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韩氏佩服。

县令有官身,各可走驿路,又有驿站供安息,却比赶考墨客得得。六月尾,便齐聚京中。

玉姐恨恨道:“你朝谁个学这般坏来?我与你说闲事哩。”内心却泛着甜,本来这九哥也想着儿子读书之事,又问了洪谦,显是极看重本身。

华氏道:“男孩儿不怕调皮,只消晓得做人事理,便盼着他肯调皮哩。”韩氏接口道:“恰是,俗话儿说得好,有脾气便有活儿。没个气性,甚事也办不成。”婆媳两个这般说,便又想起朱沛来了,心下皆感慨。还是华氏面子大些儿,顺口儿问到了章哥:“不知太子可安好?”

到得崇庆殿里,玉姐已自慈寿殿返来,打发了章哥描红习字,自看着湛哥晃闲逛悠,追着只气毬玩。霁南侯太夫人婆媳两个入来,先拜玉姐。玉姐虽心觉这两个是长辈,然受她们礼,却比受申氏之礼自很多。客客气气让两个坐下了。

太夫人华氏听了她所请,也与东平伯普通设法儿:“你等便是了。”东平伯夫人道:“我现在只余这一个孽障婚事未完,实是提心吊胆。”太夫人道:“只消你自家平顺了,休生出欠功德儿来,此事便没个波折。你有这个心机,还不如力办理孩子结婚诸事哩,人你千求万求求了来,若办丧事儿时候有不快意处,却不是打脸?”

玉姐察颜观色,觉其意能够此,也谨慎应道:“教他描红哩。”华氏大哥,说话便慢,慢条斯理道:“但是娘娘与太子开蒙?”玉姐眉梢微挑,笑道:“恰是。”华氏这才说:“娘娘可知,太子转眼便五周岁了,当深思开阁读书事儿了。”玉姐心中想也是此事,口里道:“闻说有早有晚,我也想叫他早些儿读书明理。”

玉姐听了于向平如此这般一说,玉姐即应允:“太夫人年高,本来不是喜肇事之人,既来,必有事。”说完一转脸儿,便瞧见儿子前襟湿了,安氏正与他擦嘴哩。

九哥倒是双管齐下,三年服满,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时候儿了,九哥虽不动政事堂,又谨慎对待朝中诸臣,却要大检天下县令。命诸县令立即往京中来考核,九哥要一一亲验,择其优者汲引,黜其不良者。

九哥道:“丁相公便是极好,来岁便以他为太子太傅。”玉姐道:“我不过白说一句儿,外头事儿,还须你拿主张。只是章哥一个未免孤傲了。”又提多选大臣后辈一道读书事。九哥亦允了:“他们再没一个不承诺。”语毕还执起玉姐手儿来亲了一口。

内里有一县令,望着都城大门,迟疑满志。此人姓纪,恰是当年洪谦街坊。

玉姐听九哥说:“亲民官不成不慎,你晓得我又要做些大事,须得他们都肯做事,无能功德,才气行得。”玉姐道:“你休太累了。”九哥道:“我一身劲儿哩。”玉姐但笑不语。

诸县令有与亲贵有干系走门路,有进士出身拜同年、拜考官,也有自以无甚门路却将一腔虔诚奉与官家、以“我用心,官家自慧眼识英”。纪县令倒是这里头宽解一个,他经义史乘虽不出挑,碎务情面却极通,是以答得并不差。

淑太妃听了太皇太后之语,也着意与玉姐订交,两个皆成心,一时颇敦睦。

玉姐便放下心来。太夫人略坐一时,便说:“大哥了,易打盹,恐失礼。”便要辞职。玉姐道:“怎好叫老夫人空动手儿便走了?”命取一只玉枕与老夫人道是“夏季枕着凉。”又与韩氏绢绸好制夏衫来穿。婆媳两个谢领。

到得八月,表里齐备,东平伯夫人果经心筹办,与东平伯两个携了儿子媳妇,并往宫中放定来。郡主自放定至结婚有定制,统统依礼而行。礼成之时,东平伯夫人一颗心这才重又放回腔子里,与王氏两个见三姐与郑隆少年男女,端的珠璧合,都觉慰。

宫里玉姐左思右想,颇觉华氏说得合情意,却叫朵儿:“与我往库里寻些物事好与三姐添妆去。”

因着东平伯夫人来,太夫人又勾起一桩苦衷,倒是想往宫里请见玉姐。

九哥咳嗽一声儿,淡然道:“又不是说你,你急个甚哩?”

玉姐自是乐得故交有出息,却又担忧:“我记取这纪县令族里是贩子家出身,你叫他干这事,他族里又有贩子,恐有扳连,若因此循私,是你我害了他。”

霁南侯太夫人请入宫时,玉姐正弹箜篌,湛哥坐于榻上,仰着脸儿看着她弹,一张嘴儿,口水便顺着嘴角滴到了前襟上。

玉姐此议倒是了了九哥一桩苦衷,九哥经三年冬眠,也当有所作为,做事须有人手,如何浸润也是一门学问。择其子以事东宫,也是一条门路。当下伉俪两个便议起名单来。既有如霁南侯家这般勋贵,亦有如梁宿这般进士。

纪县令忙敛了笑,连说不敢,陛辞时,九哥亦是这般说法。纪县令将一腔欢乐化作任重道远,连说不敢孤负圣恩。

太皇太后白叟喜甜烂食品,南边好甜食,玉姐便寻南边食谱进献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心下受用,与淑太妃道:“公然咱放下了,她也不是不识好歹人儿。我半脚进棺材人了,若我去了,你也休怕,只与她这般相处便是。慈明殿那人,我时,她不敢动,一旦我去了,恐她肇事,皇后辈分儿不敷,你便好与皇后撑个腰。你两个,单哪一个与慈明殿计算都出缺处,合做一处,便能辖制慈明殿,皇后也不好离了你。恰好保你后半世繁华,三姐也好有人照顾。”

华氏将上身往前倾上一倾,却问玉姐:“娘娘,太子徒弟不成不慎。”玉姐道:“这些个,自有官家与朝廷大臣,我却不好多过问了。”华氏道:“娘娘错了,朝上选徒弟,多选博学之士,有些个虽博学,人却呆。太子为人,却不好呆呆木木。却择了个过于刚正徒弟,只恐娘娘又要多操心教诲殿下情面冷暖,人间百态了。”

太夫人与东平伯夫人寻了桩事做,免得她再聒噪,心下甚美。她年高,怕冷畏热,前二年夏季酷寒、夏季盛暑,实忍不得,便不耐烦出门儿,还令朱雷将本身寿器又重油了一回。本年天却好,夏季比往年风凉很多,太夫人表情好,是以多提点东平伯夫人两句儿。

霁南侯太夫人便得允,次日由儿媳韩氏伴着入宫。

华氏这话说得极诚心,玉姐亦明其理,言语间便也诚心很多:“谢夫人教我。”华氏将手儿一摆,道:“老身不过怕说得晚了,已有定论,这才仓促而来。想来官家与娘娘为人父母,早便想着了,不过人老话多,过来废话罢了。”玉姐笑道:“不听白叟言,亏损面前,白叟家话,我是向来不敢不听。老夫人情意,我记下了。”又说想择亲贵大臣后辈,与章哥一道听课,内心已预定了朱家一个后辈,这是透个风声儿与太夫人,也是叫她归家细心看看子侄,择一好送来。也是因太夫人年长,经事多,有扣问是否合宜之意。

纪县令从未觉着此生有哪笔买卖再比当初动了一念之仁照看洪、程两家划算了,因着与洪家干系,郦玉堂荐他做了县令。现在洪谦半子又做了官家,往年江州时,他也是见过。他原是举人出身,自以做个县令便好到头儿了,本日又得此机遇,想执掌一州府也并非不成期。

东平伯夫人这才不说话了,暗下却又忍不住,不免将又往王氏娘家兴平侯府并永嘉侯府等处走动一二,两处都说:“既是定下来,断无随便改之理。”她因与霁南侯府有些个七弯八拐亲戚,便又寻上霁南侯府求见太夫人,意密查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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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县令入京,先去见洪谦,敬献方物,又谢洪谦往年照看他半子。因洪谦掌国子监,早早将纪县令半子择一大县放去做主簿。洪谦并不表功,却请纪县令住下,且说:“你我旧识,何必故做冷淡?岂不欲盖弥彰?是不开阔。”纪县令深觉得然。

因国丧,宫里很多游乐都停了,玉姐不好着光鲜衣裳。现在除服,宫里民风又喜着红色大袖衫儿。现在九哥无宫妃,唯玉姐一人要置装,内廷织造衣裳便不如先帝等时要采办很多后妃,只消将这位娘娘服侍得安妥了便得,是以织造得极,衣裳又多。自除服前便预先办下了,一朝除服,成箱子抬往崇庆殿内。又有内造金饰等物,将玉姐衣橱箱箧塞得满满铛铛。锦锻绢绸,珍玩器物将崇庆殿库房填得难容他物。

淑太妃含泪劝太皇太后宽解,太皇太后将手儿一摆:“你理睬得,你休多言。”

却说东平伯家焦急将三姐迎进家门儿,钦天监择卜宜放亲谷旦却八月里,东平伯夫人因未曾定下,不免焦急,待宫中间力。到得蒲月里,便催促着丈夫东平伯请旨。东平伯且气且笑:“宫里传出话儿来,钦天监日子定于八月哩,岂能催得?若因日子不好,今后生出事端来,你便高兴了?”

回往家内,韩氏便问华氏:“太子读书之事,自有大臣们说,纵大臣有不当,阿家何不领夫君去说,为何……”华氏道:“我为何多这个嘴?纵妇道人家说,也可请永嘉侯家往宫里说?你也不想想,便是父母与后代,也须用心相处哩。咱与娘娘又有何能说得出亲戚?总要寻些机会,靠近靠近。纵男人们处得好了,两家女眷另有反目时候哩。那是中宫,你好稳坐了垂钓台?你当你是姜太公来?”

陛见时,九哥果还记得老婆这老邻居,还多问了他数句。纪县令一时忘情,连斑白髯毛都仿佛要变红了普通,叩首道:“臣万不想官家还记取臣。”九哥内心暗记取他,见他判词非常通透,便想:我要做事,要与商户打交道,他既非进士,便少些傲气,又明世情,恰好用着他。

说得玉姐脸上一红,啐道:“呸,你哪来闺女哩?”九哥见她颊上泛红,非常敬爱,不免脱手动脚。两个腻歪一回,各故作端庄坐了,端茶来喝。玉姐这才说及章哥之事:“闺女还早,烦心儿子却有一个——章哥过年便五岁,当开蒙了,我他这般大时,已读书了哩。你可想好了要请个甚样先生与他?”

既有这般想头,再想九哥情意便不难。特别克日除服,九哥也当作些事情了。玉姐心下体味,也不点破,只听九哥说话。

主仆两个往库里寻一回,将蜀锦苏绣挑出很多,又择那百子图对瓶儿、石榴葫芦官窑瓷器寻了整套。一一搬将出来,待九哥来时,指与他看:“总要叫三姐嫁得风风景光。”九哥道:“甚好,”因戏言,“待侄女儿如此,咱要有个闺女,你要忙成甚样哩?”

后宫和蔼,前朝也是一片欣欣茂发之气。九哥欲亲参谋县令,政事堂也不便拦,大臣都附和。谁个肯冒获咎天下亲民官风险,禁止天子亲见呢?各地县令接了旨意,做得好便欢乐,力有不逮便愁苦。却不得不各将公事移与主簿等人,办理行装赴京来。

纪县令叫天上掉下个馅饼儿砸着了脑袋,欢天喜地,与洪谦伸谢。洪谦却叮嘱他;“官家即位,要干一番奇迹,君之出息,乎本身。做得好时,出息不成知。做得不好,是丢了官家脸面……”后半句儿却不说了。

玉姐惊奇于事情顺利,看一看这些个小童父亲名单,与本身心中所想一比对,便知九哥之意。本来玉姐也是为章哥着想,一是为其知世情,二也是叫他与大臣家打个照面儿,总不好将太子“养深闺”。江州贩子都晓得,儿子长大了好叫认一认管事,也叫管事认一认少店主哩,平白降下个店主来,底下办事人也一定肯心。

那头东平伯夫人犹记取日子,催着丈夫上表,请先放定。九哥亦传闻东平伯夫人之孔殷,还与玉姐嘀咕:“是不是他家有甚欠功德哩?”暗令人去查了一回,晓得是东平伯夫人无事乱着慌,这才放下心来。东平伯夫人却不晓得,她儿子婚事险因她焦急要叫九哥悔了婚去。

太夫人道:“娘娘想甚事,向来未做事,先做人。多与人相处,才好明白事理。”那头韩氏肚里已揣摩,哪个孙儿聪明有出息,好送往宫里来。

九哥笑道:“无妨,他终是个读书人。且我有御史,拟一旨与他长官,休令他做胡涂事便可。”

九哥道:“我原想着苏先生来,岳父说苏先生另有书院要忙,且……咳,苏先生不惯教小童,常叫顽童口上戏弄。”说便拿眼睛看玉姐。看得玉姐眉毛几要倒竖起来:“谁个戏弄先生来?谁个戏弄先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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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来却与玉姐说本日遇着故交如此,说这纪县令是个机灵人儿,好叫他往穗州做个知府,于商事无益。

县令离京归去时,已至闰七月末。九哥黜其不敷者二十三人,择本年进士补其缺。又有如纪县令这般高升者十余人,择京中往年进士居闲职者补入。余者称职者,各归本位。

韩氏抬眼看玉姐时,见她着一袭金线绣翟鸟朱红大袖衫儿,头上并不戴厚重凤冠,发上正中一支九尾金凤、尾、眼俱镶宝石,鬓边数枚素金钗。耳上一双大红坠子,颈挂珠串,手上两双金镯一嵌宝石、一琢细纹。伸脱手来儿虚扶,上头亦戴着几枚嵌宝戒指。

东平伯夫人一听,鼓掌儿道:“还是您老经事儿多,我这便归去办。”

如此打扮极是慎重,想是看重本身婆媳,韩氏内心便非常舒坦。又看湛哥侧,便夸湛哥:“二哥长得端的健壮。”玉姐听韩氏说湛哥生得安康,内心也活,笑道:“他偏调皮。”

政事堂先出考题,将这些个县令拘起考上一回,考些经义、判案、碎务。九哥亲临监考,又顺次访问诸县令。诸令多是初见天颜,九哥一张脸儿,郦玉堂看着觉着丑,县令等看着却觉着他严肃可靠。满朝皆以君务实,虽年青,却有章法,不管贤愚,皆以其圣明。

既是九哥欲奋发,玉姐自思不好拖他后腿,加用心阿谀两宫,特别太皇太后,意将宫中处得敦睦,休叫九哥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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