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女双足微抬,左足足尖踢向霍都右足外踝的“昆仑穴”,右足足尖踢他左足心的“涌泉穴”。总算霍都武功极其精强,见微知着,窜改迅捷,小龙女双足稍起,旁人毫不在乎,他已知这少女是以极短长的招数忽施突袭,百忙中使一招“鸳鸯连环腿”,双足向空连环虚踢,才避开了她这两下来无影去无踪的飞足点穴。

旁人不懂棒法,还不怎地,黄蓉却连连暗呼可惜,忍不住念叨:“棒回掠地施妙手,横打双獒莫转头。”这恰是打狗棒法的诀窍,杨过虽知歌诀招数,却不知此招该当于此时用出,听得黄蓉念起,当即横棒掠地,直击不回。

郭芙与武氏兄弟见杨过的剑法竟如此了得,六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再也无话可说。旁观世人当中第一欢乐的要算郭靖,他见故交之子忽尔练成这般技艺,连本身也瞧不明他的家数,想起本身郭家与杨家的累世友情,不由得悲喜交集。黄蓉斜眼望了丈夫一眼,见他眼眶微红,嘴角却带笑容,知贰情意,伸过手去握住了他右手。

黄蓉心想不错,他这话倒难以回嘴,正想与他强词夺理一番,杨过已接口道:“你此次说的倒算是人话,这棒法公然非我师父所授,即使胜得你,谅你也不平。你要见地见地我师父的工夫,涓滴不难。我刚才借用别派工夫,就怕本门工夫用将出来,你输得太惨。”本来杨过听他说了这番话,转头向小龙女望了一眼,蓦地省起:“幸亏这番邦王子提示了我。若我用打狗棒法胜他,怎能显出我姑姑的本领?姑姑岂不怪我忘了她传授武功的恩德?”实在小龙女一派天真,心中充满了对杨过的柔情密意,只要眼中看着他,就已心对劲足,万事全不萦怀,他胜了固好,败也无妨,都没甚相干,至于他是否用本门武功,是否听由黄蓉指导,她更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吐蕃和蒙古的密教中向来有转世循环之说,当时达赖与班禅的转世尚未肇端,但人身后投胎复活、不昧性灵的说法,早为密教中大家所坚信不疑。金轮国师虽是蒙前人,削发后所学的是藏传密宗佛教,在蒙古称为金刚宗,他年青时收过一个大弟子,这弟子不到二十岁就死了,达尔巴和霍都均未见过,只知有这么一回事。达尔巴在国师座下排名第二,霍都居三,便是为此。此时达尔巴听了这番言语,只道杨过是大师兄转世,又想他如不是神童带艺投胎,一个少年怎能有如此武功?再说他是中原少年,蒙古话又怎能说得这般谙练?当下侧头向他凝睇半晌,越想越像,俄然抛下金刚杵,向杨过低头膜拜,连称:“大师兄,师弟达尔巴拜见。”

忽见杨过铁剑一摆,叫道:“谨慎!我要放暗器了!”霍都曾用扇中毒钉伤了朱子柳,听他如此说,只道他的铁剑就如本身摺扇普通,也藏有暗器,无怪他不消利剑而用锈剑,本身既以此手腕行险取胜,想来对方亦能学样,见杨过铁剑对准本身面门指来,忙向右跃开。却见杨过左手剑诀引着铁剑从右边刺到,那边有甚么暗器?

达尔巴见他轻功高强,变招敏捷,说道:“小孩子的工夫很不错,是谁教你的啊?”他说的是蒙古话,杨过天然一字不懂。他料来这和尚是在骂本身,因而依着他的口音,也叽哩咕噜的说了一样几句。这几字发音既准,挨次又涓滴稳定,在达尔巴听来,恰是问他:“小孩子的工夫很不错,是谁教你的啊?”便答道:“我师父是金轮国师。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该叫我大和尚。”

这一杵挥将过来,带着一道金光。金刚杵极其沉重,他一脱手,金光便生,可见其体力之强、伎俩之快。杨过双脚不动,腰身向后缩了尺许,金刚杵刚幸亏他腰前掠过。那知达尔巴不等金杵势头转老,手腕用力,金刚杵的横挥之势斗然间变成直挺,竟向杨过腰间直戳畴昔。以如此沉重兵刃,使如此刚狠招数,竟能半途仓猝转向,大家均出不测,杨过也大吃一惊,忙按铁剑在金杵上压落,身子借力飞起。

玉女剑法使的本是无锋钝剑,用这柄生锈铁剑倒也合适,杨过剑走轻灵,招断意连,绵绵不断,当真是娴雅萧洒,翰逸神飞,大有晋人乌衣后辈裙屐风骚之态。这套剑法本以韵姿佳妙取胜,衬着对方的大喊狂走,更加显得他雍容盘桓,隽朗都丽。杨过虽一身破衣,但这路剑法使到精美处,大家面前斗然一亮,但觉他清华绝俗,活脱是个翩翩佳公子。但是杨过一求姿式俊雅,剑上能力便不易发扬。霍都豁出了性命不要,愈斗愈狠,杨过渐感吃力。郭靖、黄蓉看出他又将落败,都眉头垂垂皱拢,但见霍都扇底与袖间的风劲越鼓越猛,不由得心中暗叫:“不好!”

她每一句话都说得正中窍要,兼之杨过机警非常,数次到手以后,不等黄蓉念完歌诀全句,只消提得头上几字便即发挥。这打狗棒法公然能力奇强,霍都空有一身武功,竟让一根竹棒逼得团团乱转,再无还手余地。目睹再拆数招,这武功精强的蒙古王子就要落败,群雄欣喜交集。大厅中采声四起。

杨过见那剑如同一泓秋水,知是断金切玉的利刃,若用以与霍都比武,定可占得很多便宜,但他一见孙不二身上的道袍,立时想起本身在重阳宫中所受的屈辱,又想起孙婆婆非命在郝大通掌下,白眼一翻,却不接剑,转头从一名丐帮弟子手中取过一柄黑沉沉的生锈铁剑,说道:“就借大哥此剑一用。”竟将孙不二僵在本地,进退不得。她虽削发修道,毕竟武学之士火性难净,本身美意借剑,这少年竟敢如此无礼,不由大为愤怒,欲待开口斥责,却又大敌当前,不便另起争端,忍怒退回人丛。也是杨过性子太刚,爱憎激烈,本可乘此良机与全真教修好,这么一来,两边嫌隙却更深了。

杨过得了这一招之利,阐扬棒法中攻手,连进了三记杀招,霍都大感狼狈,尽力抵抗。第四招上杨过已无奇妙棒法持续打击,缓得一缓,给他反击过来,又处优势。

霍都心想:“你若不消打狗棒法,取你性命又有何难。”嘲笑道:“这就是了,定须领教尊师的所授高招。”

霍都的扇上工夫本也算得武林一绝,挥办理刺,也以超脱轻柔取胜,但现在碰到天下无双的古墓派绝顶轻功,竟发挥不脱手脚,加以他扇上给朱子柳写上那四个字,给杨过一番讽刺,不肯再行伸开,如许一来,扇子中的“挥”字工夫便使不出了。

当年林朝英石墓苦修,创下玉女心经的武功,而后不再出墓,只传了她的贴身丫环,经小龙女再传而至杨过。那丫环从不涉足武林。李莫愁虽是小龙女的师姊,却未得师传高深剑法,只以拂尘与掌法、暗器扬威江湖。此时杨过使出古墓派剑法,大厅上各门各派妙手毕集,颇多见多识广之士,但除小龙女外,竟没一人见过。

蒙古和尚达尔巴大踏步走出,抱起师弟交在师父手中,回身向杨过道:“小孩子,我来和你比武!”金刚杵横扫,疾向杨过腰间打去。

杨过挺剑指着摺扇上朱子柳所写的四字,笑道:“尔乃蛮夷,世人皆知,倒也不消张扬了。”霍都脸上一红,摺扇啪的一声,摺成根短棒,向他“肩井穴”微点,左掌呼地劈出,势挟劲风,凌厉狠辣。杨过使动铁剑,以“玉女剑法”还招。

中原群雄更惊奇之极,除郭靖、黄蓉外,大师不懂蒙古话,不知杨过跟他叽哩咕噜、咭咭咯咯的对答半晌,说了番甚么言语,竟佩服了这神力惊人的番僧。

达尔巴大奇,侧过甚左看右瞧,心想你明显是小孩子,怎会是大和尚?你师父又怎会是金轮国师?说道:“我是国师的首代弟子,你是第几代的?”杨过也道:“我是国师的首代弟子,你是第几代的?”

郝大通和孙不二未曾拜王重阳为师之时,均已心胸忠义,厥后受王重阳薰陶,攘夷御侮之心更热。杨过反出全真教,他们自甚感愤怒,但此时见他力抗劲敌,为中华争光,顿时将流派偏见抛在一旁。孙不二武功在全真七子中最弱,王重阳临终时将全真教最锋利的一把宝剑传给了她,俾以利器补武功之不敷。她见杨过借剑拒敌,当即纵身抢在头里,双手横托一柄青光闪闪、寒气森森的宝剑,说道:“你用这柄剑罢!”

杨过知已到手,那边还再和他力拚,只舞剑严守流派,笑吟吟的道:“我三番四次提示,要放暗器了,要放暗器了,你总不信。可没骗你,是不是?”

霍都正要挥掌击出,突觉腿上一下麻痒,似给一只大蚊叮了一口,忙提气忍住,要待发招,麻痒更加短长了,内心一惊:“不好,小牲口暗器有毒!”动机只一转,腿上痒得再也没法忍耐,也顾不得大敌当前,抛下扇子,伸手就去搔痒,只这么一搔,竟似连心中也都痒了起来,不由得大呼跌倒。古墓派玉蜂金针之毒,天下罕见,中了一枚已自难当,何况在激斗之际、血行正速时连中数枚?

杨过从小龙女脚上跃过,早推测有此一着,不待仇敌落地,打狗棒已挥了出去。霍都伸扇在棒上一搭,借力斜身飞开,离得小龙女远远地,不自禁望了她两眼,心想:“中原公然尽多能人,这两个少年男女都不过十几岁年纪,怎地如此了得?”

霍都晓得被骗,骂了声:“小牲口!”杨过问道:“小牲口骂谁?”霍都不再答复,催动掌力。杨过左手一扬,叫道:“暗器来了!”霍都忙向右避,对方一剑刚好从右边疾刺而至,仓猝缩身摆腰,剑锋从右肋旁掠过,相距不过寸许,这一剑凶恶之极,疾刺不中,群雄都叫:“可惜!”蒙古众军人却都暗呼:“忸捏!”

霍都目睹不敌,烦躁起来,暗思本日若竟折在这小子手中,自此申明扫地,还说甚么扬威中原?见杨太长剑斜指,剑尖分花,竟连刺三处,倘若纵跃闪避,顿时落了下风,当即伸开摺扇,挡过了他这三招连刺,一声呼喝,又使出“暴风迅雷功”来反击。他右扇左袖,鼓起一股疾风,袖中埋没铁掌,口里大声呼喝,以他武林妙手的成分,与一个少年过招,竟然不得不使出看家本领来尽力施为,即令得胜,脸上也已无光。但此时他只求不败,那边还顾得这很多?呼喊叫唤,一招狠似一招。

这一来杨过天然大奇,心想这和尚竟然骂不过我,向我低头伏输,见他行动恭敬之极,所说言语自非骂人,必是敬语,倒不必跟着他学了,因而点头浅笑,躬身合什,意示采取,并加行礼。

达尔巴不等他落地,挥杵追击,杨过铁剑又在金杵上一按,二度上跃。达尔巴大喝一声:“往那边逃?”金杵跟着击到。杨过身在半空,不便转折,见情势危急已极,当下行险幸运,俄然伸手抓住杵头,挥剑直削下去。如果他有点苍渔隐那样的力量,仇敌非放手放杵不成。但达尔巴本力强他数倍,用力回夺,急向后退。杨过乘势放开杵头,悄悄巧巧的落下地来。他接连三招被逼飞身半空,性命直在呼吸之间,这时仇敌兵刃虽没夺到,但危局已解,旁观世人都舒了口气。古墓派善于轻功,而剑法但求出招奇速,不求微弱伤敌,这几下恰是他所学所练的本门熟技。

杨过跟小龙女练得最精纯的乃是剑法,因而向群雄道:“那一名长辈请借柄剑一用。”厅上二千余人当中倒有三百余人佩剑,听杨过如此说,齐声承诺,纷繁拔剑。

霍都虽死里逃生,也吓得背生盗汗,但见杨过左手又是一扬,叫道:“暗器!”便再也不去理他,自行挥掌迎击,公然对方又是行诈。杨过一剑刺空,纵前扑出,左手第四次扬起,大呼:“暗器!”霍都骂道:“小……”第二个字尚未出口,蓦地内里前金光明灭,这一下相距既近,又是在对方数次行诈以后毫没防备,忙踊身跃起,只觉腿上微微刺痛,已中了几枚极纤细的暗器。他想暗器藐小,虽中亦无大碍,大怒之下,扇戳掌劈,要将这狡狯小儿立毙于当场。

霍都见他不取宝剑,却拿了一把锈得斑班驳驳的铁剑,心中却多了一层顾忌之意。盖武功练到极高境地,飞花摘叶都可伤人,原已不仗兵刃锋利,心想仇敌取了如许一柄钝剑,当真有恃无恐不成?伸开摺扇,挥了两下,欲待开口叫阵。

这一派武功的初创人固是女子,接连两代的弟子也都是女人,自不免轻柔不足、威猛不敷。小龙女教诲杨过的架式,都带着三分袅娜风韵。杨过融会贯穿以后,自但是然的撤除了女子神态,转为超脱灵动。古墓派轻功当世非常,此时但见他满厅游走,一招未毕,二招已生。剑招初出时人尚在左,剑招抵敌时身已转右,竟似剑是剑,人是人,二者殊不相干,一套剑法只使得十余招,群雄无不骇然钦服。

这一棒去势古怪,他虽使了,实不知有何服从,岂知竹棒击出,正巧对方举扇斜挥。霍都这一招尚未使足,已知不妙,仓猝跃起相避。黄蓉又念:“狗急跳墙如何打?快击狗臀劈狗尾。”这路棒法在丐帮中世代相传,做丐儿的有甚高雅之士,口诀语句天然俚俗。旁人还道是黄蓉出言讥骂仇敌是狗,却不知她正在指导杨过技艺。那打狗棒法虽是除丐帮帮主外不传别人,但一来杨过已自学会,二来这场比武干系严峻,务须求胜,黄蓉也顾不得帮规所限,看到两人进退守攻的情势,不开口的出言指导。

杨过半点不肯亏损,心想:“不管你如何暴虐骂我,我只要通盘偿还,口头上就不会输了。你用番话骂我猪狗牲口,我照式还是也骂你猪狗牲口。”是以用心听他说话,等他一说完,便依样葫芦的以蒙古话说道:“我师父是金轮国师。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该叫我大和尚。”

霍都挥扇急攻两招,把杨过迫开几步,叫道:“且住!”杨过笑道:“如何?小孙儿认输了罢?”霍都神采乌青,森然道:“你说是为你师父争夺盟主,如何使上了洪七公的武功?若说为洪七公争盟主,刚才已比过两场。你们到底是厮混瞎赖,还是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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