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心念甫动,只见忽必烈王帐中窜出几条人影,几个起落,已拦住来路,跟着呜呜之声高文,一个铜轮一个铁轮往两匹坐骑飞到,恰是国师脱手反对二人脱身。郭靖见双轮飞来之势极其刚猛,不敢伸手去接,头一低,双手在两匹坐骑的颈中一按,两匹马前足跪下,铜铁双轮刚幸亏马头上掠过,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回入国师手中。就如许微一担搁,尼摩星与尹克西已奔到二人身前,国师与潇湘子跟着赶到,四人团团围住。

郭靖大踏步出帐,心中暗想:“这忽必烈行动不凡,果是劲敌。”向杨过使个眼色,加快脚步,走向坐骑之旁。

国师与尼摩星便在郭靖之侧,虽非首当其冲,但闻到少些,也已胸口烦恶欲呕,忙窜跃阔别。潇湘子鼻中早已塞有解药,在黑气中直穿而前,挥棒追击。郭靖一掌“见龙在田”往他生硬的膝盖上击去。潇湘子收棒挡格,未及发毒,身子已被掌力推得飘开五尺。

当年潇湘子在湖南荒山中练功,曾见一只蟾蜍躲在破棺以后口喷毒砂,将一条大蟒蛇毒倒,心有所悟,捕获蟾蜍,取其毒液,炼制而成毒砂,藏于哭丧棒中。棒尾装有机括,手指一按,毒砂便激喷而出,发射时纵跃窜高,毒砂能力更增。这毒砂棒在碰到巨蟒猛兽时曾经用过,当者立晕,岂知郭靖内力深厚,竟能强抗剧毒。

杨过一怔:“襄阳在南,何故向北?”随即会心:“啊,是了,忽必烈军马必集于南,防他逃归襄阳,北边定然空虚。先南后北,冲他一个出其不料,措手不及,便可乘机突围。我当如何阻住他才好?”

杨过故意要救别性命,心知若说郭靖武功了得,他必不肯伏输,但说他会使妖法,这浑人多数会信,又道:“你一棍打他的头,棍子没撞上甚么,却反弹上来,这岂不古怪?那卖珠宝的胡人武功很短长,如何一上手便给他伤了?”麻光佐信了七八成,又点了点头,却向国师、潇湘子等望了一眼。

杨过在侧瞧得明白,他爱这浑民气肠朴素,又曾数次回护本身,目睹他这一棍击下,定然遭殃,大呼:“麻光佐,看剑!”君子剑脱手,往他后心刺去。麻光佐一呆,铜棍停在半空,惊诧道:“杨兄弟,你干么跟我脱手?”杨过骂道:“你这浑人,在这儿乱来甚么?快给我归去!”长剑颤抖,连刺数剑,只刺得麻光佐手忙脚乱,不住发展。杨太长剑急刺,迫得他一步步退后。麻光佐腿长脚大,一步足足抵得凡人二步,退得十余步,已离郭靖等甚远。他见面前剑光闪动,尽力抵抗都有所不及,更无余暇去想杨过何故俄然对己发挥毒手。

郭靖听得杨过的叫声,公然大为忧急,不等红马奔到,立即回过马头,又突入阵,向杨过站立之处驰来。国师动机一转,已明杨过企图,让郭靖在身边掠过,不加禁止,却回身挡住了他退路。

郭靖藏身军马当中,如同入了密林,反比空地上更易脱身。他几个起伏,奔到一个百夫长马前,伸手将他拉扯上马,跃上马背,在众军中东冲西突,绕出阵后,放马急奔,口中长哨。那汗血宝马站在远处,听得仆人号召,如风驰至。

杨过等他又退数步,收剑指地,低声道:“麻大哥,我救了你一命,你知不晓得?”麻光佐大声道:“甚么?”杨太低声道:“你说话小声些,别让他们闻声了。”麻光佐瞪眼道:“为甚么?我不怕这个郭靖。”这两句话还是声音清脆,于他不过是平常语气,在凡人却已似叫唤普通。杨过道:“好,那你别说话,只听我说。”麻光佐倒真听话,点了点头。杨过道:“那郭靖会使妖法,口中一念咒语,便能取人首级,你还是走得远远的好。”麻光佐睁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将信将疑。

郭靖斜过身子,却见尼摩星的铁蛇递近身来,当下一掌“潜龙勿用”击出。尼摩星忙横过铁蛇,右手握蛇尾,左手执蛇头,在胸口一挡,岂知郭靖这一掌之力倒是在出掌之处的四周,掌心虽对准他的胸口,他胸口竟是毫不受力,尼摩星一挡挡了个空,情知不妙,面门与小腹上已感到掌力,总算他身子矮小,行动敏捷,仓猝往地下一扑,随即几个小筋斗,就似个大皮球般滚了开去。

郭靖向众军一抱拳,除下帽子转了个圈子。这是蒙前人摔角得胜后向观众报答的礼节,众官兵更加欢声雷动。那八名大汉爬起家来,望着郭靖呆呆发怔,不知该纵身又上呢,还是就此干休?

又拆数十招,国师的金轮垂垂显出能力,尼摩星的铁蛇也守势渐盛。郭靖暗感烦躁:“如此缠斗下去,我毕竟要抵敌不住。过儿和那大个儿到那边相斗,那大个儿武功平平,这会儿该当已摒挡了他。须得尽快跟过儿汇合,同谋脱身。”四人尽力拚搏,目光不敢有瞬息旁顾,杨过与麻光佐在十余丈表面斗,郭靖等四人均得空顾及。

摔交之术,蒙前人原是天下无双,这八名大汉更是蒙古军中一等一的妙手,忽必烈特地埋伏在帐外擒拿郭靖。但郭靖幼时在蒙古长大,骑射摔交自小精熟,目睹八人抓到,双手连伸,右腿勾扫,顷刻之间,四名大汉给他抓住摔出丈余,另四人给他勾扫倒地。他使的恰是蒙前人正宗摔交之术,只是有了上乘武功为底,手脚上劲力大得异乎平常,那八名大汉如何能敌?忽必烈王帐外驻着一个亲兵千人队,一千名官兵个个精擅摔交,见郭靖伎俩利落,以蒙前人惯用伎俩一举将八名军中妙手同时跌倒,快速无伦,神技从所未见,不约而同的齐声喝采。

郭靖情知只要还得一招,立时给他缠住,数招一过,放开脚步,钻入了蒙古军阵中。

杨过在旁观斗,惊佩无已,他也曾在古墓中练过“九阴真经”,只乏人指导,不知真经的奇异竟至于斯。他以真经功诀印证郭靖掌法,顿时悟到了很多通俗拳理,冷静记习,一时忘了身上负着血海深仇,立意要将郭靖置于死地。

俄然中间抢出八名蒙古大汉,抢先一人说道:“你是郭靖么?你在襄阳城头伤了我很多兄弟,本日竟到我蒙古虎帐来耀武扬威。王爷放你走,我们却容你不得。”一声呼喊,八名大汉同时拥上,各使蒙古摔比武法,十六只手抓向郭靖。本来忽必烈不肯亲身命令缉捕郭靖,伤了故交交谊,但在帐外伏有兵马,待和他告别后这才擒拿。

郭靖见招拆招,察看潇湘子和尼摩星的两件独特兵刃。那哭丧棒显是精钢打就,但除沉重坚固以外,一时之间也瞧不出异处。尼摩星的蛇形兵器却甚古怪,活脱是条头呈三角的毒蛇,蛇身柔嫩屈折,当是无数藐小铁球镶成,蛇头蛇尾均具锋锐尖刺,最短长的是捉摸不定蛇身何时曲折,蛇头蛇尾指向何方,但见那铁蛇短鞭在尼摩星手中忽而上跃飞舞,忽而回旋打滚,变幻百端,灵动万状。

郭靖叫道:“好!”双手同施擒拿,右手仍抓住金鞭不放,左手迳来夺他匕首。这时右手夺他右手兵刃,左手夺他左手兵刃,双手已成交叉之势。尹克西满拟这一匕首刺出,仇敌非放脱金鞭而闪避匕首不成,岂知他能双手分击,连匕首也要一并夺去。

金轮国师的武功与郭靖本在伯仲之间,郭靖固然屡得奇遇,但国师比他大了二十岁年纪,也即多了二十年的功力,二人如果单打独斗,非到千招以外,难分胜负,再加上潇湘子和尼摩星两个一流妙手互助,国师本来不难取胜,只是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实在能力太强,兼之他在掌法当中杂以全真教天罡北斗阵的阵法,斗到分际,身形交叉来去,一小我竟似化身为七人普通;又因他一上来便将尹克西打伤,这一下先声夺人,敌对的三人先求自保,不敢罢休进犯,是以固然以三敌一,也只打了个平局。

郭靖此时所发挥的恰是武林绝学“降龙十八掌”。国师等三人紧紧围住,心想他内力便再深厚,掌力如此凌厉,必难耐久。岂知郭靖近二十年来勤练“九阴真经”,初时真力还不闪现,数十招后,降龙十八掌的劲力忽强忽弱,忽吞忽吐,从至刚当中生出至柔的妙用,以此抵挡三大妙手的兵刃,不但涓滴不落下风,并且趁机反攻,越斗越挥洒自如。

郭靖向杨过道:“走罢!”只听得号角声此起彼和,四下里千人队来往奔驰,本来忽必烈变更军马,已将郭杨二人团团围困。郭靖悄悄吃惊,心想:“我二人纵有通天本领,怎能逃出这军马重围?想不到忽必烈对于我一人,竟如此发兵动众。”他怕杨过胆怯,脸上神采自如,说道:“我二人马快,尽管疾冲,先畴昔夺两面盾牌来,以防敌军乱箭射马。”又在他耳边低声道:“先向南冲,随即回马向北。”

郭靖见有隙可乘,叫道:“过儿,我们去罢!”向空旷处跃出数步。金轮国师见他脱出包抄,飞窜赶来。郭靖身后与蒙古兵将相距已不过数丈,十余枝长矛指向他背心。郭靖双臂一振,架开长矛,反手抓住两名军士向国师投去,叫道:“接住了!”国师倘若伸手接住,这么一延缓,必将给郭靖走得更远,当即侧过左肩一撞,两名军士飞出丈余,金轮猛往郭靖背上砸去。

四人拆得数招,突听一人虎吼连连,大踏步而至,魁伟奇伟,宛似一座肉山,恰是麻光佐到了。他手挺一根又粗又长的熟铜棍,在尼摩星身后往郭靖头顶砸了下去。四位妙手激斗正酣,大家严守流派,绝无半点空地,郭靖的掌风、国师的金轮、潇湘子的杆棒、尼摩星的铁蛇来往交叉,织成了一道力网,麻光佐这一棍砸将下去,给四人合组的力网一撞,熟铜棍猛地反弹上来。他一觉不对,大喝一声,劲贯双臂,硬生生将铜棍在半空止住,饶是如此,双手虎口已震得鲜血长流。他大声大呼:“邪门,邪门!”手上加力,更运刚毅,猛击而下。

就在这时,国师的金轮和潇湘子的杆棒已同时攻到。郭靖一扯金龙鞭不下,大喝一声,一股罡气自金鞭上传了畴昔。尹克西胸口如同给大铁锤重重一击,面前金星乱舞,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郭靖已放脱金鞭,回击抵挡。尹克西自知受伤不轻,渐渐退开,在地下盘膝而坐,气运丹田,忍住鲜血不再喷出。国师与潇湘子、尼摩星三人不敢冒进,周到守住流派。

金轮国师、潇湘子等均是一流妙手,与人脱手,决不肯自堕成分,倚多为胜,但郭靖武功实在太强,每人又均想得那“蒙古第一懦夫”的封号,只怕给旁人抢了头筹,但见白刃明灭,黄光刺眼,四人手中均已执了兵刃。尹克西手执一条镶珠嵌玉的黄金软鞭,潇湘子拿着一条哭丧棒模样的杆棒,尼摩星的兵刃最怪,是一条铁铸的灵蛇短鞭,在他手臂上回旋吞吐,高低转动,宛似一条活蛇。国师所持是个金轮,他的金轮在大胜关豪杰大会中为杨过所夺,自发少了金轮,与本身名号不符,因而命妙手匠人重铸一个,形状重量,与前无异。

忽听得怪啸一声,潇湘子双脚生硬,一窜数尺,从半空中将哭丧棒点将下来。郭靖侧身避过,突觉面前一暗,哭丧棒的棒端喷出一股黑烟,鼻中微闻腥臭之气,脑筋微微一晕。他暗叫不好,晓得棒中藏有毒物,忙拔步发展。潇湘子见他明显已闻到本身棒中的剧毒,竟不昏倒,不由大异,二次窜起,又挥毒砂棒临空点落。

杨过猜到贰心中想些甚么,说道:“那大和尚会画符,他送了给僵尸鬼和黑矮子,身上佩了这符,便不怕妖法。大和另有没给你?”麻光佐忿忿的道:“没有啊。”杨过道:“是啊,这贼秃不敷朋友,也没给我,转头我们跟他计帐。”麻光佐大声道:“不错,那我们如何办?”杨过道:“我们袖手旁观,分开得越远越好。”麻光佐道:“杨兄弟你是好人,多亏你跟我说。”收起熟铜棍,眺望郭靖等四人相斗。

杨过远立张望,突见汗血宝马奔驰而前,奔向郭靖,暗叫:“不妙!”心想郭靖只要一乘上宝马,忽必烈便尽集天下精兵也追他不上了。情急之下,猛地大呼:“啊哟,痛死我了!”摇摇摆晃的似欲摔跌,随即低声向麻光佐道:“别说话,快走开!越远越好。”他那一声大呼运了丹田之气,虽在众军混乱当中,郭靖必能闻声,料得他闻声后定然来救,麻光佐倘若在旁,说不定给他一掌送了性命。麻光佐很肯听杨过的话,虽不明白他企图,还是撒开长腿,向王帐疾走。

郭靖眼看四人奔驰身形和取兵刃的伎俩,四人中似以尹克西较弱,当即双掌拍出,击向潇湘子面门。潇湘子杆棒一立,棒端向他掌心点来。郭靖见杆棒上白索缠绕,棒头拖着一条麻绳,便如是孝子手中所执的哭丧棒,心想此人武功精深,所用兵刃怪模怪样,必有特异之处,当下右手回转,一招“神龙摆尾”,已抓住了尹克西的金鞭。尹克西待要抖鞭回击,鞭梢已入敌手,当即顺着对方一扯之势,和身向郭靖扑去,左手中已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这一招以攻为守,乃从十八式小擒特长中化出来的绝招。

郭靖驰到杨过身前,急叫:“过儿,如何啦!”杨过冒充摇摆身子,说道:“那大汉不是我敌手,但不知怎的,我一运真力,一股气走逆了,丹田中痛如刀绞。”这番大话全无马脚,麻光佐武功平常,只脱手砸了一棍,郭靖已然看出,杨过如说给麻光佐打伤,不免令他生疑,但说运力出了岔子,表面上却决计瞧不出。何况前一晚郭靖误认杨过练功走火,此时激斗之下旧伤复发,事极平常。郭靖目睹他左手按住小腹,额上满是大汗,伤势不轻,忙道:“你伏在我背上,我负你出去。”杨过冒充道:“郭伯伯你快走!小侄性命无足轻重,你倒是襄阳的干城。合郡军民,尽皆留意于你。”郭靖道:“你为我而来,岂能撇下你不顾?快快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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