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洛见霍阿伊方面大耳,满脸浓须,霍青桐却身形婀娜,娇如春花,丽若朝霞,先前用心旁观她剑法,此时邻近劈面,不料人间竟有如此好女子,一时不由得心跳减轻。霍青桐低声道:“若非公子仗义相救,小女子已遭暗害。大恩大德,永不敢忘。”陈家洛道:“久闻天山双鹰两位前辈三分剑术冠绝当时,本日得见女人神技,真乃名下无虚。刚才鄙人献丑,不蒙见怪,已是万幸,何劳言谢?”
李沅芷小嘴一撅,说道:“我晓得你不疼本身门徒,宁肯去喜好甚么金笛秀才的师侄。师父,我走啦!”说着躬身施礼,拜了一拜,上马就走,驰到霍青桐身边,俯身搂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霍青桐“嗤”的一声笑。李沅芷提缰挥鞭,向西奔去。
周绮一惊,反手一刀,那人手脚敏捷,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刀翻了开去,低声道:“别嚷,周女人,是我。”周绮听得是徐天宏,刀是不砍了,左手一拳打出,结健结实,正中他右胸。徐天宏一半真痛,一半假装,哼了一声,向后便倒。周绮吓了一跳,俯身下去,低声说道:“你如何咬……不,不,谁叫你按住我嘴,有人要逃,你瞧见么?”徐天宏低声道:“别出声,我们盯着他。”
阎世章纵身飞出丈余,说道:“我认输了,经籍给你!”反手去解背上红布承担。霍青桐欢容满脸,抢上几步,还剑入鞘,双手去接这部他们族人奉为圣物的可兰经。阎世章神采一沉,喝道:“拿去!”右手一扬,俄然三把飞锥向她当胸疾飞而来。这一下变起匆急,霍青桐难以遁藏,抬头一个“铁板桥”,满身笔挺向后弯倒,三把飞锥堪堪在她脸上掠过。阎世章一不做,二不休,三把飞锥刚脱手,紧接着又是三把连珠掷出,这时霍青桐双眼向天,不见大难已然临身。旁视世人尽皆惊怒,齐齐抢出。
周绮又惊又喜,奔上前去,一脚踏住他背脊,刀尖对准他后颈。徐天宏赶上前来,说道:“你看他怀里的盒子是甚么东西。”周绮一把将木盒掏了出来,翻开看时,盒里厚厚一叠羊皮,装订成一本书的模样,月光下翻开看去,都是古怪的笔墨,一个也不识,说道:“又是你们红花会的怪字,我不识得。”顺手向徐天宏丢去。
木卓伦对无尘道:“道长剑法迅捷无伦,我平生从所未见,幸亏道长剑下包涵,不然……哈哈……”无尘笑道:“多有获咎,幸勿见怪。”众回人向来崇拜豪杰,刚才见无尘、赵半山、陈家洛、常氏双侠诸人大显技艺,都非常敬佩,纷繁过来施礼致敬。
周绮听这两人客客气气的说话,不耐烦起来,插嘴对霍青桐道:“你的剑法是比我好,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教你。”霍青桐道:“请姊姊指教。”周绮道:“和你打的这个家伙奸猾得很,你过分信他啦,几乎中了他的毒手。有很多男人都是鬼计多端的,今后可得千万谨慎。”霍青桐道:“姊姊说得是,如不是陈公子仗义施救,那真是不堪假想了。”周绮道:“甚么陈公子?啊,你是说他,他是红花会的总舵主。喂,陈……陈大哥,你刚才打落飞锥的是甚么暗器,给我瞧瞧,成不成?”陈家洛从囊中拿出三颗棋子,道:“这是几颗围棋子,打得不好,周女人别见笑。”周绮道:“谁来笑你?你打得不错,一起上爹爹老是赞你,他有些话倒也是对的。”
霍青桐问李沅芷道:“你安知承担里没经籍?”李沅芷笑道:“我让他们上过一次当,我想人家也学乖啦。”木卓伦又向钱正伦喝问,他说经籍已给别的镖师带走。木卓伦将信将疑,命部下在骡驮子各处细心搜刮,毫无影踪,他担忧圣物被毁,双眉紧皱,甚是烦恼。世人这才明白刚才阎世章为何败后仍要冒死,幸运求逞,却不肯缴出承担,本来包中并无经籍,他知世人发见以后,本身难保性命。
那青年恰是陈家洛,当下连声谦谢,说道:“小弟姓陈名家洛,我们有一名结义兄弟,给这批鹰爪和镖行的小子逮去,大师赶来相救,却扑了个空。贵族圣物已经夺回,可喜可贺。”木卓伦把儿子霍阿伊和女儿叫过来,同向陈家洛拜谢。
钱正伦听得人声,左足刚踏上马镫,不及上马,右足先在马臀上猛踢一脚,那马受痛,奔出数丈。周绮提气急追。钱正伦翻身上马,右手一扬,喝道:“照镖!”周绮仓猝留步,闪身避镖,那知这一下是唬人的虚招,他身边兵刃暗器在受缚时早给搜去了。周绮这一呆,那马向前奔出,相距更远。周绮大急,目睹已追逐不上。钱正伦哈哈大笑,笑声未毕,俄然一个倒栽葱跌上马来。
众回人见了,无不气得痛骂。霍阿伊将蹲在地上的一个镖行趟子手抓起,顺手一记耳光,喝道:“经籍那边去了?”趟子手哭丧着脸,一手按住被打肿的腮帮子,说道:“他们镖头……干的事,小的不晓得。”一面说,一面指着双手捧首而坐的钱正伦。他在混战中受了几处重伤,戴永明等一死,就投降了。霍阿伊将他一把拖过,说道:“朋友,你要死还是要活?”钱正伦闭目不答,霍阿伊肝火上升,伸手又要打人。霍青桐悄悄一拉他衣角,他举起的一只手渐渐垂了下来,霍阿伊固然生性卤莽,对两个妹子却甚是佩服心疼。大妹子就是霍青桐。她不但武功强过兄长,更兼足智多谋,料事多中,此次东来夺经,诸事都由她筹划。小妹子喀丝丽年纪幼小,不会武功,此次没有随来。
世人半日奔驰,半日战役,俱都又饥又累。木卓伦批示回人在路旁搭起帐篷,分出几个帐篷给红花会群雄,又煮了牛羊肉送来。
世人食罢,陈家洛提胡国栋来细心扣问。胡国栋一味痛骂张召重,说文泰来一贯坐在这大车当中,厥后定是张召重发明敌踪,料得有人要抢车,便叫他坐在车里顶缸。陈家洛再查问钱正伦等人,也是毫无成果。徐天宏待俘虏带出帐外,对陈家洛道:“总舵主,这姓钱的目光闪动,神情奸刁,我们试他一试。”陈家洛道:“好!”两人低声筹议定当。
两人伏在地上,渐渐爬畴昔,见钱正伦掀起大车的垫子,格格两声,似是撬开了一块木板,拿出一只木盒,塞在怀里,便要上马,徐天宏在周绮背后急推一把,叫道:“拦住他。”周绮纵身直窜出去。
陈家洛向余鱼同一招手,余鱼同走了畴昔。陈家洛道:“十四弟,你从速解缆去探查四哥下落,我们随后赶来。”余鱼同承诺了,退出人圈,转头向骆冰望去,见她低着头正自痴痴入迷,想畴昔安抚她几句,转念一想,拍马走了。
西边帐篷中俄然窜出一小我影,倒是周绮。她和霍青桐、骆冰同睡一帐,那两人均有重重苦衷,翻来覆去老睡不着。周绮倒是着枕便入梦境,睡梦中俄然跌进一个陷坑,死力挣扎,难以上来,见陷坑口有人向下大笑,竟是徐天宏的脸面,大怒之下,正要叫骂,俄然徐天宏跳入坑中将她紧紧抱住,张口咬她脸颊,痛不成当,一惊就醒了,只觉身上满是盗汗。忽听帐篷外有声,略一凝神,掀起帐角看时,远远瞥见有人鬼鬼祟祟的走向通衢,忙提起单刀,追出帐来。追了几步,张口想叫,俄然背后一人悄没声的扑了上来,按住她嘴。
霍青桐听周绮说这位公子是甚么帮会的总舵主,微觉惊奇,低声和父亲筹议。木卓伦连连点头,说:“好,好,该当如此。”他回身走近几步,对陈家洛道:“承众位豪杰援手,我们大事已了。听公子说有一名豪杰尚未救出,我想命小儿小女带同几名伴当供公子调派,相救这位豪杰。他们技艺寒微,难有大用,但或可稍效驰驱之劳,不知公子准予么?”陈家洛大喜,说道:“那是感激不尽。”当下替群雄引见了。
月到中天,徐天宏从帐中出来,叫蒋四根进帐去睡,四周走了一圈,坐了下来,用毯子裹住身子。钱正伦正睡在他身边,被他坐下来时在腿上重重踏了一脚,一痛醒了,正要再睡,忽听徐天宏收回微微鼾声,敢情已经睡熟,心中大喜,双手一挣,腕上绳索竟未缚紧,挣扎几下就摆脱了。他屏气不动,等了一会,听徐天宏鼾声更重,睡得极熟,便悄悄解开脚上绳索,待血脉通了,渐渐站起,蹑足走出。他走到帐篷前面,解下缚在木桩上的一匹马,一步一停,走到路旁,凝神静听,四下全无声气,心中暗喜,越走离帐篷越远,脚步渐快,来到胡国栋坐过的那辆大车之旁。车上骡子已然解下,大车翻倒在地。
霍青桐拔出短剑,看阎世章早已断气,忽见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纵上马来,在地下捡起三枚圆圆的红色东西,走到一个青年跟前,托在手中奉上去,那青年伸手接了,放入囊中。霍青桐心想:“刚才打落这奸贼暗器,救了我性命的本来是他。”不免细心看了他两眼,见此人风韵如玉,目朗似星,轻袍缓带,手中摇着一柄摺扇,神采飞扬,气度娴雅。两人目光相接,那人向她微微一笑,霍青桐脸一红,低下头跑到父亲跟前,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木卓伦点点头,走到那青年马前,躬身施礼。那青年忙上马行礼。木卓伦道:“承公子相救小女性命,兄弟感激万分,叨教公子贵姓大名?”
到得入夜,卫春华与石双英均未返来报信,世人顾虑猜想。徐天宏道:“他们多数发明了四哥的踪迹,跟下去了,这倒是好动静。”群雄点头称是,谈了一会,便在帐篷中睡了。镖行人众和官差都用绳索缚了手脚、放在帐外,上半夜由蒋四根看管,下半夜徐天宏看管。
这统统陈家洛都瞧在眼里,见霍青桐和这仙颜少年如此亲热,蓦地间胸口仿佛中了一记重拳,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头晕口干,不由得呆呆的出了神。
再拆二十余招,霍青桐双颊微红,额上排泄细细汗珠,但神定气足,脚步身法涓滴稳定,蓦地里剑法陡变,天山派绝技“海市蜃楼”自剑尖涌出,剑招虚真假实,似实在幻,似幻实真。群雄屏声凝气,都看出了神。轮光剑影中白刃明灭,阎世章右腕中剑,失声惊叫,右轮飞上半空,世人不约而同的齐声喝采。
正叙话间,俄然西边蹄声短促,只见一人纵马奔近,翻身上马,是个仙颜少年,那人向陆菲青叫了一声“师父”。此人恰是李沅芷,这时又改了男装。她四下一望,没见余鱼同,却见了霍青桐,跑畴昔亲亲热热的拉住了她手,说道:“那晚你到那边去了?我可想死你啦!经籍夺返来没有?”霍青桐欢然道:“刚夺返来,你瞧。”向霍阿伊背上的红承担一指。李沅芷微一沉吟,道:“翻开看过没有?经籍在不在内里?”霍青桐道:“我们要先祷告安拉,感激神的大能,再来开启圣经。”李沅芷道:“最好翻开来瞧瞧。”木卓伦听了,心中惊奇,忙解开承担,内里竟是一叠废纸,却那边是他们的圣经?
阎世章负上承担,说道:“哪一个上来,筹议好了没有?”霍青桐道:“还是我接你五行轮的高招。”阎世章道:“决了胜负以后如何说?”霍青桐道:“非论胜负,都得把经籍留下。你胜了让你走,你败了,连人留下。”说罢剑走偏锋,斜刺左肩。阎世章的双轮按五行八卦,八八六十四招,专夺仇敌兵刃,遮削封拦,招数甚是周到。两人转眼拆了七八招。
霍青桐刚挺腰立起,只听得叮、叮、叮三声,三柄飞锥均已被暗器打落,跌在脚边,若非有人相救,三把飞锥已尽数打中本身关键,她吓出一身盗汗,忙拔剑在手。赵半山微微一笑,他手中拿着三枚铁菩提,本拟掷出相救,见有人抢了先,便将铁菩提放入暗器囊。阎世章和身扑上,势若疯虎,五行轮当头砸下。霍青桐不及变招,只得举剑硬架,双轮下压,单剑上举,一时之间对峙不决。阎世章力大,五行轮垂垂压向她头上,轮周利刃已碰及她帽上翠羽。群雄正要上前援手,俄然间青光明灭,霍青桐左手已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剑,噗的一声,插入阎世章胸腹之间。阎世章大呼一声,向后便倒。世人又是轰天价喝一声采。霍青桐解下阎世章背后的红布承担。那浓髯回人走到跟前,连赞:“好孩子!”霍青桐双手奉上承担,微微一笑,叫了声:“爹。”那回人恰是她父亲木卓伦。他也是双手接过,众回人都拥了上来,欢声雷动。
霍青桐再度脱手,剑招又快了几分,剑未递到,已经变招。阎世章双轮想锁她宝剑,却那边锁得着。无尘、陆菲青、赵半山几个都是使剑的妙手,在一旁指指导点的批评。无尘道:“这一记刺他右胁,快是够快了,还不敷狠。”赵半山笑道:“她怎能跟你几十年的功力比拟?你在她这年纪时,有没这般俊的技艺?”无尘笑道:“这女娃娃讨人喜好,大师都帮她。”陈家洛见霍青桐剑法精美,心中也悄悄奖饰。
这边李沅芷正向陆菲青扣问情由。陆菲青道:“这些事将来再说,你快归去,你妈又要担忧啦。这里的事别向人提起。”李沅芷道:“我当然不说,你当我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吗?这些人是谁?师父,你给我引见引见。”陆菲青微一沉吟,说道:“我瞧不必了,你快走吧。”他想李沅芷是提督之女,跟这般草泽群豪门路分歧,不必让他们了解。
徐天宏走近身来,道:“总舵主,我们筹议一下如何救四哥。”陈家洛一怔,定了定神,道:“恰是。心砚,你骑文奶奶的马,去请章十爷来。”心砚接令去了。陈家洛又道:“九哥,你到峡口会齐十二郎,四下哨探鹰爪行迹,瞧文四哥去了那边,今晚回报。”卫春华也接令去了。陈家洛向世人道:“我们今晚就在这里露宿一宵,等探得四哥下落,明儿一早持续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