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扳着指头道:“后娘夏季令人趴冰上还要睡牛棚,还要放火烧死人,还要把人活埋,这般凶。”
游氏争产案尚未有个端底,拜师谷旦到了。行了拜师礼,苏先生脸挂了下来,只恨君子言而有信,他承诺了便不能忏悔。
程太公大喜,此时之墨客,凡是称得上“墨客”,必不能是只会死读书。孔贤人云: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是必会,别的作诗文、作画、击剑等等皆要习得,另有些墨客还通着医理药理,并非凤毛麟角,实是世人皆然。苏先生此举,便是坐合用心教,不是胡乱教几个字对付了。既然投缘,当多说说程谦好话,也跟着读书哩。
“何谓芦衣顺母?”
但是苏老先生甚么都好,唯有一样怪癖,说不好是好处抑或是弊端:此人好学不倦。便是走路上,看到个鲜,也要追上去探个究竟,以此便常“误入藕花深处”――老是寻他不着。他自家也是一昂首,便觉不知走入何地,此时那过目不忘也不管用了,便常要人来寻他。苏家小厮儿把京中街巷串熟,亦是以老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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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倒是触及国本,却说这世上老是孀妇比鳏夫多,为何?盖因鳏夫另娶总比孀妇再嫁多,特别是天子,自家不急,总有人催他续弦,这一续,便有了前后两任皇后,若止哪一个有儿子,倒也罢了,若全都生子,俩有双嫡。同母所出还不定敦睦,何况异母?
苏长贞劝完自个儿“情势比人强”、“他家亦不幸我是怜其困弱”、“伯乐不常有”等,好轻易下定决计承诺了收徒,五日一过,便行拜师礼。五白天,程老太公固知苏长贞是取信君子,却也忧心他改了主张,日日与苏长贞喝酒谈天,又恐自家说漏了嘴,并不带人与苏长贞说话,唯偶尔携玉姐来见苏长贞,童言童语,非常风趣。
“这是讲孝,是说继母亦与父一体,怎可不孝?你为何说到与继母离心?”
苏先生惊诧,他本意并非如此,程老太公也是猜错了,苏先生内心,继母亦母,与争国本有何干系?他只是说孝。只是秀英所言,颇令他耳目一――竟不知内有如此门道,反而不睬程老太公,不答玉姐,径问秀英:“娘子所言,真乎?”他家小充足,又是读书人,家长里短晓得得少,略知些,也是如二十四孝般读故事,也是要“依礼而行”。
玉姐想了一想道:“后娘太凶。”
作者有话要说:继母继子,永久话题。也有好继母,也有坏继母。也有好继子,也有坏继子。因人而异,因事而异。
玉姐道:“对我不好人,我做甚要对他好?亲娘必不会要烧死儿子,对如许恶人好,亲娘天上瞥见了,不定多心疼哩。”说着泪眼汪汪往程秀英处看。
单看程老太公把这位苏先生经历如数家珍般说将出来,就知他说与林老安人“此地动静通达”不是谎话。
这五日里,江州府却又产生了一件不大不小事儿,引得大家议论――城内有一大族翁身故,宗子把继母幼弟扫地出门,现在衙里闹作一团。财主姓游,乃江州数一数二富户,家属人亦很多,事情闹得极大。弄得出门散心苏长贞听得出神,内心从礼至律乃至于刑判了好几次案。他一走神,就轻易走失,惊得安然儿一身汗,几近觉得他平空消逝。
“说是王祥……”
苏先生名正,字长贞,自幼便会读书,诸子百家无一不读、星学杂卜样样晓得,二十出头便做了榜眼。他中进士那一年,状元公生得鼻直口阔,探花郎俊朗超脱,榜眼呢五官端方……
官家看中他,未几时,又升他做了四品,偏他不见机儿,又参了官家生母娘家人犯警事,官家头疼万分。而后又有继后产子,皇太后宠嬖事,京中纨绔事,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他官阶也就起起伏伏。
后三个字掷地有声,苏先生从椅上跌下,复又爬起。道:“当今梁相母亲便是继母,抚养看顾,真真视同己出。为他娶妻、赶孝,典当了本身嫁奁。梁氏一家和顺,继母一定不好。”
“说是帝舜……”
听玉姐说得分毫不爽,程老太公非常得意,秀英也喜动色彩。苏先生叹一口气:“何谓孝打动天?”
“尔有何悟?”
“且说来。”
先时他参京中驰名浪荡子纨绔朱沛与后母不睦是为不孝等,倒是令皇太后深觉他会站鲁王一边,孰料他又杀这一回马枪,一喜一怒之下,皇太后好险没被他气死。
太子即位做了官家,他做到了五品,又因官家见嫡母次数不见见生母次数,被他又一谏,官家非常下不来台,缓了他晋升之路。官家生母薨逝,因他,便不敢过于昌大,仅存之皇太后非常待见他,一力支应他做到了三品,也就是因这品级,程质做举人那回,他做了考官。而后也就仅此一回做到四品,接着他又因皇太后把娘家侄女弄到后宫,势凌皇后,狠参了一本,官家高兴,皇太后又不高兴,他又被降成了四品。
玉姐想了一想,方明何谓典故,点头道:“晓得。”
“唔,可知二十四孝典故?”
这位苏先生也不踌躇,宫门前磕了三个响头,道一声:“国本已固,臣无忧、无憾、无愧于先帝!”转头走了。至于妻小,自有他故旧照看。
“说是闵损……”
却说这苏长贞被程老太公拐了来做先生,因玉姐聪明,他倒也不觉遗憾。自思自家现在还是低调些好,教个女孩儿,倒也适宜。且他自家资质好,读书不吃力,教独一一个门生,却资质平平,常常弄得他感喟,逼勒着门生勤奋苦读,弄得当今官家想撞墙。门生苦,先生也苦,发誓今后不教笨伯。管他男女呢?别那么呆就是烧了高香。
苏先生看过来,程谦杜口不言。反是秀英见丈夫如此,开口道:“是这个理!有了后娘有后爹,小妇人过门,生了亲子,需求汲引亲儿子,哪故意疼拖油瓶?想那闵损,大夏季哩,儿子叫冷,做爹就能不心疼他,就能马鞭儿抽他,为甚哩?谁弄鬼哩?从死了亲娘,到娶进后娘,另有了个能讨情弟弟,总要五年开外,他穿芦衣岂是一年?年年如许,孩子身上冷,一年二年,亲爹也不觉,心都凉了。这后娘还是笨,另有聪明体例整治人哩。”
玉姐点头:“是呢。”
苏先生哑然,半晌方道:“故而以诚感之,必会向善。你看帝舜以后母、闵损以后母,皆改其意。”
程老太公思这苏先生是为太子争过,因此受罚,他便想很多了,张口道:“耳边常听苛待前妻之子,如梁老夫人这般有几人?反倒是听得满耳继母不慈。孝敬,因礼,嫡庶长幼亦礼。后代孝,父母亦须慈哩。便是贤人门徒,有了继母也少不得穿一回芦衣。纵是先贤圣王,有继母及继弟,几死者数矣。若非天意怜悯,死且无人知。继母不慈事犹小,暴虐诽谤父子,王祥‘继母朱氏不慈,数谮之,由是失爱于父’,便是证据。”又把眼睛看程谦。
苏先生讷讷隧道:“竟然是如许,竟然是如许,”又寂然,定神看看程老太公,又次及程谦等,“我既收了门生,必会照看得妥妥。又有算筹、司南、各色颜料、小童所用之弓箭……”他报了一串儿物什,皆令筹办。
继后陈氏乃皇太后侄女,偏又生下了比太子仅小了三岁鲁王。九五之位,较之平凡人家家业是分歧,陈氏系着王谢,自有一等人喜鲁王。混乱之下,苏老先生一本奏上,言道鲁王已经十三了,该出宫建府了。
苏先生道:“也罢。”言毕一甩袖,程老太公下死力瞪了小佳耦一眼,只得留下来打个圆场。
“其一孝打动天,其二戏彩娱亲,其三鹿乳奉亲,其四百里负米,其五啮指痛心,其六芦衣顺母,其七亲尝汤药,其八拾葚异器……”
程秀英道:“可不是?现官不如现管,男人家纵疼孩子,哪有每天照看?还不是女人家看着?这家里高低使唤人,我斜一个眼睛看谁,自有人替我经验他,哪用我自家脱手,岂用我开口命令?他们说谁好话,我不拦着,就知我情意了,定能传得家下皆知,名声臭到街上哩――管他是不是真。”
头天上课,虽则程老太公早已叮嘱家人:“要假装不知苏先生来源。”程谦需求听听这先生本领如何,程秀英又牵心玉姐,强求了跟着听一回课。程秀英嘴上利落:“姐儿日日长我跟前,一时离不开,恐离了她玩闹,我且伴她一日,待她不怕了,好用心攻书。”程谦尽管不说话。
以及,当代真正读书人,是很强大。礼、乐、射、书,我就未几说了。御是驾车,但是孔子期间,战役兵力计量就是按乘来算,御,是教你开坦克啊啊啊啊!!!
再说数,也不止是数学,甚么历法啊、天文啊、地理啊都是“数”。数源于河图洛书,超牛。
至于父母太公,玉姐是常被长辈围簇,并不慌乱。见她这般,苏先生方回转些色彩。先问:“你可知何谓之孝?”
苏先生唯眨眼罢了。
“何谓卧冰求鲤?”
官家原配皇后崩逝,皇太后欲以亲侄女淑妃为后,被他“天下淑女多矣,何必以妾为妻”噎到了南墙。不得已,重聘皇太后另一侄女为后,父老为妃、幼者为后,如何能敦睦?皇太后气极,他又成了五品。
玉姐本日便不穿女童之衣,着是男童之装。头上挽个小小小小髻儿,插根小小小小玉簪,一身青绸衣,并不戴金饰,唯颈间一只金锁。板板正正坐着,暗道这位先生与家中人分歧,说话音儿不一样,说出来话儿,反恰是分歧。
“善事父母长辈。”
争论了1、两年,鲁王纳妃出宫,苏老先生也把皇太后给获咎死了。因事关东宫,且旷日耐久,江州这等人来人往之处,也颇听了些。清流等一力推许也只保住了苏老先生性命,天子不得已又把他弄出京,不再让他仕进,以息皇太后之怒。
玉姐见先生不答,有些焦炙:“好人不改主张,恶人才欺软怕硬。帝舜不仕进家,他后娘怕不罢手哩。闵损爹要不休他后娘,后娘才不对他好哩。王祥后母,没人休她,王祥不是官家,就不见有人说他后娘变好。都是吓,那里是善人哩?坏透了!”她小小年纪,便深谙程家家法,程太公抱诸膝上,除开认字,也教她何谓“以直抱怨”,不料小小孩子,天生对善恶有感,竟然说出这番话来。
“呃?”玉姐诵典故倒背如流,听先生发问,倒似鸭子听雷,程老太公代为传达道:“先生问你如何看这些故事哩。”
出了都城,他自有故旧开了路引、送了盘费,恰好“游遍大好国土”,尽管寻风趣之事,一迷路二迷路,让他迷到了江州城。一想也看得差未几了,又“处江湖之远颇忧其君”,恐京中又有难事,便思此处是交通冲要,动静也便利听,不如留下。赁间房,租张桌,买了笔砚,支起了卦摊儿――他又对《易》生了兴趣。
苏先生抚抚胸口,看一眼程家诸人,口气稍硬,问道:“你自家这么想?”
忽忽二十年,状元公已位至宰相,探花郎做了尚书,唯有这位榜眼兄,频频4、五品上打转。说他来读书资质好,过目不忘是好本领,又受命伴太子读书,如无不测,斑斓出息是跑不掉。毁就毁为人朴重。太子略不尽力,他便严词劝谏,本朝家法严峻臣,太子连称“不敢”,被整得苦不堪言,却也知他是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