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众兵将本来围着观斗,只道国师等定能胜利,是以均不插手,突见国师倒地,潇湘子退开,便即一拥而上。杨过暗叹:“罢了,罢了!”挥动潇湘子的杆棒乱砸乱打,偶然中震惊机括,波的一声轻响,棒端喷出一股黑烟,身前十余名蒙古兵将给毒烟一薰,顿时跌倒。
杨过这一下问得清清楚楚,更无涓滴思疑,提起君子剑,便要往他后颈插落。当时郭靖正尽力奔驰,杨过只感到他背上热气一阵阵传到本身小腹胸口,立时便想到前晚他大耗真元,以内力为本身调气顺息的原意,而现在他明显已可乘小红马脱出重围,只因听得本身一声呼唤,便不顾性命的冲过来相救。杨过向来没有父亲,碰到危难之时,内心总盼有个珍惜本身、能庇护本身的父亲,现在身在郭靖背上,情不自禁的生出一股渴念之情,只感觉郭靖便是本身所盼望的父亲,他可放弃本身统统来保护本身。至于亲生之父,只不过是一个虚无迷茫的意念,既向来没见过他面,也不知他是否珍惜本身,为了“报杀父之仇”这五个空洞字眼,是不是该当将这个将本身背负在身、冒死救护、如同父亲之人一剑杀死?
国师与潇湘子提起兵刃,一齐攻向郭靖身前。杨过剑招灵动,逼得二人近不了身。蒙古数千军马四下里围住,呼声震惊六合,眼望着三人激斗。
尼摩星断了三根肋骨,强忍疼痛,提着铁蛇渐渐走近,要来刺杀郭靖。杨过狂刺数剑,俯身将郭靖负在背上,向外猛冲。他武功本就不及国师,这时负着郭靖,怎能支撑?又斗数合,嗤的一声,左臂给金轮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儿。
杨过叹了口长气,但觉四肢百骸软洋洋的一无所依,又闭上了眼。黄蓉道:“他已醒转,不碍事了,你在这儿陪着他。”小龙女承诺了,双眼始终望着杨过。
本来两人武功相差甚远,但金轮国师一掌拍上了烧红的大铁锤,掌心烧焦,痛入心肺,冯默风又不顾本身,与他冒死,国师竟给他抱住了脱身不得。国师手掌既痛,又失了缉捕郭靖的良机,而禁止本身的却又是个武功寒微的白叟,如何不怒?左手成拳,击在冯默风肩头,只震得他五脏六腑如同倒翻普通。冯默风在军中目睹蒙古军残暴残暴、驱民攻打襄阳,又目睹郭靖奋力死战,击退敌军,他与郭靖素不了解,更不知他是师门快婿,但知此人一死,襄阳难保,是以立定了主张,宁教本身身受千刀之苦,亦要救郭靖出险。国师出掌快速无伦,啪啪啪几下,打得冯默风筋折骨断,内脏重伤,但他双手始终不放,十指深深堕入国师胸口肌肉。
郭靖大喝一声,负着杨过向忽必烈扑去,只三四个起伏,已窜到他身前。摆布戍卫亲兵大惊,十余人挺着长刀长矛上前禁止。郭靖掌风虎虎,当者披靡,一名亲兵给他掌力扫得向外跌开,只须再抢前数步,掌力便可及忽必烈之身。众亲兵舍命来挡,又怎敌得住郭靖的神勇?国师目睹危急,金轮飞出,往郭靖头顶撞去。郭靖低头让过,脚下涓滴不断。
这时郭靖与杨过在万军当中已斗了大半个时候,日光微偏,国师舞动金轮,招数突变,当的一下,与杨太长剑订交。君子剑削铁如泥,金轮顿时给削出了一道缺口。国师并不在乎,仍向前急推,轮子随伴着一股极强的劲风压将过来。杨过只怕伤到郭靖,不敢侧身闪避,回剑相挡,金轮微斜,嗤的一声轻响,右部下臂又给轮口划伤,伤口虽不深,但划破了血脉,鲜血迸流,数招之间,只觉腿臂垂垂发软,力量渐弱,仇敌守势正急,那能缓脱手来裹伤止血?潇湘子见有便宜可捡,挥棒将尼摩星铁蛇震开,猛地跃起,杆棒向郭靖当头点下,便要施放毒砂。
此时国师、尼摩星、潇湘子又已攻到身前,郭靖眼瞧四周军马云集,比刚才围得更加紧了。王帐前大纛之下,忽必烈手持酒碗,与一个和尚站着指指导点的观战,胜算在握,神情极是对劲。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才悠悠醒转,他大呼:“郭伯伯,郭伯伯,你如何?别伤了郭伯伯!”身边一人柔声道:“过儿,你放心,郭伯伯将养一会儿便好。”杨过回过甚来,见是黄蓉,脸上尽是感激神采。她身后一人泪光莹莹,垂怜横溢的凝睇着他,倒是小龙女。杨过惊叫:“姑姑,你如何来了?你也给蒙前人擒住了?快走,快走,别理我。”小龙女低声道:“过儿,你返来啦,别怕。我们都平安然安的在襄阳。”
白影明灭,潇湘子挥哭丧棒击向郭靖后脑,郭靖正以掌法与国师的金轮、尼摩星的铁蛇两般兵刃周旋。杨过自但是然的挺剑格开哭丧棒。两人棒剑订交,拆了数招,郭靖叫道:“谨慎,他棒头会放毒!”潇湘子转到杨过身后,挺棒疾点他后心要穴,这时他身在郭靖背上,既难回剑抵挡,又不易闪避。郭靖左掌“神龙摆尾”向后击出,砰的一声,正中杆棒,只震得潇湘子满身发热,一张白森森的脸顿时通红。
冯默风锤拐齐施,往国师背心急砸。国师回轮挡开,铛铛两响,震得冯默风双手虎口齐裂。国师左掌往郭靖背心抓去。冯默风虎吼一声,挥铁锤砸向国师背心。国师左掌回拍,这一拍中使上了内劲,料得要将这怪人震得呕血身亡。不料嗤嗤声响,左掌剧痛,手掌竟黏在烧红了的大铁锤上。国师仓猝缩手,左掌心肉已烧得焦烂。冯默风见对方连连挥手,后心暴露空地,双手自国师背后伸前,紧紧抱住了他身子,两人翻倒在地。
郭靖性命虽保于一时,蒙古军却已在四周布得如同铜墙铁壁普通。国师与潇湘子着着抢先。尼摩星咬牙忍痛,也寻瑕抵隙,东一下西一下的使着恶毒招数。
便在此时,尼摩星着地滚进,铁蛇挺上,蛇头已触到郭靖左胁。郭靖满身内劲有七成正在对于金轮国师,三成震开潇湘子的杆棒,全无余力抵抗铁蛇,危急中左胁斗然向后缩了半尺,总算避过了敌招最短长的锋芒,但铁蛇蛇头还是刺入他胁下数寸。
杨过听得金轮垂垂追近,只得回剑去挡,明知本身力量耗尽,这一剑绝难挡架得住,但实迫处此,也只得极力而为,目睹轮子距马足已不过两尺,呜呜之声,响得惊心动魄,他垂剑护住马腿,岂知红马一发了性,越奔越快,过得瞬息,金轮与马足相距仍有两尺,并未飞近。杨过大喜,晓得金轮来势只要垂垂减弱,公然一顷刻间,轮子距马足已有三尺,接着四尺、五尺,越离越远,终究当的一声,掉在地下。
杨过心中一喜,挥剑抢出,但国师金轮转动,将他剑招和冯默风的铁锤同时接过,只要当潇湘子哭丧棒向郭靖背上递去之时,国师才放松杨过,让他回剑相救。但若他的轮子砸向郭靖,潇湘子也必运杆棒架开。他二人均不欲对方杀了郭靖,抢得“蒙古第一懦夫”的称呼,若非他二人争功,杨过虽舍命死战,郭靖亦已不免丧命。忽必烈当日许下“蒙古第一懦夫”的荣号,本盼大家奋勇,岂知大家相互管束,竟收反效,这也是他始料所不及的了。
杨过正高傲喜,猛听得身后一声哀嘶,只见黄马肚腹中箭,跪倒在地,双眼望着仆人,不尽恋恋之意。杨过心中一酸,不由掉下泪来。
杨过微微一怔,立时觉悟,负着郭靖大踏步往前,见蒙古兵将如潮流般涌至,他一按机括,黑烟喷出,又是十余名军卒中毒倒地。蒙古兵将固然善战,但大家奉神信妖,见他杆棒一挥,黑烟喷出,即有十余人倒地昏晕,齐声发喊:“他棒上有妖法,快快遁藏!”忽必烈的近卫亲兵勇悍绝伦,念着王爷军令如山,虽见伤害,还是扑上擒拿。杨过杆棒一点,黑烟喷出,又毒倒了十余人。
第二十二回
金轮国师乘虚而入,掌力疾催。郭靖左胁气门已破,再也抵挡不住,只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压至,再行硬拚,非命丧当场不成,只得卸去掌力,以本身二十余年上乘内功强接了这一招,身子连晃,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他命虽垂死,还是顾念杨过,叫道:“过儿,快去抢马,我给你挡住仇敌。”
注:镇守襄阳城之安抚使原为吕文德,因守城有功,升为宋朝枢密副使(相称于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受宰相贾似道拉拢,与其结党,襄阳改由其弟吕文焕任安抚使。
黄蓉站起家来,正要走出房门,突听屋顶上喀的一声轻响,神采微变,左掌一挥,灭了烛火。杨过面前蓦地一黑,一惊坐起。他受的只是外伤,流血多了,兼之恶战脱力,是以晕去,但现在已将养了半日,黄蓉给他服了疗伤灵药九花玉露丸,他年青体健,已好了大半,惊觉屋顶有警,立时奋发,便要起家御敌。小龙女挡在他身前,抽出悬在床头的君子剑,低声道:“别动,我在这儿守着。”
危城女婴
杨过心想:“倘若他拿住了忽必烈,蒙前人投鼠忌器,必将放他脱身。我再不动手,更待何时?”稍一游移,百忙中蓦地想起答允过程英的话,又问一句:“郭伯伯,我爹爹当真罪大恶极,你非杀他不成么?”郭靖一怔,此时那边不足暇细想,顺口答道:“他认贼作父,叛国害民,大家得而诛之。”
郭靖一运气,肌肉回弹,铁蛇进势受阻,难再深切,跟着飞起左腿,将尼摩星踢了个筋斗。尼摩星目睹铁蛇刺中关键,这一招定然送了郭靖性命,“蒙古第一懦夫”的荣号已经到手,大喜之下,万料不到仇敌竟有败中求胜的短长工夫,这一腿正中胸口,喀喇一响,三根肋骨齐断。
郭靖连声催杨过快逃,却见他一味保护本身,又是焦心,又是感激,震惊内伤,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杨过犹自游移,郭靖双腿蹲下,将他拉着伏在本身背上。就在此时,抢来的那匹马接连中箭,长声哀鸣,倒毙于地。郭靖平生经历过无数凶恶,情势越危急,越加鼓足勇气,沉着对付,说道:“过儿,别怕,我们定须冲杀出去。”长身站起,迳往北冲。
本来冯默风为蒙古兵征入军中,打造修整兵器,已暗中刺杀了蒙古兵一名千夫长、一名百夫长。他动手隐蔽,未给发觉。这日听得号令声响,在高处瞥见郭靖、杨过受困,当下将大铁锤放入冶铁炉中烧红,杀入挽救。他将大铁锤舞得风声呼呼,蒙古兵将见到这个烧红了的大铁锤飞舞而来,尽皆远远逃开,不敢禁止,顿时给他杀出一条血路。
但听得号角急鸣,此起彼落,郭靖纵声低啸,汗血宝马跟着奔来,大队蒙古军马也急冲追至。红马奔在黄马之旁,不住往郭靖身上挨擦。杨过知黄马虽是骏物,毕竟不如红马远甚,猛吸一口气,抱住郭靖,一齐跃上红马。就在此时,背后呜呜声响,金轮急飞而至。杨过心中一痛:“冯铁匠死在国师部下了。”心念甫动,金轮越响越近,杨太低伏马背,只盼金轮从背上掠过,但听声音近地,竟是来削红马马足。
杨过目睹他冒死救护本身,胸口热血上涌,那边还怀旧恶?心想郭伯伯义薄云天,我若不以一命报他一命,真是枉在人间了。当即从他背上跃下,将君子剑舞成一团剑花,护住了郭靖,势如疯虎,招招都是冒死。郭靖道:“过儿快别理我,本身逃命要紧。”杨过只道:“郭伯伯,本日我和你死在一起。”剑光霍霍,只护着郭靖,全然不顾本身。
他撮唇作哨,黄马迈开长腿,飞奔而至。杨过奋力将郭靖拥上马背,只感手足酸软,再也有力上马,只得伸手在马臀上悄悄一拍,叫道:“马儿,马儿,快快走罢!”黄马甚有灵性,见仆人有力上马,只抬头长嘶,不肯发足。杨过见蒙古军又从四下里垂垂逼至,心想杆棒上毒砂固然短长,总有放尽之时,提起剑来要往马臀上一刺催其急走,老是不忍,大呼:“马儿快走!”伸杆棒往马臀戳去。他战得脱力,杆棒伸出去准头偏了,这一下竟戳在郭靖腿上。郭靖本已昏昏沉沉,俄然给杆棒一戳,展开眼来,俯身拉住杨过胸口,将他提上马背。黄马长声欢嘶,纵蹄奔驰。
红马追风逐电、迅如流星,半晌间已将追兵远远抛在前面。杨过抱住郭靖,问道:“郭伯伯,你如何?”郭靖“嗯”了一声。杨过探他鼻息,感觉呼吸粗重,知一时无碍,心头一宽,再也支撑不住,便昏昏沉沉的伏身马背,任由红马奔驰。突见前面又有无数军马来擒郭靖,当即挥动长剑,大呼:“莫伤了我郭伯伯!”摆布乱刺乱削,面前一团恍惚,只见东一张脸,西一小我,舞了一阵剑,撞上马来。他还在大呼:“杀了我,杀了我,是我不好,别伤了郭伯伯。”蓦地里天旋地转,人事不省。
本来国师将冯默风打死,站起家来,见郭靖与杨过已纵身上马,追之不及,当即掷出金轮,准头定得甚低。他见杨过在郭靖身后,算到便以金轮打死杨过,红马仍会负了郭靖逃脱,只要削断马足,方能建功。
郭靖与杨过目睹无幸,蒙古军马忽地纷繁散开,一个大哥跛子左手撑着铁拐,右手舞动一个烧红了的铁锤,冲杀出去,叫道:“杨公子快向外闯,我给你断后。”杨过百忙中一瞥,认得是桃花岛弟子铁匠冯默风,甚觉惊奇,激斗之际,也得空去细想此人如何会俄然到来。
杨过大惊,危急中左手长出,抓住了杆棒棒头,右手中长剑顺势刺出。此时他满身流派大开,国师只要悄悄一轮,立时便可送了别性命,但国师成心要借他之手逐开潇湘子,挥掌逼开冯默风,伸手便向郭靖背上抓去,要将他活捉活捉,立下奇功。潇湘子没猜想杨过竟会冒死胡来,身未落地,杆棒已给抓住,半空中使不着力量,面前乌光明灭,剑尖已刺到了胸口,只得放手放棒,身向后仰,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