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冷并不知情,一心只在仅剩的馒头上,她眼瞧着身边的人退出几步远,当下大喜过望,直朝那热腾腾的馒头跑去。

“沈家妹子”便是刚才那“柔婉女声”了。

几人面面相觑,沈千柔将手在小冷面前悄悄一晃,发觉她已失明。

送走小冷,白一忠、洪浩向“富甲山庄”保卫说了几句,半晌工夫,山庄大门缓缓开启。

白一忠和洪浩相视半晌,方才听懂她在说甚么。洪浩朗声笑道:“小丫头,你果然也叫飞雪?”

“我也不知,是洪护法的雪獒驮返来的。”这是一把柔婉的女声。小冷设想着这声音的仆人定是个肤白如雪、端倪如画的女子,定不亚于那头戴花冠的乐伎。她曾去瓦舍偷食,仓促瞥见过一个盛装的乐伎,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飞雪,过来。”洪浩冲那白狗号召一声,那白狗遂乖乖跑至他身畔。洪浩丢过一大块肉,它一口衔住,津津有味地撕咬开来。

小冷睁大眼睛,却只闻其身不见其人,心下迷惑,便道:“入夜了,你们如何不点灯呢?”

好吵,好吵。小冷迷含混糊听那晶儿在哭,想睁眼说话,却口干舌燥,浑身乏力,不能转动半分。“我死了吗?不可,不可,我还要找师父,不能死,不能死……”小冷欲张口出声,舌头却不听使唤,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嘿,算你交运,来,让你哥哥带着你去吃肉。”洪浩说着将她抱起,又吹了个响哨,将那大狗召来。

“骗你做甚么,我叫冷飞雪。”小冷哭累了,擦了擦眼泪鼻涕。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暖和的房间,天底下最好吃的糕点,甚么小笼馒头、绉纱汤包、香菇青菜素包、鲜肉大包、着花馒头、荷花馒头、寿桃包、秋叶包、佛手包、荠菜猪油包、刺猥包、芝麻猪油包、干菜包……另有师父。师父浅笑着让她把包子馒头都吃掉,都吃掉……

“巧了个棒棰的,这丫头也叫飞雪,可不是咱家飞雪的mm?”小胡子笑道,“沈家妹子,还没谢你呢,多谢你救了她一条小命。”

“飞雪,驮着你mm吃肉去,趁便找你沈姑姑替她瞧瞧。”他乐呵呵地将小冷放在大狗身上,揉揉乌黑的狗毛,又在耳朵上拍了三下。那大狗极通人道,驮着小冷便跑走了。

“富甲山庄”坐落在姑苏城南松林间,两扇朱红镶钉大门紧紧闭合,门口两尊石狮子威武气度,摆布两边各立一名庄内弟子,乌帽蓝衣,手持长剑,潇萧洒洒。

昏黄中似有幽幽的香,像是春季里的花香,又像是果蔬的芳香,沁民气脾。又有丝竹弦乐,绵绵不断于耳。小冷顿感腾云驾雾,宛登瑶池。

循着香味儿,二人鬼鬼祟祟躲在一家糕点铺子后,看着店家忙里忙外筹措着开张,肚子早已唱起了“空城计”。谁都晓得此处有全部姑苏城最好吃的升糕、松糕、猪油年糕、炒肉酿团子、芝麻团子……晶儿咽下口水,向火伴使了个眼色:“小冷,上!”

那店家见她一身褴褛溜溜,便知□□,也没给个好神采,直接拿出一根门栓,这就要打走。这时,那晶儿在后高嚷:“着火啦!快救火啊!”店家心头一慌,扭头张望。小冷趁机翻开蒸笼,也不顾得烫,胡乱抓了两个馒头塞进怀里,眼一闭,心一横,撒丫子疾走开来。

那小冷点点头,缓慢地蹿出,冲着店家嚷嚷:“老板,老板!给我来个荷花馒头,再来一个芝麻猪油包。”

“小冷,你安眠吧,你我熟谙不过一个多月,但我已将你当作本身的亲mm……呜呜呜,姐姐不能为你安葬立碑,只能把你丢在这里……不幸的mm,你说你如何这般傻,抢了馒头也不往嘴里塞,好歹饱着死,不致做个饿死鬼……呜呜呜……”

二人马上起家,朝姑苏城内最热烈的贩子去。

才说着,小冷听得有脚步声出去,紧接着便是“哈哈哈”几声大笑。

“洪护法别见外,我可当不起哟。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这一嚷嚷,吓得人家小女人只敢装睡了。”沈千柔笑道。

“呜呜呜,小冷你死得好惨……等来日我学成盖世武功,定替你报仇……我记下了,那该死的老板名叫王大贯,呜呜,定会替你报仇的……”

忽又听得有人声:“如何伤成如许?”小冷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男声,像是泉水般清冽,比那林间鸟儿的歌颂还要美好,比师父的声音更加醇厚沉稳。小冷恨不能耳朵长些再长些,好将那声音久久留下。

店家发觉被骗,当即号召邻里捉贼。一时,五里集市鸡飞狗跳。小冷只顾蒙头逃窜,却不知跑进了死胡同,但听身后一声“小贼娘”,随即后脑闷痛,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小冷混在人群中,因身材肥大,早被挤得喘不过气。眼看着粥也分完了,馒头也快没了,急得眼泪直掉。唯一心扑在馒头上,她竟全然不知大祸已是临头。想她先前被打伤了后脑,昏躺了数个时候,血暂凝住了,现在却因心急若焚,致负气血翻涌,固结的伤口再度流出血来。

有馒头?小冷似在黑夜处瞥见亮光,“哇”的一声吼出来,实是又急又喜,恐怕错过这从天而降的馒头。她翻身跃起,尾随那几个一样孔殷火燎的乞丐朝城南去。

山庄本来清幽庄严,现在因为大开便利之门,惹来浩繁穷户僧侣或是乞丐,周遭一片喧闹。布施的桌台设在庄门外的一处空位,中稀有十位庄内弟子扼守。

“好,好!这就走,这就走!二妞啊,快拿了碗钵走人哪!”

“轩主,请!我等恰好商讨‘富甲山庄’之事。”白一忠道。

不知过了多久,小冷再次醒来时,已经听不到晶儿的哭声。她又饿又冷,卯足劲想挪解缆子,仍然不得法。她亦不知身处何地,只觉周遭冰冷若窖,忽听一阵响声,像是有人走近。

“阿虎,你还磨蹭甚么,城南的‘富甲山庄’正布施呢,咱这时候去,搞不好还能分到半个馒头!”

“小丫头,你哭个甚么棒棰榔头哟?”洪浩冲小冷道,瞧见她脑袋脖子后满是血,又道,“咋还哭,你还要不要命哩?”

“看把老洪乐得。”这个声音粗暴薄弱,小冷猜想定是那白发壮汉。

这边厢,小冷死死抱着大狗脖子,那里敢睁眼,只觉耳边风声猎猎,浑身生硬,头昏脑胀,四肢发麻,困意重重……

小冷曾听晶儿说,这“富甲山庄”乃是姑苏城第一富有,山庄每日的开消用度就够普通百姓吃上一年。有传言“富甲山庄”保藏的珍奇特宝,连当朝天子也要垂涎。更奇的是,“富甲山庄”不但富可敌国,还是江湖上响铛铛的王谢大派,庄内弟子各个技艺高超,常日里锄强扶弱。

“这小女人脑袋瓜子流血了!”“此处可有大夫?”“怕是活不成了。可惜,可惜!”……

小冷只觉惊骇阵阵袭来,她头皮发麻,双手微颤,冒死睁眼想要寻得一丝亮光,却只见黑漆漆一片,甚么也看不见。

“晶儿姐姐。”另一个小女人倒还复苏,用力将火伴抱住。被唤做“晶儿”的缓缓展开眼,看看天气,半晌方颤抖道:“天亮了,快走。”

“啊!”人群中一声尖叫,“血!血!要出性命啦!”

一屋子人被逗得笑将起来。

这时,忽听身后有人唤:“飞雪,站住!”她心头一惊,是谁在喊我?但是师父?正想着,又闻一声惊心犬吠,一阵冷风嗖地袭来,她打了个寒噤。转头一看,乖乖,好不骇人!一只乌黑大狗就在天涯之遥,方头宽额,短吻粗腿,个头和她普通高。那大狗眼睛黑黄通俗,看得人寒意徒生,只想后退躲得十万八千丈。

是年风景独特,寒潮南下,鹅毛雪连下三日三夜,全部太湖结满白冰,愁煞了一干姑苏打渔人。江南人家多种橘树,此年也因冰冷成灾,放眼望去,尽是被雪压弯的枯木残枝。

谁想那小冷哭得更加凶,边哭边喊:“老天爷你太偏疼……我和大狗都叫‘飞雪’,凭甚么它有肉吃,我却连半个馒头都没的吃……大狗都有人疼,有人喂饱,恰好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连师父也不要我了。呜呜呜……”

“冷、冷……”年纪稍长的小女人在睡梦中打着寒噤,不住喃喃自语。

时价北宋政和元年,千古名城姑苏端庄历一场百年不遇的天灾。

“啾,啾!”拂晓时分,几只寻食鸟雀掠过太湖,为苍茫雪野平增些许活力。湖畔一行银树垂条,宛似妙龄女子临镜打扮,与夏季荷藕连天的景色大相径庭。湖边凉亭内伸直着两个小女人,都不过十岁开外,衣衫褴褛,现在冻得唇青面白,相互抱着取暖。

沈千柔咬了咬嘴唇,手握银针,却不知往那里动手。

“轩主,你瞧瞧,我给咱家飞雪找来个mm!”小冷辩白出这声音恰是阿谁小胡子的。一边腹诽:谁是你家大狗的mm!

“依时候,白轩主和洪护法也该返来了,”那女人道,“你再细心问问便是了。”

“我瞎了!我瞎了!”小冷“哇”的一声哭将起来。

小冷见馒头没了,好不绝望。回身见那大狗吃得好香,又听小胡子叫它“飞雪”,更是悲从中来,坐在地上哭泣起来。

“如何就成飞雪的mm了?”那好听的男声再次响起。小冷想,小胡子称这报酬“轩主”,口气倒很尊敬,想必此人是个短长的。

被看破了?小冷心头一紧,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各位英、豪杰,鄙人冷飞雪,失敬失敬。”学得像个大人模样,还行了个拱手礼。

“怕是脑部遭重创,淤血堆积导致的临时失明。”沈千柔叹道,“我再施针尝尝,你们都先出去罢。”

现在,世人因食品发完,渐次散去。两名腰间佩刀的大汉走过来,走在前头的正值丁壮,虎背熊腰,豪气勃发,唯独一头白发如雪似霜,恁的高耸,恰是白一忠。尾随厥后的是个鼻直口方的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嘴角微微上翘,倒是洪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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