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抱了被褥从东面走到西面，口中怨道：“女人，你就别看这山川了！商家都将我们赶了出来，你另有这等闲情逸致！”
阮小幺不进配房，被面前之景所迷醉，喃喃道：“怪不得人总说建康有贵爵风水之相，本日登高了望，果然名副实在！”
阮小幺只卖关子，不答这话，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荷包子，扔给她，道：“我不便下山，你如果有空，去媒婆那处买几个下人来。记着，不要买长得都雅、没几两肉的，要力量大，无能活。”
其别人无所谓，柳慕云那处先瞒不畴昔。她并未去找老夫人算账，而是借机支走了商老爷院子中的看管，自个儿出来，说了这事。
叶晴湖来开过方剂。下人日日煎了，细心喂老爷喝着，现在仅过了旬日，便觉他面上气色好了一些，醒着的时候也多了。
那只衰老如清癯的手缓缓伸了出来，微微颤抖着，抚了抚她的发。
日上三竿，她闲来无事，放下笔，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披了件裘绒大氅，出屋随便闲逛。
他身边火伴大惊之下，拉住他袍襟，悄声道：“泽谨，你过分了！”
柳儿欢天喜地应了去。
商家草草打发了一个不受宠的外孙女儿，自此，又安静了几日。
她力所难及，如何保全华娘的孩子？
报恩寺占地不小，寺中上至方丈、下至弟子，通共有百来号人。配房中香客也很多，大多是上京赶考的墨客。如光觉所说，女香客倒是寥寥不过两三人。
另一人着玄色墨竹纹圆襟纹领长衫，身姿矗立，面如冠玉，鼻翼挺直，双目熠熠有神。阮小幺瞧见，也不由暗赞一声，真是好边幅。
“这是你买返来的？”阮小幺问道。
阮小幺千恩万谢，应下了。
光觉和尚在前头带路。闻言，转头望了她一眼。
互不了解，乍然问陌生女子姓名，倒是件极莽撞之事。
商老爷的心机，她向来摸不太清，但是在小巧这点上，她看得清楚，他是怀着惭愧之情的。
“莫要让她……见着容娘。”他道。
几人束手而立，略带拘束，一一站立在阮小幺跟前。
光觉亲领着人，办理好统统，道：“小施主在此暂住，牢记，莫要乱跑。此处并非尼庵，女香客也未几，万一被人瞧见了，徒生是非。”
晨间有小沙弥来送了两副长卷，说是为了施主誊写之便。阮小幺翻录一瞧，空缺一片，想是用来抄经之用。
“美景当前，天然是要看的！今后归去了，只呆在闷死人的后院，可就瞧不着了！”她笑道。
阮小幺将过之时，忽听得他蓦地开口道：“敢问女人名姓？”
榻上人面庞衰老，身形不便，脑筋里却灵光的很，刹时便明白了是怎一回事。
想到此处，老夫人神情也欣喜了些，道：“你既有如此孝敬之心，便去买几个下人便是了。银子也不消向你师父借，我做主给你些便是了。”
他皱起了眉。胸膛短促起伏，不住地咳嗽，却停停顿顿道：“夫人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小巧年纪小……虽懂事、却到底防不堪防！去了寺院也好……比商家强……有你经常照看着，我也放心……”
趁此，便又提了个要求，“外祖母，小巧身边只一个丫环柳儿，常日里倒还好，遇事时，她一人实在不敷。此次小巧去寺中为外祖母祈福，不知要何时才气返来。恳请外祖母给小巧几个听用的人，不时照看着，倒也放心。”
刚至后山一处蜿蜒向下的石阶，便听得一阵沉重而果断的脚步声“哒哒”从枯枝后传了来。
“泽谨兄，此处倒是个清幽地点，你我无妨登高一看！”
待他文静的身姿走远了，那墨客才又拉了他一把，皱眉道：“泽谨，你莫不是瞧那小娘子貌美，起了心机？”
一想到收的那一两银子，又蓦地间喜了起来。那商家脱手可风雅，说一番话，领个丫头返来，便得了这很多钱！
柳儿道：“我与那媒婆讲好了价，她只收了我三人的银钱！”
“甚么？归去？”柳儿顿时猜疑了起来，半晌，恍然道：“本来女人你早已胸有成竹！？ ”
另说一头，阮小幺带了柳儿。在商家好些个主子的跟从下，到了京郊一处寺庙，寺名――报恩。
走动了一时，便不大感觉酷寒，脑中昏闷之感去了大半。
家中从服侍老夫人的丫环，到各蜜斯夫人们的下人，乃至连个洒扫的，虽有些入不了老夫人的眼，但好歹都是跟了多年，规端方矩的。若说要调拨几个给这丫头，也是要割了她内心头的肉。
阮小幺非常替她纠结。
贰内心头一悚，直暗骂自个儿乱想。一个十多岁的丫头，怎能够如此邪性，那不是成精了？
但是此人却不退不避，直直愣着一双眼瞧她。
你这是蒙谁呢！
柳慕云看似平平，随口道出了小巧被老夫人遣至京郊一处寺庙外居，拜神求佛一事。
柳儿已穿戴好，正要出门，见此便道：“女人，你风寒了？”
她顷刻间欢乐了起来，忙撇了被褥，直笑着奔了出来，问她来龙去脉。
报恩寺地处建康栖霞山中一峰南腰，配房阵势最高，雕栏以外，便可俯瞰半个建康，苍山卧雪、盘龙连亘，好一幅气吞江山的之势。
第二日起家，便觉脑中昏昏，鼻头堵塞，开口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又说了一些琐细事件，叮嘱部下小和尚定时送饭，见都妥当了，这才分开。
“刑狱乃相称紧急之事……”
“无事，受了些凉。”她挥挥手，声音闷闷的，“你如果去买人，返来时记得再买两床棉被！”
柳慕云抽泣之声更大了些。
“真是个好名字，外祖母这是想让我不时记取她的恩典，来日相报呢。”阮小幺昂首看着，微浅笑道。
阮小幺也有些惊奇，看了他一眼，答道：“奴家李姓。”
两个降落动听的声音一来一回，转过了路角，一时愣了愣，面前正走下一女子，烟色裘绒大氅，素净高雅，丹凤眼、樱桃口、脸颊白净如玉，可喜正值妙龄，委宛秋波，傲视生姿，好一段勾民气魂的楚楚神态。
但是也不算安静。
配房外的小径上，植着很多枫树，现在早已只剩了光秃秃的枝干，覆着皑皑落雪，又别是一番萧瑟萧瑟之景。
“多谢大师。”阮小幺回礼。
阮小幺笑了笑，向二人点点头，低头过了。
戴靛色缁撮、身穿儒生服袍的男人只愣了一瞬，便规端方矩向她行了个礼，让到一边，“小娘子请先过。”
伴着阮小幺一通前来的主子们此时也都回了去，粗简的配房中，只剩了她与柳儿两人。
如此一举两得之法，真是让人高兴啊――
想了想，却还是动起手来。净了手，点上香，在卷烟环绕中，恭恭敬敬写下一行行小字。
阮小幺在后山高低遛了个弯才返来，在屋中又抄了大半个时候的经籍，这才比及了柳儿返来。
山中气候更凉，夜间被子显薄，被冻得直缩在一处，拼集过了一夜。
一起来，这丫头不似别人问东问西，惶惑不安，而是仿佛早已推测如此景象。在轿中一声不响，下轿走来时，也是安闲有礼，只是那微微上扬的笑意中，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寒凉之意，看得民气头有些发冷。
“你胡说些甚！”泽谨负手道：“她长得像极了我一名表妹，也不知……”
柳儿回声，好歹又捂了汤婆子，要了热水，给她端了来，这才去了。
阮小幺只做香客，住在了早已备好的配房当中。
“我说老兄，本日我们是来上香的，你甭总想着那些个死人成不成！”
此处并无人走动，天气阴沉，无一飞鸟，唯见惨白远处黑黝黝的佛廊古刹，翘起檐角，直对苍穹。
老夫人听完，正要说话，又被阮小幺摆手拦住，道：“小巧不求外祖母能拨了家中的人来，或者……外祖母应了，我向师父借些银钱，自个儿去买了便好。”
“那黄家蜜斯曾在报恩寺住过一段日子，想来如此清雅之处，想必也是呆过……”
想了半晌，自嘲摇了点头，“罢了，想是我多虑了。”
现在他大哥体衰，缠绵病榻。家中大小琐事都交由老夫人掌管，出了变动，无人来讲，他便也被蒙在鼓里。
柳儿兴趣挺高，返来时，身后跟了两男两女，皆都粗布衣衫，天寒地冻当中，只穿戴草鞋。当中一个女子穿整得洁净，梳了个简朴的发式，只一根红布带子做饰，缠在髻上，手上捧了一卷新被。
这卷经，是抄给她云姨姨的。
就那心机变态的老太婆，给她抄经，还不知她受不受用得起。
现下好了，这丫头主动提出无需家中人跟着，只要新买几个便好了，这真是皆大欢乐。
名儿却不答了，径直走了开。
柳慕云湿了眼眶，低声道：“妾身单力薄。本身已如泥菩萨过江，怎还护得住小巧？老爷还是快些好起来，只要您能够保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