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斗一阵,厅上的红烛已有七八枝为杵风带灭,杨过只仗着轻功东西纵跃,一味闪避,但求不给金杵击中带着,那边还能还手?中原豪杰尽皆心惊,默不出声,蒙古众军人却暴雷价叫起好来。
黄蓉大奇,道:“靖哥哥,如何过儿也会九阴真经?你教他的么?”她只道郭靖顾念故交之情,在送他上终南山的途中将真经授了于他。郭靖道:“没有啊,倘若传他,我怎会瞒你?”黄蓉“嗯”了一声,素知丈夫对旁人尚且说一是一,对本身自是更无虚言。但见杨过腾挪闪避,每遇危急,老是靠那真经的工夫护身。但他明显并未练通,不会以真经武功反击取胜,虽保得性命,这一场比武看来终归要输了。黄蓉悄悄感喟:“过儿真是奇才,他只消跟得我一年半载,将打狗棒法和真经上的工夫学得全了,这蒙古和尚那边还是他敌手?”
杨过接停止套,退后一步,敏捷戴上,腰肢款摆,使出古墓派武功中最奇妙最花巧的“美女拳法”来。这路拳法每一招都摹拟一名当代美女,由男人使来本来颇不美妙,但杨过研习时姿式已改,招名拳法如旧,身法却已变婀娜娇媚而为超脱萧洒。旁观群雄浑摸不着脑筋,见他忽而翩然起舞,忽而端形凝立,神态变幻,极尽诡异。
杨过见他脸有惧色,心想:“我再吓他一吓,让他就此退去便是。”说道:“你有五个徒儿,叫作川边五丑,前几天在华山绝顶对我无礼,已让我废去了武功。这五个家伙还活着罢?”他说的是汉语,达尔巴天然不懂,当下由随来的一名军人译了。达尔巴一听之下,更加大惊失容。
拳脚上持续窜避抵挡,心中却摒虑绝思,依着经中所载止观法门,由“制心止”而至“体真止”,宁神归一,竟无半点邪念。这时他全凭赋性抵挡,听声闪跃、遇风趋避,目光呆呆的瞪着仇敌。
金轮国师见徒儿武功明显高于这少年,只因存了怯意,不竭遭对方抢攻,乃至处境宽裕,厉声喝道:“快使无上大力杵法!”
杨过见他站起家来,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话,神采间甚是恭谨,猜想他是说几句规矩言语,因而一音稳定的照说一遍,达尔巴听来,恰是:“好,我就跟你比试一下武功,是真是假,就凭胜负而定。”他听了这几句话,心下又感惊惧,暗想:“师父说我大师兄的武功比我强很多,我定然比他不过。”
世人只道达尔巴这一招定要到手,郭靖不待他这一杵挥足,已自抢出要袭他后心,猛见面前红袍闲逛,金轮国师发掌击来。郭靖见对方掌势奇速,急使一招“见龙在田”挡开。两人双掌订交,竟没半点声气,身子都晃了两晃。郭靖退后三步,金轮国师却稳站原地不动。他本力远较郭靖为大、功力也深,掌法武技却很有不及。郭靖顺势退后,卸去仇敌的猛劲,以免受伤。金轮国师却极其好胜,强自硬接了这一招,忍着胸口模糊作痛,竟凝立不动。连郭靖与金轮国师这等妙手也道杨过定要遇险,乃至一个飞身相救,一个脱手阻截,那知杨过竟有奇招,在金杵贴身掠过的空地之间逃了出来。二人见他竟然出险,均感惊奇,一个喜慰,一个可惜,各自退回。
又拆数招,达尔巴忽觉杨过行动有异,向他望了一眼,金杵猛击畴昔。杨过使一招美女拳法中的“蛮腰纤纤”,腰肢轻摆避开,他既运“移魂大法”,心体为一,拳脚上使的是甚么招数,脸上就有甚么神情。达尔巴见他脸上忽现书卷之气,那边知他是在仿照唐朝墨客白乐天之妾小蛮的舞姿,不由一呆,金杵当头直击。杨过侧头避过,五根手指伸开,伸手在本身头发上一梳,手指跟着软软的挥了出去,脸上微微一笑,倒是一招“丽华打扮”。那张丽华是后陈陈后主的爱妾,发长七尺,光可鉴人,陈后主为她烧毁政事而亡国,其媚可知。杨过这么一笑,达尔巴已受传染,跟着也是一笑。杨过眉清目秀,添上笑容,更增风致,达尔巴颧骨矗立,脸颊深陷,跟着杨过作态一笑,旁观世人无不毛骨悚然。
堪堪拆了百余招,金轮国师瞧得大不耐烦,喝道:“达尔巴,从速反击,他不是你大师兄!”达尔巴的武功自远在杨过之上,但心存畏敬,工夫倒去了五成,杨过却乘机尽力发挥。一个越得心应手,一个越畏缩让步。杨过虽占上风,却也伤他不得,达尔巴更道是大师兄部下包涵。国师大怒,厉声喝道:“立时反攻!”这一句话声音奇猛,只震得大家耳鼓嗡嗡作响。达尔巴不敢违背师令,一挺金刚杵,当即狂打急攻。
又斗一阵,达尔巴神力愈增,杨过却也越斗越轻盈。他在古墓寒玉床上坐卧练功,斗室中急奔疾转,数年之功,此时才尽数闪现出来。偶尔使到“夭矫空碧”,高纵低跃,更显轻功之奇。
杨过在金杵紧急下唯有不住畏缩,未几时竟已退入了厅角,要待变招,却半点腾不脱手脚。这路“无上大力杵法”本就带着三分颠狂之意,达尔巴使发了性,已忘了面前之人是大师兄转世,见他缩在厅角内已退无可退,大喝一声:“你死了!”金杵横挥,只听得霹雷一声猛响,烟雾满盈,砖土纷飞,大厅墙壁给他突破了一个大窿。
郭芙见二人以蒙古话说个不休,走到黄蓉身边问道:“妈,他们说些甚么?”郭靖明白达尔巴和杨过所说的蒙古话,但不知杨过何故要学他说话。黄蓉于郭靖西征时曾在蒙古军中,粗识蒙古言语,但不甚精,听了达尔巴和杨过的对答,不明其意,但听出杨过依样葫芦,学讲达尔巴的话,但达尔巴何故竟会对他膜拜,却也参详不透,听得女儿相询,只“嗯”了一声,道:“杨家哥哥和他谈笑呢!”
她这双手套是以极细极韧的白金丝织成,固然柔薄,却非宝刀利刃所能毁伤。郝大通见到手套飞空,脸上微微变色。当年重阳宫中比武,小龙女曾戴这手套而拗断他长剑,竟逼得他几乎他杀,现在目睹之下,不由得震惊表情。
川边五丑在洪七公与欧阳锋两大妙手夹攻之下,满身筋脉俱废,归去话也说不出了。达尔巴察看五人伤势,猜想就是师父金轮国师也绝无如此功力,竟能将这五人震得八脉俱废,却又保得他们性命,动手者实有通天彻地之能,殆是神道鬼怪。他又怎想获得洪七公、欧阳锋二人的内力均不在金轮国师之下,二人合力,自是胜了他师父一倍。现在听杨过这么说,更加惧意大盛,转眼向国师瞧去,见他脸有怒容,却又不敢不与杨过脱手,只得说道:“请你部下包涵。”杨过学着他的蒙古话,也道:“请你部下包涵。”
这中间只金轮国师明白原委,心知这二弟子为人鲁直,上了杨过的当,大声说道:“达尔巴,他不是你大师兄转世,快起来跟他比武。”达尔巴一惊跃起,说道:“师父,我看他定是大师兄,不然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技艺?”国师道:“你大师兄的武功比你强很多,这孩子却不及你。”达尔巴只点头不信。国师知他性子最直,一时也说不明白,便道:“你如不信,跟他再比试一下就晓得了。”
杨过于千钧一发之际以“天罗地网势”从他头顶疾跃而过,百忙当中仍没忘了用蒙古话回敬一句:“你死了!”
点苍渔隐折断铁桨以后,一向甚不平气,此时见到这“无上大力杵法”如此威武,心想本身桨法当中实无这般至刚至猛的招数,不由得暗自敬佩。
女子的姿势心神本就窜改既多且速,而历代驰名女子脾气不凡,颦笑之际、愁喜之分,自更难知难度。将千百年来美女变幻莫测的表情神态化入技击当中,再加上女神端丽之姿,女仙缥缈之形,凡夫俗子,如何能解?杨过使一招“红玉伐鼓”,双臂交互快击,达尔巴举杵横架。杨过变成“红拂夜奔”,出其不料的叩关直入,达尔巴竖杵直挡。杨过突使“绿珠坠楼”,扑地攻敌下盘。达尔巴吃了一惊,心想:“大师兄的招法怎地如此难测?”急跃而起,让开他左掌的劈削。杨过双掌连拍数下,接着连缀不竭的拍出,本来这是“文姬归汉”,共有胡笳一十八拍。
这时杨过将美女拳法发挥出来,或步步生莲,或依依如柳,达尔巴依样仿照,只将世人看得又惶恐,又好笑。
达尔巴一击不中,更不回身,金杵向后猛挥,杨过见敌招来得快极,自但是然的掠地窜出。这一下犹似燕子穿帘,离地尺许,平平掠过,刚幸亏金杵之下数寸,那又是“天罗地网势”中的武功,危急中不由自主的异化了一些《九阴真经》中的工夫,那是从古墓石室顶上王重阳所遗石刻中学来的。
小龙女坐在柱旁石础上,脸露浅笑,瞧着两人相斗,目睹杨太久战不下,从怀中取出一双红色手套,叫道:“过儿,接住了!”右手一扬,将手套掷了畴昔。
便在此时,达尔巴俄然挥杵向杨过打去,他想事前已说得清清楚楚,对方自有防备。杨过却见他神态恭敬,万不料他俄然脱手,这一杵几乎给他打着,忙后跃避开。他急退急趋,随即纵上连刺三剑。达尔巴心中存了怯意,恐怕杨过武学成就惊人,循环转世,必具莫大神通,当下只以金刚杵紧守流派,不敢涓滴怠忽。数招一过,杨过已瞧出他只守不攻,虽不明企图,却乐得大展守势,飘忽来去,东刺西击,这一起玉女剑法更使得豪气开朗,傲视生姿,而出招敏捷奇快,更是人所罕见。
正自烦恼,目光一转之际,忽见丐帮叛徒彭长老混在蒙古军人群中,满脸忧色,她灵机忽动,叫道:“过儿,移魂大法,移魂大法!”《九阴真经》中有一门工夫叫做“移魂大法”,系以心灵之力克敌制胜。当年洞庭湖君山丐帮大会,黄蓉曾以此法禁止彭长老迷神催眠的“慑心术”,是以见到此人时便即想起。
杨过也用蒙古话叫道:“是我胜啦!”半截铁剑向他劈面掷去。达尔巴侧身避过,心中一怔:“如何是大师兄胜啦?莫非他这一招是诱着?”只见杨过白手猱身而上,不敢怠慢,忙舞杵护身。杨过在古墓中随小龙女学练掌法,练到双掌挡得住九九八十一只麻雀翱翔,不让一只雀儿漏出掌去。这路“天罗地网势”掌法乃林朝英独得之秘,招数掌形从未下过终南山一步,此时使将出来,公然绵密非常,虽系白手,能力实不逊于手中有剑。达尔巴将金刚杵使得呼呼风响,杨过却以极高超轻身工夫在杵隙中进退交叉,虽凶恶处不时候不容发,金刚杵却始终碰不到他身子涓滴。他反而抓打撕劈、擒拿勾击,在小擒特长中夹以“天罗地网势”掌法,着着抢攻,便似八十一只麻雀四周八方向对方打击普通。
古墓派的玉女心经讲究两人共使,须讨情意相通,王重阳在古墓石室中刻下《九阴真经》法要时摘入“移魂大法”的纲领,旨在击破玉女心经的两人情意相通,心通之术既受禁止,玉女心经的诸般妙诣便使不出了。杨过记得“移魂大法”的要旨,他素服黄蓉之能,心想:“郭伯母既出此言,必有原因,归副本日已然输定,我就试他一试。”
达尔巴应道:“是!”双手握住杵柄,挥动起来。他单手舞杵已神力惊人,此时双手用劲,连腰力也同时使上了,金刚杵上所发呼呼风声更加响了一倍。这“无上大力杵法”无甚窜改,只是横挥八招,直击八招,一共二八一十六招,但一十六招反覆使将出来,横挥直击,只逼得杨过远远避开,别说正面比武,连杵风也不敢碰上。
达尔巴对师父的话向来奉若神明,他既说杨过不是大师兄转世,那就多数不是大师兄了。但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高超武功,又自称是他大师兄,却又难以不信,还是顺从师父叮咛,跟他较量几招,尝尝他的真工夫,瞧是谁胜谁败,那就真伪立判了,因而举手向杨过道:“好,我就跟你比试一下武功,是真是假,就凭胜负而定。”
杨过见他呆住,伸指戳出,倒是一招“萍姬针神”。达尔巴侧身让开,脸上跟着他做个细心缝衣的模样。黄蓉见杨过体味她的意义,竟然能以“移魂大法”令仇敌遭到感到,大为喜慰,低声对郭靖道:“过儿遭际不凡,当年你在他这般年纪之时,尚没如此工夫。”郭靖喜动色彩,点了点头,目光凝睇厅心二人,竟不稍瞬。
这“移魂大法”纯系心灵之力的感到,倘若对方心神凝定,此法常常无效。如果对方内力更高,则反激过来,施术者反受其制。两人比武,若施术者武功较强,则拳脚兵刃已足得胜,实不必施用此法,若功力不及,却又不敢冒然利用。是以此法虽高深精奥,临敌时却也无甚用处。达尔巴听杨过说了一通蒙古话,早有八九成信得他是大师兄转世,只因心存畏敬,是以感到极快,杨过这才一举胜利,但若施之于霍都,则此术杨过事前既未曾练过,内力又不及敌手,必将大遭凶恶。
他每一招均有来源,达尔巴是蒙古和尚,又安晓得这些中原典故?顷刻间给他忽高忽低、或东或西的攻了个手忙脚乱。杨过手上戴了金丝手套,不时乘机使出“红线盗盒”、“木兰弯弓”、“班姬作史”、“嫦娥窃药”等招数来夺他金杵,逼得他呼啸连连,大为狼狈。群雄大喜,齐声喝采助势。
他这一番猛击,便将杨过逼得不住闪避,招数中的马脚也垂垂闪现出来。达尔巴见他剑招稍疏,金杵倒甩上去,杨过缩手不及,剑杵订交。本来比武之际,两边兵刃碰撞乃是常事,但金刚杵过分沉重,杨过的铁剑始终翻滚飞舞,不敢和金杵相碰,此时一撞,但觉一股大力荡漾,震得虎口剧痛,啪的一声,铁剑断为两截。达尔巴叫道:“是我胜啦!”垂杵退开,将金刚杵往地下一竖,双手合什,躬身施礼。他虽得胜,对大师兄却不敢失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