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抱着戟靠在柱子上，懒洋洋道：“复姓东方，东方曼倩。”
两人出阿阁，过兰台，一起往白虎门行去，东方曼倩边走边谈，旁若无人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一旦天子召见，我就这么说。天子若感觉我可用，就给我个像样的职事，免得我空度光阴，蹉跎光阴，若不成用，我就回家，不再华侈洛都的粟米。”
东方曼倩安然道：“程兄是明眼人，天然晓得我敢以小搏大，不过是投天子之好。如果天子故意，早该遣人前来扣问我的姓名出身。于今不闻不问，可知天子对吕常侍那番话深忌在心，连带的连我不肯理睬。若非如此，我何必去?必去借一个侏儒弄臣的口舌，冀图面见天子？”
“不错了，初度进宫便能见到天子。”东方曼倩道：“我以笔墨自荐，被天子特诏入宫，本来觉得能攀龙附凤，称心此生，谁知入宫多时，只在殿前执戟罢了，十有九次只能瞥见天子的背影。”
程宗扬鬆了口气，对这个替本身得救的男人很有好感，笑道：“敝姓程，忝居大行令一职，敢问先生贵姓？”
两人乘车直奔小胡姬伊墨雲的酒坊，要了酒食，连敖润、刘诏等人都凑到一起，同席而饮。
“那我跟你说实话。”东方曼倩道：“倘使我这番言辞仍没法打动天子，我就——做一个弄臣。”
东方曼倩滑头而又无法地笑了一下，“当着天子的面天然要这么说。”
“如此行事，倒让程兄见笑了。”东方曼倩自嘲地说道：“我东方曼倩满腹才学，难近天颜，那些倡优之辈，却能不时面见天子。姓孟的身高不及三尺，每月俸禄粟一囊，钱二百四十，我东方曼倩身高七尺，每月俸禄也是粟一囊，钱二百四。这点俸禄侏儒能撑死，我得饿死。”
程宗扬笑道：“晨间辩驳吕常侍那位是你吧？在众臣面前引经据典，侃侃而言，东方兄胆量真不小。以一个执戟郎的身份当众驳斥吕常侍，替天子得救，不是普通的有胆有识。”
不知何时，天涯已经浓雲四合，望着阴霾下的重重殿宇，东方曼倩长叹了一口气，然後道：“程兄是方才入侍吧？”
程宗扬道：“明天是头一天。本来还等着天子召见，担忧君前失礼。成果只在殿前远远看了一眼。”
程宗扬怔了半晌，然後两人同时放声大笑。两人此时正在兰台之前，作为宫中最具范围的藏书阁，来往兰台的都是饱学的鸿儒，见东方曼倩笑得肆无顾忌，不由几次皱眉，抖着鬍子远远斥道：“又是这个狂人！”
程宗扬眼睛亮了起来。先碰到班超，又碰到这位名垂後世的执戟郎，刚入宫半日，就给了本身两个欣喜，看来汉宫被藏匿的人才还真很多。
东方曼倩感喟道：“晨间之事倒是我错了。”
席间谈到俸禄，汉国的俸禄是赋税参半，一半为粟米，一半折为钱铢。但所折的钱铢是遵循固订代价，现在一石粮食代价是五枚银铢，官方折价只要二百四十铜铢。东方曼倩月俸不过两石，只要敖润的四分之一，几近是最低一级。
程宗扬笑道：“人间豪杰辈出，以先生之能，可谓风趣之雄，”
说话间，一名小黄门奔出去，对东方曼倩尖声道：“又是你这个狂人！方才是你恐吓的孟舍人？”
程宗扬怔了半晌，东方曼倩敢在众臣面前驳斥吕闳，换道别的君主，起码也要暗里略作安抚，谁知天子竟然会对他不加理睬，实在出乎本身的料想。这位天子对待刚强令董宣的刻薄，颇似有为的明主。暗里在西邸卖官鬻爵，又有几分行大事者不择手腕的枭雄之色。可因为吕闳触了他的逆鳞，连替他得救的东方曼倩都不肯理睬，却闪现出外宽内嫉的本质来。
程宗扬道：“不当着天子的面呢？”
“东方兄即便作弄臣，也少不了青史留名，”程宗扬道：“这些儒生将来在兰台抄书，还要誊写东方兄的传记。”
“先生滑稽多智，申明在外，我但是久仰得很了。”
小黄门没好气地说道：“做梦去吧！内里送来新酿的贡酒，天子正在尝新。若不是我拦着，让姓孟的侏儒闯出来，打搅了天子的兴趣，少不了治你的罪！行了，你们先归去吧。本日天子不会再召见你们了。”
东方曼倩毫不谦让，“走！”
程宗扬取了佩剑，东方曼倩将所执的朱柄银戟交还殿外的虎贲中郎将，两人并肩分开玉堂前殿。
“风趣之雄？”东方曼倩大笑道：“不料本日遇一知己！”
东方曼倩不觉得然地说道：“不过是殿外执戟的知名小卒，何来大名？我看你方才对付那矮子的手腕，也非是满腹膏腴的庸人，你我本日萍水相逢，明日相忘于江湖，何必大言相欺？”
东方曼倩大笑道：“恰是！恰是！”
程宗扬道：“东方兄要去官？”
东方曼倩对那些文士视若无睹，一番狂笑，几近笑出泪来，他扶着程宗扬的肩膀，喘着气道：“你说，我如果作弄臣，岂不比那些侏儒强上百倍！”
“本来是东方先生，久闻大名！”
碰到这类君主，东方曼倩但是够不利的。程宗扬本来想安抚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归去，“这么说来，东方兄刚才是用心恐吓阿谁姓孟的侏儒？”
这点俸禄在洛都只能勉强养家糊口，幸亏东方曼倩是宫中当值，不时会有犒赏——东方曼倩宣称本身要当弄臣，并非仅仅只是激愤自嘲之言。汉宫俸禄遍及微薄，很大一部分支出都来自各种犒赏。作为天子近臣，犒赏特别丰富。
他笑声固然狂放，眼中的泪花却透暴露他的不甘。程宗扬干脆道：“我们喝酒去！我宴客！”
“久仰甚么？”
扳谈间，程宗扬越来更加现东方曼倩是个妙人，言语滑稽，却不失正道，能言善辩，又不对峙己见。对朝中公卿多有讽刺，却跟敖润、冯源等人很谈得来，很有些出入朝堂，游戏贩子的萧洒。
东方曼倩精力一振，“但是天子召见于我？”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