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一蜀锦书囊,自帘后递出:“少府且自观。”

“臣,窃觉得。蓟王便是大汉。”张俭口出诛心之言。

蒋干再拜:“中丞之谋,并无不当。”

话已至此,无需埋没。董太皇言道:“少府且近前来。”

“何谚之有?”孔殷间,董太皇未及贯穿。

张俭又道:“蓟国大汉一藩,蓟王威震天下。然君臣有序,亲疏有别。臣,窃觉得。蓟王断不会轻起兵器,进京勤王。亦不会等闲奉诏,讨伐南阳。然若太皇携贵子,辟祸蓟国。再明示先帝《起居遗诏》。猜想,蓟王自当奉诏,废长立贤。蓟王都临乡城,号北都。远非南阳可比。太皇垂帘称制,蓟王帮手贵子。待天时天时人和,挥师南下。江山可定矣。”

先看竹书成色,再观签押玺印。确认无误,这才细观内容。斯须,张俭将竹书缓缓卷起,支出囊中。双膝跪地,捧书送回。

心中大定。董太皇不动声色:“当如何施为?”

“此谚分高低二句。上句所言,乃陛下为张让所劫,后安然回宫之事。此句已应验,自无歧义。然下句当作何解,并无定论。”张俭言道:“‘燕南垂,赵北际’,乃指蓟国地。‘中心分歧大如砺’,言洛阳狼籍。然‘唯有此中可避世’,却有二意。若分高低句而言,能避世之地,乃是蓟国。然若依前后对应,唯有宅兹中国,方可辟祸。”

卢司空这便了然:“必是贾诩之谋。”

“下臣受命行事。命出那边,一概不知。”蒋干答曰。

张俭遂问道:“敢问太皇,果然有此诏乎?”

“少府之意,朕已尽知。”董太皇不置可否:“容朕细思。”

“蓟王何意?”卢司空问道。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上北芒;燕南垂,赵北际,中心分歧大如砺,唯有此中可避世’。”张俭遂将童谚诵出。

蒋干答曰:“主公为大汉,鞠躬尽瘁。司空当知。”

“臣,辞职。”张俭言尽于此。

“喏。”见董太皇言之凿凿,封谞领命自去。

先拯救,再治病。

“太皇明见。”张俭伏地答曰。

董太皇一席肺腑之言,可谓煞费苦心。不但言及宗室之乱,又道明地区之争。党魁出身关东士族,与西凉众之芥蒂,可谓树大根深。换言之,于国于家,于公于私。党魁皆不成坐视不睬。

“下臣,亦如此想。”蒋干遂坦诚相告:“下臣受命留京,代主行事。时我主尚在昏睡当中。如何能发号施令。然稍后,下臣得主公敕令:救三宫帝后,并王子公主。主公存汉室之心,昭然若揭。少帝假扮史道人,暗中联络群雄,突然发难,篡夺大权犹不满足。若得《起居遗诏》,必行灭口。当时,不但三宫帝后难以幸免。便是王美人贵子,亦难保全。下臣窃觉得,时至本日,唯有如此,方能存汉室,续鼎祚。”

张俭膝行退后,五体投地:“幸得太皇示之。不然,臣至死未知也。”

一语惊醒梦中人。董太皇言道:“唯避入蓟国。朕与董侯,方有一线朝气。”

“太皇恕罪。”张俭受命起家,趋步帘下。

待遗诏重回帘后。

董太皇会其意:“依少府之见,那边可避世。”

然董太皇却全然无觉:“董侯能为帝否?”

“高低二句,前后二帝。”董太皇灵光一现:“莫非,童谚上句言‘史侯’,下句说‘董侯’。”

“不出所料。”董太皇一声嘲笑:“不过受些皮肉之苦。猜想,史侯尚无此胆量。滥杀外戚。”

封谞进言道:“陛下大肆断根异己,安插翅膀。待朝中百官,皆为陛下所用。骠骑并卫尉,恐难善终。”

俗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言及党人切身好处,张俭终究下定决计:“敢问太皇,可闻京师童谚否?”

“谢司空。”蒋干就坐。

送张俭出殿,永乐太仆封谞,又仓猝入殿:“细作来报:卫尉中伏,已被押入北宫诏狱。”

见张俭无言以对。窦太皇又言道:“后将军麾下将校,多得封赏。不出所料。后将军年内便将高居九卿之位。此乃取祸之道也。”

董太皇这才觉悟:“洛阳确有此谚。”

蒋干不敢坦白,这便将累日来“受命行事”,事无大小,和盘托出。

“少府且向朕明言。此谋,是为大汉,还是为蓟王。”

“时势险迫,朕岂能不知。”董太皇已有定夺:“谨守宫门,切莫有失。不日当见分晓。”

“回禀太皇。”张俭言道:“自观此诏,臣这才幡然觉悟。童谚分高低二句,言指前后二帝也。”

“喏。”张俭暗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这便双手接过,解囊一看。

张俭又膝行向前,于帘下进言:“太皇只需如此如此……”

先帝遗诏,自当为帝。”张俭言道:“洛阳、南阳二帝,一日不灭。贵子当一日为帝。”言下之意,二帝不灭,贵子无碍。二帝既灭,贵子当退位让贤。即便如此,依蓟王之光融天下,亦会善待。

“下臣,拜见司空。”主记蒋干,应邀登门。

所谓“病急乱投医”。困守二宫,整日提心吊胆。不如远遁蓟国,今后海阔天空。

“主记免礼。请坐。”卢司空乃蓟王授业恩师。得其呼唤,蒋干自无可遁藏。

“陛下先收二戚,昨日又俘董承。本日董太皇召张俭入宫相见。猜想,必与时势相干。若无蓟王互助,董太皇危矣。”不愧是蓟王恩师。单从各种蛛丝马迹,便看出暴风将起,风雨欲来。

“少府请起。”言及心伤处,董太皇以袖拭泪:“《起居遗诏》,本为亡羊补牢。先帝恐合肥侯难担大任,因而向近侍暗下此诏,已备不时之需。故不敷为外人道哉。岂料借口《废帝圣旨》存疑,合肥侯南阳自主。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眼看祸起萧墙,宗室相戮。当明天子却欲除朝中肱股重臣而后快。不及元服,便亲政擅权。免除关东君子,重用关西莽夫。董卓、吕布等人,狼子野心,久必成害。若坐视二宫兵变,宗室流血。鼎祚无存矣。”

卢司空一声长叹:“贾文驯良无双连环。本日一见,果不其然。”

听罢,卢植问道:“此乃蓟王之意,还是贾诩之谋。”

函园,仙台里。卢司空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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