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剑拨箭杆,左腿疾起,向陈正德太阳穴踢去。陈正德不知他腿上工夫如此精美,吃了一惊,吸一口气,发展一步,正在此时,俄然一枝箭劲急非常,突向他背后射到。这箭是清宫侍卫中妙手所发,来得劲急,他向后疾退,恰是以背迎敌。关明梅叫声:“啊哟!”发铁莲子救济已然不及,群雄也齐声惊呼。
陈正德一呆,向他凝睇半晌,俄然惊叫:“啊,你是绵里针。”陆菲青笑道:“恰是小弟。”陈正德道:“你如何在这里?”陆菲青不答他问话,插剑入鞘,回身向关明梅一揖,道:“大嫂,多年不见,你工夫越来越俊啦!”关明梅喜叫:“陆大哥!”
无尘本来瞧在陆菲青份上让他一步,那知这老头非常好胜,的确不通道理,听了这几句话心头火起,说道:“好吧,那么我们再来比比。我输了今后毕生不再用剑。”群雄一听,都待出言安慰,陈正德说道:“我们佳耦分开回部时,说过杀不了天子决不归去,既然你们不让杀,那也得拿点本领出来,教民气服了才算。道长肯见教,那是再好没有。我输了回身就走,决不再来行刺。”语声方毕,已从关明梅手中夺过剑来。
白振见无尘手中没了兵器,他在西湖中较艺曾输在这道人手上,心中记恨,叫箭手齐射无尘。一时羽箭蝗集。无尘东躲西避,闹了个手忙脚乱。陈正德叫道:“别怕,我给你挡住!”挺剑上来,正要拨打,俄然第六层窗口中飞身纵出一人,抢在其前,尚未立定,转刹时双手已接住十几枝羽箭,使开甩手箭伎俩,掷箭出去击打来箭,伎俩奇妙,快速已极,随来随接,随接随掷,竟无一箭落空,一小我便似生了几十条手臂普通。
三人纵身跃入塔中,群雄都过来道贺。陈氏佳耦这时才至心敬佩无尘、赵半山的武功,对无尘舍己救敌的侠义心肠尤其爱护。世人相互谦让赞誉了几句,塔下清兵鼓噪又起。徐天宏道:“我去叫天子赛过他们。”说罢飞步上楼。
陈家洛沉吟半晌,道:“那知表面仿佛很有胆量,内里倒是怯懦万分。”乾隆怒道:“我甚么处所怯懦了?”陈家洛道:“不怕死,那最轻易不过了。匹夫之勇,有甚么宝贵?但是图大事、决大疑,却非大勇者所不能为。这个你就不能了。”
陆菲青怕两人说僵了再脱手,伤了和蔼,忙插嘴道:“你的剑法叫作三分剑术,道长的叫作追魂夺命剑,都是震古烁今的绝技。”陈正德道:“也一定能将人追去了魂,夺得了命。”
陈家洛笑道:“七哥批示天子,天子批示官兵,这比冲下去大杀一阵好很多啦。天子者,天下之珍宝也,与其杀之,不如用之。”群雄听得陈家洛掉文,尽皆大笑。
塔下清兵看得呆了,都停了放箭。杨成协俯身大呼:“本日叫你们见见千臂如来的手腕!”清兵队中兵将侍卫衷心佩服,采声如雷。赵半山浅笑抱拳,躬身报答。众官兵见他风采如此,更是情不自禁的鼓掌。
陈正德道:“这一手做得不坏,祇是不敷利落,何必饿他?一刀杀了,岂不洁净利落?”无尘冷冷的道:“国度大事,岂是一刀一剑就能办得了的。”陈正德怒道:“道长剑术高超之极,我们还没分高低,道长如有兴趣,再来玩玩如何?”无尘道:“瞧你这大把年纪,还没你门徒霍青桐这女娃子有见地。我们是本身人,何必再打?”关明梅笑道:“你瞧,我说你胡涂,你向来不平。现下人家也说你来着,如何样?”目睹老伉俪又要抬起杠来。陈正德道:“就算我没见地。”回身又对无尘道:“我们又不是冒死,比试一下剑法打甚么紧?你剑法确是不错,那叫甚么花样,倒要就教。”
陆菲青道:“我只道你们两位在天山脚下安享清福,那知赶到了江南来杀天子。”关明梅道:“你们都见太小徒霍青桐,这事就由她身上而起。天子派兵去打回部,青桐的爸爸木卓伦领兵抵当,敌不过清兵人多,连吃了几个败仗。厥后清兵的粮饷在黄河边上给人劫了……”陆菲青插嘴道:“那便是红花会的各位豪杰,为了互助木卓伦老豪杰而劫的。”
这时离地已近,每一箭射中都可致命,两人攻防相斗,同时拨打上面射上来的箭枝,如此比武可说从所未有,群雄都奔到第六层旁观。关明梅悄悄担忧,心想这道人剑法狠辣非常,丈夫年龄已高,耳目已不如昔日矫捷,高山斗剑决无疏虞,现下身处高塔,清兵箭如骤雨,实是凶恶万分,手中暗扣三粒铁莲子,站在窗口相护。
陈正德傲然道:“陈总舵主你又何必客气?你师父是世外高人,不屑跟我们凡夫俗子脱手,我只好向你领教了。我先请道长见教,再请你经验经验我这老头子如何?”世人都觉这个老头儿委实不近情面,却不知他和天池怪侠袁士霄素有芥蒂,一向耿耿于怀,是以一口气发作在陈家洛身上。陈家洛忍气道:“我更不是老前辈的敌手了。我恩师平经常对长辈提及天山双鹰,他是非常佩服的。”
本来陆菲青在第十一层上守御,见天山双鹰攻上,二人生具异相,固然多年不见,还是一眼即知。陆菲青和他们伉俪订交有素,知二人是侠士高人,决不会给清廷做喽啰,何故冒死向监禁乾隆之处攻来,必有启事,决定躲起来看个究竟,是以关明梅闯到第十一层时无人阻截。他见关明梅剑刺乾隆,和陈家洛等申明曲解,就比世人先一步上了第十三层,躲在梁上。他轻功卓绝,陈正德和无尘又斗得狠恶,都没留意。他见两人奋力相拚,时候久了必有毁伤,是以全神灌输,伺隙得救。
陆菲青道:“朝廷官兵本来不取信义。”关明梅道:“回部百姓给清兵害得很惨,木卓伦老豪杰抵敌不住,邀我们去筹议。我们佳耦本来并不想理睬这类事……”陈正德插口道:“都是你,现下又来抛清。”关明梅道:“如何都是我?你瞧着清兵在回部杀人放火、残害百姓,内心安么?”陈正德哼了一声,又要接嘴。陆菲青笑道:“你们老伉俪还是这么一副脾气,一说话就吵嘴,也不怕年青人笑话。大嫂,莫理他,你说下去。”
无尘见他用心抢占卑劣阵势,已知他企图,心道:“你自讨苦吃,可莫怪我无情。”使出追魂夺命剑中上八路剑法,专刺他脸孔咽喉,剑尖映日,刺眼熟花。陈正德连拆三剑,暗叫不妙,忽听背后呼呼数声,六七枝箭射了上来。陈正德矮身低头,一剑“平沙落雁”,疾刺无尘右臂,同时那些箭枝也向无尘射来。
塔角上双剑于万箭攒射中狠斗,胜负难决。陈家洛大呼:“两位剑法神妙,不必再比了。”两人斗得正紧,那边停得停止?陈正德心想:“这道人剑法公然高超,看来我没法取胜。”他逞强好胜,缓缓挪动脚步,面向东方,背朝塔下清兵,这显是非常倒霉的职位,日光刺眼,受箭又多,心想只须打成平局,无形中已然胜了对方。
陈正德一指关明梅,怒道:“你师父佩服的是她,不是我。”关明梅叫道:“当着这很多新朋友,你又喝甚么干醋了?”群雄相顾惊诧。陆菲青笑道:“秃兄,你们两伉俪都是六十开外的人啦,这件事吵了几十年还没吵完吗?”
陈正德道:“哼,陆老弟,你的剑真是宝贝!”陆菲青晓得此老火气极大,笑道:“这是别人的东西,临时放在我这里的。”本来这便是张召重的凝碧剑,骆冰在狮子峰上取来后交给了总舵主。陈家洛以这是武当派历代相传的名剑,转交给他。陆菲青又道:“幸亏这把剑好,不然两大妙手斗在一起,天下又有那一人拆解得开?”这句话把陈正德和无尘两人一捧,两民气气顿和。陆菲青道:“不打不成了解,陈大哥,我给你引见引见。”因而从陈家洛起,一一引见了。
无尘双脚并拢,右手贴腿,如一根木棍般笔挺堕下。塔下清兵齐声号令,纷繁让开。无尘堕到第五层时仍未止住,目睹要向第四层堕去,俄然右臂平伸,剑锋已在塔檐上平平贴住,手一用力,赵半山那柄纯钢剑剑身柔韧,反弹起来。他一借劲,已站在第五层上。
陈家洛走到第七层上,常氏双侠和徐天宏施礼退出。乾隆嗒然若失,闷坐椅上。陈家洛道:“你盘算了主张没有?”乾隆道:“我既落入你手里,要杀便杀,何必多说?”陈家洛叹道:“可惜,可惜!”乾隆道:“可惜甚么?”陈家洛道:“我一贯觉得你是个雄才大略之人,光荣我爸爸姆妈生了你这好儿子,我有一个好哥哥,那晓得……”乾隆问道:“那晓得如何?”
两人在箭雨中斗得狠恶,连在第十二层上看管乾隆的常氏双侠也忍不住探首窗外,向下观战。两人各握住了乾隆的一只手,防他逃脱。乾隆双手柔嫩细嫩,给常氏兄弟这对精擅黑沙掌的粗手巨把握住了,总算他兄弟不用力力,不然一捏之下,乾隆手骨粉碎,今后再也不能做诗题字,天下佳构书画,名胜佳地,倒可少遭无数灾害。此时乾隆虽知来了救兵,但本身身在红花会手中,倘若他们败了,老羞成怒,说不定会给本身一刀,心想宁肯让红花会得胜,听陈家洛口气,定可开释本身。
关明梅向丈夫白了一眼,说道:“我们本想去刺杀统兵的兆惠,厥后一想,杀了这个甚么狗屁定边大将军,天子又可另派一个,杀来杀去没甚么用,不如把天子杀了来得直截了当。因而便赶去北京,路上获得动静说天子到了江南。靠了那几条狗,我们老伉俪在杭州追踪了大半夜。本来你们是从隧道里把天子抓走的,害得我们一起跟踪,也钻了一回隧道。我们正自奇特,天子为甚么大发雅兴,要钻隧道。”陈正德道:“甚么?天子是你们抓来的?”陈家洛把捉到乾隆之事简朴说了。
红花会群雄都觉陈正德未免欺人太过。杨成协道:“可惜四哥不在这里,不然定可和他斗上一斗。”无尘听了这一句激将之言,忍无可忍,叫道:“三弟,把剑给我。”这时赵半山已从上面上来,把剑递了给他,低声道:“二哥,要保全我们和木卓伦、霍青桐的友情。”无尘点点头,挺剑跃出窗去。
陈家洛走上一步,长揖到地,说道:“无尘道长固然剑法精美绝伦,但火候总还逊老前辈一筹。大师有目共睹,何必再比?”
乾隆怫但是起,道:“天下建大功、立大业之事,有没有被人胁逼而成的?”
塔下的清兵见塔角上有人,早已箭如飞蝗般射将上来。无尘道:“我们到上面去打,在箭丛里较量一下如何?”陈正德那肯逞强,道:“好极啦!”双脚一挺,头下脚上,直扑下去,从第十三层顶扑到第六层,左手在塔檐上一扳,已在第五层塔角上立定。他外号秃鹫,轻身工夫自是高超之极,这一扑一翻,当真如一头大鹫类似。塔中群雄齐声喝采。塔下清兵箭射得密了。陈正德竟不转头,持剑拨箭,俯视无尘动静。
白振叫道:“皇上在塔上。”带领世人,伏地高呼:“万岁!”乾隆叫道:“我在这里有事,你们别吵!”隔了一会,又道:“大家退后三十步!”李可秀奉旨,勒兵后退。
陈家洛见情势危急,接过杨成协手中钢鞭,抢上前去要将两人隔开,刚跨出一步,只听得头顶一人哈哈长笑,叫道:“好剑法,好剑法!”语声方毕,人影下堕,铮的一声,无尘和陈正德双剑齐断。两人各向前窜出数步,才收住势子,各持半截断剑,转过身来,只见一人笑吟吟的站在中间,手中长剑如一泓秋水。
无尘忽施“马面掷叉”绝技,长剑脱手,把那枝箭碰歪,长剑和箭枝同时向塔下跌去。群雄喘了口气,刚要喝采,上面又射来数箭,无尘手中没剑,没法拨打,只得闪避。关明梅铁莲子收回,打落三箭,陈正德也回身拨打。两人本来狠命厮拚,这时却相互救济,塔下官兵大为不解。
无尘见从梁上跳下来的是陆菲青,微微一笑,道:“好剑!”陈正德红起了眼,扑上去要和他拚斗。陆菲青笑道:“秃兄,你不认得小弟了吗?”
陈家洛向陆菲青道:“陆周两位前辈,请你们陪陈老前辈、关老前辈说话,我上去和天子再谈。”世人都道:“总舵主请便。”他上楼时红花会群雄都站起来相送,陆周两人也欠身为礼。陈正德和关明梅坐着不动,但见陈家洛描述清贵、丰神俊雅,年纪又轻,群豪对他却都执礼甚恭,颇觉得异。
卫春华望着清兵后退,见步队中有几名猎户牵着猎狗,说道:“我正想不通他们怎会找到这里,本来他们也带了狗。”从小头子手中接过弓箭,弯弓搭箭,居高临下,飕飕两箭向塔下射去,只听得几声长嗥,两条狗被射死在地。清兵发一声喊,退得更快。
陈正德横性发作,须眉俱张,俄然如一枝箭般从窗中直窜出去,叫道:“小羽士不出来的不算豪杰。”
过了半晌,只见乾隆从第七层窗口探出头来,叫道:“我在这里。”
清兵见两人拚斗,只道此中必有一个是本身人,怕有误伤,当下停弓不射。无尘道:“我们各掷一箭,引他们放箭!”陈正德道:“好!”两人各从塔顶捡起一枝箭,以甩手箭伎俩甩了下去,射伤了两名兵卒。塔下清兵大声号令,千箭齐发。
关明梅道:“嗯,在回部时我也听人提及过。”望了陈家洛一眼,道:“怪不得她送这短剑给你。”陈家洛道:“那是在此之前,木卓伦老豪杰率众夺还经籍,我们在途中碰到了。”关明梅道:“夺还经籍,你们也帮过忙的。回人提及来,把你们说成个个是大豪杰,哼!”言下之意,是说本日相见,却也不见得如何高超,又道:“清兵没粮草,败了一仗,木卓伦便提和议,双刚正在寝兵商谈,那知兆惠得了粮草,又即打击。”
陈正德见他这手工夫中轻功、内力、剑法、胆识,无一不是平生罕见,那边敢有半点忽视,待他站定,说道:“进招了!”剑走偏锋,斜刺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