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垂泪道:“当我妈活着之时,爹爹的确极是爱我。厥后我妈死了,爹爹就对我日渐冷酷,但他……但他……心中,我晓得是不会恨我的。”停了半晌,斗地想起很多奇特难明之事,说道:“杨大哥,我俄然想起,爹爹一向在怕我。”杨过奇道:“他怕你?那倒奇了。”绿萼道:“是啊,我总觉爹爹见到我之时神采间很不天然,似是心中坦白着甚么要紧事情,恐怕给我晓得了。这些年来,他总尽量避开我,不见我面。”

杨过沉默不答,心下懊悔:“凭我和姑姑合使玉女素心剑法,那贼谷主终非敌手。当时他倒在地下,已输透告饶。咱二人不该心软,饶了他命,又想到归去古墓,心花怒放,乃至情花之毒发作。唉,这也是天数使然,无话可说了。却不知姑姑眼下如何?”他一想到小龙女,身上各处创口又模糊疼痛。

杨过正要把丹药放入口中,听她说“就只这么一枚”,不由得一怔,问道:“只要一枚?你爹爹处另有没有?”绿萼道:“就因为只一枚,那才贵重啊,不然爹爹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杨过大吃一惊,颤声道:“如此说来,我姑姑遍身也中了情花之毒,你爹爹又有甚么体例救她?”

杨过虽中情花剧毒,武功涓滴未失,刚才这一踢实稀有百斤力道,鳄鱼皮甲坚固,踢中鳄鱼后足尖模糊生疼,那鳄鱼跌入潭中后却仍泅水自如,心想:“单凭白手,毕竟何如不了这很多凶鳄,斗到厥后,我与公孙女人迟早会给它们吃了,如何想个别例,方能将这些鳄鱼尽数杀死?”伸手出去想摸块大石当兵器,但岩石上光溜溜的连泥沙也无一粒,只听得两端鳄鱼又爬近了些,忙问:“你身上有佩剑么?”

绿萼藉着匕首柄上夜明珠的柔光,也看清楚了近处物事,只见小包中除匕首与装绝情丹的翡翠小瓶以外,另有块七八寸见方的羊皮,半截灵芝。她心念一动,说道:“这半截灵芝就是给那老顽童折断的。”杨过道:“老顽童?”绿萼道:“是啊,这灵芝本来种在芝房中白玉盆里的。老顽童大闹书剑丹芝四房,毁书盗剑,踢炉折芝,都是他干的功德。”杨过恍但是悟,叫道:“是了,是了。”绿萼忙问:“如何?”

鳄潭深处地底,寒似冰窟,二人身下水湿,更加冷气彻骨。杨过在寒玉床上练过内功,对这一点酷寒毫不在乎,绿萼却已不住颤抖,忍不住偎在杨过怀中求暖。杨过知她怕冷,左臂稍稍用力,将她搂在怀里,心想这女性命在瞬息,定然又难过又惊骇,想说几句笑话逗她一乐,但见潭中群鳄争食,巨口利齿,神态狰狞可怖,笑道:“公孙女人,本日你我一齐死了,你来世想转生变何为么东西?似这般丢脸的鳄鱼,我是说甚么也稳定的。”绿萼微微一笑,说道:“你还是变一朵水仙花儿罢,又美又香,大家见了都爱。”杨过笑道:“要说变水仙花,也只要你这等人才方配。如果我啊,不是变作喇叭花,便是牛屎菊。”绿萼笑道:“倘若阎罗王要你变一朵情花,你变稳定?”

杨过稍稍坐远,脱下长袍,给她披在身上,解衣之际,不但想到了小龙女,也想到了给本身缝袍的程英,想到情愿代己就死的陆无双,自咎平生孤负美人之恩极多,愧无以报,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杨过道:“这小包是周老前辈放在我身边的。”他此时已知周伯通对己实有暗助之意,因之把“老顽童”改口称为“周老前辈”。绿萼也已明白了大半,说道:“本来是他交给你的。”杨过道:“不,这位武林前辈游戏人间,行事鬼神莫测,他取去了我人皮面具和大剪刀,我当然不知,而他将这小包放在我衣袋里,我也毫无所觉。唉,他白叟家的本领,我真一半也及不上了。”绿萼点头道:“是了,爹爹说他盗去了谷中要物,非将他截住不成,而他……他当众撤除衣衫,身上却未藏有一物。”杨过笑道:“他脱得赤条条地,竟把谷主也瞒过了,本来这包东西早已放入我袋中。”

这时鳄潭中闹成一片,群鳄正自分嚼死鳄,一时不再向岩上攻来。杨过见她呆呆入迷,问道:“是不是你父亲有甚隐事,给你偶然当中撞见了?”

绿萼忽地尖叫:“咦!”伸手从包中取过一个翡翠小瓶,叫道:“这是绝情丹啊。”杨过又惊又喜,问道:“这便是能治情花之伤的丹药?”

她之前见到父亲神情有异,虽觉奇特,但每次念及,老是只道自母亲去世,父亲心中哀思,乃至脾气窜改,但此次她摔入鳄潭,却明显是父亲布下的骗局。他在丹房中挪动三座丹炉,自是翻开翻板的构造。若说父亲心恨杨过,要将他置之死地,杨过本已中了情花之毒,只须不加施救,便难活命,何况当时他正跌向鳄潭,其势已万难出险,但是父亲何故将本身也推入潭中?这一掌之推,那边另有涓滴父女之情?这决非大怒之下一时失手,此中必然包藏极大诡计祸心。她越想越难过,但心中也越加明白。父亲畴前很多特异言行当时茫然不解,只是拿“行动古怪”四字来解释,此时想来,明显满是从一个“怕”字而起,但是他何故会惊骇本身的亲生女儿,却千万猜想不透。

绿萼举瓶摇了摇,觉到瓶中有物,喜道:“是啊,我在丹房中找了半天没找到,如何反而给你拿了去?你怎地拿到的?你干么不吃啊?你不晓得这便是绝情丹,是不是?”她欣喜之余问话连串不竭,竟没让杨过有答话余暇。杨过搔了搔头,道:“我半点也不晓得,这……这瓶丹药,怎地会在我袋中,这可真奇哉怪也。”

绿萼当即明白了贰情意,见他将丹药放回瓶中,轻叹一声,说道:“杨大哥,你对龙女人这般痴情,我爹爹宁不自愧?你只盼望我将绝情丹带上去,好救龙女人的性命。”杨过给她猜中苦衷,微微一笑,说道:“我既盼望你这么美意的女人能平安然安的脱此险境,也盼能救得我姑姑性命。就算我治好了情花之毒,困在这鳄潭中归正也活不了,自是救治我姑姑要紧。”心想:“姑姑斑斓绝伦,那公孙谷主想娶她为妻,本也是情面之常。姑姑不肯相嫁,他便诱她到剑房中想害她性命,用心险恶之极;他明知唯一的绝情丹已给人盗去,姑姑身上的情花剧毒无可挽救,已不过三十六日之命,他兀自要逼她委身,只怕这潭中的鳄鱼,知己比他也还好些。”

杨过看了一会,感觉并无出奇之处,说道:“这羊皮是不相干的。”绿萼一向在他肩旁旁观,忽道:“这是我们绝情谷水仙山庄的图样。你瞧,这是你出去的小溪,这是大厅,这是剑室,这是芝房,这是丹房……”她一面说,一面指着图形。杨过俄然“咦”的一声,道:“你瞧,你瞧。”指着丹房之下绘着的一些水纹。绿萼道:“这便是鳄潭了。啊……这里另有通道。”

绿萼晓得非论如何必口劝他服药,也是白饶,深悔不该向他说了丹药只要一枚,说道:“这灵芝虽不能解毒,但大有强身健体之功,你就快服了罢。”杨过道:“是。”将半截灵芝剖成两片,本身吃了一片,另一片送到绿萼口中,道:“也不知你爹爹何时才来放你,吃这一片挡挡寒气。”绿萼见他情致殷勤,不忍拒却,张口吃了。

杨过早就想到此节,但不肯更增她难过,并未说破,这时听她本身想到了,便道:“你爹爹放你上去以后,将来你须得到处谨慎,最好能设法离谷,到内里逛逛。”绿萼叹道:“唉,你不知爹爹的为人,他既将我推入鳄潭,决不会转意转意,放我出去。他本就忌我,颠末此事以后,又怎再容我活命?杨大哥,你就不准我陪着你一起死么?”

绿萼叹道:“我曾听大师兄说过,谷中这绝情丹本来很多,厥后不知怎地,只剩下了一枚,这丹药配制极难,诸般贵重药材没法找全,是以大师兄曾一再警告,大师千万要谨防情花剧毒,小小刺伤,数今后能够自愈,那是不打紧的。中毒一深,却令谷主难做了,因为一枚丹药祇治得一人。”杨过连叫“啊哟”,说道:“你爹爹怎地还不来救你?”

绿萼清算一下衫袖,将腰带系上,忽觉杨太长袍的衣袋中有小小一包物事,伸手摸了出来,交给他道:“这是甚么东西?你要不要用?”杨过接了过来,动手只觉沉沉地,问道:“那是甚么?”绿萼一笑,说道:“是你袋里的东西,如何反来问我?”杨过凝神看时,见是个粗布小包,本身从未见过,当即翻开,面前俄然一亮,只见包中共有四物,此中之一是柄小小匕首,柄上镶有龙眼核般大小的一颗珠子,收回温和莹光,照上了绿萼的俏脸,心想:“听人说世上有种宝贝夜明珠,夜里自能发光,这多数便是夜明珠了。”

绿萼拔开翡翠小瓶上的碧玉塞子,弓起左掌,悄悄侧过瓶子,将瓶里丹药倒在掌中,瓶中倒出一枚四四方方骰子般的丹药,色作深黑,腥臭刺鼻。大凡丹药都是圆形,以便吞服,如果药锭,或作长方扁平,如这般四方的丹药,杨过却从所未见,从绿萼掌中接了过来,细心打量。绿萼握着瓶子摇了几摇,又将瓶子倒过来在掌心拍了几下,道:“没有啦,就只这么一枚。你快吃罢,别掉在潭里,那可就糟了。”

绿萼忙握住他手臂,另一手悄悄在他额头抚摩,盼能稍减他疼痛。杨过自知身中剧毒,即使不处此危境,也活不了几日,听公孙谷主说要连痛三十六日才死,但疼痛如此难当,只要再挨几次,终究会忍耐不住而自绝性命,然本身一死以后,绿萼无人救护,岂不惨极,心想:“她以是处此险境,满是为了我。我非论身上如何疼痛,必当支撑下去,但愿那谷主稍有父女之情,终究转意转意而将她救回。”心中策画,一时没想及小龙女,疼痛顿时轻缓,说道:“公孙女人,别惊骇,我想你爹爹就会来救你上去。他只恨我一人,对你向来钟爱,此时定已好生悔怨。”

绿萼不听他答话,已知本身不该提到情花,忙岔开话题,说道:“杨大哥,你能瞧见鳄鱼,我面前却黑漆漆的,甚么都瞧不见。”杨过笑道:“鳄鱼的尊容丑恶得紧,不瞧也罢。”说着悄悄拍了拍她肩头,意示慰抚。当她怕冷时搂住她,只求她不冷得颤栗,碰到她光滑的柔肤,危急中也无他念,这时表情稍定,一拍她肩头,动手处冰冷柔腻,才想到她在丹房中解衣示父,只剩下贴身小衣,肩头和膀子都没衣服掩蔽。杨过微微一惊,仓猝缩手。绿萼想到他能在暗中见物,本身半裸之状全都给他瞧得清清楚楚,不由叫了声:“啊哟!”身子自但是然的让开了些。

绿萼惊叫一声,右手按住岩石,运劲窜上。杨过伸掌在她背心一托,将她救上。这么一担搁,最后一头鳄鱼已逼近身边,伸开巨口往杨过肩头咬落。这时拳打足踢均已不及,虽可跃开闪避,但那巨口的双颚一合,说不定便咬在绿萼身上,危急中双手齐出,一手扳住鳄鱼的上颚,一手扳住下颚,运起内力,大喝一声,喀喇一声大响,鳄鱼两颚从中裂开,顿时身故。

杨过全神灌输在鳄鱼来袭,并未发觉她有何异状,耳听得两端鳄鱼距身前已不过丈许,身后又有两端,若发掌劈打,原可将之击落潭中,但转刹时又复来攻,于事无补,本身内力却不断耗费,因而蓄势不发,待二鳄爬到身前三尺之处,猛地里双掌齐发,啪啪两声,同时击在二鳄头上。鳄鱼转动不灵,杨过掌到时不知趋避,但皮甲坚厚,只晕了一阵,滑入潭中。就在此时,身后二鳄已然爬到,杨过左足将一鳄踢下岩去,这一脚踢得重了,抱持绿萼不稳,她身子一侧,向岩下滑落。

绿萼道:“我身上?”想起本身在丹房中撤除衣裙,只余下贴身小衣,这时却偎身于杨过怀中,不由得大羞,顿时满身炽热,心中却甜甜的高兴不堪。

两端鳄鱼正向岩上爬上来,听到他惨呼之声,吓得又跃入水中。

绿萼点头道:“没有啊。爹爹行动端方,办事公道,谷中大小人等都对他极其恭敬。本日他如此对你确是不该,但以往从未有过这般倒行逆施之事。”杨过不知绝情谷中畴昔情事,自难代她猜想。

杨过正待说几句话相慰,俄然又有一头鳄鱼渐渐爬上岩来,前足即将搭上从小包中抖出来的那张羊皮。杨过心念一动:“且瞧瞧这张羊皮有甚么古怪。”提起匕首,对准鳄鱼双眼之间刺去,噗的一声,应手而入,这匕首竟是一把砍金断玉的利刃。那头鳄鱼挣扎了几下,跌入潭中,肚腹朝天,便即毙命。杨过喜道:“我们有了这柄匕首,潭中众位鳄鱼老兄的运气可就不大好啦。”左手执起羊皮,右手将匕首柄凑畴昔,就着刃柄上夜明珠收回的弱光凝神细看。羊皮一面粗糙,并无异状,翻将过来,却见画着很多房屋山石之类。

杨过虽扳死凶鳄,却也已惊得背上满是盗汗。绿萼道:“你没受伤罢?”杨过听她语声当中又和顺,又体贴,心中微微一动,道:“没有。”只刚才使力太猛,双臂略觉疼痛。绿萼发觉死鳄身躯躺在岩上,一动也不动,心中敬佩,问道:“你白手如何将它弄死的?黑暗中又瞧得恁地清楚。”杨过道:“我跟着姑姑在古墓中居住多年,只要略有微光,便能见物。”他说到姑姑与古墓,不由得一声长叹,俄然满身剧痛,万难忍耐,不由得纵声大呼,同时飞足将死鳄踢入潭中。

这灵芝已稀有百年气候,二人服入肚中,过未几时,便觉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极是舒畅,精力一振,心智也随之大为活络。绿萼忽道:“老顽童盗去了绝情丹,爹爹当然早已晓得。他说治你之伤,固是棍骗龙女人,便逼我交出丹药,也是冒充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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