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道:“如你所言,分寸之间,难以掌控。”他淡淡一笑:“克日这些话老是积郁心头,无人可诉。思卿,我有一言相问,请照实答复。我若下旨撤藩,外人如何看我?”

国朝祖制异姓不封王,但因为定南王在建国时立有奇功,被太祖天子例外裂土封王,拱卫南疆。然建国后定南王权势收缩,插手处所政务,干与税务,占有滇地冶厂,专利入己。别的,天下财产半耗于定南王麾下驻兵的饷银,定南王还滋扰朝廷官员普通升迁、阻断商路,拥兵自重。

思卿叹道:“我原觉得……沈大哥会低迷一阵子。没想到,他倒是没甚么反应。”

萧绎问思卿:“你兄长不是在西山家庙守孝么?要不要先去看看?”

她微微侧首收着袖幅道:“‘不动鸟机心’也只要在无人处了。世事浑浊,所谓慨叹,也终不过是慨叹罢了。”

“我听容姊说过,皇太后娘娘曾隐居西山雀儿庵。三哥明天是想去拜祭娘娘?”

萧绎见剩下那半幅字是老杜的“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心下一动,长长叹了一声,渐渐吸了一口烟丝。

难过东栏二株雪,人生看得几腐败。

思卿思考半晌,俄然明白了,道:“陛下要撤藩?”

思卿领着萧绎穿过一片小水泽来到别馆的主厅“枕流洲”,只见内里满是酒坛酒馆,一股浓烈的劣酒“大烧缸”的味道。阴暗的四壁贴满了诗稿,萧绎猎奇,顺手摘下一张,见题目是《青衫湿遍·悼亡》:

思卿也摘下一首,是一首小令:

思卿问:“这就是母后娘娘么?”

庵内正堂上有孔雀明王造像,四臂分执俱缘果子、吉利果、莲花和孔雀尾,乘金色孔雀,坐于青色莲花之上,脸孔慈和。

叶家家庙与祖茔相邻,中间建有别馆。为了绕开祖茔,思卿领着萧绎世人绕了一大圈,中间思卿和萧绎相视一笑,使计甩脱了保护,顿时表情大好。叶家别馆门前蒿草有半人高,胡枝子到处都是,也没人修剪。萧绎好生悔怨提出让思卿来,恐怕思卿触景伤情。

萧绎见思卿仍然拿着那篇词稿,因而道:“浣画突然此时,你兄长内心放不下。”

两人未曾多留,锁上庵门拜别。

两人上马出来,只要一个老仆在院中烧水,瞥见思卿不由一愣,赶紧施礼道:“大蜜斯。大爷去山里了,只怕晌午才气返来。”

祭拜毕,萧绎卷好影,覆上新素纸。两人转到孔雀明王的造像下,萧绎道:“听闻《孔雀明王经》主消弭鬼怪、毒害和恶疾。现在鬼怪幽浮,挥之不去,苛虐不知,恶疾未除。”

萧绎俄然道:“浣画与江东并不是一母所出。当年我母亲在的时候,很喜好浣画,想收她做养女,封个郡主。但是因为浣画是庶出,皇祖母分歧意,也就作罢了。”

思卿答:“成王败寇。”

且将诗稿挂在枝头。思卿笑道:“我最爱长春真人那首《无俗念》。”吟道:

“我当知定藩除耗朝廷税,还节制督抚、凌辱有司、为害乡里。但是一旦撤藩,其必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定藩起反,其拥兵之众,便有兵火燎原之势。”

萧绎道:“国朝国赋不敷,民生困苦,皆由兵马日增之故。定藩要饷,绌则连章入告,既赢不复请考核。藩属将吏士卒靡俸饷巨万,各省输税不敷,征诸江南,岁二千余万。各省军需,原俱取之本省,独定藩用各省转输。天下财产半耗于定藩。”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整齐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别离。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萧绎点头道:“明天……出城?”

萧绎道:“倘若因撤藩而逼迫的藩王造反,外人又该如何看我?”

萧绎先跨进庵内,思卿也跟了出去。

思卿道:“无妨。”

思卿滑头一笑:“我不晓得啊,如何做决定,是陛下的事。欲速则不达,是前人所言。”

思卿不依不饶:“那你想听我说甚么?安抚?附和?阿谀?你让我讲甚么,我便讲甚么。”

词风哀婉旖旎,近于花间一派。思卿沉默了一会儿,俄然对萧绎道:“这等颓废,非大丈夫该有。”

萧绎踟躇了半晌,还是道:“如果朝廷再掀兵火,我将会再添如何的罪业。”

思卿道:“我在南时,几位伯伯曾说‘天下财产莫盛于东南,亦莫竭于东南’。转运粮草,费船夫脚力无数,只怕转运之费,已远超粮食本身。熙宁四年,江南米价每石至二十余两,民生艰巨,我影象犹新。撤藩有何不成?”

萧绎道:“说的不错,就比如陶渊明,宦途不对劲退居南山,南山虽澹泊闲适,他也何尝不憾宦途不对劲。‘人生不快意,十居常八九。所谓更事者叹于后时哉’,羊公这句话,说的极是。”

思卿道:“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能一蹴而就,再想想。”

萧绎久久没有接话,两人一起沿着山坳走进到了西山一处僻静的山谷,山间流水淙淙,秋声不断。

萧绎听了终究感喟道:“本来你还是放不下当年笔墨一狱。”

萧绎笑道:“本来你还读太长春真人的词。”

画中的宫装女子脸孔端和,身着大袖礼衣,头戴三龙二凤冠。画作固然略有退色,但画工精美,容像栩栩如生。

思卿听他提及笔墨狱,不由得嘲笑:“陛下文韬武略都有了,我有甚么放心不放心的。”

思卿道:“此话可对比国朝情境。”

思卿笑:“血气方刚,急于扬威立腕。”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萧绎点头,“当时候朝里对娘舅多有非议,母亲在山中避居多时。厥后……也秘不发丧,直到他们说娘舅谋逆,把颜氏一族打压下去,才宣布母亲仙逝。”

“我母亲很喜好女孩儿,厥后收了靖国公——也就是我娘舅的女儿为养女,封为上阳郡主,排行第六。当时候我还小,先帝驾崩,遗言命嘉国、靖国而公辅政,为的是怕同姓宗室篡权。厥后老嘉国公早逝,娘舅与宗亲们老是分歧。有一天他们俄然说娘舅造反……六妹今后就从宫里消逝了。厥后我亲政了,派人刺探,说六妹随舅母回了客籍以后就不知所踪了。”

萧绎叹道:“画得不大像。”

思卿道:“朝廷养着他,养得过于肥了,他只怕也滋长谋反之心呵。撤亦反,不撤亦反。陛下所能做的,不过是掌控机会罢了。”

萧绎的耐烦出奇的好:“你这是气话了。年前在赌坊里我闻声旁人群情,就一向在想……现在定南王告老,但愿其子秉承王爵,这恰是个好机会。”

两人向仁康皇太后的影行过礼,萧绎在影前燃烧了随身带来的经卷。

两人走到庵前,却见地上有没有燃烧经卷的陈迹。萧绎四周看了看,却没看到旁人,内心不由起疑。他从腰封里摸出一枚锦袋,从锦袋内拿出钥匙,翻开了舒展的庵门。

梨花淡白柳色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两人走出叶家别院,思卿叮嘱老仆:“不必奉告兄长我来过。”

思卿沉默了好久好久,还是道:“我小时候在南边,官方有‘嘉(国公)靖(国公)嘉靖,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很多事,用情难以鉴定。”

月上中天,萧绎苦衷重重地进宁华殿来。思卿正在镜子前卸妆,萧绎坐在思卿身后,从襟怀里取出一只缂丝锦袋,取出些许烟丝,顺手从小案几上扯了半幅纸卷了,问:“有火么?”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抱病,剪刀声、犹在银釭。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现在,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苦楚。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萧绎问思卿:“你读过慈溪冯有经的《雀儿庵》么?”

萧绎淡淡一笑:“‘坐看百日去’,何其闲适澹泊。”

第二日萧绎思卿微服出城,郊野柳花芳菲,游人如织。春日的微风吹在脸上,格外清爽镇静。人笑人歌芳草地,乍晴乍雨杏花天。一年四时,最好不过季春。

萧绎怔住了:“你究竟是向着我撤藩,还是反对我撤藩?”

思卿道:“另有一语,欲速则不达。”

天涯玉钩斜路,普通消受,蔓草残阳。拼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墨客簿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而后萧绎领思卿到庵中后堂,壁上蒙有的素纸,萧绎将素纸后墙壁吊颈挂且卷起的画卷渐渐翻开。

“读过。‘沓嶂回峦里,披襟入菁林。略无人履迹,不动鸟机心。古石云高卧,惊泉树杂音。坐看白日去,岚谷众山阴。’”思卿道。

山坳间有一处破败的庵堂,院门舒展,模糊可辨出匾额上是“雀儿庵”三字。庵左边的山涧中有一股水泉流下,构成深潭,潭岸边犬牙差互,潭水翠若碧玉,清寒见底。

萧绎被思卿的话刺了一下,“这真是实话。我不肯意再受掣肘。倘若撤藩完整,外除强藩,内出兵政,何其洁净!”

思卿道:“本来如此。”

思卿道:“都说了一个月了,出郭寻春春已阑,没兴趣。”

思卿并不肯定见叶兰成,但是那日叶兰成领着顾梁汾去嘉国府,使得本身与顾梁汾有了一面之缘,她故意密查顾梁汾的动静,因而承诺下来。

思卿顺手从妆台的捡妆内摸出火楣子递给他,萧绎点找了烟丝,才发觉本身扯得那半幅纸原是思卿所誊写的一幅行草,因此窘道:“抱愧,我方才觉得是废纸。”

思卿转头问:“有甚么事?”

萧绎抚掌笑:“你怎如许世故。”

尘封的宝相下二人再无一语,只静肃立着。萧绎眼中终究从空寂里闪现出庞大神采,神采愈来愈深。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我只是想起了浣画。她穿红色,是极美的。”

萧绎却俄然叹了口气,道:“去吧,我有事情要奉告你。”

思卿道:“我晓得了,你忙你的,不必管我们。”

春游浩大,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

两人在山坳里发明一颗老梨树,山里天寒,梨花仍然开放。不但是谁写了陆放翁的那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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