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福至纪宅,就只要纪家娘子家了。纪娘子隔着珠帘听了程福话,程福垂手先道:“我家仆人遣小老儿来问府上郎君娘子安。知府上迁了来,怕要安设,故不敢莽撞打搅,待府上安设好了,携酒暖宅,”说着就奉上了拜帖,又说,“家中娘子叮咛,怕府上人生地不熟,如有甚买米买油买菜买肉等等不晓得处所,令小老儿来讲与府上管事,倒免得再探听。”

何氏也只记了个大抵,又令给了一百赏钱,方请程福带自家管事去认个路。

程福非常对劲,又道:“姑爷原是外头做事,有些事儿不须小老儿多言。”程谦未入赘时便与他共过事,是个颇会行事年青人。再者这一名签又不是卖身契,乃是打长工,过上几年程谦还要规复古姓,程秀英也要“嫁”作洪家妇。这就与上一辈儿入赘吴二郎很不不异,哪怕要鄙夷,深浅也是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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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主簿家很便到了江州城,纪家车队颇长,足有十余辆大车,仆妇也有那么十余个。程老太公小厮来安守门旁一一看了、数了,飞奔返来报与家主:“前上四辆车里坐人,背面几辆里是货,也有跟车、也有押货,他家随了衣裳承担,还带了好些安排,光灿灿,可晃眼哩。”

程福道:“我家太公安人大哥,腿脚不甚矫捷,上拜帖以示尊敬。暖宅时要来是小娘子和小郎君,先混个眼熟罢咧。”

接了承担,灶上又送来两匣子粽子鸭蛋,程福叫门上个杂役拎着,自家揣了拜帖,往纪宅而去。

人便是如许,口上说得慈悲,大半会搀着些玩味,一定是幸灾乐祸了,只要显得自家过得好。

何娘子道:“我醒得了,明日叫他们拿了你贴子,一一回了。”

纪氏笑了,她也粗识几个字,粗懂些端方,但是看这邻居丈夫叫“程谦”、娘子是“程氏”,肚里纳罕:同姓不婚哩,如何佳耦同一个姓?细细一看,是佳耦二人没错,并不是兄妹――她并未曾想到赘婿上头去,毕竟少见。却也不好劈面问这个,只问这街上都住了哪些人家,有甚么人丁。

纪主簿一脸骇怪笑意:“明公大材。可贵是防患于已然,令诸事不生哩。”

一语提示了程谦:“恰是,老丈稍等。”便唤小厮捧砚去回程老太公等人,再去取帖子。捧砚原名二狗,外头买出去,程谦也懒得与他改名,还是程老太公感觉这名儿听起来不雅相,给改了现驰名儿。

不一时,赵家等街坊家中有管事遣管事来送帖子,这条街上住都是殷实人家,是有仆人多,纵没有管事,也有几个帮佣,倒是都很面子。

程老太公道:“以一举人,能谋到这处差使,自不是穷宦。只是不知……”

程福一一说了:“这街上极是清净了,除开府上与我仆人家,另有赵家、李家、王家、杨家、柳家,都是中等人家――比不得府上,比下倒是不足。”又分辩各家人丁,不过粗粗一提。

程秀英接口道:“打发人去瞧瞧,可有帮手处所儿,纵不消我们家人进屋帮手,为他们家指个路,那边买米、那边买菜还是使得。”

一面恭敬地说,一面暗想,这纪家也算是有家世人了,家中娘子并不出来见人,还要隔道帘子,怕还不敷繁华,这城中再繁华一等人家,如县令那边,是断不能让这别家男仆等闲见了女仆人。

林老安人道:“看来实不是那一等穷宦,倒好说话。”

晚间纪主簿返来,何娘子本想把这些说与纪主簿听,不料纪主簿带着一身脂粉气返来了。何娘子顿时脸上变色,嘲笑数声,让使女打了盆冷水来泼了一头一脸。

纪主簿换了衣衫,何娘子嘴巴闲得无聊,又提及街坊来。有谈资无过于程家了:“只可惜了他们家,原也有其中了举小郎,竟于赶考路上病死了。又两代没儿子了,这一门子,可如何过好哟~好好女人,嫁不了门当户对人,啧啧。”

何娘子嘲笑一声,仆人四散,乳母养娘拉着哥儿姐儿就跑。何娘子把腰一叉:“县令迩来心境不好,你头日来便这般模样,但是嫌日子太顺?”

何娘子忍不住嘲道:“他们供你读书,可不是为了着你办事,你既醒了酒,我便当真与你说。你家原没钱供你读书,他们有钱又供了你,是恩典,你得还。现在你是官儿了,帮不帮得上忙是两说,是要有个情意。只你要记得,贪赃枉法事儿,你不准去做,或为了爬上去为他们撑腰就胡作非为,但是为你死去爹娘丢脸,阿家阿翁过世前要我盯着你,我可不敢忘。”

程谦当真听着,不时点点头。

当下一拱手:“下官初到,不敢躲懒,不然晚间可没法刻薄吃这顿酒菜了。”

纪主簿被冷水一激,酒醒了七分,一看老婆,就有些恼:“你这妇人,这是要何为?”

纪主簿道:“晓得了晓得了,歇下罢,明日另有事呢。”

何娘子欲待要说“不敢痛饮还醉成如许,一身骚狐狸味儿返来了”,又想起丈夫已做了官,又是举人出身,与昔日有所分歧,方忍了下来。又提及街坊要拜访暖宅之事,纪主簿道:“这两日怕不得闲,衙中同僚还未请哩,本日泰丰楼里吃酒,想是他们都吃惯那边,你取了钱来,去那边订几桌酒菜,另有他们家眷也要一道。又有,大郎也要读书,还要就教他们这里有甚好先生、好书院哩。”

何氏亦想,讲究人家该有个管事娘子来见我哩,这程家也就是个不上不下罢。口上却令程福转告,先谢了邻热情,唤了家中管事来与程福相认,又问程福其中启事。

何娘子也就从一家那边问另一家事儿,晓得程家是招赘婿,晓得赵家有个寡居老妈妈一类。肚里一循环,只觉程家办事倒比旁人殷勤,连那边采买都奉告了。程福还略提一句迩来县令李略有苦衷,并不出来走动一类。

纪主簿把脸一板:“女户单丁,盖天民之穷者也,古之王者首务恤此。岂可这般幸灾乐祸?好好与人相处,那家太公既是秀才、又养过举人儿子,想是有些不凡之处。我现在仕进,要重名声,娘子也要细心才是。”

捧砚一去,就把程谦恭程福闪一处了,程福待这位姑爷也实在客气,不疾不徐地把待会儿要做事情都与程谦说了:“小老儿且去看街坊好不好相处,返来便与主家说。大小是个官儿,若不好相处,须得早作筹算哩。”

何娘子伸出指头,虚空点了他几下,啐道:“呸!我是那样人么?不过是说与你晓得,你不想晓得,今后我便不说,看你丢不丢丑。你还是先写了手札,明早发往乡里吧。”

李县令吹嘘话听很多了,自家也吹嘘过很多人,现在听了纪主簿这番话,却也畅,一摆手:“犹须尽力。”

程谦起家道:“我与他说去。”

何娘子心道,我可没忘了你差点儿就娶了你族叔外甥女儿事!口上只说:“我只说与你晓得,你站得稳了,方能帮获得他们。若为面前事失了根底,才叫人笑。”

两人一上一下,身边另有凑趣之人,你吹我捧,好不活。

何娘子一转头,进房去了。纪主簿抬起湿漉漉袖子擦一把脸,跟了出来:“说啊,你!”

纪主簿刚到,家中慌乱,自去衙内先办了些交代,又认一认下属同僚,衙内诸人相约了晚间设席为他拂尘洗尘。纪主簿想家里乱乱糟糟,娘子又嘴巴短长,干脆留于衙内,既令耳根清净,也给上峰留下勤恳印象。

纪主簿道:“你又想到那里去了?他们不过因自家是商户,易为人所轻,方借族内人弟读书,不图大利,买安然耳。这些年,他们为我们着力很多,这个官儿,也是得他们钱疏浚才有,做人岂可忘本?”

李县令听了一笑:“那你便留下罢,现在无事。”

程老太公道:“这个安妥。叫程福去罢。”

不一时捧砚取了拜帖来,总拿一块承担皮儿包好了,至了跟前,翻开了与两人看:“有太公、有安人、有娘子、有姑爷,统共四份儿。”一一点清了,与程福交割结束。程福又向程谦解释一回:“如许就够了,差了一份儿,也不必向主簿家分辩,想来会有人说。”

程老太公对劲地一点头。这程福是程家积大哥仆,他父亲与程老太公一起长大,比程老太公略长几岁,极得程老太公之信。前几年死了,程福便子承父业,做了程家管家。程家家小,也没甚表里管事、大小管事之细分,统由他来管。内院里女仆人又多,并不且他管,他尽管外头一应琐事,却总称一句管事。

程老太公腔调低了下去,林老安人未听清楚,还诘问了一句:“甚么?”

纪主簿道:“我便是与他吃酒来――你如何得知贰心境不好?”

纪主簿忽地打了个喷嚏,才发觉本身穿了湿衣说了半天夜,跳脚道:“取了干衣裳来与我换了!”

因纪家有事,诸街坊只收了回帖,等过了几日以后,纪家方邀诸人上门。

便有捧哏代李县令剖明:“春耕已过,秋收未至,风调雨顺,四民皆安。只依例而行便可,正合适上手。”

听了程谦所言,程福也不敢托大,当即道:“小老儿这便去,是不是得带几张家里帖子?”

内里纪家娘子何氏开口了,她略带些西面口音,听起来倒不算吃力,说还是一口官话:“那便有劳了。”一面翻动手里拜帖,见是四份儿,心中非常奇特,谁家送帖子不是送男女各一份呢?

何娘子听他这声气不对,这才把白日事儿说了。纪主簿摸着下巴:“怪道他脸上淡淡,我们皆不敢痛饮。”

纪主簿一拍额头:“恰是,这是再不能忘。还要为叔伯们办事哩。”又想,这娘子凶暴是凶暴了些,大事上倒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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