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冰坐在后梢,见白振跃起,木桨抄起一大片水向他泼去。白振本拟落在船头,白手和无尘的长剑拚斗一场,忽见一片白晃晃的湖水迎头浇来,情急之下,在空中打个筋斗,发展落回花艇,总算他技艺矫捷,饶是如此,下半身还是被浇得湿淋淋的非常狼狈。

陈家洛叫道:“赵三哥,把东方先生的从人放回吧!”骆冰叫道:“那不成!心砚中了他的毒蒺藜,他不肯给解药。”说着又将船划近了些。乾隆向李可秀悄悄叮嘱几句,转头对龙骏道:“拿解药给人家。”龙骏道:“小的该死,解药留在北京没带出来。”

赵半山等他踏上船头,左手一扬,右手一挥,打出三只款项镖、三枝袖箭,头一低,背后又射出一枝背弩。龙骏万料不到他一顷刻间竟会同时打出七件暗器,吓得心胆俱寒,当下没法遁藏,已顾不得面子,缩身在船底一伏,只听得啪、啪、啪一阵响,七件暗器全打在船板之上。船梢上那人骂道:“龟儿子,你先人板板,这般现世,斗甚么暗器?”

岂知比起褚圆来,直是算不了甚么。本来褚圆得他来援,逃出了无尘剑光覆盖,跳回花艇,惊魂甫定,正要站到乾隆背后,俄然玉快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只见乾隆皱起眉头,陈家洛似笑非笑,大家神采都甚为独特。贰心中一愕,一阵轻风吹来,顿感凉意,回顾本身,这一惊非同小可,本来满身衣服已被敌手割成碎片,七零八落,不成模样,头上又是热辣辣地,伸手去摸头脸时,辫子、头发、眉毛均已给剃得干清干净,又惊又羞,俄然间裤子又向下溜去,本来裤带也给堵截了,忙伸双手去抢裤子,噗的一声,手里长剑跌入湖中。

徐天宏道:“三哥,那两枚毒蒺藜给我。”赵半山不明他企图,从怀里将两枚毒蒺藜取出,一枚是从心砚肩上起下,一枚是比暗器时接过来的。徐天宏接过,左手一拉,嗤的一声,将龙骏胸口衣服扯了一大片,暴露毛茸茸的胸膛,右手一举,噗噗噗,毒蒺藜在他胸口连戳三下,打了六个小洞。

赵半山看准他落脚之处,一枝甩手箭甩出,龙骏举手想接,俄然一样奇形兵刃弯曲折曲的旋飞而至,仓猝低头相避,说也奇特,那兵刃竟又飞回赵半山手中。他伸手一抄,又掷了过来。龙骏从未接过他这独门暗器“回龙璧”,惊吓之下,心神已乱,不防备劈面又是两粒菩提子飞来,左眉尖“阳白穴”、左肩“缺盆穴”同时打中,身子一软,瘫跪船头。

白振见褚圆没法退出,纵身向两人扑将过来,伸出双爪,便来硬夺无尘长剑。无尘见他来得凶悍,剑锋圈转,反刺对方下盘。白振的技艺比之褚圆可高超很多了,左手两根手指搭着剑锋,右手一掌向对方左肩打去。无尘缺了左臂,不免亏损,仇敌攻向左边,只要退避,没法反击,身子侧避,右剑直刺仇敌咽喉,这一剑当真迅捷无伦。白振脱手神速,竟然不输无尘剑招,斜身避剑,右掌持续追击对方左肩,无尘向后退出一步,右手手腕已被白振抓住。赵半山、徐天宏、骆冰等等看得逼真,不由得齐声呼唤。

乾隆目睹部下三名技艺最高的侍卫都被打得狼狈万状,晓得再比下去也讨不到便宜,对陈家洛道:“陆兄这几位朋友公然艺业惊人,何不跟着陆兄为朝廷着力?将来光祖耀宗,封妻荫子,才不孤负了一副好技艺。似这般沦落草泽,岂不成惜?”本来乾隆很有才略,这时不但不怒,反生皋牢豪杰觉得己用之念。陈家洛笑道:“我这些朋友都和小弟一样,宁肯在江湖闲散适意。兄台美意,大师心领了。”乾隆道:“既然如此,今晚叨扰已久,就此告别。”说罢望着尚在赵半山船中的龙骏。

无尘喝道:“我这招是‘神仙指路’,你用‘转头是岸’抵挡!”褚圆下定决计,偏不照他的话使剑。那知无尘剑锋直戳他右颊,褚圆苦练达摩剑法二十余年,心剑合一,势整天然,已是根深蒂固,敌剑既然如此刺到,不得不左诀平指转东,右剑横划,两刃作六合向,恰是一招“转头是岸”。

龙骏三杯酒落肚,半晌之间胸口麻痹,大片肌肉变成青黑,性命已在呼吸之间,他自知毒蒺藜毒性可怖之至,那边还敢倔强,性命要紧,功名繁华只好不睬了,颤声道:“放开我穴道,我……我……我……拿解药出来。”赵半山一笑,一揉一拍,解开他闭住的穴道。龙骏咬紧牙关,从袋里摸出三包药来,说道:“红色的内服,玄色的吸毒,红色的收口。”话刚说完,人已昏了畴昔。

褚圆跃起在先,早一步落在船头,左手捏个剑诀,右手剑挽个顺势大平花,横斩劈面纵来那人项颈,想将他逼下水去。不料那人身在半空,剑锋直刺褚圆右腕,正所谓“善攻者攻敌之必守”,虽在黑夜,这一剑又准又快,顷刻间攻守易势。褚圆仓猝缩手,剑锋掠下挽个逆花,直刺敌足,这一招是达摩剑术中的“虚式分金”。那人左足虚晃一脚,右足直踢褚圆右腕。褚圆提手急避,未及变招,那人已站在船头。月光下只见他身穿道装,左手袖子束在腰带当中。

褚圆原是和尚,法名智圆,厥后犯了清规,被追缴度牒,逐出庙门,他干脆还了俗,改名褚圆,仗着一手达摩剑精美阴狠,竟做到天子的贴身侍卫。他原在佛门,出家后又长在禁城,江湖上之事不大熟谙,但见来敌剑法迅捷,平生未见,却不晓得那是七十二手追魂夺命剑独步天下的无尘道人,当即喝问:“来者是谁?”无尘笑道:“亏你也学剑,不晓得我么?”褚圆一招“金刚伏虎”接着一招“九品莲台”,一剑下斩,一剑上挑。无尘笑道:“剑法倒也不错,再来一记‘金针度劫’!”话刚出口,褚圆公然抢向外门,使了一招“金针度劫”。他剑招使出,心中一怔:“如何他晓得?”

无尘微微一笑,剑锋分刺摆布,喝道:“你使‘浮丘挹袖’,再使‘洪崖拍肩’!”话刚说完,褚圆公然依言使了这两招。这那边是性命相扑,就像是师父在指导门徒。褚圆夙来自大,两招使后,退后两步,凝睇对方,又羞又怒,又是惊骇。实在无尘深知达摩剑法的精微,目睹褚圆成就不凡,剑锋所至,恰是逼得他非出那一招不成之处,事前却叫了招数的名头。这一来先声夺人,褚圆一时不敢再行进招。

赵半山劈面一个“铁板桥”,三枚毒蒺藜刚从鼻尖上掠过,叫了一声“好!”刚要站起,又是三枚毒蒺藜向下盘打来。龙骏转眼之间,也收回七件暗器,称做“连环三击”。赵半隐士未仰起,左手一粒飞蝗石,右手一枚铁莲子,将两枚毒蒺藜打在水中,待中间一枚飞到,伸手接住,放在怀里,目睹他暗器手腕公然不凡,暗忖此人凶险暴虐,定有狡计,可别上了他当,手一扬,三枚款项镖分打他上盘“神庭穴”、乳下“天池穴”、下盘“血海穴”。龙骏见他手动,已拔起家子,窜向另一条划子。

龙骏应了。白振低声道:“那是千臂如来,龙贤弟谨慎了。”龙骏也久闻千臂如来的名头,心中一惊,自忖暗器从未遇过敌手,本日再将名震江湖的千臂如来打败,那更是大大的露脸了,越众而前,抱拳说道:“鄙人龙骏,向千臂如来赵前辈请教几手。”赵半山哼了一声道:“公然是你,我本想旁人也不会使这等卑鄙手腕,用这般阴损暗器。”

陈家洛见龙骏打悲伤砚,极是愤怒,见赵半山过来出头,正合情意,对乾隆道:“我这位朋友打暗器的本领也还过得去,他们两位比试,必然杰出热烈,都雅不凡。”天子传闻有好戏可看,当然同意,越是比得凶恶,越是欢畅,转头对龙骏道:“去吧,可别丢人。”

龙骏跃起家来,月光下赵半山的身形看得清楚,收回一枚菩提子向他打去。赵半山听了破空之声,晓得不是毒蒺藜,侧身让开,身子刚让到右边,三枚毒蒺藜已劈面打到。

赵半山坐船划到,看了心砚伤口,眉头深皱,将他肩上的毒蒺藜悄悄起出,从囊中取出一颗药丸,塞在他口里,回身对徐天宏凄然道:“七弟,有救了。”徐天弘大惊,忙问:“如何?”赵半山低声道:“暗器上毒药短长非常,除了暗器主儿,旁人没法挽救。”徐天宏道:“他能支撑多少时候?”赵半山道:“最多三个时候。”徐天宏道:“三哥,我们去把那家伙拿来,逼他挽救。”一言把赵半山提示,他从囊中取出一只鹿皮手套,戴在手上,纵身跃起,三个起伏,在三艘划子舷上一点,已纵到陈家洛和乾隆面前,叫道:“陆公子,我想就教这位暗器名家的手腕。”

乾隆又看几招,再也难忍,对白振道:“叫他返来。”白振叫道:“褚兄,仆人叫你返来。”褚圆巴不得有此一叫,只因满清军法严峻,临阵畏缩必有重刑,他进退两难,正在万般无法之际,忽有皇命,如逢大赦,忙回剑护身,便欲回跳。无尘喝道:“早叫你走,你不走,当今想走,嘿嘿,道爷可不放了!”长剑明灭,褚圆只见前后摆布都是敌剑,满身立被裹于一团剑气当中,那敢挪动半步,只觉脸上身上凉飕飕地,似有一柄利刃周游划动。

剑光掌影中无尘左脚飞起,直踢对方右胯。白振向左一避,借势仍夺长剑。无尘左脚未落,右脚跟着踢出。白振万想不到他出腿有如电闪,平生从所未见,手爪松开,仓猝后退。无尘右腿落空,左腿跟上,这一下白振再也遁藏不了,右股上重重着了一脚,一个踉跄,几乎跌入湖中。他下盘稳实,随即站定,身子倾斜,却仍耸峙船边,双手疾向无尘双目抓到。无尘侧头遁藏,肩头已被他手掌击中。无尘骂了一声,连环迷踪腿一腿快如一腿,连缀不竭,左脚甫起,右脚跟着飞出。白振当即变招,目睹对方一腿又到,忙拔身纵高。这两位大妙手武功均以快速见长,现在兔起鹘落,星丸腾跃,连经数变,旁人看得眼也花了。

赵半山忙将一撮红色药末在酒杯里用湖水化了,给心砚服下,将黑药敷上伤口,不一会,只见黑血汩汩从伤口流出。骆冰随流随拭,黑血垂垂变成紫色,又变成红色,心砚“啊哟,啊哟”的叫了起来,赵半山再把红色药末敷上,笑道:“小命拾返来啦!”

陈家洛道:“好。”玉快意在三只酒杯中斟满了酒。陈家洛道:“三哥,酒来了。”拿起酒杯掷去,一只酒杯平安稳稳的从花艇飞出。赵半山伸手悄悄接住,一滴酒也没泼出。世人喝采声中,其他两杯酒也飞到了赵半山手里。

龙骏嘲笑一声,道:“我只要两条臂膀,请千臂如来赐招。”他意含挖苦,说瞧你千条臂膀,又如何何如我这两条臂膀。赵半山反身窜出,低声喝道:“来吧!”龙骏道:“我比暗器可只和你一人比。”赵半山怒道:“莫非我们兄弟还会暗害你不成?”龙骏道:“好,就是要你这句话。”身形一晃,窜上一艘划子的船头。他晓得船上满是红花会的扎手人物,固然赵半山应允无人暗害,但本身以卑鄙手腕伤了对方一个少年,究怕人家也下毒手抨击,是以不敢在船梢有人处落脚。

乾隆略懂技艺,虽技艺平淡,但大内奇材异能之士甚多,他从藐视惯,见地却颇赅博,见无尘喊声未绝,褚圆已照着他的指导应招,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却又不由寒心,暗忖:“褚圆在大内众侍卫中已算一等妙手,但是与这些强盗一较量,竟然给人家耍猴儿般玩弄,一旦真有缓急,这些人济得甚事?”他可不晓得无尘剑法海内无对,褚圆碰到他自是转动不得。也是今晚适逢其会,让乾隆见地到天下第一剑的剑法,他竟觉得“匪帮”中如此人才极伙,那也是想得左了。

无尘一招“神仙指路”逼褚圆以“转头是岸”来抵挡,意存双关,因道家求仙,释家学佛,本身指导对方迷津,叫他认输转头。褚圆一招使出,见无尘缩回长剑,目光似电,盯住了本身,不由得进固不敢,退又不是,非常狼狈。无尘喝道:“我这招‘当头棒喝’,你快‘横江飞渡’!”说罢,长剑平挑,当头劈下。褚圆身随剑转,回剑横掠,左手剑诀压住右肘,这一招不是达摩剑术中的“横江飞渡”是甚么?

骆冰在船梢掌桨,笑吟吟的把船划到陈家洛与乾隆面前,好教天子看清楚部下如何出丑。当时赵半山已将龙骏擒住,徐天宏在低声逼他交出解药。龙骏闭目不语。徐天宏将刀架在他颈中恐吓,他还是不睬,心中策画:“我宁死不平,归去皇上定然有赏,只要稍有怯意,削了皇上颜面,我平生出息也就毁了。在皇上面前,谅这些匪贼也不敢杀我。”

徐天宏接过酒杯,说道:“龙爷,我们干一杯!”龙骏伤口早已麻痒难当,见到酒来更如见了蛇蝎,惊惧万状,紧闭嘴唇,死咬牙关。晓得酒一入肚,血行更快,剧毒急发,立时毙命。徐天宏笑道:“喝吧,何必客气?”小指与知名指箝紧他鼻孔,大拇指和食指在他两颊用力一捏,龙骏只得张嘴,徐天宏将三杯酒灌了下去。

乾隆眉头一皱便不言语了。陈家洛道:“赵三哥,放了他吧!”赵半山心想总舵主还不晓得毒蒺藜的短长,但是亦不便公开施刑,并且此人如此凶悍,只怕施刑也自无用,即便从他身边搜出解药,不明用法,也是徒然,现在只要一放走,再要拿他便不轻易,何况心砚命悬一线,又怎能担搁?但总舵主之令又不能不遵,当下皱眉迟疑。

龙骏“啊哟”一声大呼,吓得满头盗汗。徐天宏将毒蒺藜交还赵半山,大声对陈家洛道:“陆公子,请你给几杯酒。我们要和这位龙爷喝两杯,交个朋友,顿时放他返来。”

众侍卫见他颠仆,无不大惊。与龙骏齐名大内的“一苇渡江”褚圆仗剑来救,剑护面门,纵身向龙骏跃去,人在半空,见劈面也有一人挺剑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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