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襄道:“不!我说的那人,年纪比姊夫还小,模样儿长得比姊夫俊,武功可比姊夫强很多啦,的确是天差地远,比也不能比……”她一面说,郭芙便“呸,呸,呸!”的“呸”个不断。郭襄却不睬会,续道:“你不肯信赖,那也由得你。这小我为人又好,旁人有甚么急难,不管他识与不识,总极力脱手互助。”她说到厥后,一张俏脸微微抬起,悠然神驰。

她酒量实在甚浅,不过生性豁达,喜和江湖豪士为伍,也就跟着他们喝酒大言,这时两大杯酒一干,红颜酡晕,已觉微微潮热。黑暗中忽见门外似有人影一闪,心想鲁有脚的幽灵当真到了,叫道:“是鲁老伯么?你英魂不昧,请来一会。”她一颗心虽怦怦乱跳,却也甚想见见鲁有脚的幽灵。却听一个女子声音说道:“你半夜半夜在这里捣甚么鬼?妈妈叫你快归去。”一人从庙外闪了出去,恰是郭芙。

蒙古雄师兵粮云集,襄阳城局面告急。临安大宋朝廷由奸臣丁大全当国,主昏臣奸,对此竟不当作一回事。襄阳垂危的文书虽雪片价飞来,但朝廷中君臣相互言道:“蒙古鞑子攻襄阳多年不下,这一次也必铩羽而归。襄阳城是鞑子的克星,常比方此,岂有他哉?吾辈尽可高枕无忧,何必庸人自扰?”

世人听了,无不惊诧,怔怔的望着他说不出话来。大家均有满腹疑窦,却谁也不敢发问。

郭芙带同郭襄回到风陵渡头,当时黄河已经解冻,姊弟三人过了河,迤逦迳归襄阳。一起上郭芙唠唠叨叨,不开口的责备郭襄,说她不该跟着不相干之人到处乱闯惹事。郭襄便装耳聋,给她个不瞅不睬,至于见到杨过之事,更绝口不提。

大树后一人徐行而出,说道:“徼天之幸,史五哥的伤势还不甚重。这女子行事向来鲁莽,我这条右臂,便是给她一剑斩去的。”说话的恰是杨过。

玄月十三日晚间,郭靖佳耦在私邸设下便宴,聘请朱子柳、武三通等十多位厚交一叙契阔。酒过三巡,丐帮帮主鲁有脚始终未至,世人只道他帮务纷繁,不暇兼顾,也不觉得意。世人喝彩痛饮,纵论十余年来武林间轶事异闻。耶律齐、郭芙佳耦伴着武氏兄弟等年青一辈朋友在偏所另开筵席,猜枚赌饮,喧声盈耳。

当时郭靖得知蒙古雄师已攻陷大理,再自南北攻,另一起兵马则自北而南,两路雄师预拟会师襄樊,一举而灭大宋。这一次蒙古事前筹划数年,志在必得,北上的雄师由皇弟忽必烈率领,南下雄师由蒙古大汗蒙哥御驾亲统,精兵虎将,尽皆从龙而来,阵容之大,前所未有。一至秋高气爽,草长马肥,正利于蒙古铁骑驰骤,便即南北夹攻襄樊。

郭芙道:“妈妈一转眼不见了你人影,捏指一算,料获得你定是到了这里。你这小猴儿虽奸刁,可怎翻得出妈妈的手掌心?妈妈骂你越来越大胆了,说不定那霍都还躲在附近,你一个小娃儿,深夜孤身来到这里,岂不伤害?”郭襄叹了口气,道:“我挂念着鲁老伯,也就没想到伤害了。好姊姊,你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说不定鲁老伯的幽灵真会来和我见面。不过你别开口,吓走了他。”

到得襄阳,郭芙见了父母,递上长春真人丘处机的复书,说他大哥有病,不能起床,由全真教现任掌教宋道安率同教中妙手依时前来赴会。回毕闲事,第一句话便道:“爹,妈,mm在道上不听我话,闯下好大乱子。”郭靖吃了一惊,忙问端的。郭芙当下将郭襄在风陵渡随一个不了解的江湖豪客出外、两日夜不归之事,加油添酱的说了。

这一日恰是十三,距会期已不过两天,东南西北各路豪杰,如同百川汇海,纷繁来到襄阳。而蒙古南北两路雄师也垂垂逼近。郭靖、黄蓉佳耦全神摆设军务,将欢迎来宾之事交给了鲁有脚和耶律齐措置。武敦儒、耶律燕佳耦和武修文、完颜萍佳耦从旁襄助。

郭襄好生绝望,说道:“我正在招鲁老伯幽灵相见,你这么一冲,他如何还肯前来?姊姊,你先归去,我随后即回。”郭芙道:“又来瞎扯八道了,你这个小脑袋中,装的尽是胡思乱想。鲁有脚的幽灵为甚么要来见你?”郭襄道:“他常日和我最好,何况我还承诺跟他说一件苦衷,说好是在我生日那天跟他说的。岂料他竟等不到。”说到这里,不由得黯然神伤。

史氏昆仲和西山一窟鬼都隐伏在侧,见她姊妹二人拜别,一齐奔出,来瞧史少捷和大头鬼之伤。大家七张八嘴,都说郭芙不该,只不知她和杨过到底有何干系,言语当中倒不敢无礼。史季强忿忿的道:“那小女大家这么好,她姊姊便这么刁悍。我五弟明显容让,她又不是不晓得,竟然还下毒手,这一剑如果再刺下去两寸,五弟还活得成么?”大头鬼道:“我们问神雕侠去,这女子到底是甚么来头。在风陵渡口,她曾连说神雕侠的不是,我瞧神雕侠也一定会回护她。”

郭靖气得神采惨白,只道:“嘿嘿,霍都,霍都!”心想如果早知有本日之事,当日在重阳宫中对他就不该部下包涵。黄蓉道:“那霍都留下了甚么言语没有?”那弟子道:“弟子不敢说。”黄蓉道:“有甚么不敢说?他说教郭靖、黄蓉快快投降蒙古,不然便和这鲁有脚普通,是不是?”那弟子道:“帮主明见。霍都那恶贼恰是如此妄说。”丐帮中风俗,黄蓉固然早就不任帮主,但帮众非论劈面背后仍称她为“帮主”。黄蓉皱眉道:“鲁帮主的打狗棒,天然也给那霍都抢去了?”那弟子道:“恰是。”

当晚郭靖佳耦排设家宴,为郭芙、郭破虏拂尘洗尘,却不设郭襄的坐位。耶律齐出言相劝岳父和岳母。郭靖道:“女孩儿家若不严加管束,今后只要害了她本身。襄儿从小便古古怪怪,令人莫测高深。你做姊夫的,也得代我多操一番心才是呢。”耶律齐唯唯承诺,不敢再说。

郭襄常日和鲁有脚极其交好,常拉着他到郊野偏僻处喝酒,一老一少,举杯对酌,郭襄磨着他说些江湖上的奇事趣谈,一耗便是大半日,两人都引觉得乐。羊太傅庙离襄阳城不远,也是郭襄和鲁有脚常到之处。她传闻这位老朋友竟是在庙中遭害,心中哀思,当即打了一葫芦酒,提了一只菜篮,便战役时一样,来到庙中。

郭襄听她说得傲慢,小嘴一扁,道:“姊夫天然了得,但我不信世上就没及得上他的人。”郭芙道:“你不信,那便走着瞧罢!”言下甚有傲意。郭襄道:“我便识得一人,比姊夫好上十倍。”郭芙大怒,道:“是谁?你倒说来听听。”郭襄道:“我为甚么要说?我本身心中晓得,那便是了。”郭芙嘲笑道:“是朱三弟么?是王剑民么?”她说的几个都是少年英侠。郭襄不住点头,道:“他们连姊夫也还及不上,怎说得上好过他十倍?”郭芙道:“除非你是说我们的外公啦、爹娘啦、朱大叔啦这些前辈豪杰。”

郭靖佳耦惩于以往对郭芙过分宠嬖,乃至闯出很多祸来,对郭襄和郭破虏便反其道而行之,自幼即管束得极其峻厉。郭破虏沉寂持重,大有父风,那也罢了。郭襄却只口中承诺,内心一百二十个的不肯意。这晚听丫环言道,老爷太太排设家宴,用心不请二蜜斯。郭襄一怒,干脆便不用饭,一向饿了两天。到第三天上,黄蓉心疼不过,瞒着郭靖,亲身下厨煮了六色精美小菜,又哄又说,才把小女儿调弄得破涕为笑。黄蓉的烹调本领天下无双,她久已不动,这时一显技艺,自教郭襄吃得眉开眼笑。但这么一来,佳耦俩经验女儿的一片心血、一番工夫,却又付诸流水了。

当蒙古南路雄师进逼大理之时,郭靖晓得此番局势告急,委实非同小可,因而撒下豪杰帖,遍请天下豪杰会合襄阳,构和抗敌御侮大计。但蒙古军行神速,没多久便灭了大理。当时大理国国主是段兴智,是一灯大师的曾孙,号称“定天贤王”,年方稚幼,立后未及两年而国亡,国亡时段兴智由武三通、朱子柳、点苍渔隐等救出,逃奔在外。大理既灭得早,打击襄樊之期也提早了。

正热烈间,俄然一名丐帮的八袋弟子仓促出去,在黄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黄蓉神采大变,霍地站起,颤声道:“有这等事?”世人吃了一惊,一齐转头瞧她。只听黄蓉说道:“这里并无外人,你固然说。此事颠末如何?”世人见她说话之时目眶含泪,料知出了不幸之事,只听那八袋弟子说道:“本日午后,鲁帮主带同两名七袋弟子循例往城南巡营,那知直到申牌过后,仍未回转。弟子等放心不下,分批出去探视,竟在岘山脚下的羊太傅庙中,见到了鲁帮主的尸体……”世人听到“尸体”两字,都不自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俄然之间,郭芙“啊”的一声惊叫,劈面只见两端猛虎悄没声气的逼来,她回身欲避,却见左边蹲着两端雄狮,瞧右边时,更有四头豹子,本来在这瞬息之间,史仲猛已带领群兽,将她团团围住了。郭芙神采惨白,几欲晕倒。忽听得树林中一人说道:“五弟,你的伤如何?”史少捷道:“还好!”那人道:“唔,神雕侠传令,让这两位女人走罢!”史季强几声唿哨,群兽转过身子,隐入了长草当中。

郭靖这些日来正为军务告急,忧心国事,甚为焦炙,听大女儿这么一说,肝火暗生,问道:“襄儿,姊姊的话没错罢?”郭襄嘻嘻一笑,说道:“姊姊大惊小怪,我跟一个朋友去瞧瞧热烈,又有甚么大不了啦!”郭靖皱眉道:“甚么朋友?叫甚么名字?”郭襄伸伸舌头,道:“啊哟,我可没问他名字,只晓得他外号叫作‘大头鬼’。”郭芙道:“仿佛是甚么‘西山一窟鬼’中的人物。”郭靖也听过“西山一窟鬼”的名头,这一批人虽说不上罪过素着,却也不是君子君子,听得小女儿竟和这干人厮混,更加愤怒。但他夙来沉稳,只“嘿”的一声,便不再问。黄蓉却将郭襄好好数说了一顿。

此次襄阳城豪杰大宴聘请的人数浩繁,范围甚大,郭靖、黄蓉怕请柬送得不周,该邀的豪杰未邀,既失礼数,获咎了人,且失了御敌臂助,是以策划精密,细加商酌,筹办的光阴花得甚多。猜想蒙古雄师打击之期多数会在草长马肥的秋冬之际,但军行多变,中间或有禁止,最早要到重阳前火线能攻到襄樊,因而将大宴日期定于玄月中旬,当大敌攻来之时群雄未散,可乘势互助御敌。至于最靠近的友方如同全真教、丐帮等处,则一早于春季即将请柬送出,以盼早日来助。会期定于玄月十五,预定连开旬日。

郭芙怒道:“你净在本身小脑袋瓜儿里瞎想。鲁有脚死了以后,丐帮没了帮主。妈刚才说,乘着豪杰大宴,群豪集会,便在会当推举,大伙儿比武决胜,举一名武功最强之人出任帮主,以免帮中污衣派、净衣派两派又起纷争。你所说之人既这么短长,叫他来跟你姊夫比一比啊,瞧是谁夺得帮主之位。”

这一日朱子柳到了,点苍渔隐到了,武三通到了,全真教掌教宋道安带领本教三十六名师兄弟到了,丐帮诸长老和帮中七袋、八袋诸首级到了,陆冠英、程瑶迦佳耦到了……一时襄阳城中妙手如云,群贤毕集。很多前辈英侠平时绝少在江湖上露面,因知这一次襄阳豪杰宴干系天下气运,实非平常,又敬慕郭靖佳耦仁义,凡收到豪杰帖的十之八九都赶来赴会。比之当年大胜关豪杰大会,盛况尤有过之。

当时将近半夜,郭襄放下两副杯筷,斟满了酒,说道:“鲁老伯,半个月之前,我还曾和你在这里对酌交心,那想到豪杰惨遭横祸,魂而有知,还请来此享一杯浊酒。”说着将劈面的一杯酒泼在地下,本身举杯一饮而尽,想到这位忘年之交今后永逝,不由悲从中来,垂泪说道:“鲁老伯,我再跟你干一杯!”说着一杯酹地,本身又喝了一杯,放声痛哭。

郭芙平时不大瞧得起鲁有脚,总感觉他以是能做丐帮帮主,全仗母亲搀扶汲引,心想他的幽灵当真便来,我也不怕。她又知这个小mm的脾气,她既要在此等候,除非爹娘亲来喝阻,本身不管如何劝她不回,坐了下来,叹道:“二妹,你年纪越大,倒似越不懂事了。你本年十六岁啦,再过得两三年,便要找婆家了,莫非到了婆婆家里,也这般疯疯颠颠的不成?”郭襄道:“那又有甚么分歧?你跟姊夫成了亲,还不是跟畴前做闺女那般自在安闲?”郭芙道:“嘿!你怎能拿旁人跟你姊夫比拟?他是当今豪杰,识见到处高人一等,自不会拘束我。他这等文才武略,小一辈中,又有谁及得上他?你将来的丈夫能有他一半好,爹爹妈妈便已心对劲足了。”

这时襄阳城中所聚丐帮弟子无虑千数,鲁有脚为奸人所害的动静传将出去,城中到处皆有哀声。

郭襄躬身施礼,说道:“史五叔,我代姊姊跟你赔不是了。”史少捷创口剧痛难当,苦笑道:“冲着神雕侠的金面,令姊便杀了我,那也没甚么。”郭襄急道:“你的伤……可真的不打紧吗?”郭芙一把拉住她手,喝道:“你还不归去?”用力一扯,牵着她奔出树林而去。

那弟子说到这里声音已然哭泣,鲁有脚武功虽不甚高,但仁信惠爱,甚得帮众推戴。那弟子接着道:“那两名七袋弟子也躺在帮主身畔,一人已然毙命,另一个身受重伤,尚未断气。他说他三人在庙外碰到蒙古的霍都王子,帮主起首遭了暗害。两名七袋弟子和他冒死,也都伤在他掌下。”

世人纷繁离席,去瞧鲁有脚的尸体,只见他背心上中了一根精钢扇骨,胸口肋骨折断,显是霍都先以暗器在后偷袭到手,再运掌力将他打死。世人见后,尽皆悲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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