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在窗外见她满身晶莹洁白,心中怦的一动。他是少年男人,绿萼身材丰腴,容颜美丽,一看之下,不由得血脉贲张,心生情欲,满身顿时剧痛,随即想起:“她是为救我性命,这才不吝解衣露躯,杨过啊杨过,你再看一眼,那便禽兽不如了。”仓猝闭眼,但心神烦乱之际,额头竟悄悄在窗格子上一碰。

谷主脸上木然,并无气恼之色,淡淡的道:“依你说来,那我便是为人不朴重了,便是无情无义了?”绿萼道:“女儿怎敢如此数说爹爹。只是……只是……”谷主道:“只是如何?”绿萼道:“那杨公子身受情花的千针万刺,痛苦如何抵挡?爹爹,你大恩大德,放了他罢。”谷主嘲笑道:“我明日自会救他放他,何用你从中多事?”

杨过一足与水面相触的一瞬之间,心中一喜,晓得性命暂可无碍,不然二人从数十丈高处直堕下来,非死不成。冲力既大,入水也深,但觉不住的往下潜沉,竟似永无止歇。他闭住呼吸,待沉势一缓,左手抱着绿萼,右手拨水上升,刚钻出水面吸了口气,俄然鼻中闻到一股腥臭,同时右首水波荡漾,似有甚么庞大水族来袭。

小龙女与杨过惨淡相对,半晌无言。杨过缓缓的道:“姑姑,过儿承你倾慕相爱,虽在地府,亦心胸安畅。你将我一掌打死了罢!”小龙女心想:“我先将他打死,随即他杀。”因而提起手来,潜运内劲。杨过脸露浅笑,目光温和,甜甜的瞧着她,低声道:“现在便是你我洞房花烛的光阴。”小龙女见他神采飞扬,心想:“这般一个姣美郎君,何故老天便狠心如此,要他本日死于非命?”胸口一酸,突觉喉头发甜,仿佛又要呕血,臂上的劲力顿时消逝。她俄然扑在杨过身上,情花的千针万刺同时刺入她体内,说道:“过儿,你我同受痛苦。”

谷主道:“你另有何话说?”绿萼指着那四名弟子道:“你先叫他们出去。”谷主道:“我谷中众心如一,事无不成对人言。”绿萼满脸通红,随即惨白,说道:“好,你不信女儿的话,那你便瞧我身上有没有丹药。”说着解去上衫,接着便解裙子。谷主忙挥手命四名弟子出外,关上了室门。半晌之间,绿萼已将外衫与裙子脱去,只留下贴身的小衣,公然身上并无一物。

杨过呆呆入迷:“她何故待我如此好法?我虽遭际不幸,自幼为人欺辱,但世上至心待我之人却也很多。姑姑是不必说了,如孙婆婆、洪老帮主、寄父欧阳锋、黄岛主这些人,又如程英、陆无双,以及其间公孙绿萼这几位女人,无不对我极尽至诚。我的时候八字必是极其古怪,不然何故待我好的如此之好,对我恶的又如此之恶?”他却想不到本身境遇特异,所逢之人不是待他极好,便是极恶,乃他本身本性过火使然,心性相投者他热诚相待,言语分歧便视若仇敌,他待别人如是,别人天然也便如是以报了。

杨过心中怦怦而跳,见那石室东首有窗,走到窗下,凑眼向内张望,岂知小龙女不在室内,绿萼却垂首站在父亲之前。谷主居中而坐,两名绿衫弟子手持长剑,守在绿萼摆布。谷主接过荆杖,冷冷的道:“萼儿,你是我亲生骨肉,到底为何叛我?”绿萼低头不语。谷主道:“你看中了那姓杨的小子,我岂有不知?我本说要放了他,你又何必性急?明日爹爹跟他说,就将你许配于他如何?”杨过如何不知绿萼对己大有情义,但现在听人公开说将出来,一颗心还是怦但是动。

谷主厉声道:“我这藏药之所极是奥妙,几个外人一向在厅,没分开过一步,这绝情丹俄然失了影踪,莫非它本身会生脚不成?”绿萼跪倒在地,哭道:“爹爹,你饶了杨公子性命,命他出谷以后永久不准返来,也就是了。”谷主嘲笑道:“如果我性命垂死,你一定便肯跪地向人哭求。”绿萼不答,只抱住了他双膝。

杨过打量室中,见桌上、柜中满列药瓶,壁上一丛丛的挂着无数干草药,西首并列三座丹炉,这间石室自便是所谓丹房了。瞧谷主的神情,绿萼本日非受重刑不成,只听她道:“爹爹,女儿私进丹房,确是想取绝情丹去救杨公子,但一向没找到,不然何故会给爹爹知觉?”

他不精水性,以是能在水底支撑,纯系以内功闭气而至。此时面前一片乌黑,只听得右首和前面击水之声甚急,他右掌翻出,俄然按到一大片冰冷粗糙之物,似是水族的鳞甲,大吃一惊:“莫非人间真有毒龙?”手上用力,抱着绿萼腾身而起,那怪物却给他按入了水底。他深深吸了口气,准拟再潜入水中,那知右足竟已踏上了实地,这一下非事前所料,足上使的劲力不对,撞得急了,右腿好不疼痛。

公孙绿萼年方十八岁,合法情窦初开之时,绝情深谷中所授内功修为,本来皆教人摒弃情爱,断绝欲念。但有生即有情,佛家称有生之物为“有情”,不但男女老幼皆属有情,即令牛马猪羊、鱼鸟蛇虫等等,也均有情,有生之物倘真无情,不免灭尽,更无繁衍。绝情谷所修者大违人道物性,殊非正道。谷中虽有男人,但大家言语有趣,神采冰冷。公孙绿萼自幼少享父母亲人之情,所遇者皆以无情为高,世上统统甘旨华服、脂粉珍饰、畅情悦性之事物,皆遭架空,俄然碰到杨过,此人不但大赞其美,且举止跳脱,言语可喜,突但是逢人生绝大快人快事,不由得心魂俱醉,无可抗御。这一日中,静中自思,无时无刻不在杨过身上,一缕情丝,紧紧系上了这少年男人,再也不能自拔,虽为片面相思,但“作茧自缚”,所缚者也是存亡以之,不亚于两情相悦了。

杨过在桃花岛居住之时曾见过很多鳄鱼,晓得此物凶悍残暴,尤胜陆上虎狼,当日他与郭芙、武氏兄弟等见到,向来不敢招惹,一贯远而避之,不料本日竟会在这地底深渊当中相遇,坐稳身子,凝神聆听,从脚步声中发觉共有三条鳄鱼,正一步步爬近。

绿萼低声道:“杨大哥,想不到我和你死在一处。”语气中竟有喜慰之意。杨过笑道:“便是要死,我们也得先杀几条鳄鱼再说。”

谷主走到靠壁的椅中坐下,道:“我谷中端方,你是晓得的。擅入丹房,该当如何?”绿萼低首道:“该当正法。”谷主叹道:“你虽是我亲生女儿,但也不能坏了谷中端方,你好好去罢!”说着抽出黑剑,举在半空,柔声道:“唉,萼儿,你如今后不代那姓杨的小子讨情,我便饶你。我只能饶一小我,饶你还是饶他?”绿萼低声道:“饶他!”谷主道:“好,我女儿当真大仁大义,胜于为父很多了。”挥剑往她头顶直劈下去。

这一碰虽只收回微声,谷主却已知觉,走到三座丹炉之旁,将中间一座丹炉推开,把东首的推到中间,西首的推到东首,然后将原在中间的推到了西首,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允你饶那小子的性命便是。”绿萼大喜,拜倒在地,颤声道:“多谢爹爹!”

绿萼翻身坐起,搂住了杨过脖子,惊道:“那是甚么?”杨过道:“别怕,你躲在我身后。”绿萼不动,只搂得他更加紧了,颤声道:“鳄鱼,鳄鱼!”

一个动机在贰心中转过:“贼谷主将我二人陷在此处,岂有功德?”右手发掌向左猛劈出去,砰的一声巨响,击中了甚么坚固之物,跟着波澜澎湃,他借着这一掌之势,已抱着公孙绿萼向右避开。

忽听背后谷主“啊哟”一声惊呼,道:“你……你……”随即冷冷的道:“那又何必?你身上挨痛,他的疼痛便能少了半分吗?”小龙女密意无穷的瞧着杨过,更不转头。谷主向杨过道:“再过十个时候,我便拿灵药来救你。这十个时候当中,只要你清心无欲,纵有痛苦,亦不难过。”拉着小龙女手臂出了室门。小龙女满身有力,只得任由他拉出。

等了很久,始终不见绿萼现身。杨过越等越担忧,初时还猜想定是丹房中有人,盗药一时不得其便,时候渐久,心想即使取药不得,她也必过来奉告,瞧来此事已凶多吉少,她为我干冒大险,我怎可不设法相救?因而将室门推开一缝,向外张望,门外静悄悄地并无人影,当即溜了出来,却不知绿萼身在那边。

正自彷徨,忽听转角处脚步声响,他忙缩身转角,只见两名绿衫弟子并肩而来,手中各执一条荆杖,显是行刑之具。杨过大怒:“姑姑宁死不平,这无耻谷主竟要对她苦刑逼迫!”放轻脚步,跟从在两名弟子以后。那二人并不知觉,曲盘曲折的绕过几道长廊,来到一间石室之前,朗声说道:“启禀谷主,荆杖取到。”排闼入内。

谷主道:“你取去了绝情丹,又教我怎生救他?好,你不肯认,也由得你。你就在这儿耽一天。你虽偷了我的丹药,却送不到那姓杨的小子口中,老是徒然,十二个时候以后,我再放你罢!”说着走向室门。绿萼咬牙叫道:“爹爹!”

第十九回

杨过大惊,叫道:“且慢!”从窗口飞身跃入,跟着叫道:“该当杀我!”右足在地下一点,正要伸手去抓谷主手腕,阻他黑剑下劈,突觉足底一软,却似踏了个空。杨过急提真气,左手两根手指在地下一卷,身子斗然向上拔起。谷主双掌在女儿肩头一推。绿萼身不由主的急退,往杨过身上撞来。

杨过好生感激,知她此举身犯奇险,本身与她了解不过一日,她竟叛变父亲来救本身,说道:“女人,我……我……”内心冲动,竟说不下去了。绿萼微微一笑,说道:“你稍待半晌,我立即便回。”说着翩然出室。

绿萼低头不语,过了半晌,俄然昂首,朗声说道:“爹爹,你现在一心想着本身结婚,那边还顾念到女儿?”谷主哼了一声,并不接口。绿萼又道:“不错,女儿钦慕杨公子为人朴重,有情有义。但女儿知贰心目中就只龙女人一人。女儿以是救他,就是……就是瞧不过爹爹的所作所为,别无他意。”杨过心中冲动:“这贼谷主乖戾妄为,所生的女儿却如此仁义。”

杨过见偷袭的那人竟是公孙绿萼,奇道:“你……你……”绿萼回身先将室门关上,低声道:“杨大哥悄声,我来救你。”说着解开鱼网的结实,搬开丛丛情花,放了杨过出来,她手上也缠着粗布。杨过游移道:“令尊若知此事……”绿萼道:“我拚着身受重责便是。”顺手摘下一小丛情花,塞入那绿衫弟子口中,令他醒后不能呼救,然后将他缚入鱼网,情花堆了个浑身,这才低声道:“杨大哥,倘如有人出去,你就躲在门后。你身中剧毒,我到丹房去取解药给你。”

过了两个时候,已是午后,一名绿衫弟子端着盘子走出去,盘中装着四个无酵馒头,说道:“谷主本日新婚大喜,也让你好好吃一个饱。”将盘子放在鱼网之侧,他手上密密层层的包着粗布,唯恐为情花所伤。杨过伸手出网,取过四个馒头都吃了,心想:“我既要和这贼谷主厮拚到底,便不能作践本身身子。”那弟子笑道:“瞧不出你胃口倒好。”俄然门口绿影一晃,又有一名绿衫弟子出去,悄没声的走到那人身后,伸拳在他头顶重重击落。先前那人没瞧见来人是谁,已给打得昏晕畴昔。

杨过身上刻苦,心诽谤痛:“前时所受的诸般痛苦,与本日相较已全都算不了甚么。但这谷主如此卑鄙暴虐,我焉能一死了之,任由姑姑落在他手中苦受折磨?何况我父仇未报,岂能让那假仁假义的郭靖、黄蓉作下恶事,不受报应?”思念及此,不由得热血如沸,激昂奋发,“死不得,不管如何死不得!便算姑姑成了这谷主的夫人,我还是要救她出来。我还得苦练武功,给死去的父母报仇。”咬紧牙关,盘膝坐起,虽在鱼网当中不能坐正姿式,还是气沉丹田,用起功来。

绿萼侧头沉吟,似在考虑有几句话到底该不该说,终究脸现刚毅之色,说道:“爹爹,女儿受你生养抚养的大恩,那杨公子只是初识的外人,女儿如何会反去助他?倘若爹爹明日当真给他治伤,将他开释,女儿又何必冒险到丹房中来?”谷主厉声说道:“那你为何又来了?”绿萼道:“女儿就知爹爹对他不怀美意,你逼龙女人与你结婚以后,便要使毒计害死杨公子,好绝了龙女人之念。你中毒针后要解药,说过要让他们出谷,不加禁止,这话便不取信。刚才比剑,明显是他们饶了你,大家都瞧见的……”

这时抢先一条鳄鱼距杨过脚边已不到一丈,绿萼叫道:“快打!”杨过道:“再等一下。”伸出右足,垂在岩边,那鳄鱼又爬近数尺,伸开大口,往他足上狠狠咬落。杨过右足回缩,跟着挥脚踢出,正中鳄鱼下颚。那鳄鱼一个筋斗翻入渊中,只听得水声响动,渊中群鳄一阵骚动,别的两条鳄鱼却又已爬近。

地底老妇

心喜之余,腿上疼痛也顾不得了,伸手摸去,本来是块深渊之旁的岩石。他只怕怪物持续袭来,忙抱了绿萼向高处爬去,坐稳以后,惊魂稍定。公孙绿萼吃了好几口水,人已半晕。杨过让她伏在本身腿上,缓缓吐水。只听得岩石上有爬搔之声,腥臭气味渐浓,有几只怪物从水潭中爬了上来。

杨过跃起后正向下落,绿萼刚好撞向他身上,两人顿时一齐笔挺堕下,但觉足底空虚,竟似直堕了数十丈尚未着地。杨过固然错愕,仍想到要护住绿萼性命,危急中双手将她身子托起,面前一片暗中,不知将落于那边,足底是刀山剑林?还是乱石巨岩?思念不决,扑通一声,两人已摔入水中,往下急沉,本来丹房之下竟是个深渊。

谷主两道长眉登即竖起,冷冷的道:“哼,当真养虎贻患。把你养得这么大了,想不到本日竟来反咬我一口。拿来!”说着伸脱手来。绿萼道:“爹爹要甚么?”谷主道:“你还装假呢?那治情花之毒的绝情丹啊。”绿萼道:“女儿没拿。”谷主站起家来,道:“那么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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