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院子中张望,见东边一间上房中透出灯光,徐天宏一打手势,两人蹑足畴昔,周绮在窗上找到一条隙缝,附眼往里窥看。
次日凌晨,周绮单独个来到梅家,与父亲及世人见了,世人又各大喜。厮见后,周绮悄悄对徐天宏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徐天宏心胸鬼胎,猜想这位女人必然怪他不告而别,要大大叱骂一顿了,盘算了主张:“任她如何骂,我决不顶撞一句就是。”渐渐走到她跟前。周绮悄声道:“我妈不肯来见我爹,你给我想个法儿。”徐天宏放下了心,说道:“那么请你爹去见她。”周绮道:“妈也不肯见他,口口声声,说我爹没知己。”徐天宏沉吟半晌,说道:“好,我有体例。”悄悄叮嘱了几句。周绮道:“这成么?”徐天宏道:“必然成,你先去吧。”
周绮看了,呆了半晌,把信一丢,回房躺在炕上重又睡倒。周大奶奶叫她用饭解缆,她不言不语,不睬不睬。周大奶奶急道:“我的大蜜斯,我们不是在铁胆庄哪,如何还发大蜜斯脾气?”周绮还是不睬。周大奶奶道:“你怪他一个儿不声不响的走了,是不是?”周绮气道:“他是为我好,我怎能怪他?”周大奶奶道:“那么你在怪我了?”周绮翻身向里,把被蒙住了头。周大奶奶道:“你怪我甚么呀?”周绮霍的坐起,说道:“你昨晚的话,必然都让他闻声啦。他怕人家说闲话,害我嫁不了人,这才独个儿先走。他信上不是说‘决不对人提起片言只字’吗?我嫁不嫁,你操甚么心?我偏不嫁人,偏不嫁人!”
徐天宏对周仲英不提周大奶奶与周绮之事,心想归正一天内她们就会赶到,怕他细问起来,难以说话,只对群雄提及途中曾听到余鱼同的动静,知他受了重伤,与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在一起,却不知是谁。世人群情了一会,猜想不出,都甚顾虑,但知余鱼同向来机灵无能,必能设法养伤避敌。
徐天宏待周绮出门,和众兄弟闲谈了一会,向梅良鸣叨教本地名胜,看看时候已到,悄对周仲英道:“周老爷子,传闻这里铁塔寺旁的修竹园酒家,好酒是河南全省都着名的,实是不成不尝。”一听到好酒,周仲英兴趣极高,笑道:“好,我来作东,请众兄弟同去痛饮一番。”徐天宏道:“这里省会之地,捕快耳目浩繁,我们人多去了不好。就由总舵主和小侄两人陪老爷子去。如何?”周仲英道:“好,究竟是老弟顾虑精密。”因而约了陈家洛,三人迳投铁塔寺来。
当晚在一家农家借宿,母女俩同枕共话,周绮才把颠末景象一一说了。她不善说辞,周大奶奶又性急乱问,两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个负气不说,一个骂女儿不听话,闹到半夜,才互将别来景象说了个粗枝大叶。
徐天宏走到过道,悄声道:“伏下,别动。”周绮满腹猜疑,不知他捣甚么鬼,等了一阵,不见动静,正待要问,忽见火光明灭,店小二拿了烛台、托了一只盘子过来。徐天宏在地下捡起一块小石子掷出,噗的一声,蜡烛打灭。店小二吃了一惊,骂道:“真是见了鬼,好端端的又没风,蜡烛也会熄。”放下盘子,回身去燃烧。徐天宏等他转了弯,疾忙穿出,火摺子一闪,看清盘中有两把酒壶,将那包药分红两份,在两把壶中各倒了一份,对周绮道:“到他们屋外去。”
徐天宏在众镖师身上一搜,搜到了几封信,也不暇细看,放在怀内,说道:“我们快回房去,清算东西就走。”三人跳窗回房,徐天宏执了包裹,在桌上留下一小锭银子作房饭钱,到马厩里去牵了三匹马,向东而去。
只听童兆和道:“人家提及铁胆庄来,总道是铜墙铁壁,那知给老子一把火烧得干清干净。哈哈,这叫做:童兆和火烧铁胆庄,周仲英跳脚哭皇天!”周绮在窗外听得清楚,本来烧庄的公然是他。徐天宏怕她发怒,回击摇了摇。
徐天宏握住兵刃,站在她身后望风,见她俄然站起,右腿飞起往窗上踢去,不由得一惊,忙闪身挡在她面前,周绮一脚踢出,方才踢到徐天宏胸前,仓猝缩转,这一踢势道过猛,用力收回,不由得倒跌数步。徐天宏跟着纵到,低声问:“如何?”周绮道:“快脱手。我妈妈在内里,给他们绑住了。”徐天弘大惊,忙道:“快回房筹议。”
“周大奶奶、周女人赐鉴:天宏受伤,幸亏周女人拯救,感激之心,一言难尽。现在两位母女团聚,此去开封,路程已近,天宏先走一步,请勿见怪。周女人相救之事,天宏当然毕生不忘,大恩难报。但决不对人提起片言只字,请两位放心可也。徐天宏上。”
回到房中,周绮气急废弛的道:“还筹议甚么?我妈妈给这些小子抓住啦。”徐天宏道:“你沉住气,我包你救她出来。房里有多少人?”周绮道:“约莫有六七个。”徐天宏侧头沉吟。周绮道:“怕甚么?你不去,我就一小我去。”徐天宏道:“不是怕,我在想体例,又要救你妈妈,又要杀那小子,这两件事总要同时办到才好。”周绮道:“先救妈妈。那小子杀不到就算啦。”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声颠末,徐天宏忙摇手表示,只听得有人走过门口,口中唠唠叨叨的抱怨:“半夜半夜的,不早早挺尸,还喝甚么烧刀子?他妈的,菩萨保佑教这班保镳在半路上碰到能人,将镖银抢个精光!”徐天宏听得店小二背后损人,保镳的半夜里要他送酒,是以满肚子不痛快,灵机一动,对周绮道:“那狗大夫有两包药给你拿来啦,是吗?有一包他说吃了便人事不知,快给我。”周绮不明他企图,还是拿了出来,问道:“干么?”徐天宏不答,向她招招手,开窗跳出,周绮跟在他身后。
次日上路,周大奶奶问起徐天宏的家世。徐天宏道:“我是浙江绍兴人,十二岁上百口就给官府谗谄死光了,只逃出了我一个。”周大奶奶道:“官府干么害你呀?”徐天宏道:“绍兴府知府看中我姊姊,要讨她做小,我姊姊早就许了人家,我爹当然不答允。知府就说我爹勾搭匪贼,将我爹爹、妈妈、哥哥都下在监里,教人传话给我姊姊,说只要她答允,就放我爹出来。我那未过门的姊夫去行刺知府,反给捕快打死了。我姊姊获得讯息,投河他杀。这一来,我爹爹、妈妈、哥哥另有活路么?”周绮听得怒不成遏,说道:“你报了仇没有?”徐天宏道:“比及我长大,学了技艺,归去找那知府,他已升了官,调到别的处所去了。这几年来到处找寻,始终没获得动静。”周绮道:“这狗官叫甚么名字?我决不放过他。”徐天宏道:“只晓得他姓方,仿佛叫甚么方有德。得,得,得他妈的屁!他左脸上有一大块黑记,一见面就晓得。”周绮嗯了一声。
周大奶奶见她一边说一边流下泪来,知她对徐天宏已生真情,固然她本身还一定明白,但不知不觉间已把表情透露了出来,因而低声安抚:“妈只要你一个女儿,莫非还不疼你?我们到开封府见了你爹,要他作主,将你许配给这位徐爷。你放心,统统包在妈的身上。”周绮急道:“谁说要嫁他了?我有甚么不放心?下次人家就是死在我的面前,我也不去救他一救。别说一救,半救也不救。”
依着暗号寻到开封,在汴梁豪杰梅良鸣家中遇见了群雄。世人见他无恙返来,欢忭莫名。梅良鸣张宴拂尘。这时章进、卫春华、心砚大家的伤都已将息好了。石双英赴回疆送信未回,常氏双侠还在密查文泰来下落,蒋四根则到黄河边上查察水势去了。
徐天宏将单刀伸进窗缝,撬开了窗,跳进房中。周绮跟着跳进,只叫得一声“妈”,眼泪已流了下来,忙堵截缚着母亲双手的绳索。周大奶奶乍见爱女,恍在梦中,那边还说得出话来?徐天宏将童兆和提起,叫道:“周女人,你给兄弟报仇。”
韩文冲神情烦闷,说道:“老童,你别胡吹啦,那周仲英我会过,这里咱哥儿们一齐上,也一定是他敌手。他今后找上镖局子来,有你乐的啦!”童兆和道:“照哇!我们是福星当头,恰好铁胆周的婆娘会找上我们来。现下有这女人押着,他还敢对我们怎的?”说到这里,店小二托着盘子,送进酒菜来。
周大奶奶见女儿和徐天宏同业,竟然同住一房,更是狐疑大起,她也是火爆轰隆的脾气。连问:“你爹呢?这位爷是谁?如何跟他在一起?又和爹闹了脾气出来,是不是?”周绮道:“你才是跟爹闹了脾气出来的。妈,你待会再问好不好?”母女两人都是急性子,说着就要辩论起来。徐天宏忙来安慰。周绮嗔道:“都是为了你,你还要说呢!”徐天宏一笑走开。母女两人鼓起了嘴,各想各的苦衷。
周绮挥刀当胸砍去,童兆和顿时了帐。此人平生为非作歹,兴风作浪,也不晓得害了多少人,本日终究命丧徐天宏与周绮之手。
到得河南省境,只见沿河百姓都因黄水大涨而民气惶惑。徐天宏见灾象已成,悄悄感喟,心想:“黄河虽属天灾,但只要当道者以民为心,尽力施为,未始没有舒缓之道,但仕进的都当河工是肥缺,一上任就大刮特刮,几时有一刻把灾害放在心上?”
众镖师顿时大吃大喝起来。韩文冲意兴萧索,童兆和不住劝他喝酒,说道:“韩大哥,豪杰敌不过人多,你栽在他们手里,又有甚么大不了的?下次我们约齐了,跟他们红花会一对一的见太高低。”一名镖师道:“别人一对一那也罢了,老童你跟谁对?”童兆和道:“我找他们的娘儿……”话未说完,俄然咕咚一声,摔在炕下。世人吃了一惊,忙去扶时,俄然手酸脚软,一个个晕倒在地。
周大奶奶又问他结了亲没有,在江湖上这多年,莫非没看中那家的女人?周绮笑道:“他此人太刁滑,没阿谁女人喜好他。”周大奶奶骂道:“大女人家,风言风语的,像甚么模样!”周绮笑道:“你要给他做媒是不是?那家女人呀?是不是许家妹子?”
两人绕到镖师房外伏定,徐天宏往窗缝里望去,果见一其中年妇人双手被缚在背后,坐在地下。几小我坐着高谈阔论,他识得此中一个是铁琵琶手韩文冲,一个是钱正伦,另一个便是童兆和,别的另有四个未曾见过的镖师。
徐天宏那晚在客店宿下,取出从镖师身上搜来的几封手札,在灯下细看,有一封是镇远镖局总镖头王维扬写给韩文冲的,催他本日赴京,护送一批重宝前赴江南如此,其他的都无关紧急。徐天宏看了也不在乎,忽听得隔房周氏母女吵嚷起来,好几次提到本身名字,一听以后,甚是不安,自忖周绮如因相救本身而申明受累,那如何对得住她?因而留下一封信,一早就先行走了。
周绮挺刀又要去杀其他镖师,徐天宏道:“这几个罪不至死,饶了他们罢。”周绮点点头,收回单刀。周大奶奶晓得爱女脾气,要如何便如何,向来率性而行,除了父亲的话偶然还听几句,别的谁都劝她不动,见她对徐天宏的话非常顺从,不由悄悄纳罕。
当晚宿店,周大奶奶抱怨女儿:“你一个黄花闺女,和人家青年男人同路走,同房宿,莫非还能嫁给别人吗?”周绮道:“他受了伤,我救他救错了吗?他固然鬼计多端,但是对我一贯规端方矩的。”周大奶奶道:“这个你晓得,他晓得。我信赖,你爹爹信赖。但别人能信赖么?除非你一辈子不嫁人。不然给丈夫狐疑起来,可别想好好做人。这是我们做女人的难处。”周绮道:“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人。”两人越说越大声,又要辩论起来。周大奶奶道:“那位徐爷就住在隔房,别教人家闻声了不美意义。”周绮道:“怕甚么?我又没做负苦衷,干么要瞒他?”
本来周大奶奶怜惜爱子丧命,悲忿交集,离家出走,到皋兰去投奔亲戚许家。仆人固然殷勤款客,但她心中有事,闲居多日,实在闷不过了,迳自不别而行。这日来到潼关,在悦来客店见到镇远镖局的镖旗,想起大弟子孟健雄曾说,累她爱子死于非命的是镇远镖局的镖头童兆和,夜里便跳进店去检察。听得众镖师言谈,那童兆和正在其内,她肝火难忍,冲进脱手,镖局中人多,终究被擒。她猜想本身孤身一人,决无幸免,那知女儿竟会俄然到来。周绮提及这番报仇救人满是徐天宏出的战略,周大奶奶好生感激。
次日母女俩起来,店小二拿了一封信出去,说道:“隔房那位徐爷叫我拿给奶奶的。”周绮忙问:“别人呢?”店小二道:“他说有事前走一步,今儿一早骑马走了。”周绮抓住他领口,喝道:“你干么不来叫我们?”店小二道:“徐爷说不必了,他的话都写在信上。”周绮放下店小二,抢信来看,见信上写道:
徐天宏等店小二出去,说道:“这童兆和是首恶首恶,我们今晚先干掉他,好给你弟弟和我四哥报仇。”周绮想到弟弟惨死,铁胆庄被烧,气往上冲,不是徐天宏死力劝止,早已拔刀闯了出去。徐天宏道:“你躺一会儿,养一下神。到半夜里再脱手不迟。”说着坐在桌边,伏案假寐,不再向周绮瞧上一眼。周绮只得沉住气,斜倚炕上歇息,好轻易挨到二更时分,实在按捺不住了,拔出单刀,说道:“走吧。”徐天宏低声道:“他们人多,怕有妙手。我们先探一探,想体例把那小子引出来,伶仃对于他。”周绮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