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谈笑上山,走进一座大庄院去。大师先去看文泰来。他正躺在藤榻上发闷,见世人出去,大喜过望,起家驱逐,世人把颠末景象约略说了,到劈面配房去看余鱼同。

陈家洛道:“各位分离到各省,并非筹办发难,只是和各地英豪多所来往,打好将来大事根底。我们的事奥妙非常,任他亲如老婆,尊如父母师长,都是不成泄漏的。”世人道:“这个大师理睬得。”陈家洛道:“以一年为期,来岁此时大伙在京师聚齐。当时四哥和十四弟伤早好了,我们就大干一番!”说罢拍案而起。世人跟着他步出中庭,俱都意兴激越。陆菲青、文泰来、常氏双侠等总觉天子官府说过了的话难以尽信,但见陈家洛兴高采烈,也不便说话泼他冷水,扫他的兴。

周仲英把陈家洛拉在一边,道:“总舵主,现下四爷出来啦,你和皇上又骨肉相逢,实是丧事重重。我想再加一桩丧事,你瞧如何?”陈家洛道:“老爷子要给七哥和大女人合卺结婚?”周仲英笑道:“恰是。”陈家洛大喜,道:“那再好没有了,乘着大伙都在这里,大师喝了这杯喜酒再走,祇是匆促了一点,不能遍请各地朋友来热烈一番,未免委曲了大女人。”周仲英笑道:“有这很多豪杰豪杰,还不敷么?”陈家洛道:“好!这就请老爷子挑个好日子。”周仲英道:“我们这类人还讲究甚么吉利不吉利,我说就是明天。”陈家洛知他不肯因后代之事迟误大家路程。说道:“老爷子这等眷顾,我们真是感激万分。”周仲英笑道:“老弟台,你还跟我客气么?”

陈家洛道:“当年唐高祖在太原起事之初,踌躇不决,他儿子李世民多方摆设,令他迫于情势,不得不从。宋太祖如无陈桥兵变,岂有黄袍加身?这两位建国之主虽受儿子或部下所迫,不得不冒险自主,终成大事,但后代何尝不对他们钦慕佩服?”乾隆沉吟不语,非常心动。陈家洛又道:“何况哥哥你才气远胜李渊、赵匡胤。只要你决计规复汉家天下,我们这很多草泽豪杰立时听你批示。我可拍胸包管,他们今后决不敢对你有涓滴不敬,不尽为臣之道。”

陈家洛道:“本日之事,须和世人发誓为盟,不得忏悔。”乾隆点点头。陈家洛双掌一拍,命心砚取来乾隆本来的衣冠,奉侍他换过了。陈家洛道:“请大师出去拜见皇上。”

李可秀与白振听了,将信将疑,怕红花会又使狡计,带领兵卒渐渐走近,见乾隆公然从塔中走出,忙伏地驱逐。白振牵过马来,乾隆上了马,对白振道:“我在这里和他们喝酒赋诗,妄图几日平静。你们偏要大惊小怪,败了我的清兴。”白振连说:“臣该死!”当下前后拥卫,旗号招展,打起得胜鼓,威风凛冽的奏凯回杭。只是金鼓声中偶夹几声猎犬的“汪汪、呜呜”,略嫌美中不敷。

群雄乘马向西进发,次日到了淳安,又一日到于潜,上山来看文泰来和余鱼同。

乾隆道:“等你返来,你先来御林军办事,我把你升作御林军总管,率领护军、骁骑、前锋三营,过些时候,再兼京师九门提督。天下各省兵权也渐渐交在我们亲信的汉人手里。比及我命你做兵部尚书,把八旗精兵分离得七零八落以后,我们便可发难了。”陈家洛大喜,道:“皇上战略深长,何愁大事不成。”当即跪下行君臣之礼,乾隆忙伸手扶起。

出得塔来,马善均、马大挺父子自回杭州。

陆菲青叫道:“大哥、大嫂,你们去那边?”两人不答,不一会,身影已在林中隐没,只听犬吠之声垂垂远去。

陈家洛道:“此次我们的事情办得非常痛快,不过今后另有更难的事。眼下我分拨一下。九哥和十二哥,你们到北京去刺探动静,看天子是不是有变盟之意,有何狡计。这是首要之事,也极难查明,两位务必谨慎在乎。”卫石两人点头承诺了。

陈家洛和徐天宏低声筹议了一会,拍一拍掌,世人尽皆起立。陈家洛道:“陆、周两位前辈请坐,下次请别这么客气。”陆菲青和周仲英说声:“有僭。”坐了下来。

山上林木荫森,此时已是暮秋,万竿翠竹以外,满山红叶,草色渐已枯黄。山上小头子获得动静,通报上去,章进下来驱逐。

赵半山笑道:“四弟妹也真是的,这么大了,还像孩子般的爱闹,将来生了儿子,莫非也把这门家传的玩艺儿传下去。”世人轰然大笑。

周绮道:“可惜冰姊姊不在,不知她明天能不能赶返来。她是骑白马去的么?”章进道:“不是,她说白马太刺眼,四哥和十四弟伤没好全,别惹鬼上门。”杨成协笑道:“现在我们大伙儿都在这里了,有鬼上门,那是再好不过。”蒋四根听得说到鬼向着石双英咧嘴一笑。石双英外号鬼见愁,不过这浑号大师在常氏双侠面前向来不提双侠外号黑无常白无常,无常是鬼,岂不是哥哥怕了兄弟?

余鱼同停了抽泣,却不回身,说道:“总舵主、周老爷子、师叔、各位哥哥,多谢你们来看望。恕我不起家施礼,伤势这几天倒好很多,只是我的脸烧成了丑八怪,见不得人。”周绮笑道:“十四哥,男人汉烧坏了脸有甚么打紧?莫非怕娶不到老婆吗?”世人听她口没遮拦,有的浅笑,有的便笑出声来。

世人别过余鱼同,回到厅上议事。文泰来烦闷不乐,说道:“十四弟为了救我,把脸毁成这个模样。他本是个姣美少年。当今……唉!”无尘道:“男人汉大丈夫行侠江湖,讲究的是义气血性。面貌好恶,只没出息的人才去看重。我没左臂,章十弟的背有病,常家兄弟一副怪相,江湖上有谁笑话我们?十四弟也未免太想不开了。”赵半山道:“他是少年民气性,又在病中,将来大师劝劝他就没事了。明天我们来痛饮一番,和四弟道贺。”世人轰然喝采,兴高采烈,叮咛小头子去预备酒菜。

陈家洛不见骆冰,心中一惊,怕有甚不测,忙问:“四嫂呢?四哥、十四弟好么?”章进道:“十四弟没事。四嫂说去给四哥拿一件好玩的东西,已走了两天,你们途中没赶上么?”陈家洛道:“甚么东西?”章进笑道:“我也不晓得,四哥这两天伤势大好啦,整天躺着闷得无聊。四嫂就出主张去找玩物,也不知是谁家不利。”

乾隆不住点头,心下尚另有一份顾虑,倒是不便出口。陈家洛猜到贰情意,说道:“我只要见哥哥把胡虏赶到关外,那就心对劲足。当时要请你准我归隐回疆,和我部下这些兄弟们赏花喝酒,共享承平,以终余年。”乾隆道:“这是那边话?如能成绩大事,天下军政大计都要请你帮手才好。”陈家洛道:“我们话说在先,一等大事胜利,你必须准我退休。须知我们这些兄弟不知礼法,如有分歧你情意之处,反而失了君臣之礼、兄弟之义。”

世人回到六和塔内。陈家洛道:“我答允了天子,要到我师父那边去拿两件要紧物事,现下我们先去天目山看望四哥和十四弟的伤势,然后再调配人手如何?”世人齐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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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氏双侠忿忿不平,常赫志道:“倚老卖老。”常伯志接口道:“没点礼数。”陈家洛道:“世外高人,大略如此。我们到塔里谈吧。”

本来他自来天目山后,骆冰朝夕来看他伤势,文泰来也每天过来陪他说话解闷。他自知对骆冰痴恋万分不该,但是始终不能忘情,每当中宵不寐,想起来又苦又悔。他见骆冰、文泰来、章进看着他时,脸上偶尔暴露惊奇和顾恤神采,猜想本身脸孔定已烧得不成模样,几次三番想取镜子来照,始终没这份勇气。他本想舍了性命救出文泰来,以一死酬谢骆冰,摆脱心中冤孽,那知恰好求死不得,再想本身在杭州李府养伤之时,李沅芷对己一往情深,倒是没法酬答,更有负相救大恩,实是万分过意不去。这般日日夜夜思潮起伏,竟把一个风骚萧洒的金笛秀才折磨得瘦骨嶙峋、蕉萃不堪了。

群雄入内。陈家洛申明乾隆已允驱满复汉,朗声道:“今后我们帮手皇上,共图大事,如有异心,泄漏奥妙,天诛地灭。”当下歃血为盟。乾隆也饮了一口盟酒。只要陈正德和关明梅在一旁微微嘲笑。

陈家洛道:“刚才周老爷子说,今儿要给七哥和周大女人结婚,我们有喜酒喝啦!”群雄欢声雷动,纷向周仲英和徐天宏道贺。

陈家洛道:“两位老前辈虽不加盟,和大师也是一条心。这里都是血性朋友,我也不必多嘱。但愿皇上不成三心两意,忘了本日之盟。”乾隆道:“大师固然放心。”陈家洛道:“好,我们送皇上出去。”卫春华奔到塔外,叫道:“你们过来驱逐皇上!”

周绮才知不假,忙要躲进内堂。卫春华笑道:“十弟,快拉住她,别让新娘子逃脱了。”章进作势要拉。周绮左手横劈一掌,章进一让,笑着叫道:“啊哟,拯救哪,新娘子打人啦!”周绮噗哧一笑,闯了出来。

章进听得总舵主又派他在天目山闲居,闷闷不乐。文泰来猜到贰情意,对陈家洛道:“总舵主,我的伤已经大好,十四弟火伤固然短长,保养起来也很快。这一年教我们闷在这里,实在不是滋味。我们四人想请命跟你同去回部,也好让十四弟散散心。”章进大喜,忙道:“对,对。”文泰来道:“我们沿路游山玩水,伤势必然好得更加快些。”陈家洛道:“那也好,只不知十四弟能不能支撑。”文泰来道:“让他先坐几天大车,最多过得十天半月,我想便能够骑马啦!”陈家洛道:“好,就这么办。”章进喜孜孜的奔出来奉告余鱼同,随即奔出来道:“十四弟说如许最好。”

那边陈正德叫道:“喂,你蝎蝎螫螫的,跟人家年青小伙子谈甚么心?好走啦!”关明梅眉头微皱,回身畴昔,俄然撮唇作哨,四条獒犬从树林中奔了出来。此中一犬后腿折了,奔驰时一跛一跷。两佳耦向群雄施了一礼,带了四犬便走。

第十二回

红花会群雄正要重回六和塔,陈正德道:“我们老佳耦本日会到江南群雄,见了夙来敬慕的周老豪杰,又和别离多年的陆老弟相逢,实在欢畅得很。得与无尘道长两番比武,更是平生第一快事。我和老妻另有俗事,就此别过。”

乾隆听他说得斩钉截铁,去了心中顾虑,伸手在桌上一拍,道:“好,就这么办!”陈家洛大喜,道:“你再没踌躇了?”乾隆心想本日若不该允,毕竟难以脱身,因而说道:“没有了。只是我要托你一件事,你们故总舵主于万亭,有几件东西放在回部,说是我出身的证据,你去拿来给我瞧瞧。我看了以后,对本身真是汉人这件事才没涓滴狐疑,当时必然和你共图大事。”陈家洛心想这倒也合情公道,道:“好,这些东西听文四哥说要紧非常,我明日就解缆亲身去拿。”

关明梅把陈家洛拉在一旁道:“你娶了亲没有?”陈家洛脸一红道:“没有。”关明梅又道:“定了亲么?”陈家洛道:“也没有。”关明梅点点头,温颜浅笑,俄然厉声道:“如你无情无义,将来负了赠剑之人,我老婆子决不饶你。”陈家洛不由惊诧,无辞以对。

陈家洛忙道:“两位前辈难获得江南来,务需求请多住几日,好让后辈多多就教。”陈正德白眼一翻,道:“你师父本领比我大很多,你向我就教甚么?无尘道长,将来我们再斗一斗酒量,看谁短长。”无尘笑道:“那贫道天然甘拜下风。”

陈家洛又道:“两位常家哥哥,请你们到四川云贵去联络西南豪杰。八哥到苏北皖南一带,道长到两湖一带,十三哥到两广一带联络。三哥与马氏父子联络浙、闽、赣三省的豪杰。山东、河南一带,请陆老前辈主持。西北诸省由周老前辈带同孟大哥、安大哥、七哥、周女人主持。四哥、十四弟两位在这里养伤,仍请四嫂和章十哥顾问。仍须万分奥妙,不能让官府知悉了踪迹。心砚随我去回部。各位觉得如何?”世人齐道:“当遵总舵主号令。”

陈家洛笑嘻嘻的走到周绮跟前,作了一揖,笑道:“大女人,大喜啦!”周绮顿时满脸飞红,道:“你说甚么?”陈家洛笑道:“我要叫你七嫂了!七嫂,恭喜你啦。”周绮啐道:“呸,做总舵主的人也这么不老成。”陈家洛笑道:“好,你不信。”他手掌一拍,世人顿时静了下来。

陆菲青道:“大哥、大嫂,你们也来喝一杯盟酒!”陈正德道:“官府的话说得再好听,我也向来不信赖,何况是官府的脑筋?陈总舵主,你太信了天子,只怕是墨客之见了。”关明梅道:“规复汉家江山,那是我们每个黄帝子孙万死不辞之事。只要天子真有此心,如有效得着我们伉俪的处所,陈总舵主送个信来,我们这对老骨头赴汤蹈火,决没半点含混。这口酒,我们是不喝的了。”陈正德右手一伸,忽地插入墙中,抓下了一大块泥土砖石,厉声说道:“如果谁狼心狗肺,负义背盟,出售朋友,坏了大事,这就是表率!”手指一发力,砖石都碎成细粉,簌簌而落。乾隆见墙上那洞指痕宛然,甚是惶恐。

陆菲青道:“余师侄,你烧坏脸,是为了救文四爷和救我,天下豪杰晓得这事的,那一个不寂然起敬?那一个不说你是大仁大义的豪杰豪杰?你的脸越丑,别人对你越是恭敬,何必挂在心胸?”余鱼同道:“师叔经验的是。”但是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陈家洛低声道:“十四弟,大师来瞧你啦,感觉如何?伤势很痛,是不是?”

大家蹑足进门,忽听一阵哭泣之声。陈家洛畴昔揭开帐子,见余鱼同脸朝床里,背部耸动,抽泣甚悲。这一下颇出世人料想以外群雄都是慷慨豪放之人,连骆冰、周绮等女子都极少抽泣,见他哀号,均觉又是诧异,又是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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