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嫂失态了好一会，这才缓过神来，勉强挤出了个笑容，“你……哦，我无事，多谢这位女人。”
她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又道：“方才我见一个大嫂从这里头出来，她点的是甚么样的？我可否瞧瞧？”
阮小幺向她微微行了个礼，正要走时，又被她出声问了住。
也幸亏阮小幺曾从这小门儿进过一次商家，对里头的门路陈列还是记得，不然也不敢包管如此刚巧。只是她想不通的是，那王嫂若要祭奠，第一个想到的该当是商婉华的坟头，为何却先来了这商家？
商婉华墓前或是生前居处祭奠一番，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她加快了步子，从几人身边错身而过，稍稍回了些头，望了王嫂一眼。
“大凡妇人，几个不信的？”她随口道：“何况这也不是鬼神之说，这叫——心机战。”
阮小幺一面在功德箱中散铜板儿，一面留意她的行动。只见那王嫂与偏殿里头的小沙弥说了几句，给了几个银钱，又拜了一拜。说了好半日的话，这才拜别。
王大嫂着人拿了个篮子，布裹儿盖着，不知是甚么玩意儿，一扭一摆，也不看贩子上买卖的物件，径直朝着县外一处而去。阮小幺远远尾随在后，随她过了热烈地段，却往一处冷僻地儿去了。
寺庙有些萧瑟，外头香客未几，也没个和尚姑子把守，比畴前那慈航寺是大为不如。王嫂进了寺庙，仿佛整小我也变得清平了些，浑身斤斤计算的气味都没了，仿佛还真被那佛渡了普通。
她一出门，那小乞丐便道：“胖嫂出了门，正在轿行租肩舆呢！”
阮小幺心想，早就好，找人这事儿，能早不能迟。
她也未几说，只将马车从背面拖了出来，叫上车夫，把金饰都清算好了，叫上几人，筹办解缆。
阮小幺道：“你们都有哪几种长明灯？”
叶晴湖道：“她还真信鬼神之说？”
她猜想，那王嫂是个凡事爱斤斤计算之人，却竟也舍得费钱在寺里供一盏长明灯，不是对商婉华有哺乳之情，就是心胸惭愧，又见着自个儿，心境大乱。若她是王嫂，定然想去
阮小幺愣了一会，不再担搁，又沿着前程追了上去。
“你都探到何事了？这么仓猝？”他问道。
范围小一些的庙庵中，前后殿以外，两面凡是设有弟子房与香火堂。想必王嫂也不会去弟子房，那必定是去添香油钱了。
接着是王嫂那沉重地不太稳的脚步声，绕到声响处去了。
她转了偏门出去，正见那肥胖的身躯拐到了一处偏殿。
距上回一别，已然有近一年之久，此时想来，竟似过了好些年代，实是让人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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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幺离了她以后，却又绕了个大圈儿，还是跟在了王嫂背面，只见对方仓促回了家，紧闭了大门。她在外头找了两个小乞丐，散了点银子，叮咛道：“里头那胖大婶儿如果出来了，便到县里的福来堆栈告诉我，我再给你们十文钱！”
她前脚刚走，后脚阮小幺便绕了出去，摆布瞧着，果见其间恰是香火堂。里头经幡绕梁，四周俱是长明灯，上头写着大家的名儿。
“这是天然。”小沙弥笑了笑，带她到了一边。指着当中一灯，道：“那位施主常来敝寺添香油钱，心诚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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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嫂终究不再发问，仿佛一顷刻间老了很多岁，眼角现了深深的皱纹，不知在回想些甚么，呆呆看她远走了。
果然，见那肩舆停在了护城河一边，王嫂下了轿，叮咛了两轿夫几句，自个儿提着个食盒仓促走了。
走了半道，才发明她要去的是一处寺庙。
“女人！”王嫂却在背面叫了她。
“大嫂可另有事？”阮小幺眼露利诱。
阮小幺顺着他指的那处看去，一盏铜灯安立其间，里头香油满满。上有字条儿，写着“华娘”二字。
那小贩见她目不转睛瞧着，笑了起来，诮道：“瞧瞧！她这大户人家出门，连个肩舆也不打的！”
商家早搬离了好些年，里头空空荡荡，有些泥土的小屋因年久失修，坍塌了一些，到处是蛛网灰尘。她一面捂着鼻子，一面跟着前头人，绕过了几间雕梁画栋的屋子，踩过院中长了一地及腰的蓬草，到了一处小院前。
华娘——商婉华。恰是她只见过一面的娘亲的乳名儿。
阮小幺回了堆栈，正见叶晴湖在堂下优哉游哉地吃早茶，一见自个儿，便道：“无功而返了？”
王嫂呆愣了很久。
阮小幺钱已给，他冲自个儿做了个鬼脸，便跑没了影儿。
里头传来一声抬高了的声音，透着些慌乱，“谁！”
阮小幺也停了下来，见她摇摇欲坠，忙伸手扶了一把，体贴道：“大嫂，你还好吧？”
阮小幺自个儿在寺庙里呆过几年，里头也不清净，大姑子剥削月例、小姑子闹闹哄哄，方丈还干起拐卖人丁的活动，故此她对这佛家之地也不大中意。王嫂却虔诚的很，刚到门口，便双手合十拜了一拜，从篮子里取了两支香，在门外那铜炉里点着了，恭恭敬敬插在上头。
“那女人……因何来沧州？”她道。
“大嫂，你可问倒我了，”阮小幺道：“我只模糊记得沧州这个处所，便来了，许是我家人都在此处吧。”
两人跟在她背面，果见了商家那面高而广的院墙。王嫂绕到院子背面一处小门，摆布瞧着无人，趁着黑黢黢的天气，开了锁便晃了出来。
她向叶晴湖招招手，一个闪身便挪进了院儿。刚躲好，便瞧着王嫂一面拍着胸口，一面拐了出来，去将小门锁了，口中还道：“天杀的，吓人一跳……”
背面小沙弥“哎”了两声，莫名其妙，摇了点头，归去添香油了。
几人马车赶到时，王嫂已从轿行出了来，上了肩舆便往城外去了。
看管的小沙弥见了她，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道：“施主是要为人点盏长明灯？”
“非论种类，”小沙弥回道：“只随施主所愿。不管一日、一月、一年，或是几十年都可。”
“女人待我如此恩重，我再粗鄙，也不是那等猪狗不如之事！”柳儿急道。
沧州离泊头县间隔不近，马车行来另有大半日的路程，肩舆便是更慢，几人一起尾随，一早解缆，到了傍晚时分，才终究到了沧州城。
王大嫂步子并不快，此时出了寺庙，也才走上正道，遥遥可见另一头一方老旧的城墙，门楼上挂着匾，隶书上书“泊头县”三字。
只是不知那商婉华的坟园地点，几人跟着她去便是了。
“那处是往商家去的。”她悄声道。
阮小幺顺手买了一炷香，装模作样到处拜了拜，见王嫂进了正殿。在释迦金身前膜拜很久，施了香火钱，并未原道出门，反持续向里去了。
进了城，才发明里头萧瑟大不如畴前，加上天气愈晚，家家户门紧闭，贩子上凄清寥寂。她叹了口气，让马车在一处拐角停下，与叶晴湖两人下了车。
阮小幺转过了脸，等着那几人从身边过了，这才放下了几个铜板，远远地跟了上去。
蓬头丐面的小孩儿应得极是干脆，蹦跶着蹲点去了。
她生前名誉扫地、身后沦为笑柄，恐怕也不会想到，在这一方小小的陈旧的寺庙里，另有人愿给她点一盏长明灯，照亮来生的路。
只那一顷刻，王嫂却停了下来，眼中错愕惊惧，张口语言，差点倒了下去，紧盯着阮小幺，仿佛有些不成置信。
捏着嗓子说话真难受……
阮小幺笑着摇了点头，便要远走。
柳儿也想跟着去，被她拦了住，开打趣道：“你在车上候着，我这一车东西就交由你把守了，你可千万别半道出逃！”
她似是遗憾，道：“对不住，大嫂，我前段光阴生了些病，只记得自个儿姓李，其他却不晓得了。”
渐渐天气转亮了，翻出了鱼肚白，魁魁的黑影也散了去，只是仍有些暗，仿佛是个阴沉气候。
“女人你……你……”王嫂吞吞吐吐，面色也不大好，好半天问道：“你、你姓甚名谁？”
她忙跟了上去。见佛龛四壁皆是罗汉金身，斜斜对着正门处，另有一道偏门。王嫂已不见身影。
她又要了一块饼，慢吞吞嚼着，耐下性子等着她。
阮小幺从树后闪了出来，忙拈了颗小石子儿，用力往墙那头一扔。
贩子上垂垂行人多了起来，中间各家商贩也到了贩子，呼喊着发卖些小玩意儿。阮小幺没等多久，便见着那大门儿从两边开了，昨日阿谁肥肥胖胖的妇人带着两个下人，自个儿出了门。
“天然是晓得了一些事，猜想那王嫂会去沧州，我们正也要上路了，便同去呗！”阮小幺道：“我就是爱乱力怪神，让你瞧出好戏！”
阮小幺哄了两句，便与叶晴湖一道去了。
马车有动静，便不近着身，只远远走在背面，不把人跟丢了便是。车里头阮小幺一向盯着肩舆瞧，面上自傲满满。
几人结了宿钱，备好了统统，在大堂中等着，未几时，一个小乞丐探头探脑瞧了过来，见着阮小幺，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