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轮国师虽狐疑杨过剑上有毒,但伤口既不麻痒,亦不肿胀,实不肯此番徒劳来回,落得个负伤而归,见李莫愁逃脱,拔步急追。
李莫愁拂尘猛地挥出,叫道:“过儿,用毒剑刺这和尚。”伸手一扬,似有暗器射出。国师舞轮护住胸前,李莫愁这一下只虚张阵容,她见国师如此武功,猜想冰魄银针也射他不中,只阻得他一阻,已脱出双轮能力覆盖,回身便奔。
这一着大出李莫愁料想以外,一时不明他企图,顺手将婴儿接过。杨过叫道:“李师伯,快抱了孩子逃脱,让我挡住贼秃!”奋力刺出两剑,教国师欺不近身来。李莫愁心道:“本来他想我总还顾念师门之谊,不致伤了孩子,危急中递了给我,那真再妙不过。”她那想到这是杨过嫁祸的恶计,刚提步要走,国师回过手臂,金轮砸出,竟舍却杨过,击向她后心。这一招来得好快,她身形甫动,金轮已如影随形的击到。李莫愁无法,只得回过拂尘挡架。杨过见计已售,顿时松了口气,他顾念婴儿,却不肯如李莫愁般袖手旁观,以待二人斗个两败俱伤,呼吸稍一调匀,当即提剑攻向国师。
杨过心想如此打打追追,不知如何结局,令这初生婴儿在郊野中接受风寒,便算救回,只怕也难以赡养,只要合二人之力先将国师击退,再筹良策,大声叫道:“李师伯,不消走啦!这贼秃身中剧毒,活未几久了。”叫声甫毕,见李莫愁向前急窜,钻进了山边的一个洞中。
过未几时,山洞中浓烟越进越多,杨李二人闭住呼吸,一时髦可无碍,那婴儿却又哭又咳。李莫愁嘲笑道:“你心疼么?”杨过度量着这女婴一番舍生忘死的恶斗,心中已对她生了顾恤之情,听她哭得短长,道:“让我抱抱!”伸出双手,走近两步。李莫愁拂尘唰的一下,向他的手臂挥去,喝道:“别走近我!你不怕冰魄银针吗?”
国师见李莫愁不顾婴儿,出招便极力避开婴儿身子,见杨过唯恐伤害婴儿,两轮便攻向婴儿的多而攻向他本人的反少。这一来,杨过更加手忙脚乱,抵挡不住,大声叫道:“李师伯,你快助我打退贼秃,别的渐渐再说。”
实在杨过武功当然很有长进,一半也因自知性命不久,为了酬谢郭靖哺育之恩,决意死拚,碰到险招之经常不自救,却以险招还险招,逼得国师只要变招。然杨过不顾本身性命,却须顾到婴儿安然,那肯如李莫愁这般以婴儿讳饰本身关键?虽见国师与李莫愁相斗之时招数避开婴儿,但想到这是郭靖之女,半点不敢冒险粗心,只因到处护着婴儿,时候稍长,便给国师逼得险象环生。
李莫愁再奔得一阵,见前面丘陵起伏,再行数里便入丛山,加快脚步,只要入了山谷,便易于埋没脱身。她虽听小龙女说这不是她的孩子,但见杨过舍命死追,料来定是他与小龙女的孽种无疑,只威胁持婴儿在手,不怕她不拿师门秘传《玉女心经》来换。前次在古墓当中,小龙女将一本书抛入空棺,李莫愁待小龙女走开后入棺取来,倒是一本常见的道书《参同契》,绝望之余,对师传的《玉女心经》更加热中。
杨过向后跃开,听了“冰魄银针”四字,忽地生出一个动机,想起幼时与她初度相遇,只将银针在手中握了半晌,即已身中剧毒,当下撕一片衣衿包住右手,走到洞口拾起李莫愁刚才射他的三枚银针,针尾向下,将银针插入土中,只余一寸针尖留在土外,再洒上少些沙土,掩住针尖的亮光。此时洞口堆满了柴草,再加浓烟满盈,他弓身插针,国师与尼摩星全未瞧见。
一时正无良策,忽听得山坡后一人怪声叫道:“大和尚,你在这里干甚么的?”语声恰是天竺矮子尼摩星。国师仍瞧定洞口,说道:“三只兔儿钻进了洞里,我要赶他们出来。”
杨过安插已毕,退身返来,低声道:“我已有退敌之计,你哄着孩子别哭。”大声叫道:“好极了,山洞前面有出口,我们快走!”声音中充满了欢乐之情。李莫愁一怔,还道山洞前面真有前程。杨过将口俯到她耳畔低声说道:“假的,我要叫贼秃被骗。”
二人连日鏖战,于对方功力招数,都已明显白白,一脱手均是以快打快,但见二人身形闲逛,三道光芒高低飞舞,转刹时拆了二十余招。李莫愁悄悄惊奇:“怎地相隔并无多日,这小子武功竟练到了如此境地?这恶和尚又恁地短长?”
国师正高傲喜,忽觉身边风响,杨过和身扑上,已夺过了婴儿,在地下一个打滚,长剑舞成一道光网,护住身后,跟着翻身站起,长剑一招“顺水推舟”,阻住两个仇敌近身。本来他见婴儿入了国师之手,心知只要迟得半晌,再要抢回便千难万难,乘着他抱持未稳之际,不顾性命的以“夭矫空碧”扑上,一举奏功。婴儿在三人手中轮转,只一刹时之事。
刚才国师为杨太长剑刺伤,一向在担心剑上有毒,但久战以后,伤口上并无异感,也就放心,此时听他一提,不由得心中一震:“公孙止为人刁滑,只怕剑上公然有毒。”顿时气便馁了。
当国师堆积枯柴之时,杨过已知其计,对李莫愁低声道:“我去瞧瞧这山洞是否另有出口。”因而向内走去,走了七八丈,山洞已到绝顶,回过甚来低声道:“李师伯,他们用烟薰,你说如何办?”李莫愁心想硬冲决计摆脱不了国师,躲在这里天然亦非结局,当真不济之时,只要丢下婴儿单独脱身,这和尚和本身无冤无仇,他志在婴儿,自也不会苦缠,是以并不惶恐,只微微嘲笑。
李莫愁拂尘斜挥,化作万点金针,往国师眼中洒将下来。国师铅轮上抛,挡开了她这一招,右手接住回飞而至的铜轮,双手互交,金铜两轮碰撞,当的一响,只震得山谷间反响不断,这时左手的金轮已交在右手,右手的铜轮交在左手,双轮移位之际,杀着齐施。李莫愁斗逢大敌,精力一振,想不到这高瘦和尚体力当然沉厚,出招尤其迅捷,展开平生所学,奋力应战。
又斗一阵,杨过胸口模糊生疼,知本身内力不及对方,如此蛮打没法耐久,多时不听到婴儿抽泣,只怕有失,百忙中低头向婴儿望了一眼,只见她一张小脸眉清目秀,模样甚是娇美,正睁着两只黑漆漆的眸子凝睇本身。杨过夙来与郭芙不睦,但对怀中这个幼女心头忽起非常之感:“我现在为她死拚,若天幸救得她性命,七日以后我便死了,今后她长到她姊姊那般年纪,不知可会记得我否?”心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国师连攻数轮,都给李莫愁以婴儿挡开,杨过瞧得大急,二人中那一个只要手上劲力稍大半分,这婴儿那边另有命在?正想上前掠取,只见国师右手金轮快速自外向内回砸,左手铜轮跟着平推出去,这一来,两轮势成环绕,将李莫愁围在双臂之间。李莫愁脸上微微一红,啐了一口,暗骂贼秃这一招分歧削发人寂静成分,拂尘后挥,架开金轮,左手举婴儿护在胸前。国师当双手环绕之时,早已算就了后着,左手松指,铜轮俄然向上斜飞,砸向她面门。
这时红日中天,密林中仍有片片阳光透射出去,杨过精力一振,长剑更使得得心应手,只听当的一响,铜轮给君子剑削去一片。国师悄悄心惊,出招越见凌厉。杨过心生一计,叫道:“李师伯,你谨慎和尚这个轮子,给我削破的口儿上染有剧毒,莫给他扫上了。”李莫愁问道:“为甚么?”杨过道:“我这剑上所喂毒药甚是短长!”
李莫愁听得敌轮来势凌厉,不敢置之不睬,只得回身挥动拂尘,待要往轮上拂去,蓦见轮子急转,金光刺目,拂尘搭上了只怕当即便断,斜身闪跃,避开轮子正击。国师抢上两步,铜轮脱手,这一次先向外飞,再以收势向里回砸。李莫愁仍不敢硬接,发展三步,纤腰一折,以上乘轻功避了开去。但这么一进一退,与国师相距已不逾三丈。国师左手接过金轮,抢上几步,右手铅轮向她左肩砸下。
李莫愁也会他这身法,见他使得灵动,喝采:“小杨过,这一手耍得可俊!”国师大怒,双轮一击,声若龙吟,悠悠不断,左手袍袖挥处,右手金轮向杨过递出。杨太长剑虚刺,回身欲逃,忽听得身后风响,倒是李莫愁挥拂尘挡住了来路,笑道:“杨过别走!且斗斗这大和尚再说。”杨过目睹国师的金轮已递到身前不逾半尺,只得还剑抵挡。
杨过要以旁人来作本身的垫脚石,实有所不忍,见机会紧急,心念一动,发掌将一匹战马推出城头,不待战马落地,飞身跃在马背,那马摔得骨骼粉碎,他却安然跃下,跟在国师以后追去。他先一日在蒙古虎帐中大战,为国师的轮子割伤两处,虽无大碍,但流血甚多,身子疲软,这日又苦战多时,实已支撑不住,然想到郭靖的幼女非论落在李莫愁或国师手中都凶多吉少,虽觉心跳渐剧,仍仗剑急追。
三人渐奔渐高,四下里树木深密,山道崎岖。国师心想再不截住,只怕给她藏入丛林幽峡,那就难以找寻。他从未与李莫愁动过手,但见她轻功了得,实是个劲敌,本身五轮已失其二,原不想飞轮脱手,但见情势紧急,不能再行踌躇拖延,大声喝道:“兀那婆娘,快放下孩儿,饶你性命,再不听话,可莫怪大和尚无情了。”李莫愁格格娇笑,脚下却更加快了。国师右臂挥动,呼呼风响,金轮卷成一道金虹,向她身后袭到。
国师向李莫愁望了一眼,见她闲立浅笑,竟是隔山观虎斗,两不互助,心中大惑不解:“小龙女也叫他师姊,这女人的确是他师伯,何故又不脱手互助?此中必有狡计!须得尽快伤了这小子,抢过婴儿。”手上加劲,更逼得杨过左支右绌。李莫愁知国师不会伤害婴儿,不管杨过如何大呼乞助,只是不睬,双手负在背后,意态闲适。
三人中国师武功最强,李莫愁最毒,但论到狡计多端,却推杨过。他一阵悲伤过了,随即筹思脱身之策,心想:“郭伯母当年讲三国故事,说道当时曹魏最强,蜀汉抗曹,须联孙权。”李莫愁既不肯互助本身,只要本身去助李莫愁了,当下唰唰两剑,挡住了国师,疾退两步,突将婴儿递给李莫愁,说道:“给你!”
说到武功内力,国师均胜一筹,何况李莫愁手中又抱着一个婴儿,按理不到百招,她已非败不成。那知她初时护着婴儿,恐怕受国师利轮伤害,但每见轮子邻近婴儿身子,他反缓慢收招,微一沉吟,已然觉悟:“这贼秃要抢孩子,自不肯伤她性命。”以她暴虐的心性,天然不顾旁人死活,既看破了国师的心机,每当他疾施杀着、本身不易抵挡之时,便即举婴儿挡护。如许一来,婴儿不但不是累坠,反成一面能力极大的盾牌,只须举起婴儿一挡,国师再凶再狠的绝招也即收回。
李莫愁在旁见他势穷力竭,转刹时便要命丧双轮之下,要待上前互助,随即想到:“这小子武功大进,恰好假手和尚除他,不然今后不成复制。”便仍袖手不动。
这三人本来脚程均快,但李莫愁手中多了个婴儿,国师臂受剑伤,剑上到底是否有毒毕竟捉摸不准,不时担心创口毒发,不敢发力,是以每人奔驰都已不及往时迅捷,待得奔出数里,襄阳城已远远抛在背后,三人仍别离相距十余丈,国师追不上李莫愁,杨过也追不上国师。
国师一呆,不敢便即突入。杨过不知李莫愁抢那婴儿何用,恐怕她忽下毒手,他早已将本身存亡置之度外,当即长剑护胸,冲了出来,目睹银光明灭,挥剑将三枚冰魄银针打落,叫道:“李师伯,是我!”洞中黑漆一团,但他双目能暗中见物,见李莫愁左手抱着孩子,右手又扣着几枚银针,他为显得并无敌意,回身向外,说道:“我们联手先退贼秃。”仗剑守在洞口。
这轮子和她相距不过尺许,忽地飞出,来势又劲急非常,实不易抵挡,总算李莫愁平生纵横江湖,大小数百战,临敌经历实比国师丰富很多,危急中身子后仰,双脚紧紧钉在地下,拂尘却还攻敌肩。国师右肩疾缩,拂尘掠肩而过,仍有几根帚丝拂中了肩头。他左掌既空,顺势斩中了李莫愁左臂。李莫愁手臂顿时酸麻有力,低呼一声:“啊哟!”纵身跃起,但觉手中已空,婴儿已让国师抢去。
国师猜想二人一时不敢冲出,盘膝坐在洞侧,解开衣衫,检视伤口,见剑伤处赤色殷红,殊无中毒之象,伸手按去,伤口微微疼痛,再潜运内功一转,四肢百骸没半分窒滞,心中又喜又怒,喜的是杨过剑上无毒,怒的是竟尔受了这小子之骗,白白担心半日。瞧那山洞时,见洞口长草掩映,入口处仅容一人,本身身躯高大,若冒然突入,转折不便,只怕受了洞内两人暗害。
两人甫拆数招,杨过已然赶到,他站在圈外数丈之地旁观,一面调匀呼吸,伺隙掠取婴儿。见二人越斗越快,三轮飞舞当中,一柄拂尘高低翻滚。
尼摩星在襄阳城混闹一场,无功而退,在回归虎帐途中,远远瞥见国师的金铜铅三轮在空中飞旋,知他正与人脱手,因而认了然方向过来,见国师全神灌输瞧着山洞,心中一喜,问道:“郭靖逃进了洞里么?”国师哼了一声,说道:“一只雄兔,一只雌兔,另有只小兔。”尼摩星更是欢乐,道:“啊,除了郭靖佳耦,另有杨太小子的。”国师由得他自说自话,不予理睬,四下一瞧,已有计算,伸手拾些枯枝枯草堆在洞口,打火扑灭。是时西南风正劲,一阵阵浓烟立时往洞中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