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洛寒笑道:“如此说来,我还算交运。”

赵洛寒想起这都是阿箩编的故事,只得圆谎道:“恰是。”

“这话极是,最多不过还命罢了。”龙氏如有所思,“老身倒也亏欠过一人,可惜此生无从了偿。”

赵洛寒擦干嘴角血迹,苦笑道:“何干前辈的事,鄙人尚且年青,一点小伤,养个几日便无妨了。”

“年青人,你这是、这是……”她还来不及细说,便听赵洛寒接话道:“积重难返?”

赵洛寒以家传心法为龙氏打通受阻筋脉,助其规复元气。直到半夜时分,龙氏呕出几口淤血,忽觉浑身舒坦,方知见了效果。又悄悄运起体内真气,只觉奇经八脉无不畅达,大喜过望。

赵洛寒道:“长辈自当极力。”

龙氏闻言点头起家,命人取了香炉摆放在神龛之上,又自行扑灭三根香,插入香炉。待香过半,她盘膝而坐,口念咒语。比及香火将近燃尽之时,她俄然伸开嘴,一条中指般大小的虫子由她口中爬出。那虫子红黑相间,油亮泛光,爬动时,腥臭之气漫溢。它于地上举头盘坐,有如王者。

赵洛寒听出她话中有话,便道:“还请前辈明示,赵某自当赴汤蹈火。”

“‘赶尸匠’卖力将负心人赶至‘止步林’,诉音在林中策应,用箫声将男人带到‘止步村’。你在村中所见的‘活死人’应是进村不久的,他们因中蛊毒,且又被‘赶尸匠’的迷药所制,故而浑浑噩噩,形同尸身。等过些光阴,慕音会以琴声唤醒他们,而后他们将被分派到每家每户,供族人所用。”龙氏招手命人奉茶。

赵洛寒身为“碧落轩”轩主,亦深知重担在肩是多么之辛苦。听到此,他根基能猜出龙夫人要他做何事了。

“母亲大人在屋内相候,两位请进。”那慕音淡淡道。话音刚落,便有下人翻开房门,邀客入屋。

龙氏心中大喜,深知中原武林为争凹凸,向来藏私,眼下赵洛寒却愿流露独家心法,可知是位气度开阔之人。

“既中蛊毒,他们亦自知命不久矣,若服从于老身,便得按期服用解药。”那龙氏嘲笑道,“这世上多是贪恐怕死之辈,何愁他们不肯从命。但我族也非恶霸,他们退役三年后,待老身放蛊之日,便替他们解了蛊毒,放了去了。也有一些男人惊骇再被苗女所害,甘心留下为奴,那便另当别论。”

赵洛寒自是晓得她看似客气,实则担忧内伤再犯,留下本身也算有备无患。他道:“赵某素慕陶潜之风,无法俗事胶葛,难以脱身。前辈若不嫌弃,赵某可将内功心法奉上,若前辈遵循此法修习,抵抗蛊虫之反噬,怕也不难。”

赵洛寒一进屋子,便闻到一股浓烈药味儿。又见一名苗女端着药碗,送入樊篱以后。过了半晌,樊篱被撤开,仆人终是现身相见。那是一名年近花甲的老妪,头戴沉重苗饰,手拄蛇头拐杖,两眼如鹰隼般冷厉,现在正缓缓踱步,朝赵洛寒走来。

说来也奇,冷飞雪忽地从竹床中坐起,翻天覆地呕将起来。不久,从秽物中爬出一条赤色小虫。那虫子迫不及待朝“蛊母”挪去,岂料一打仗“蛊母”身材,便生硬不动了。“蛊母”一口咬上那小虫,大快朵颐。

龙氏见状,忙扶他坐下,一把抓过他手腕,才一过脉,便大惊失容。

赵洛寒早后果与叶未央过招,元气稍损,后又连日为冷飞雪灌送真气,此时更是耗尽毕生所学。经历连番耗损,已是精疲力竭。他捂着胸口起家,一口鲜血直接喷出。

他忽又想起赶尸匠之事,便向龙氏扣问。那龙氏道:“苗疆地带多有痴情苗女,她们大情大性,若看上了哪家小伙儿,便爱得天崩地裂。为了永久留住男人之心,苗女凡是请族中‘仙娘’做法。实在,蛊苗族人都晓得,所谓‘仙娘’不过是蛊师罢了,她们学了些下蛊之术,便在苗疆各地称仙。‘仙娘’普通会对男人下一种名为‘桃花蛊’的毒,如果男人断念塌地爱着苗女,那这毒便不会发作,但若男人负心了,‘仙娘’占诀催动,蛊虫便会啃噬男人之心。而我们蛊苗一族,凡是会雇佣一批‘赶尸匠’将这些中了蛊毒的负心男人带到蛊苗地带。‘赶尸匠’先用药物将这群男人迷住,男人便进入假死状况,形同尸首,再用‘摄魂铃’勾住其心魄,一起赶运,来到我蛊苗族地盘。”

“老身听慕音说,你一起用真气为这女人护住心脉,可知你内力高强,”龙氏道,“不知你是否愿脱手互助,为老身疗伤?”

“本来老身筹算将族长之位传与先人,令‘蛊母’重新寻觅宿主。但是‘蛊母’只挑强者而栖,可惜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孩子不学无术,底子难当大任。老身只能再迟延几年,用这老残身子扛着,就只怕龙氏家业要毁在老技艺中啊……”龙氏说得动情,一时哽咽起来。

“‘止步村’那些‘活死人’又是何故?”赵洛寒问道。

龙氏再度扑灭三根芳香,催动口诀,待那香火快燃尽时,“蛊母”复又从她口中进入,回归其体内。

“前辈有何难处,但说无妨,鄙人若能帮上忙,定当竭尽尽力。”赵洛寒道。

她沉沉叹道:“你本来已有伤,怎的还……原是老身强求了。”细想半晌,又道:“你这脉象……”

赵洛寒遂抱起冷飞雪,同慕音走出竹楼。慕音带着他二人走过一条蜿蜒竹廊,又穿过一片花圃,在一栋修竹掩映的双层楼寨火线停下。那楼上悬一块匾额,书道:共婵娟。现在,赵洛寒已偶然义揣测,何故苗寨却挂汉人书法。

“‘龙氏一族’数百年来都是蛊苗人的王族,看来风景无穷,实际上为了让族人臣服顾忌,我们龙氏也做出了庞大捐躯。每一代龙氏族长必须以本身豢养‘蛊母’,这‘蛊母’乃龙家祖祖辈辈用骨肉养成的灵物,实是‘蛊中之王’,天下虫蛊都以它为尊。只是,跟着‘蛊母’毒性增加,饲主必须靠增加本身内力修为来抵抗。每年中秋前后,饲主会将‘蛊母’从体内释出,趁此长久光阴保养内息,逼出满身毒气。老身年纪渐大,近年常被‘蛊母’反噬,早已落下一身伤病,是以本年中秋不到,老身便提早放蛊,以争夺时候养伤。可惜,那‘蛊母’过分霸道,重回老身材内后,又是一通反噬,老身现在已是元气大伤……”说到此处,龙氏停下,一边喝茶,一边抚顺胸口。

“倒是个重交谊的孩子。”龙氏点点头,“只是天下男儿多薄幸,她肯如此为你,不知你又能为她做甚么?”

那龙氏咳嗽两声,才道:“让老身瞧瞧这女人。”

“你来自中原江湖,应知江湖险恶,民气不古;而我这‘玉轮寨’阔别尘嚣,山川适宜,邻里敦睦,比那‘武陵桃源’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你与朋友愿留下长居,老身也是欢迎的。”龙氏喝着茶,淡淡道。

赵洛寒看得怵目惊心,又见冷飞雪沉甜睡去,忙道:“她如何了?”

赵洛寒听毕,方才了然,只叹大千天下无奇不有。

“嗯,你也是个明白事理的,”龙氏道,“老身若救活这女人,你可愿助老身一臂之力?”

一柱香时候后,慕音复又返回。她冲赵洛寒道:“母亲大人有请二位。”

“你这么做,当真只为一个‘情’字?”龙氏猜疑道。

赵洛寒先是拱手称谢,而后遵循承诺,以内力助龙氏疗伤。疗伤前,龙氏又命苗女将冷飞雪抬出屋外安设。

“为何要将他们带来蛊苗族?”赵洛寒不解。

两名苗女抬来一张竹床,赵洛寒将冷飞雪放于床上。龙氏遣退摆布,替冷飞雪评脉后,沉声道:“不过是平常蛊虫,倒也难为她了。传闻,她是为了救你,才将蛊虫引至体内的?”

赵洛寒刚放下茶碗,却见那老夫人手拄蛇头拐,缓缓起家,朝他做半揖伸谢。他忙哈腰扶起白叟,点头道:“如此便要折煞长辈。”

龙氏起家道:“无妨事,昏睡个三两天,便又活蹦乱跳了。”

赵洛寒心想:怪不得有“普渡众生日”之说,这原是龙氏首级放蛊养伤之举。也正如此前诉音所说,平常小蛊虫被“蛊母”引出宿主体内,又被其咬死,故而能救中蛊者的性命。这倒是:偶然插柳柳成荫。又想到诉音四周网罗药材,怕是为母亲调度身子而为。倒合适了一句古话:医者难自医。

他笑了一笑,拱手告别。龙氏命人腾出上房,接待高朋,又遣了一名苗女带赵洛寒至住处。

他点头叹道:“情之一字,我并不懂。这人间人与事,只不过互换罢了,欠了别人的,便要还,还甚么都好。”

诉音对阿箩使了个眼色,阿箩忙扶起昏睡中的冷飞雪。慕音拦下阿箩,指着赵洛寒和冷飞雪道:“只请他们两个。”

“想必前辈便是龙夫人了,鄙人赵洛寒,为友求医而来,多有打搅,还望前辈包涵。”赵洛寒见礼道。

龙氏看着他,又是点头,又是点头,又是浅笑,又是感喟。

“一来,这些负心男人既中了蛊毒,若无解药,他们必死无疑。入了蛊苗族地带,我们自会替其驱蛊。二来,蛊苗族向来人丁薄弱,世代多靠养蛊采药为生,徒留地步荒废,无人耕耘。这些男人一来,也可为族人所用,充当耕耘夫役。”龙氏道。

“他们可心甘甘心?”赵洛寒接过茶碗,诘问。闻了闻,那茶叶不似中原茶,光彩莹亮,沁着幽幽草药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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