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落井下石是乡亲

“蔡九更要杀头,欺负街坊,打背起讼的好事做了多少――”

林管事沉着脸道:“不必多说了,你们两个自回刑科房听候措置,这个罗童生,另有这个无礼的小厮,一并抓归去鞠问。”

林管事看了曾渔一眼,谢榛称之为忘年交、少年才子,想必是有点来头的,向蔡九喝道:“还愣着何为,把罗氏主仆带回刑房科鞠问。”

临川贡酒是佳,但这类小堆栈没有甚么好厨子,端上的菜都是鸡鱼肉菜,倒是有一碟菜梗,风味奇特,作为下酒菜正合适,这一老一少骄阳凉篷喝酒论诗,谢榛是后七子的主将,明朝前后七子都主张“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但常常泥古过火,亦步亦趋,没有本身的新意,曾渔没有因为谢榛对他有恩就决计逢迎谢榛的观点,他以为秦汉盛唐当然要学,但过分摹拟呆板就不好,写诗要本身的灵感,曾渔尝试着提出“抒性灵”之说,这是公安三袁的主张,曾渔极赏识袁宏道,现在是嘉靖三十九年,三袁想必还在襁褓吃奶――

蔡九恨得牙痒痒,内心骂道:“直娘贼,你走了让爷爷给你背黑锅吗!”一把揪住道:“别跑,我是听你说有人在关王庙行骗、还打了你和陈泰几个才赶过来的。”表示另一个衙门看住罗上翔,他本身几步抢进堆栈,“扑通”一声跪在谢榛面前,“啪啪”就给本身两个耳光,动手不轻,两边脸颊目睹得就红了,痛心疾首道:“谢老先生,小人有眼无珠,被那罗上翔恶人先告状,曲解了谢老先生,言语冲犯,请老先生重重惩罚。”

谢榛夺过鸠头杖,喝道:“别污了老夫的拐杖!只你这等皂隶,仗着官府威风逼迫良善,好事做尽,你敢向老夫说常日没有干过教唆词讼、逼迫良善之事,敢否?”

围观的没一小我援助,都冷眼看着,这南城恶少罗上翔除了一帮狐朋狗友称兄道弟以外,平时分缘极差――

这话比如一根导火索,围观人群中便有人叫道:

谢榛看得潸然泪下,连声道:“小友之苦,必有后福,小友之才,必尽所用。”将曾渔和吕怀的两封手札收好,道:“九鲤小友忽忧,这两封信我必送到黄提学手上,你就在这里静候佳音,本日,你陪老夫喝几杯,共论诗文。”

罗上翔叫了起来:“这个姓曾的外村夫打人,莫非就不管不问了。”

蔡九一看乡亲们不仗义,这是要落井下石啊,从速拽着罗上翔回县衙刑事房去,走得稍慢,后背就被砸了臭鸡蛋和青菜根,好生狼狈。

明朝士人喜好称呼知县为侯,林侯便是林知县,谢榛把蔡九唾骂他这件事与林知县的清誉挂中计,蔡九立感不妙,叫屈道:“老先生,小人是受那罗上翔蒙蔽,老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这一遭吧。”跪在地上“怦怦”叩首,又抓起谢榛的拐杖就往他本身脑袋上敲――

南城恶少罗上翔一看情势不妙,忙对蔡九道:“蔡班头,这个怕是有点曲解,现在没事了,鄙人不提诉讼了,告别告别。”扭头就想走。

谢榛笑道:“这恶棍,这时候想到乡亲们了,平时虐害良善时可顾及乡亲?”

罗上翔大呼:“我叔父是南京国子监举子监生,你们帮着外村夫欺负本地人,岂有此理。”还向堆栈伴计和围观的公众说道:“是不是啊,乡亲们,这太欺负人了。”

谢榛含笑道:“老夫并非滥做好人的,与你实是投缘,你若无此才调,我又何必帮你,这人间沉湎困苦的人又有多少,老夫那里帮得过来,才士落魄乃可怜悯尔,你的‘上提学副使黄公书’呢,待我细看来。”

谢榛却不肯等闲饶他,鸠头杖一顿,嘲笑道:“老夫不幸,自幼眇一目,但耳朵却没聋,你这皂隶方才唾骂老夫的话老夫都闻声了,想必林管事也听到了,谢某虽是一介布衣,但安阳的赵康王见了谢某也会称一声谢先生,两京名流也多与老夫诗歌颂和,今在号称才子之乡的临川却被你这皂隶唾骂,由此可见你这皂隶常日是多么的逼迫良善,这不是损林侯清名吗!”

……

谢榛对林管事和曾渔点着头道:“你们看,公道安闲民气哪。”

蔡九语塞,天下皂隶多多极少都干过这等怀奸挟诈之事,不然又如何谋财,转头向林管事讨情道:“林都管,小人实在是――”

那林管事听谢榛这么说,就知谢榛是不肯等闲放过蔡九这几小我了,谢榛是林县尊的座上宾,昨日谢榛来到县衙廨舍时林县尊对其非常礼遇,上面的人都是看下属神采行事的,林知县恭敬谢榛,这林管事岂敢怠慢,当即作色道:“蔡九,你说说这是如何回事?”一面对谢榛道:“谢老先生,先到内里坐着,气候热,莫被这等蠢货气着了。”

原觉得谢榛会辩驳,不料谢榛却对曾渔这个观点大为赞美,神情冲动道:“九鲤小友,真我知己,你可知前年在京中,老夫与李沧溟、王凤洲论诗,老夫说诗必盛唐有失公允,吾辈学诗蹈袭前人成句实为下乘,提出写诗当自有风格、要正视感兴,这难道与小友说的‘抒性灵’暗合,但李、王二人几与老夫断交,真让人寒心。”

堆栈老板亲身服侍,笑道:“谢老先生,这酒是王荆公当年把故乡的新酿送给宋神宗天子,神宗天子奖饰说这是临川之佳贡,临川贡酒由此得名。”

曾渔道:“假以光阴,李沧溟、王凤洲必悔过,写诗端赖仿照之途只能是越走越窄。”

林管事道:“是是,谢老先生所言极是――谢老先生是不是就回廨舍,这位曾公子――?”

曾渔的这封“上提学副使黄公书”洋洋千言,从幼时颖异、勤奋苦读写起,“七岁时书一诵千余字,朗读三遍后,立诵师听”、“九岁时作文援笔立就,时本县吴侯誉渔为灵珠宝树”,然后自叙家门不幸,伯父、父亲和嫡母三年内前后与世长辞,厥后三度插手院试不售,招致兄嫂冷眼,乃至箕豆煎燃、骨肉相逼,无法之下只要携寡母幼妹离家,暂寄朋友篱下……

曾渔躬身道:“谢老先生高义,长辈受惠实多。”

罗上翔叔伯辈出了举人、秀才,说话还是有些底气的,自以为挨了打,该当然在本身这边,以是叫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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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罗恶棍早该抓了,抓去砍头最好,客岁关王庙庙会时捏我老婆**,还打了我一拳――”

曾渔虽是知名之辈,但谢榛闻言仍然表情大快,酒逢知己千怀少啊,喝到午后未时就醉了,那老仆叫来一乘凉轿,把谢榛抬回临川县衙。

谢榛对林管事道:“此事老夫亲眼所见,这个罗姓青年与另两个朋友要以四文钱强买这位曾公子的四幅画作,曾公子不肯,罗姓青年霸道不讲理,仗着人多想殴打曾公子,无法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三小我打不过曾公子一人,就去恶人先告状,把衙役叫来唬人,这衙役也是气势汹汹就要来堆栈拿人了。”

这聚贤堆栈也供应酒食,因气候酷热,堆栈老板特地在后院凉篷下摆上一张小桌让曾渔与谢榛这对忘年交喝酒叙话,酒是临川贡酒,酒液纯清,口感醇正,谢榛赞道:“店家,这酒甚好。”

谢榛笑道:“多谢林管事为老夫得救,不然的话,老夫如何禁得这皂隶恶少的打单唾骂,多谢多谢,林管事请先回,老夫与这位曾小友另有些话要说,中午也不回廨舍了,烦奉告林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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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管事离了堆栈以后,谢榛又与曾渔回到客房,堆栈老板知谢榛是林县尊的高朋,亲身来敬香茶,谢榛点头道:“好茶,多谢,店家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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