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当了十余年丐帮帮主,在武林中职位多么尊崇,虽本日遭厄,岂能受此伧夫之辱?见他黑毛茸茸的一双大手伸将过来,当即衣袖甩起,袖子盖上他手腕,乘势抓住挥出,呼的一声,那蒙古军人肥大的身躯从酒楼窗口飞了出去,跌在街心,只摔得半死不活。黄蓉生性爱洁,不肯手掌与他手腕相触,是以先用袖子罩住,才隔袖摔他。

只见她玉容暗澹,左手按住小腹,显是在暗忍疼痛,杨过顿时心想:“郭伯伯、郭伯母不准我和姑姑相好,未免多事,但他们对我实无歹意,本日郭伯母有难,我如何能一走了之?但仇敌太强,我与姑姑齐上,也决不是这和尚的敌手,归正救不了郭伯母,又何必将本身与姑姑的性命赔上?不如当即去禀告郭伯伯,让他率人追救。”想到此处,向黄蓉打个眼色。黄蓉知他要去传讯求救,稍感宽解,极缓极缓的点了点头。

次日中午,二人来到一座大镇。镇上火食稠密,车来马往,甚是热烈。杨过带同小龙女到一家酒楼用饭,刚走上楼梯,不由一怔,见黄蓉与武氏兄弟坐在一张桌旁正自用饭。杨过心想既然碰到,不便假装不见,上前施礼,叫了声:“郭伯母。”

如此一闹,黄蓉已乘机拉过郭芙。达尔巴中了杨过的“移魂大法”以后,此时兀自时昏时醒,霍都中毒重伤,其他的蒙古军人本领寒微,那边挡得住黄蓉?杨过大呼:“郭伯母,你们快走罢!”但黄蓉见国师招数短长,杨、龙二人出尽尽力,仍难抵挡,现在混闹歪打,尚可挡得一挡,若给他找到马脚,猛下毒手,这两个少年男女那边另有性命?心想:“他舍命救我,我岂能只图本身,舍之而去?”给武氏兄弟解开穴道后,站在楼头,悄立观战。

武修文大声道:“你先把郭女人放回,我们立时奉上解药,比武之议渐渐筹议不迟。”黄蓉斜眼向杨过与小龙女望了一眼,心想:“解药是在这二人身上,你冒然承诺对方,也不知人家给是不给。”国师道:“喂毒暗器,天下莫非就只你们一家?你们用毒针伤我徒儿,我也能在你女儿身上钉上几枚毒钉。你们给解药,我们就给她治。说到放人,可没那么轻易。”黄蓉见女儿神采如常,仿佛并未受伤,但母女情深,不由心中无主,常言道“体贴则乱”,她虽机变无双,此时竟一筹莫展。

国师回过身来,说道:“少年,快快走罢!你年纪悄悄,武功不弱,将来成绩远胜于我,此时却还不是我敌手,何必强自出头,丧生于我部下?”这几句话软硬兼施,既把杨过捧了一下,却又深具威胁。他的金轮为杨过与小龙女击落,令他已然到手的武林盟主之位终究落空,心中对二人自恨得牙痒痒的,然现在衡量轻重,以拿住黄蓉为第一要务,不肯多树仇敌,只盼杨过与小龙女退出这场是非,今后再找这两个小辈的倒霉不迟。他称雄大漠,颇富策画,非徒武功惊人罢了。

金轮国师舞动轮子,挡开两剑,他嫌酒楼上桌椅太多,发挥不开手脚,一面舞轮,一面飞脚将桌椅踢开。杨过心想:“跟你以力硬拚,我们定然要输,只要跟你胶葛,才可抵挡得半晌。”见他踢开桌椅,便反把桌椅推转,挡在敌我之间。他与小龙女都轻身工夫了得,东钻西窜,并不正式和仇敌拚斗,再加上忽尔投掷酒壶,忽尔抛去菜盘,只闹得楼面上酒浆菜汁,淋漓满地。

酒楼上世人初时听他们说得斯文,均未在乎,突见脱手,顿时大乱。

小龙女道:“过儿,我们走罢!这老衲人很短长,我们打他不过的。”她满心只盼早回古墓,与杨太长相厮守,她于人间的恩仇斗杀本就毫不体贴,见到国师又感惊骇,便即直言无隐。杨过承诺了,站起家来,走到楼口,心想此去回到古墓,多数与黄蓉永久不再相见,不由向她望了一眼。

武氏兄弟却连声催促:“师娘,我们先走罢,你身子不适,须得保重。”黄蓉初时不睬,听他们催得紧了,怒道:“为人不讲‘侠义’,练武有何用处?活活着上又有何用处?这杨过强过你们百倍。哼,你兄弟俩好好想一想罢。”武氏兄弟一番美意,却给师母一顿抢白,讪讪的老迈不是意义。

这几句话不亢不卑,确又不是大言欺人,杨过究是少年心性,听他说本身将来培养还胜于他,心中自喜,笑道:“大和尚不必客气,要练到你这般短长的工夫很不轻易。这位黄帮主自小养我大的,你还是别难为她罢。她武功短长之极,多数还赛过了你,她本日若非有病,你是比不过她的。你如不信,待她将病养好了,跟你比试一场如何?”他只道国师自大工夫了得,给他这么一激,或许真的不再与黄蓉难堪。

黄蓉双眉深锁,脸带笑容,问道:“你见到我女儿没有?”杨过道:“没有啊。芙妹没跟你在一起么?”黄蓉尚未答话,楼梯声响,走上数人。抢先一人身材高大,恰是金轮国师。杨过仓猝转头,悄悄走到小龙女身边,低声道:“背转了脸,别瞧他们。”但金轮国师目光多么锋利,一上楼梯,于楼上诸人均已尽收眼底,嘿嘿嘲笑,大剌剌的在一张桌旁坐了下来。杨过本已将头转过,突听黄蓉叫了声:“芙儿!”不由转头,只见郭芙与国师同坐一桌。郭芙眼睁睁望着母亲,却不敢畴昔。

杨过叫道:“黄帮首要回家啦,她没空跟你噜苏。”转头向黄蓉道:“郭伯母,你先带了芙妹走罢。”他已盘算主张,本身与小龙女合力拒敌,打是打不过的,但竭力抵挡一阵,设法逃脱,却多数办获得,幸亏此时并非比武赌胜,只须逃脱魔掌,就算逃得狼狈万状,又有何妨?当下挺剑向国师刺去。小龙女见他使的是玉女心经工夫,因而跟着挥剑旁击,她心中无甚筹算,既见杨过与这和尚脱手,也就脱手互助。

呛啷一响,国师从袍子底下取出一只轮子,这轮子与他先前所使的金轮普通大小,只色彩黑黝黝地,倒是精铁所铸,轮上也铸有金刚宗真言。他共有金银铜铁铅五只轮子,当真赶上大敌之时,能够五轮齐出,但他以往只用一只金轮,已自打败无数劲敌,是以上得了金轮国师的名号,其他银铜铁铅四轮却从未用过,实在依他武学修为,原该称“五轮国师”才是。陆家庄比武时金轮给杨过以金刚杵捣下,这时将铁轮取出,说道:“黄帮主,你也一齐上么?”他虽见黄蓉脸有病容,终顾忌她武功了得,这句“黄帮主”一呼,点醒她是一帮之主,如与旁人联手合力斗他一人,未免堕了帮主成分。

本来金轮国师陆家庄受挫,心中不忿,筹思反败为胜之策,更兼霍都身中玉蜂针,毒性发作,多方挽救始终无效,更须设法掠取解药,是以未曾远去,便在陆家庄四周逗留。也是郭芙合当遭难,凌晨骑了小红马出来驰骋,恰好赶上这个大仇家,给他一把揪上马来。小红马极有灵性,飞奔回庄,悲嘶不已。郭靖佳耦知女儿遇险,大惊之下,当即分头寻觅。黄蓉虽怀有身孕,仍带着武氏兄弟来回探察,这天在这镇上见到杨过师徒,不料国师押着郭芙,却也来到了这酒楼。

目睹店伴将酒菜川流不息送到金轮国师桌上,国师等纵情饮食,大说大笑。郭芙呆呆坐着,凝睇母亲,始终不提筷子。黄蓉心如刀割,牵动内息,俄然腹中模糊作痛。

金轮国师用完酒饭,站起家来,说道:“黄帮主,跟我们一起走罢。”黄蓉一愕,立时觉悟,他不但擒住女儿不放,竟连本身也要带走,此时落了单,身边只武氏兄弟二人,自非他敌手,不由神采大变。国师又道:“黄帮主,你不消惊骇,你是中原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我们当然以礼相待。只要武林盟主之位有了定论,立时恭送南归。”他上楼见到黄蓉,便知碰到良机,只要将她擒获,中原军人非拱手臣服不成,那比拿住了郭芙可要高出百倍,当真是一件天大买卖奉上门来。黄蓉只体贴着女儿,先前竟没想到此节。

国师转头向杨过与小龙女道:“你两位跟黄帮主倘若不是一起,便请自便,今后别来碍我的事就是。两位武功了得,此后好好保重,再去练上一二十年,天下便无敌手。”他倒并非对二人另眼相看,却知黄蓉、小龙女、杨过三人武功虽都不及本身,但如联手相斗,那就不易对付,即便得胜,也一定然可擒获黄蓉,因之成心相间,那是得其骨干、舍其旁枝之意。他并不知黄蓉因有身而不便脱手,只估计她打狗棒法极其神妙,是个劲敌。

杨过携着小龙女的手,举步下楼,只见一名蒙古军人大踏步走到黄蓉身前,粗声说道:“快走,还担搁甚么?”说着伸手去拉她臂膀,竟当她犯人普通。

小龙女站在梯间,给金轮国师将她与杨过隔开,心中不乐,说道:“和尚你走开,让他下来。”国师双眉倒竖,“单掌开碑”,一招疾推下去。他体力本大,这一招居高临下,更加威猛非常,小龙女那敢硬接?她牵挂杨过身在楼头,不向梯底跃下,双足一蹬,竟以绝顶轻功从仇敌身畔掠过,与杨过并肩而立。国师当她从左边掠过期回肘反打,竟一击不中,心下也佩服她身法轻盈。杨过又拾起武修文掉下的长剑交在她手里,说道:“姑姑,这和尚无礼,我们打他。”

国师每次追击,总给地下倒翻的桌椅挡住来路,而杨、龙二人转动矫捷,飘忽来去,尽是游斗。贰心念一动,足下俄然用力,只听喀喇喇、喀喇喇响声不断,一张张倒翻的桌椅在他足底碎裂断折。他手上舞动铁轮攻拒转打,足底却使出“千斤坠”工夫,双脚踏到那边,那边的桌椅便断,再斗得数转,楼面上堆成一层碎木残块,三人均在碎木层上相斗,再无桌椅阻手碍脚,挡住来路。

郭芙从地下拾起一条断了的桌脚,叫道:“武家哥哥,我们齐上。”黄蓉一把拉住,说道:“凭你这点工夫,上去送命么?”郭芙撅起了小嘴不信。她见杨过与小龙女出招也无甚特异奇妙之处,偶然姿式虽妙,剑招却毫不凌厉狠辣。

国师听到背后金刃破空之声,竟不转头,翻过手指往他剑刃平面上一击。当的一响,杨过只震得右臂发麻,剑尖直垂下去,忙飞身跃开。

黄蓉暗骂:“笨伯,这当儿怎容得如此游移?”公然只这么稍一稽延,已自不及。金轮国师长臂前探,一手一个,抓住二人背心,如老鹰拿小鸡般提了起来。武氏兄弟回剑急刺,国师也不闪避,只双手微摆,武敦儒长剑刺向弟弟,而武修文的长剑却刺向了哥哥。二武大惊,忙放手抛剑,当啷两声,两剑同时落地,才算没伤了兄弟。国师内力到处,闭了二人穴道,双臂一振,将二人抛出丈许,嘲笑道:“乖乖的跟佛爷走罢。”

黄蓉一见女儿,欣喜交集,见她落入大敌手中,叫了一声以后,便不再说话,拿着一双筷子在桌上划来划去,筹思救女之策。正自揣摩,忽听国师说道:“黄帮主,这一名是你的爱女罢?前日我见她倚在你怀中,撒痴撒娇,风趣得紧啊。”黄蓉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武修文站起家来,喝道:“枉你身为一派宗师,比武不堪,却来欺负人家年青女人,羞也不羞?”国师对他的话只当没闻声,又道:“黄帮主,前日较量,你们明显输了,却多般的横生枝节,不是豪杰行迳。你先将毒针解药给我,然后我们商定日子,公公道道的比一场武,以定武林盟主之位到底谁属。”黄蓉仍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武氏兄弟见师娘受窘,明知不敌,却也不能不挺身而出,长剑双双出鞘,护在师娘身前。黄蓉低声道:“快跳窗逃脱,向师父求救。”武氏兄弟两人向她瞧了一眼,又向郭芙瞧了一眼,这才奔向窗口。

此时国师大踏步来去,铁轮晃恰当啷啷直响,双臂大开大阖,以急招向二人猛攻。杨过与小龙女少了桌椅的隔绝,只得以真工夫抵挡。国师连进三招,杨过修习玉女心经,只练快,不练劲,手上乏劲,国师来招,他架到手臂模糊生痛。国师得理不让人,第四招当头猛砸,铁轮未到,已挟着一股疾风,阵容惊人。杨过与小龙女双剑齐上,剑尖抵中铁轮,合双剑之力,才挡过了这一招,但两柄剑均已给压得弯了。

岂知国师本来担心黄蓉、小龙女、杨过三人联手合力,这才对杨过客气,现在听了他这几句话,向黄蓉脸上一望,果见她容色蕉萃,病势竟自不轻,心想单凭你这两个少年男女,我金轮国师又有何惧?嘲笑一声,抢到梯口,说道:“那你也留下罢!”

金轮国师嘲笑道:“黄帮主公然好工夫。”学着蒙古军人的神情,大踏步走上,一模一样的伸手去拉,黄蓉知他成心炫示工夫,虽一样的脱手,本身要一样的摔他却千万不能,只得退了一步。杨过已走下楼梯数级,猛见争端骤起,黄蓉眼下就要受辱,不由得冲动了侠义心肠,还顾得甚么存亡安危,飞身畴昔拾起武敦儒掉下的长剑,急向国师后心刺去,喝道:“黄帮主带病在身,你怎可乘危相逼?”

杨过不肯再与她一家人见面而多惹烦恼,因而与小龙女筹议改走小道,以免在前程再行相遇。小龙女虽是师父,但除武功以外甚么事也不懂,杨过说改走小道,她自无贰言。当晚二人在一家小客店中宿了。杨过睡在床上,小龙女仍用一条绳索横挂室中,睡在绳上。二人都已决意要结为佳耦,但在古墓中数年来都如此安睡,此番重遇,仍自但是然的睡下,依法练功,只想到心上人就在身边,而后更不分离,均感无穷喜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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