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奔回土丘,徐天宏等仍无下落。这时清军一名把总领了数十名兵卒冲将过来。赵半山、常氏双侠、孟健雄等弯弓搭箭,一箭一个,将当头清兵射倒了十多名。其他的退了归去,站在远处呼喊,不敢再行逼近。

这时天已拂晓,大雨当中,见数十名清兵在埋葬死尸,一面掘地,一面大声谩骂。

陈家洛向石双英道:“十二哥,我想请你办一件事。”石双英道:“请总舵主叮咛。”陈家洛从心砚背上包裹中取出笔砚纸墨,在月光下写了一封信,说道:“这封信请你送去回部木卓伦老豪杰处通报讯息。他们跟我们虽只一面之缘,但肝胆相照,说得上一见仍旧。朋友有难,我们不能袖手。四嫂,你这匹白马借给十二哥一趟。”本来世人在混乱中都把马匹丢了,只要骆冰宝爱白马,又念念不忘要将马送给丈夫,一向将马留在筏上。石双英骑上白马,绝尘而去。马行神速,估计一日内便可赶过雄师,让木卓伦闻警后好筹划防备。

过了一会,尸身草草埋毕,一名把总大声呼喊:“张得标、王升,四边瞧瞧,另有尸首没有?”两名清兵应了,站上高地四下张望,见二人伏在地下,叫道:“另有两具。”

无尘应了,上马提刀,突入清兵队中。一名千总跃马提枪冲来,无尘让过来枪,一刀刺入他的心窝。那千总顿时倒撞上马。他部下的兵卒发一声喊,四散驰驱。无尘尽拣人多处杀将畴昔,刀锋到处,清兵纷繁落马。他冲了一段路,忽见一群官兵围着号令,人堆里收回金铁交并之声,忙纵马直奔畴昔,只见石双英挺着单刀,力战三员武将,四下清兵又东一枪、西一刀的围攻,他正自抵敌不住,忽见无尘到来,大喜叫道:“找到七哥了吗?”无尘道:“你向前冲,别管前面。”石双英依言挥刀向前猛砍,纵马向前,只听得身后持续三声惨叫,接着清兵齐声惊呼,不约而同的退了开去。石双英转头望去,见三员武将都已杀死在地,他和这三员武将打了半天,知他们武功精熟,均非平常之辈,岂知一回身间全被无尘摒挡了,对这位二哥不由佩服无已。

昏倒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俄然面前一亮,隆隆巨响,接着脸上一阵清冷,很多水滴泼到了头上,周绮展开眼来,但见满天乌云,大雨滂湃而下,“啊哟”一声,跳起家来,俄然身边一人也坐了起来。周绮吃了一惊,忙从地上抓起单刀,正想砍去,俄然两人都惊叫起来,本来那人是徐天宏。

陈家洛道:“回人好端端的,又去打他们干么?”那将官道:“这个……这个我就不晓得了。”陈家洛道:“你们要去回疆,如何又来管我们的闲事?”那将官道:“兆大将军得报有小股匪贼骚扰,命小将领兵打发,雄师却没停下来。”他话未说完,杨成协又是一拳,喝道:“你他妈的才是大股匪贼!”那将官道:“是,是!小将说错了。各位是大股的豪杰豪杰……”陈家洛沉吟了半晌,将兆惠将军的人数、行军线路、粮道辎重等问个细心,那将官有的不晓得,晓得的都不敢坦白。陈家洛大声叫道:“筏子——靠——岸。”骆冰和蒋四根将筏子靠到黄河边上,世人登岸。这时水势更大了,轰轰之声,震耳欲聋。

卫春华手挺双钩,冒着箭雨,杀奔清兵阵前。无尘赤手空拳,在空中接了一枝箭,以箭拨箭,跟在卫春华前面。两人转眼没入阵中。无尘夺了一柄刀,以刀作剑,四下冲杀。清兵势大,这两人那边反对得住?不一刻,先头马军已奔到群雄跟前。

陈家洛把坐骑牵上土丘,对安健刚道:“安大哥,请你给我顾问一下,防备暗箭。”安健刚应了,站在马旁。陈家洛纵身跳上马背,站在鞍上了望,只见清兵大队浩浩大荡的向西而去。俄然号角声喧,一条火龙蜿蜒而来,一队清兵个个手执火把,火光里一面大纛顶风飘荡。陈家洛凝神望去,见大纛上写着“定边将军兆”几个大字。这队清兵都骑着高头大马,手执长矛大戟,行走时收回铿锵之声,看来兵将都身披铁甲。

周绮在乱军当中与世人失散,满眼望去,满是清兵,顺手砍翻了冲到身边的几名,只见兵卒四周八方的涌到,心中慌乱,纵马乱奔。跑了一程,又碰到一队官兵,她不敢迎战,转头落荒而走,黑暗中马足不知在甚么东西上一绊,俄然跪倒。她此时又疲又怕,坐得不稳,一个倒栽葱跌上马来,后脑在硬土上重重一撞,晕了畴昔。幸而入夜,清兵并未发明。

陈家洛见他挥手,知他施放暗器,挺盾牌挡在身前,叮叮数声,金针跌落在地,右手在心砚肩上一推,将他推下车顶,饶是伎俩奇快,只听得心砚“啊哟”连叫,知已中了暗器,忙跳下去救。那边无尘和徐天宏在车掉队攻,金针掷来,无尘功力深厚,向后仰跃,身子如一枝箭般从大车里向后直射出去。他这一下去得比金针更快更远,金针竟追他不上。徐天宏可没这手工夫,百忙中掀起车中棉被一挡,左肩暴露空地,一阵酸麻,跌下车来。

无尘心中烦躁,说道:“我再去寻七弟他们。”常赫志道:“道长你歇息一下,让我们兄弟去……”他话未说完,无尘早已冲了出去。他双腿夹在坐骑胸骨上,上身向前伸出,挥刀替马匹开路,清兵“啊!”“唷!”声中,无尘马不断蹄,在大队人马中兜了个圈子,杀了十余人,又再绕回,四下找寻,全不见徐天宏等的踪迹。

张召重见援兵达到,大喜过望,这时他呼吸紧急,晓得本身伤势不轻,见陈家洛等又攻上车来,不敢抵当,举起文泰来身子团团挥动。舞得几舞,数十骑马军已举起马刀向陈家洛等砍来。陈家洛目睹如要硬夺文泰来,必将伤了别性命,当下一声唿哨,与赵半山、常氏双侠冲向土丘。

第六回

陈家洛命杨成协将那将官带开,对常氏双侠道:“五哥、六哥,你们两位赶转头,检察四哥、七哥、十四弟,以及周女人、陆老豪杰师徒下落。只盼他们没甚么三长两短。如果落入了官差之手,定然仍奔北京大道。我们在前策应,设法援救。”常氏双侠应了,往西而去。

安排已毕,陈家洛命蒋四根将那将官反剪缚住,抛在筏子上顺水流去,是死是活,瞧他的运气了。

陈家洛将夺来的弓交给赵半山,忙来看卫春华。无尘道:“九弟杀脱了力,有点神智胡涂了。不碍事。”卫春华仍在大呼大嚷:“杀尽了狗官兵。”陈家洛道:“见到七哥和十二哥吗?”无尘道:“我去找。”陈家洛道:“另有周女人和陆老前辈的门徒。”

章进抢过扶起,忙问:“七哥,如何了?”语声未毕,俄然背上剧痛,竟是中了一箭,一个踉跄,只听得陈家洛大喊:“众位哥哥,大师集合来。”这时背后箭如飞蝗密雨般射来,章进左手搭在无尘肩上,右手挥动狼牙棒不住拨打来箭。无尘道:“十弟,别动!沉住气。”按住他血脉来路,悄悄把箭拔下,撕下道袍衣角,替他裹住箭创。

群雄定下心来,顾问伤者。卫春华神智渐清,身上倒没受伤。赵半山是暗器妙手,医治箭创素所善于,因而替杨成协和章进裹了伤口。章进伤势较重,但也无大碍。心砚中了数枚金针,痛得叫个不断,本来张召重手劲特重,金针入肉着骨。赵半山从药囊中取出一块吸铁石,将金针一枚一枚的吸出,再为他敷药裹伤。骆冰掌住了舵,一言不发。这一役文泰来有救出,反而沦陷了徐天宏、周绮、陆菲青师徒四人,余鱼同也不知落在何方。

河水正高傲涨,水势澎湃,两只羊皮大筏向下流如飞般流去。目睹铁甲甲士马愈来愈小,再过一会,惟见远处火光明灭,水声霹雷,大甲士马的鼓噪声却垂垂听不到了。

只见东面大队清兵,黑压压的一片正自涌将过来,千军万马,阵容惊人。群雄逐步堆积,卫春华等也已退转。陈家洛道:“那两位哥哥前去冲杀一阵?”无尘与卫春华回声而出。陈家洛道:“大师从速分离,退到那边土丘以后。”世人应了。陈家洛道:“三哥、五哥、六哥!我们再来。”四人分头攻向大车。

徐天宏叫道:“周女人,如何你在这里?”周绮在乱军中杀了半夜,父亲也不知去了何方,俄然碰到徐天宏,固然夙来不喜此人,专和他拌嘴,毕竟是碰到了本身人,饶是俏李逵心胆粗暴,不让须眉,这时也不由要掉下泪来。她咬嘴唇忍住,说道:“我爹爹呢?”徐天宏忽打手势叫她伏下,轻声道:“有官兵。”周绮忙即伏低,两人渐渐爬到一个土堆前面,探头往外张望。

石双英手持单刀,飞身上马,绕过土丘。这时清兵大队已漫山遍野而来,他骑上高地,极目了望,不见徐天宏等人,只得突入敌阵,到处寻觅。

群雄相互不敢阔别,混乱中奔到了河岸。蒋四根把铁桨往河边沙岸上一插,扑通一声,先跳下河去接筏。骆冰撑着羊皮筏子泊岸,先接章进等伤者下筏。陈家洛叫道:“大师快上筏子,道长、三哥、周老豪杰,我们四人殿后……”话未说毕,神臂弓强弩已到。无尘叫道:“冲啊!”四人反身冲杀。

群雄俱各担忧徐天宏等已死在乱军当中,只是心中疑虑,不敢出口。俄然间远处尘头大起,抢先一骑飞奔而来,奔到附近,看出是蒋四根,只听他大声大呼:“快退,快退,铁甲军冲过来了。”陈家洛道:“大师上马,冲到河边。”群雄齐声承诺。

无尘一刀向当头一名铁甲军咽喉刺去,那知一刺之下,竟刺不出来。本来这刀杀人太多,刃口已经卷了。那铁甲军长枪刺来,无尘抛去钢刀,举臂横格,将那枪震得飞上半天。周仲英金刀起处,将数名清兵砍上马来。赵半山拈起一枚钢镖,对准顿时清兵胸口的“膻中穴”射去,只听恰当的一声,那清兵竟若无其事的冲到跟前。本来铁甲军满身铁甲,身上不受暗器。这时无尘已抢得一枝铁枪,向那清兵的脸上直搠畴昔。赵半山钱镖疾发,连珠般往敌军眸子射去,饶是黑夜中辨认不清,还是打瞎了五六人的眸子,痛得他们双手在脸上乱抓乱挖。这时除陈家洛等四人外,余人都已上了筏子。

陈家洛道:“我们只道张召重已如瓮中之鳖,再也难逃,那知清兵大队恰会在此时颠末。早知如此,我们合力齐上,先摒挡了这奸贼,或者把文四哥夺返来,岂不是好?”说罢恨恨不已。世人表情懊丧,都说不出话来。

陈家洛解开了那清军将官的穴道,问道:“你们雄师连夜赶路,捣甚么鬼?”那将官昏昏沉沉,一时说不出话来。杨成协劈脸一拳,喝道:“你说不说?”那将官端住腮帮子,连道:“我说……我说……说甚么?”陈家洛道:“你们雄师干么连夜赶路?”那将官道:“定边将军兆惠大将军奉了圣旨,要不日攻取回部,他怕担搁了刻日,又怕回人获得讯息,有了防备,是以连日连夜的行军。”

有情有义怜难侣 没法无天振饥民

四人奔到,见世人已聚,点查人数,无尘、卫春华杀入敌阵未回,别的还不见徐天宏、周绮、李沅芷、周仲英、孟健雄五人。陈家洛忙问:“见到七哥和周老豪杰他们么?”章进躺在地下,昂首道:“七哥受了伤,还没返来吗?我去找。”站起家来,挺了狼牙棒就冲要出去,他背上箭创甚重,摇摇摆晃,安身不定。石双英道:“十哥你别动,我去。”蒋四根道:“我也去。”陈家洛道:“十三哥,你与四嫂冲到河边,备好筏子。”蒋四根和骆冰应了。骆冰悲伤过分,心中空浮泛洞地,跟着蒋四根去了。

常氏双侠见清兵来势凶暴,领着世人绕向右边。常赫志道:“铁甲军使神臂弓,力量很大,我们干脆冲进龟儿子队里。”常伯志道:“好!”两人抢先驰入清兵队中,群雄紧跟在后。常氏双侠嫌飞抓冲杀不便,藏入怀里,一个夺了柄大刀,一个抢了枝长矛,刀砍矛挑,杀开一条血路,直冲向黄河边上。铁甲军见他们突入人群,黑暗里不敢利用硬弩,怕伤了本身人,只随后紧赶。一时黄河边人马踩踏,乱成一团。

铁甲军练习有素,虽见对方凶恶,仍鼓勇冲来。陈家洛见一名将官骑在顿时,举起马刀批示,一个“燕子三抄水”,已纵到他跟前。那将官忙举刀砍去,刀到半空,俄然手腕奇痛,马刀已到了仇敌手中,同时身子一麻,已被仇敌拉上马来,挟住奔向河岸。清兵见主将被擒,忙来争夺,但已不敢放箭。

不久,周仲英和孟健雄两人奔到。陈家洛忙问:“见到周女人吗?”周仲英焦心非常,不住点头。陆菲青道:“我那小徒也沦陷了,我去找。”安健刚道:“我跟你去。”

陈家洛道:“这里乱箭很多,大师捡起来,我去夺几张弓。”说罢上马,突入清兵弓箭队,绳索挥去,已将两名弓箭手击倒,绳索倒卷返来,把跌在地下的两张弓卷起。清兵大喊大呼,四五柄枪攒刺过来。陈家洛舞动绳索,清兵刀枪纷繁脱手,不一会已抢得八张弓在手,拨转马头,正要退走,俄然清兵两边散开,人胡衕里冲出几骑马来。抢先一人恰是无尘道人,前面安健刚拖着卫春华的双手。陈家洛见卫春华浑身血污,大惊之下,当即迎上前去断后。清兵见这几人凶恶非常,不敢劝止,让他们退到了土丘以后。

陈家洛揪住那将官的辫子,在清兵喊叫声中奔向水边,与无尘、赵半山、周仲英都纵到了筏上。蒋四根拔起铁桨,与骆冰双桨动摇,将筏子划向河心。

周仲英心悬爱女,但是千军万马当中却那边去找?孟健雄、安健刚、石双英别离把卫春华、章进等伤者扶起,一匹顿时骑了两人。大家刚上得马,火光里铁甲军已然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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