不但丢脸,并且民气涣散,只怕难以缔盟抗敌,共赴国难,慨然说道:“这个倒不须顾虑,只要利于国度,老道即使丧生于那和尚之手,那也算不了甚么。”黄蓉道:“我们在三场中只要先胜了两场,这第三场就不消再比。”郭靖大喜,连宣称是。
本来武氏兄弟听霍都王子出言不逊,直斥本身是乳臭小儿,这话给心上人听在耳中,这面子如何下得去?何况刚才见师母夺他竹棒,手到拿来,心想他虽打败鲁有脚,但鲁有脚学艺笨拙,实在过分不济,倒非此人了得;又想兄弟俩已得师父武功真传,一人即或斗他不过,二人合力,决无败理。也不管他要比三场比四场,当真初生犊儿不怕虎,兄弟俩使个眼色,双剑齐出。
霍都翻开摺扇,扇了几下,说道:“这一场比试,天然也是不算的了。郭大侠,敝方三人是家师、师兄与戋戋鄙人。我的工夫最差,就打这头阵,贵方那一名了局指教?谁胜谁败,那可不是玩耍了。”
霍都双手横持那根晶莹碧绿的竹棒,洋洋对劲,说道:“丐帮镇帮之宝的打狗棒,本来也不过如此。”他成心要摧辱这个中原侠义道的大帮会,双手拿住竹棒两端,便要将竹棒折为两截。
霍都只求不与郭靖过招,旁人一概不惧,当即抱拳躬身,说道:“鲁帮主,幸会幸会。跟你请教,再好也没有了。”黄蓉悄悄焦急,但想鲁有脚新任帮主,他既已出言应战,本身便不能再加禁止,不然既折了鲁有脚的威风,又显得本身的权势仍在丐帮帮主之上,只要让他先斗上一阵再说。
霍都朗声说道:“我师父要做的,是天下豪杰的盟主。他白叟产业了盟主以后,他白叟家说甚么,大伙儿就受命而行,不得有违。他白叟家说保蒙,大伙儿就保蒙。他白叟家说灭宋,大伙儿就受命灭宋。”群雄纷繁叫唤:“你先说个明白:我们这个‘抗蒙保国盟’,你们三个是不是想加盟,是不是想抗蒙保宋?”有人大声叫道:“很好,欢迎蒙古国师弃暗投明,深明大义,跟我们一起来抗蒙保宋!”
陆家庄上管家批示仆人,挪开酒菜,在大厅上空出七八张桌子的职位来,更添红烛,将厅中间晖映得白天类似。
黄蓉道:“足下比第一场,令师兄比第二场,尊师比第三场,那是肯定不移的了。是也不是?”霍都道:“恰是如此。”
黄蓉道:“朱师兄,以你一阳指工夫,要胜这蒙古王子是不难的。”朱子柳当年在大理国做过宰相,自是饱学之士,才干过人。大理段氏一派的武功讲究悟性。朱子柳初列南帝门墙之时,武功居渔樵耕读四大弟子之末,十年后已升到第二位,此时的武功却已远在三位师兄之上。一灯大师对四名弟子一视同仁,诸般武功都倾囊相授,但到厥后却以朱子柳体味的最多,特别一阳指工夫练得入迷入化。此时他的武功比之郭靖、马钰、丘处机固另有不及,但已赛过王处1、郝大通等人了。
他虽武学高深,但黄蓉到底用何伎俩夺去竹棒,实不解其故,心想:“莫非这女子会使把戏?”耳听得世人纷繁挖苦,斜眼又见师父神采乌青,猜想如许一个仙颜少妇真副本领自必有限,当即大声道:“黄帮主,我已将棒儿还了给你,这就请来过过招。你总不会不敢罢?”此言一出,公然有人觉得刚才并非黄蓉夺棒,乃是他将竹棒交还,以求比试。只武功极高之人,才看出是黄蓉强夺过来。
郭靖听老婆说有必胜之道,晓得她智计百端,虽不知她使何妙策,却也已有恃无恐,大声说道:“好,我们就三场见高低。”
朱子柳走到厅中,向霍都拱了拱手,说道:“这第一场,由敝人来向中间请教。敝人姓朱名子柳,平生爱好吟诗作对,写字读书,武功上就细致得很,要请中间多多指教。”说着深深一揖,从袖里取出一枝笔来,在空中画了几个虚圈儿,满是个迂儒模样。
武氏兄弟脸上害羞,猜想白手与他相斗,多数只要败得更惨,二人低头沮丧的退在一旁,却不到郭芙身边。郭芙急步畴昔,大声道:“武家哥哥,我们三人齐上,再跟他斗过。”世人群相谛视。郭芙右手持剑,左手一挥,叫道:“我们师兄妹三个一齐来。”郭靖喝道:“芙儿,别混闹!”郭芙最怕父亲,只得退了几步,气鼓鼓的望住霍都。霍都见她鲜艳仙颜,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郭芙瞪了他一眼,转过甚不睬。武氏兄弟本来深恐为郭芙嘲笑,见她经心包庇,足见有情,甚感安抚。
中原群雄喝骂声中,鲁有脚竹棒一摆,大踏步走到席间,道:“鄙人是丐帮新任帮主鲁有脚,打狗棒法十成中还学不到一成,本来不该利用。但你定要尝尝给打狗棒痛打一顿的滋味,鄙人就打你几棒罢。”鲁有脚的武功本已非常高深,打狗棒法虽未学全,究已使他本来武功加强很多能力,目睹霍都年甫三旬,猜想他纵得高人传授,功力也必不深,他知黄蓉身子不适,总不能让她涉险。
霍都见二人姿式凝重,倒也不敢轻视,心道:“赢到此处,已然够了,莫要见好不收,自讨败兴。”降龙十八掌和一阳指都是武学中一等一的工夫,武氏兄弟功力虽浅,摆出来的架子却分毫不错,凡人看了也不觉甚么,在霍都这等里手眼中却知实非易与,当下哈哈一笑,拱手道:“两位请回罢,我们只分胜负,不拚存亡。”语意中已客气了很多。
郭芙听了他这话大是气恼,她平生当中从未见人胆敢对母亲如此无礼,唰的一声,抽出佩剑。武修文道:“芙妹,我去给你出气。”武敦儒也是这个心机,二人不约而同的跃到厅心。一个道:“我师母是高贵之体。”另一个接上道:“焉能跟你这蛮子脱手?”那一个又道:“你先领教领教小爷的工夫再说。”
郭靖听老婆如此说,当即接口道:“请郝道长当那金轮国师,可就伤害得紧。胜负当然无关大局,只怕仇敌脱手过于狠辣,难以抵挡。”贰心直口快,也不顾忌本身算上驷,而将郝大通当作下驷未免太不客气。
霍都晓得对方武功最强的是郭靖,师父天下无敌,定能胜他,黄蓉虽施过夺棒怪招,但是瞧她娇怯怯的模样,当真脱手,一定短长,余人更不敷道,因而目光向世人一扫,说道:“各位如有贰言,便请早言。胜负既决,就须唯盟主之命是从了。”
霍都仰天长笑,发笑时潜运内力,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将群雄七嘴八舌的言语都压了下去,只震得大厅上的烛火摇摆不定。群雄相顾失容,都想:“瞧不出他年纪悄悄,公子哥儿般的人物,竟然有此短长内功。”顷刻间都静了下来。
俄然间绿影闲逛,一个清雅娟秀的少妇已站在面前,说道:“且慢!”恰是黄蓉。霍都见她身法奇快,吃了一惊,只说得一个:“你……”黄蓉左手重挥,右手探取他双目。霍都忙举手相格,黄蓉已将竹棒悄悄巧巧的夺了过来。
黄蓉朗声道:“我们本日缔盟,结的是‘抗蒙保国盟’,抗的是蒙古,所保的国事大宋。三位要争盟主之位,先须得加盟。国师是不是要辞了蒙古第一国师之位,来加盟我们的联盟,共抗蒙古,共保大宋?”群雄一齐笑嚷:“对,对!你们一起来抗蒙保宋吧!倒也欢迎!”
霍都目睹必占上风,也不睬会对方是二人斗他一人,见武修文长剑刺到,他左手食指往上一托,搭住了平面剑刃,扇子斜里挥去,拦腰击在剑刃之上,铮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武氏兄弟大惊,武修文仓猝跃开,武敦儒怕伤了兄弟,挺剑直刺霍都背心,要教他不能追击。霍都早推测此招,头也不回,摺扇回转,两下里一拼集,恰好搭在剑背,手指转了两转。他只手指转动,武敦儒手中长剑若要顺着扇子而转,肩骨非脱骱不成,只得放手离剑,向后跃开,但见长剑直飞上去,剑光在半空中映着烛火闪了几闪,这才跌下。武氏兄弟又惊又怒,虽赤手空拳,并不惊骇。武敦儒左掌横空,摆着降龙十八掌的招式;武修文却右部下垂,食指微屈,只要仇敌攻来,就使一阳指对于。
霍都叫道:“请罢!”两个字刚出口,扇子挥动,一阵劲风向鲁有脚劈面扑去,风中竟微带暗香。鲁有脚怕风中有毒,忙侧头避开。霍都扇风挥出,跟着嚓的一声,扇子已摺成一条八寸长的点穴笔,迳向敌手胁下点去。鲁有脚竹棒扬起,竟不睬会他点穴,使缠字诀一绊一挑。这打狗棒法当真奇妙非常,去势全在旁人万难推测之处,霍都轻跃相避,那知竹棒蓦地翻转,竟已击中他脚胫。他一个踉跄,跃出三步,才不致颠仆。旁观群雄齐声喝采,呼唤:“打中狗儿啦!”“教你尝一下打狗棒法的味道!”
世人群情未决,黄蓉忽道:“我倒有个必胜的法儿。”郭靖大喜,正要相询,忽听金刃劈风,霍霍生响,世人转过甚来,只见武氏兄弟各使长剑,已和霍都一柄扇子斗在一起。郭靖、黄蓉佳耦,以及一灯大师门下的点苍渔隐与朱子柳均体贴徒儿安危,凝目观斗。
霍都双手一划,说道:“到底是抗蒙保宋,还是投蒙灭宋,凭盟主一言而决,你们推举洪七公洪帮主,我们推举蒙古圣僧金轮国师,我是国师的弟子,向洪帮主的成名绝技打狗棒法领教,丐帮中那一名会这棒法的,快快代洪帮主出战,不然的话,大师禀承我师父为盟主,服从盟主的叮咛便了。丐帮只须向我师认输投诚,弃暗投明,我们蒙前人也可网开一面,广大为怀,谅解你们的愚笨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