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顿了半晌,从善如流地持续道:“赐苏氏遗孤贪狼正四品御前带刀侍卫,赦其全数罪名,彰京郊谭家‘勇义’二字。梁九功!”
康熙眼中闪过淡淡欣喜之色,微微点头道:“既然要好好守着小五儿,朕总得给你个身份,就赐――你的原名是甚么?”
“你如果能不懂事儿一些,朕倒是反而不消那么操心了。”
曹寅现在闻声“服侍”“舒坦”之类的话就直颤抖抖,忙不迭摇了头,决然决然地把锅给甩了归去:“回万岁爷的话,五阿哥的屋子是贪狼侍卫清算的,主子不敢贪功……”
“朕不查你的行迹,鳌拜却不肯放过你――当时鳌拜已查出了你的真正身份,朕不得已借端将你一家罚入辛者库,又着意三官保将你们家奥妙庇护了起来。刚巧谢勋正在北都城,朕曾奥妙和他见了一面,托他将你带走,给朕培养成新的七星暗卫。本想着将来与原有的那一套替代着用的,却正赶上这臭小子上天上天的折腾,朕实在放心不下,就把你们这一代七星卫给了小五儿。”
“万岁爷说――说怕担搁路程,咱仲春份就得回……”梁九功毫无底气地应了一句明面儿上个的说法,望着胤祺半点儿也不买账的面色,终究完整回想起了被这位小祖宗安排的惊骇:“实在――实在是阿哥遇刺的信儿一传归去,万岁爷就又跟太子爷有些个不对于了。可厥后万岁爷自个儿也说了,他信赖您,也信太子,还特地叫主子跟太子爷说别多想……”
揣着满肚子的疑问熬过了昌大的迎驾,一行人按例回了曹寅的府上。趁着两位织造跟两位巡抚给皇阿玛汇报事情的当口,胤祺扯着梁九功避到了一边儿,蹙紧了眉抬高声音道:“如何回事儿,不是说留着陪二哥养病吗,如何又把二哥给扔半道儿上了?”
胤祺一见着自家皇阿玛这老神在在的神采,内心头就已清楚了七八分。无可何如地垮了神采低声嘟哝一句,闷闷不乐地从怀里取出两件儿东西来拍在他手里:“您都晓得还不奉告我们――您可晓得儿子费了多大的劲儿才问出来?吓得我们俩一宿都没睡好觉,白头发都愁出来了……”
拂尘的宴席摆得昌大又无趣,好轻易熬到散了席,天气已黑得不点灯就见不着人了。曹寅本想引着万岁爷到每回御驾安息的下塌处去,康熙却摆了摆手,含笑把陪在一旁的胤祺揽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脑袋轻笑道:“朕先去小五儿的屋子看看――传闻这小子这几日睡得都不错,朕倒是猎奇得很,你得如何服侍才气把他给服侍舒坦了。”
胤祺刻毒地翻了个白眼,一甩手就往正厅里头走去。梁九功不敢怒也不敢言地迈着小碎步跟在背面,也不敢比这位自发得龙行虎步的小祖宗走得快,奉迎地弯了腰道:“阿哥,主子就算没有功绩,也老是有点儿苦劳罢?您都不晓得――要不是主子给劝住了,兴万岁爷现在都给您找侍妾了……”
贪狼忙伏地恭声谢恩,又至心实意地拜了三拜,才终究偷偷昂首望向自家的小主子,眼里浸润过放松又温和的笑意。胤祺冲着他偷偷眨了眨眼睛,眼中也带了欣喜的亮芒。康熙含笑望着这两个孩子的小行动,抬手揉了揉这个儿子的额顶,轻笑着温声道:“今儿跟皇阿玛睡可好?如果怕那边儿冷,朕就在这儿陪着你睡也成……”
“好了好了,朕这不是都奉告你了么……”
康熙抚了抚这个儿子仍显肥胖的背脊,无法地缓声笑了一句,又宠溺地揉了揉他的额顶:“朕说过要宠着你猖獗尽情地活着,这句话永久都是真的。你想要弄出来个贾家的事儿,曹寅也跟朕说了,这是功德情。你罢休去做,没银子了就找曹李两家去要,如果再不敷,朕的外务府也是你的后盾……你的苦衷太重,长此以往是要悲伤伤肺的――朕但是你的阿玛啊,当儿子的有了困难不去找阿玛,又能找谁呢?”
“侍妾……”梁九功望着面前被刺激出东北腔的小阿哥,怯懦着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又鼓足勇气持续表功道:“主子就晓得您准不想要!您自个儿还是个半大娃娃呢,要那东西干甚么?听人讲这练武之人呐,元阳泄得越晚越好……诶,阿哥――阿哥!”
胤祺仍然觉着打击实在太深,怨念地把滚烫的脸埋在康熙肩头不肯回声。康熙揽着他在床边坐了,又冲着一旁的贪狼招了招手,望着他温声道:“现在这些事儿你也都晓得了,可有甚么筹算没有?这狼牙跟扳指朕是不能再还给你了的,现在正白旗已归皇室,如果你拿着这些东西,反倒是招祸之物――这东西的用处朕不会再叫你晓得,作为赔偿,朕也能够承诺你一个不过分度的要求。”
“算了吧,我如果有一百条命,我都敢把皇阿玛的船给凿漏了。”
“主子快走,咱不听他胡言乱语。”贪狼牵着胤祺的腕子健步如飞,转头狠狠瞪了一眼这个满脑筋下三滥思惟的梁公公,眼里几照本色的杀气把梁九功吓得打了个跌,讷讷地停了步子,嘴里却还在不平不挠地嘀咕:“不是――是万岁爷说要给您找侍妾暖床,这不能怪主子啊……”
“我上那头陪着皇阿玛去吧,您睡在这儿,可要吓死曹大人了。”胤祺笑着跳下了床榻,又朝着贪狼偷偷比划了个搞定的手势。贪狼虽不大明白这是甚么意义,却也能看得出自家小主子眉眼间至心实意的欢乐欣喜,含笑着悄悄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垂垂远去。直到那两人的身影已完整不见了,才终究抬手用力敲了敲砰砰直跳的心口,跌坐在榻边长长地舒了口气,唇角便勾起了个谨慎又轻柔的弧度。
梁九功也不敢把那日的话学给胤祺听,苦着脸应了一句,却又眼尖地瞅着了胤祺右手腕子上绑的绷布,低低惊呼了一声,忙谨慎翼翼地给捧了起来:“阿哥,这就是那前儿伤的么?重不重?可叫大夫看了没有?现在好没好――”
“不是――阿哥,这真不能怪主子……”梁九功欲哭无泪地应了一声,又认命地冲着他伸开两只手比划了一把,“就顶主子欠您一百只兔子,行不可?您那信儿恰好赶着万岁爷说解缆的下一刻到的,多一点儿都没差。主子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敢拦着万岁爷的路啊……”
康熙也听胤祺给他说了这几日的乌龙,一见曹寅的苦瓜脸便忍不住的想笑。轻咳了一声隐去笑意,跟着曹寅的指引进了那间屋子,一见着床榻上头那经心铺着的被褥裘皮,却也是不由得微微点头,冲着跟在胤祺身后的贪狼含笑道:“你的差事办得很用心,当赏――想要些甚么犒赏?”
“提及来,他这条命还是朕给放出去的。”
胤祺倒是还记取当初去放贪狼家人的时候,自个儿那位外祖父认出过贪狼的身份,说他是“谭家阿谁乳名叫狗子的娃娃”,定了放心神轻咳一声,面色诡异地幽幽开口:“谭――谭二狗……”
――有甚么好笑的!望着自家竟然没心没肺笑起来的侍卫,感受仿佛完整一脚踏进了一整场设好的局里头的五阿哥感到非常恼羞成怒,气急废弛地一头扎进了自家皇阿玛的怀里:“皇阿玛……!”
“皇阿玛,儿子有话儿跟您说。”
胤祺天然不筹算放过这天赐良机,忙接了一句话儿,又朝着背面的梁九功跟曹寅使了个眼色,这两人便立时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还顺带体贴肠合上了门。康熙却仿佛并不觉着惊奇,徐行踱到了榻边坐下,又试着用手按了按那成分庞大的床垫子。感遭到了掌下的暖和柔嫩,又对劲地点了点头,抬手号召着自个儿这个儿子也坐过来:“说吧,有甚么话儿?”
胤祺四周望了望,刚想跟自家皇阿玛说梁九功叫自个儿关在了外头,就见着耳听八方的梁公公回声推了门儿,目不斜视地快步进了来俯身道:“主子在,万岁爷您叮咛。”
***
龙船是在第五日的夜里到的。康熙没叫人停船,连夜进了江宁港,一下了船便一目睹到了跪在世人前头迎驾的胤祺。快步走畴昔一把搀了起来,高低打量了一番才总算松了口气,点了点他的额头轻笑道:“看来曹大人把你接待的不错,仿佛还吃胖了点儿――亏朕还担忧你夜里给冻着……”
胤祺不由微怔,下认识悄悄摇了点头。康熙将他用力拢在怀里,寂静了好久才再度开口,声音却已带了些模糊的欣喜哽咽:“这么多年了,你永久都是皇阿玛最懂事、最知心的儿子,却向来都没跟朕要过甚么,更是向来都不肯叫朕有半点儿的难堪……本日你总算情愿敞开了心扉信赖朕,没跟朕耍那些个谨慎思,而是直直白白地就跟朕说了出来,你可知朕内心头――有说不出来的欢畅……”
康熙淡淡应了一句,目光转到跪伏在地上的贪狼身上,竟是俄然显出些悠远怅惘来,极轻地感喟了一声:“朕对不起苏家……现在,朕总算是能坦开阔荡地把这一句话讲出来了。你也起来罢,不必这么拘束着――苏家本来就无罪,更何况你在当时只是个襁褓里头的无知稚童,朕又岂会难堪于你?”
“倒不如皇阿玛您给起一个吧,就儿子起名字的本领,也不是第一回叫您笑话了……”胤祺悻悻地嘟囔了一声,捂着脑袋没精打采地揉了揉。康熙微挑了眉,眼中便带了些无法又即使的笑意,揉了揉他的脑袋轻笑道:“既是苏家生,谭野生,再加上你起得这希奇古怪的名儿,就叫苏谭琅罢――总归是差未几的,听着也好听。”
“阿哥,这事儿咱是真没法插嘴――总之万岁爷有他的筹算,您就别管了……”
屋子里头俄然就堕入了诡异的沉寂。前人是没有给尚在襁褓里的婴儿起名字的风俗的,又兼当时势出紧急,苏家也来不及给他起过甚么名字,厥后到了谭家,这老百姓又哪会真给孩子起个别嘴的学名,不过是“狗子”“坎儿”地胡乱起个贱名儿好赡养罢了,至于再今后到了谢家,身为七星卫本就是只轮排序非论名姓的,竟也每个端庄的名字……
摆布屋里头也没甚么外人,康熙轻笑着把自个儿这个儿子抱了起来,好脾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又放缓了声音耐烦哄道:“朕本来也是筹算着再等等就奉告你的,谁晓得老祖宗就那么顺手把狼纹扳指也赐给了他了?朕晓得的时候也实在是哭笑不得,这闹得一大圈子乌龙……”
“皇阿玛,您是不是早都晓得了啊……”
“就这狼牙跟扳指的来源,另有贪狼不是他爹娘亲生的……”胤祺考虑着应了一句,倒是俄然反应了过来康熙的话中之意,忙仰了头道:“皇阿玛,您晓得的莫非比我们还多?”
胤祺眼疾口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又简练地应了一遍,没好气儿地瞥了他一眼:“亏我还特地叫人给您带话儿,说了拦着皇阿玛拦着皇阿玛,您但是一点儿都没给我拦住……”
“拟旨用印吧,转头叫南书房入册。”康熙淡淡叮嘱了一句,又顺手敲在了自个儿这个儿子的脑袋上,没好气儿隧道:“从速给人家起个端庄的名字!也真亏你叫得出口……”
康熙轻笑了一句,负了手撑身站起,徐行走到窗前望着外头的月色:“当时朕也不过就是你们这个年纪,有太多的事儿都不能自主。苏家惨案,朕心中不忍,便在抄家灭族的时候着意索尼将手松了那么一松――当时朕是晓得有个襁褓里的娃娃被送出去了的,却也没再叫人清查。比及他再一次呈现在朕的视野里,已是五年后的事了……”
胤祺脚下一绊几乎跌倒,被贪狼一把搂进了怀里抱稳,惊魂不决的看着梁九功:“找甚么――甚么玩意儿?”
……??
“是,不重,看了,没好。”
“叫皇阿玛忧心了。”胤祺乖乖地任自家皇阿玛拉着,笑着应了一句,目光不着陈迹地在人群里头逡巡了一圈儿,便不由微蹙了眉――只要万岁爷的仪仗,却没有太子的。他费了这么大劲儿提早避出去,乃至还体贴肠拉走了自家四哥,莫非这俩人竟然还没和好不成?
如许,他仿佛就能稍稍的――离主子近那么一点儿了……
胤祺正听得出神,却俄然被这个时候点给吓了一跳――如果五年后,岂不恰是贪狼一家被抄没的时候……却本来从这么一早,自家这位皇阿玛就把这统统都给稳稳捏在手内心头了?
“以是连临走都是你传的话儿,连这类话皇阿玛都没亲身跟二哥说?”胤祺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头痛地用力敲了两下脑袋,“皇阿玛这是要干吗啊,二哥那脾气他又不是不晓得,这不是越闹越垮台了吗……”
“朕晓得,你这小侍卫实在是苏克萨哈的嫡孙。”
领着自家儿子回了下榻的处所,康熙拢着他坐在榻上,揉了揉他的脑袋,望着那双清澈洁净的眸子柔声道:“小五儿,朕本日特别欢畅……你可晓得是为了甚么?”
胤祺只觉着胸口微涩,下认识抬手用力抱住了面前的皇阿玛,微哽了声道:“是儿子不懂事儿,叫皇阿玛操心了……”
“能把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小子吓着,朕也算是值了。”康熙嗤笑一声,抬手用力点了点他的眉心,“还白头发呢,朕如何没见着?少在那儿打岔,你们查到了哪一步了?”
贪狼叩了个头,哽声应了一句,却仍然伏在地上不敢起家。胤祺畴昔将他拉起来,又微蹙了眉道:“皇阿玛,儿子还是不明白这件事的委曲……”
依着贪狼跟胤祺的心机,这一回能保住命就已是大幸了,又何时动过再多哪怕半点儿的心机。康熙的话音未尽,贪狼便忙扑跪在地,顿了半晌才诚声道:“臣只愿一辈子守着主子,还请万岁爷恩准……”
也不晓得是听了他话里的哪个词儿,贪狼的步子不着陈迹地顿了顿,紧跟着便决然迈得更快了。
贪狼听得神采怔忡,一时竟是既觉如释重负又觉茫然不已。恍忽着望向自家的小主子,却见着胤祺一样是一脸懵地回望了返来,竟是俄然莫名觉着有些好笑,忍不住低头悄悄挑了唇角,眼里竟是带了些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