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管事道：“这片地是老太爷的高祖方伯公买下的,归家属私有,靠溪头那一侧建有家庙。”
曾渔朝饶管事手指的东北方向看去,午后秋阳晖映下,那一大片枫树林红如朝霞,黄如赤金,残暴非常,约莫稀有十亩地、数千株高大的枫树,潺潺的介溪绕过介桥村流淌至此,穿过枫林往袁水汇去,溪流清澈,并未被枫林染红,只是时有落叶随水漂泊――
饶管事道：“十三姨果断不肯让婴姿蜜斯与松江徐家的公子订婚,这十三姨短长,当初――”
去介桥村的路从枫树湾南边半里外颠末,红如烈火、灿若黄金的枫叶对曾渔有激烈的吸引力,不过呢,还是打马仓促而过。
策马行在去介桥村的田畈上,曾渔油然记起范成大的秋rì故乡诗：
介溪潺潺,古樟森森,走在石板路上,时闻书声琅琅,这小小介桥村文风颇盛,严嵩的功名鼓励着严氏后辈昂扬苦读,除了独子严世蕃,严嵩并没有给家属多少关照,象侄儿严世芳,本身是府学庠生,如果严嵩肯帮手,去国子监读个两年书,岂不能选个县官铛铛,升迁之下做到五品知府不算难事,但严嵩就让严世芳凭本身本领求功名,涓滴不肯保举秉公,大jian若忠吗,这实在是很耐人寻味的事――
曾渔晓得严嵩的高祖严孟衡是永乐年间的进士,官至四川布政使,这么一个小小的介桥村百年间就出了两个进士,分宜严氏蔚然大族,却听饶管事弥补了一句：“十三姨和婴姿蜜斯现在就住在那边。”
曾渔一向想探听陆妙想和婴姿的去处,但他一个外来的青年男人探听严世蕃女眷动静明显是很不当的,以是一向忍着没问,心想迟早总会晓得,没想到动静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饶管事随口就说出来了,只是称呼陆妙想为十三姨让他有些不适,问：“婴姿蜜斯她们先前不是住在寄畅园吗,为何搬到这边来？
高高瘦瘦的严世芳见到曾渔,甚是惊奇,问：“曾生如何来了？”听曾渔说了原委,点头道：“既然来了,那就在这里放心学习,你也是府门生员,我岂敢为你师,平rì你尽管本身读书作文,不须顾及其他,我堂兄之以是要请你做绍庆、绍庭二人的伴读,乃是是让他二人有个表率,看看你是如何好学苦读的,你学业品德俱佳,堪为他二人的表率。”说罢,命仆人去唤严绍庆和严绍庭二人来与曾渔相见――
曾渔心道：“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读书啊,不过也不错,严氏保藏的书画定然极多,我可大饱眼福,就不知那些书画是不是在这里,若都在běijīng那就无趣了。”
说到这里,饶管事停顿了一下,改口道：“十三姨以绝食相逼,婴姿蜜斯也跟着绝食,四天四夜不吃不喝,老爷竟拗不过她二人,就以守孝期间暂非论婚姻回了徐家的婚事,枫树湾严氏家庙边上有一座小庵堂,原是老太爷已故的二姐姐修行念佛的处所,十三姨就带着婴姿蜜斯住到小庵里去了,老爷曾生机说要饿死她二人,不过还是定时派人送去米粮果菜,老爷侍妾数十,驰名份的只要五人,十三姨并知名份,还伤害过老爷,却最得老爷宠嬖,实是一桩奇事
骑马的话不须十rì就能回到上饶,也还算便利,曾渔谢过严世芳,又说了几句话,严绍庆和严绍庭兄弟二人进到瑞竹堂了。
饶管事牵了马出来,二人上路,曾渔还是骑那匹名叫“黑豆”的蒙古马,这马原是阿谁严府伴当的,现在归曾渔代步了,“黑豆”善能刻苦刻苦,又因为曾渔从石田带出来的驴名叫“黑宝”,以是曾渔对这“黑豆”也颇爱好。
曾渔沉默,当初他对陆妙想表示说严世蕃必败,想让陆妙想和少女婴姿早作筹算免得受rì后严氏抄家的连累,只是提个醒轻易,真要做起来难啊,无依无靠的两个弱女子罢了,除了以死抗争,再无别法――
“好一个枫树湾,好景色”曾渔大赞,又问：“这片枫林地是严阁故乡的吗？”
曾渔出了花厅,立在二门边等待饶管事牵马出来,发觉西院门内频有女子窥视,转头看时,模糊是那rì在园子前面山涧凹地见过的那几个放浪美妇,阿谁被陆妙想推下水的裴琳却没看到――
“秋来只怕雨垂垂,甲子无云万事件。获稻毕工随晒谷,直须晴到入仓时
过了枫树湾不到三里地,就是介桥村。
当然,曾渔看到的这一派田家乐只是大要征象,嘉靖以来徭役、赋税渐重,农夫一年辛苦,交完田租剩下的粮食常常不敷养家,在江西尤其如此,官吏谚语有云“运气低,得三西”,所谓“三西”就是指陕西、山西和江西,相对而言,江西地盘瘠薄,且田少人多,以是江西人游食四方的很多,堪舆、星相、医卜轮舆、梓匠,这是江西人外出餬口的首要职业,如曾渔的本籍兴国三寮,一个村有一大半成年男人是风海军,周游大明两京十三省,不事子母,赤手空拳混饭吃――
策马而行的曾渔心道：“我曾九鲤给权贵后辈做伴读算是不务正业了。”又想：“此前我一向觉得一条鞭法是万历朝张居正初创,现在才晓得嘉靖九年就已开端推行了,一条鞭法是中国当代赋税轨制生长的里程碑,赋税由什物转向货币化,相对其他赋税制来讲比较公允简练,折银代役使得农夫有了更多的zìyóu,晚明商品经济兴旺而起与这类赋税轨制有很大干系,但一条鞭法仿佛触及了官绅地主的好处,以是阻力很大,严嵩作为嘉靖朝重臣,一条鞭法若没有严嵩的支撑明显是不成能推行的,士绅阶层对严嵩定见很大,莫非与此有关？
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
曾渔心想：“这些年青妇人饥渴得紧哪,严世蕃就在这里她们都还敢抛头露面媚眼频抛,嘿,这园子住不得,到介桥村才安稳。”
从寄畅园去介桥村的路上,曾渔所见就是这类气象,晒谷打稻、抢种麦豆、植桑筑场、输租储藏,一年当中最忙的一月即将畴昔,有些家道好的农户开端筹办歉收宴,把嫁出去的女儿接回娘家团聚,正所谓嬉嬉如也。
饶管事骑马跟在曾渔身边,见这个少年秀才一起不如何说话,便找话说：“曾公子,看到那片枫林没有,那叫枫树湾。”
这一刻,曾渔下了决计,必然要帮忙陆妙想和婴姿,只要巧为安插,应当不难。
曾渔心道：“归正我是不晓得严嵩犯了甚么大罪,写青词奉迎天子算大罪吗,徐阶青词比严嵩写得还好,害死了夏言？沈炼？杨继盛？政治斗争你死我活,沈炼、杨继盛弹劾严嵩有十大罪、十五大罪,严嵩不反击莫非束手待死？都是封建王朝dúcái统治,严嵩的罪恶一大半是替嘉靖天子担的,只是严世蕃行事肆无顾忌实在太招人恨,方才阿谁鄢懋卿也是个大赃官,送给严世蕃的礼单我随便瞄了一眼,就看到有金麒麟壶二把、金龙双耳杯六只、金锭十二对,前面另有一长串,还瞄到公权,三个字,想必是鄢懋卿网罗来的柳公权书法轴帖――严嵩之败大半因为这个儿子啊。”
曾渔问：“十三姨是哪位,是婴姿蜜斯的姨母吗？”
饶管事道：“恰是。”
曾渔向严世芳提出过年必然要回上饶,严世芳道：“这个自不消说,岂能让你与老母幼妹过年都不能相聚了,哪有这么不近情面的。”又道：“今rì是玄月初七,你在这里伴读三个月,腊月初八送你回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