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各色精美细点,杯中茶香拂面,恒雨还捧着茶杯又看向此时坐在舱后正按筝调弦的女子们,方才四人上前来奉茶侍酒,目睹其皆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却风情窈袅,识人善语。她何曾见过这些风月场中的女孩子们,颇觉新奇,忍不住不时打量几眼。而那四名乐妓也几次谛视于她。窗外平湖如镜,春山在望,耳边缓缓响起了乐声,倘若心中没有顾虑,倒是舒畅得很。

这话一出,次仁东珠和高夜脸上都欠都雅了起来。杜羽轻笑不言。高夜将茶杯盖重重地扣到桌上,想说甚么,却还是忍住了。这时,霍仲辉俄然笑道:“三弟就是嘴上不饶人。说得是刺耳了点,不过倒也有些实话。”恒雨还转头盯了他一眼,霍仲辉回了一个挑衅的眼神,持续道:“我们玄都和西海盟的买卖,是先师联盟主定下的。时过境迁,现在你我内心都该有个衡量。”恒雨还不由站了起来,问道:“大师兄,你明天把我们聚到一起,就为了这事?你到底想干甚么?”

恒雨还眼角瞥见杜羽脸上一丝嘲笑,心中暗怒,忽而又想到那夜霍仲辉和石磊去找杜羽,不知杜羽同他说了些甚么。看他们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让人莫名地不安。她下认识地定了定神,道:“谢师兄关照。我自有分寸。”

正兀坐随思间,忽听身后有脚步声来,转头一看,倒是四名歌妓中的一人,手执酒盅款款上前道:“外头风寒露重,女人谨慎,别冻坏了身子。”伸手将酒杯递上,和顺一笑:“喝杯暖酒驱驱寒吧。”

恒雨还恍忽间并未推让,及接过杯来方才认识到是酒。可不知如何,竟心中一动,送至唇边。那酒稠密醇香,入口滋味固然有几分不风俗,可却也不那么令人讨厌,因而默不出声地渐渐将一杯酒饮尽,胸中几分炽热。俄然,天涯传来一阵模糊雷声,朔风拂面,激起周身凉意。

霍仲辉又看向杨铮,石磊二人。杨铮面色不善,料他不会答复,石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举头昂首不甘逞强的恒雨还,难堪地笑了一笑,说道:“二师兄说得在理。”

霍仲辉道:“此事不急,容后再商讨吧。面前我们还是好好地把这西海盟撑住。至于,师妹想何时同我一论掌门之位,就由师妹决定好了。”其实在席之人皆知,玄都掌门人非此二人之一莫属。以往只道恒雨还温厚,或许并不想争这个位置,哪知明天她却果断争锋,数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她脸上。恒雨还点头道:“好。”并不想多言。霍仲辉谛视了她半晌,忽又道:“传闻你前些时候中了致命剧毒,想必还未病愈吧。我不会乘人之危的,你渐渐地考虑,不消勉强本身。”

及至岸边,霍仲辉环顾诸人,笑道:“现在我等齐聚,极其可贵。明天由我这大师兄作东道,大师不必拘束,就像小时候一样,该吃就吃,该笑就笑。趁这大好的景色,闲散一番,下回要聚,还不知要待到何时呢。”说着,朝高夜看了一眼,又道:“连小高都长大成人了,也学会老四的板脸了。”高夜赶紧扬了扬唇角道:“那里的话。”

一面闲看湖景,一面成心偶然地听那四名歌妓吹打清唱。少顷,只听奏起新曲一支,箫管幽幽,引出一段唱词:“天涯除馆忆江梅。几枝开?使南来。还带余杭春信到燕台。谁拟寒英聊慰远,隔山川,应销落,赴诉谁?空恁遐想笑摘蕊。断回肠,思故里。漫弹绿绮,引三弄,不觉魂飞。更听胡笳,哀怨泪沾衣。乱插繁花须异日,待孤讽,怕东风,一夜吹。”

恒雨还缓缓坐下,四顾世人,道:“依你的意义,是想毛遂自荐么?”霍仲辉道:“倘若众位没甚么贰言的话,我就不谦让了。”恒雨还也不知那里来的一口气,随即回道:“我有!”

杨铮道:“三师兄,你这话真是过分了。盟主对我们都是至心实意的,你甩手不干,他也没说甚么。你忘恩负义在先,另有脸说这话。”

茶酒数巡后,船家奉上一桌精夸姣菜,可吃在嘴里却并不感觉如何甘旨。前次七人齐聚一桌用饭时的景象恒雨还还记得清楚。当时师父尚活着,夏天的傍晚,在湖边煮着茶吃烤羊。师父是个严厉的人,可贵有笑容,即便是闲来相聚,师兄们也都不敢猖獗。乃至于现在相聚,世人仍旧端方矜持,即便言语反面,也尽量克己守礼。

午后风和日丽,六人由灵峰下来,霍仲辉和次仁东珠走在前头,谈笑自如,杨铮和石磊一前一后,相互间不如何说话,恒雨还和高夜则慢吞吞落在两丈开外,不时低声扳谈。步行往苏堤岸边的一处船埠,远远瞥见一支绿幔雕窗画舫静泊水边,一人负手而立,恰是老三杜羽。自从先师离世后,这七人就再也未曾共聚一堂,现在俄然聚会在万里以外的江南,各自倒都有几分不安闲了。

杜羽同先前很有分歧。恒雨还打眼望去,他正和霍仲辉相互施礼酬酢,听不见二人说甚么,只见杜羽神态萧洒,浑无昔日阴沉之色。高夜轻声道:“哼,这叛徒,看模样在春霖山庄倒是出头了。本日我不认他这个师兄!”恒雨还微微点头道:“算了,人各有志。父亲也并没究查他。我看还是和蔼一些好。”高夜冷脸,不觉得然。

自顾看了一会儿风景,却不能不听师兄们的说话,恒雨还回过甚来,微微皱眉,听杜羽正对霍仲辉道:“大师兄有所不知,现在的盟主恐怕不比当年了。”此话一出,连夙来冷酷淡定的杨铮都有些惊奇侧目。杜羽似笑非笑道:“如何,我说得不对吗?换做畴前,他才不会如许束手束脚的,老想着要博甚么好名声。可别人一定买账。”

杜羽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有甚么恩德?我们活到现在都是本身的造化。既然他把我们当作东西牛马,我又何必替他卖力?”转头对坐在中间,一向喝闷酒的石磊道:“走就走得痛快些,五弟,你留在他身边能有甚么前程?他甚么时候会想起你来?又不像某些人,早早地就找了背景。”

霍仲辉呵呵一笑,说道:“师妹,别那么冲动。我想说的是,先师故去多年,现在玄都一门都没有一小我来掌管,长此以往,对本门,对西海盟都倒霉。是时候谈谈你我七人的志向了。从小一起长大,都算是亲人了。有甚么不能摊开来讲的。”

词里所言乃是南人在北地思乡,现在,看这江南要地梅花盛开,岸边山头点点春信,不由得让人也思念起远方故地。

七人朝画舫走去,恒雨还早就瞥见,那画坊上撤除三名船工,两名船娘,另有四个云鬓鸦青,红妆素裹的女子坐在船里,隔窗看不清描述。一船娘殷勤上前将世人迎至舱中,方落座,便见船已点离岸边,向湖中无声滑去。

其他几人各怀所思,席间的氛围忽地对峙起来。杜羽自斟了一杯酒,缓缓道:“我已早有筹算,和西海盟一刀两断,玄都的掌门自也轮不到我来操心。兄弟们自便。”次仁东珠白了他一眼,踟躇半晌,说道:“论本领,我是佩服大师兄的。可掌门之选,还是要遵还是规,强者为尊,我,不好说。”

廿六日凌晨,恒雨还正在祁慕田处喝茶,忽有霍仲辉的部下前来传话,说午后请她与众师兄弟们齐至西湖泛舟。闻言,祁慕田颇感不测,细细考虑一番,对恒雨还说,时不待人,此番且着意留意大家言行。

不知是甚么时候了,只见舱外不复方才阳光融融。时天气阴敛,云聚远野,湖上烟气暝暝。只听得劈面,不知怎的,他们竟在说杨铮同狄泰丰,北冥城的纠葛旧事。方听到,她亦是骇怪,这事甚么时候也传到了霍仲辉的耳朵里!可转念一想,纸包不住火,杜羽和张天仪等人来往已久,另有甚么瞒得了,被霍仲辉晓得只是迟早。因而也不想多言,借了个由头自出了舱来,坐在船后的矮凳上。

话说问剑阁将在元月廿八大开庙门驱逐天下武林豪杰。越是邻近嘉会,众门派的人马却愈是悄无声气。度其启事,想必日前或相访摸索,或耀武扬威,皆已做足,这两日唯静待机会,届时各自揭示。西海盟世人亦无甚动静,除了霍仲辉一人外出数次,早出晚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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