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文暗道,本日店主说话不似昔日哩,他家原是平常商户,能有本日,全赖这东翁好算计,又杀伐定夺甚是勇敢。家中也是说一不二,家中娘子也颇短长,本日止为一女便这般柔嫩,竟是为何?且余家二姐儿也是打小儿用心教养,夙来聪明聪明,即使程谦皮相极好,怎地非要个有妇之夫不成呢?然见余太公一脸倒霉,并不敢多问。
朵儿急得要哭:“姐儿坐下。”忙又去取了玉姐旧鞋来。李妈妈闻得朵儿叫声,奔来过来问:“甚事大喊小叫?”玉姐道:“扎了脚,有些儿疼。”果儿脸也白了,忙跪了下来:“我做了双鞋,姐儿一上脚,就扎了,我、我也不知是为何。”
秀英与李妈妈想而又想,终是把婢女留与玉姐再听用几日,玉姐实犯拧,再换与素姐不迟。孰料玉姐房中果儿又出错,却说果儿总与玉姐做针线,迩来又做鞋,与玉姐换。玉姐拿鞋上脚,往地上一跺,膝盖便是一软,小脸煞白。脱下鞋来,足底白袜洇红了一点,脚叫扎破了。
余太公行事周到,余二姐却等不得,暗使亲信丫环去探听,路遇陆氏母亲。陆婆子口中程家满门恶人,秀英当是个首恶,直说得如同夜叉普通。丫环返来讲与余二姐听,余二姐心疼得不得:“恁般如珠似玉一小我,落到个夜叉手里,叫人好不心疼,这倒是‘骏马常驮痴汉走’哩。”又听陆婆子说,程家一个姐儿,倒好叫教得心黑手狠。又思,[如果我嫁与他,可要好生教诲这姐儿,如果我嫁与她,生出来孩儿必然……]
林老安人将王妈妈叫来,一气把两个都发卖了:“也不要原价,一个卖到五两上便可,休要我再见到。”
听秀英一笑,把她脸上拧一把:“你这小东西妒忌了?”玉姐把头一摇:“并不是,我见她心也不这上头,不如成全了她。”
却说这余太公因次女动了春情,不得不与智囊车子文商讨,如此这般一说,只盼这程谦端的是前沈尚书之子,官家欲为昭雪,也好趁此机会皋牢个好半子来。
除此而外,婢女实做得不算特别儿。且婢女明白,这家中素姐说话是不顶用,反不如跟玉姐跟前。
秀英啐王妈妈脸上,骂道:“你弄来好人哩!还说诚恳,害我姐儿扎了脚,也不知是哪个做下。一个就只知奉迎卖乖,不把我姐儿放到眼里内心,另一个就摘不清自个儿,做事不细心,她要拿与姐儿前先摸一摸,哪有这个事哩?”
却说玉姐得意了两个丫头,李妈妈松很多,只叫婢女与果儿伴着玉姐,她自家教唆教唆朵儿,权作练手。婢女总玉姐身边服侍,果儿多做些针线活计等,不知为甚,玉姐偏疼与朵儿说话,又经常道果儿辛苦。
一日喝酒,余大郎微露其意:“我素服程兄,家有一妹,实想许与程兄。”
林老安人掀掀眼皮:“她做鞋扎了姐儿脚,我只好发卖了她,留你一个统辖着姐儿罢咧。你想得倒好!” 但是又无实据。
程谦捏着酒盅道:“余兄醉了,我已有妻有女。”
车子文却不知,这世上女子,不管脾气如何、贤愚与否,一旦入了魔障,不但九牛拉不回,纵是亲娘老子,也能当了外人。十数年教养,悉化作为他策画。聪明聪明只堪不破这一道情关,也有为情郎背家私奔,也有为情郎筹划从娘家拖好处走。
婢女实是不喜这一听就是个使女名儿,然秀英说不必改,玉姐又不料她这名儿,便把主张打到素姐头上。素姐极好说话一小我,但听婢女叹这名字是本来家中大娘用心取,便与她改了。
主仆二人思前想后,万分不解,莫非是玉姐见婢女挨着外祖母,故尔不喜她了?这婢女服侍得极好,既不足力,也不必就长玉姐跟前了不是?也谈不是“背主”、“攀高枝”。不免把婢女叫来一审。婢女哭道:“奴只因姐儿使送茶果与安人,方与安人见面。遇着安人说经籍字小,奴与安人读过几次罢了。安人就与奴改了名字,奴、奴……”
秀英道:“可不敢劳动妈妈了,我姐儿挨一遭扎就够了。”
秀英有孕,平凡人不得近人,婢女力凑趣玉姐未果,便时与素姐说话,素姐喜她聪明,与她改名蕊儿。玉姐也不料,只唤了朵儿来伴她读书,回与秀英:“阿婆喜好婢女哩,把她与阿婆使罢,我有朵儿果儿两个便够。”
余太公想得甚是殷勤,恰此时,京中又有动静,沈尚书事因朝中有人作梗,昭雪之事不了了之。余太公又放下心来,并不焦急了,命儿子余大郎多与程谦相处。
又不时令人探听程谦之事。一来二去,叫她买着了程家打收回来发卖丫头,又生出一段故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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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会有同窗以为这两只会仳离捏?
程老太公闻他如是说,便不再问,只叫林老安人把两个都发卖了:“一个呆,又不似朵儿,万事以玉姐为先,内心真有姐儿,凡事拿到她跟前自家就该搜检一回。一个精,哪是佞臣?倒是要把我姐儿当卖艺哩!一丝尊敬也无,怕不转眼就能卖主。”
秀英心下惊奇,这丫头说话倒怪,也没点头也没点头,只把李妈妈叫了来问:“婢女是怎回事?怎地玉姐说她心不这上头?要把她与她阿婆?”
叫朵儿拿着鞋子并断针,自家抱了玉姐,押着果儿去见秀英。如此这般一说,把秀豪气得不可:“我一时看顾不到,你们就眼里没有大姐儿。”直到轰动了程老太公与林老安人,两人把眼一扫,又把婢女揪出来。
李妈妈把手往鞋内一摸,捏出一根断针来,劈手往果儿头上便扇:“要作死哩!”朵儿怕得不可,哭道:“实不是我干。”李妈妈并不肯信:“不是你,能是谁?”
余大郎得程谦这一句,答复与父亲。余太公已叫女儿闹得生不如死。余二姐放下豪言:“为奴为婢,只要为他。”余太公怎肯叫女儿做妾?只得硬下心肠,又办理些礼品与县中官员,又兜揽程家铺子伴计管事等人,连同程家耕户都要拉拢。只待将程家命门掐住,再谈程谦之事。
余二姐自家也弄不明白是如何了,她家初至江州,虽则先令人洒扫,然所携行李甚多,又要归置。她不耐烦,悄悄带着丫环往前头偷瞧着来往之客。分歧叫她看了程谦一眼,便入了魔障,需求嫁他不成。
余大郎受命而去,他亦是个年青人,家里有钱,也为他延请名师,也与他锦衣玉食,不特读书识字,凡是年青公子时髦玩艺儿他都晓得。又余太公近至江州要与县令、知府靠近,不巧未赶上节日,二位家中又无人做生日,只得转而与两位家中公子玩些摴蒲一类游戏,成心输些财帛与这两位。余大郎便寻了程谦凑作一局,用心输些银钱。
余太公到底人道未泄,拿后代也当人看,好轻易养大个闺女,不到万不得已,怎有狠心掐死了她?老是要与她如愿。余太公又不肯白白华侈一个闺女,且程谦又有妻女。正有京中动静传来,余太公一想,这程谦之体貌,恰与所述符合……只盼程谦便是沈公子。余太公脱手,较之余二姐稳妥很多,将程家祖宗八代险没查出来。
程谦初登门时,余太公也是一张笑容,客气得很。待观程谦去处,始当真起来,却也只当作本地一个有力人家罢了。彼时车子文恰是个陪客,程谦走后,余太公与车子文叙话,尚无此意,亦不提及甚么沈尚书公子一类话。这隔未几久,又提起这话头儿来,未免令人生疑。
余太公却想着程谦作为,也罢,哪怕不是沈尚书公子,单看人物也不太差。虽不是个官儿,倒是个灵醒人儿。先拢住他,再看两日,若他真有些本领,能考个举人进士,划拉到手里也不算亏。做过赘婿说出来不好听,但是出些钱,与他改了户籍他抹了此节,还是是明净人家。想那程家人相薄弱,也不好强争,又已有个姐儿了,多与他们些银钱,也算赔偿。至于程谦阿谁女儿,要他当作自家孙女儿照看也可,所谓和蔼生财。
王妈妈领了两人归去,一个扇了几巴掌,拷问起来。两个大口叫冤,王妈妈嘲笑,指着婢女道:“小妇养道我不晓得哩,你那心眼子多哩,哪个你都要奉迎,哪个你都要压着,原你家时,好掐尖占先,现在又犯老弊端儿了罢?我原看你是个聪明,未曾想蠢成这般!你还道人看不出来哩?!”
又有车子文这个智囊,一齐商讨。把京中传动静一张纸翻来覆地去看,上头倒是写着些沈公子描述,长了甚么痣、那里有个疤、大眼睛还是小眼睛、是白是黑、是丑是俊。倒有六分掌控。唯车子文心下犯疑:又无图形,如何对得上?
余大郎对这“妹婿”原不待见,赘婿总令人不齿,但是妹子喜好,又有程老太公先时四周扬言程谦今后归宗,此时入赘不过报恩如此。日日相处,亦觉此人不错。方转过色彩来。
余二姐寻死觅活,只要程谦一个:“不是他,我甘心死,凭你寻甚样人,纵捆上了轿儿,也拜不得堂。入了洞房,我便与你半子招认!”凡是骨肉相争,一方以死相逼,另一便利难以抵挡。玉姐要习武,用是绝食,余二姐要程谦,用也是这一招。
玉姐忍痛道:“拿来我看,做鞋都是用大针,就是做鞋面绣花用细针,也不至跑到鞋底去了。”李妈妈一捻残针:“确是细。”又把眼神儿猜疑往朵儿身上扫,咕哝一声:“但是捣蛋。”
程谦因余大郎说:“来往我家这些人,我皆看不中意,唯与世兄一见仍旧。我初至江州,甚都不熟,还须仰仗世兄。”又请程谦代为引见些人,又说要见县令、知府家公子等。程谦因余家要租他家仓栈等事,亦不好推拒。而后便是余大郎使钱,接待两家公子,程谦经常作陪。
余太公自是不肯,他止因程谦生得好,去处不似凡品,多加留意些罢了。未曾想一转头,自家闺女迷上他了!余太公已决意为次女再寻一门好婚事,嫁与个官儿是好。余二姐已使亲信丫环刺探得程谦姓名,又说与母亲,余太公听闻老婆如是说,初时也是火冒三丈:“甚样人看不上,非要看上个赘婿!叫她少起心机,诚恳与我备嫁,1、二年内,保管叫她嫁与个官人做娘子。”
如是2、三月,又逢节日,余家备好大一份礼品分赠二官,余大郎已与两家公子称兄道弟。县令又与余大郎附县学读书,只待高低办理,便可测验。余太公亦租下程家仓栈,又与他家铺子做买卖,拘得程谦经常与他家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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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妈妈拿了两个丫头要转卖,分歧叫余家探听到了动静,余二姐便央母亲,兑了钱,将两个买了来,细问程家内宅之事。
婢女叫起冤来:“我并未曾动这等针线,也不摸这个,怎地拘起我来?我针一根也未曾少。”
李妈妈也迷惑儿:“这三个丫头,聪明莫如婢女,大姐儿想甚么,她总能先想获得。我原还怕她太聪明了,万事依着大姐儿,惹出祸事来,怎地大姐儿不说她好,倒说她心不了?”
不料这件事儿,竟是苏先生做了回明白人,对程老太公道:“二婢孰是孰非,我固不知,但是婢女丫头倒是不好。玉姐习武,朵儿止看、奉侍,果儿劝她细心,唯婢女鼓掌喝采,总说‘再来一个’。玉姐自好学,婢女竟也欲学,然每小意扣问,老是格式甚小,偏疼绕些妙语,如果男人,当是佞臣一流。卖便卖了。”
一时羞红了脸。
因她哥哥与程谦熟谙,她便按捺不住,脱手与程谦打起绦子,倒好想与他做双袜子,只不晓得尺寸。便与丫环定计,用心于程谦走过路上洒下水,叫他踩过,再量了那印子,估出尺寸来,细心去做。
又骂果儿:“呆死你算了!你脑筋叫狗啃了哩,拿东西与姐儿使,不先搜检了?”
果儿亦哭:“实不是我。”
王妈妈心下大乐,这两个丫头,买时她赚了小二十两,程野生了这数月,又长大了些儿,模样儿也好,摸着了门路,一个还好再卖十两,两个可再赚上十两。当下也不计算秀英啐她,只拿好话来讲:“再与娘子寻两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