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萧云仙广武山赏雪沈琼枝利涉桥卖文(2)

沈大年又补了一张呈子。知县大怒,说他是个刁健讼棍,一张批,两个差人,押送他回常州去了。

萧云仙次日拜了各位,各位都回拜了。随奉粮道文书,押运赴淮。萧云仙上船,到了扬州,在钞关上挤马头。正挤的热烈,只见前面挤上一只船来,船头上站着一小我,叫道:“萧老先生!如何在这里?”萧云仙转头一看,说道:“呵呀!本来是沈先生!你几时返来的?”忙叫拢了船。那沈先生跳上船来。萧云仙道:“向在青枫城一别,至今数年。是几时回南来的?”沈先生道:“自蒙老先生青目,教了两年书,积下些修金。回到故乡,将小女许嫁扬州宋府上。此时送他上门去。”萧云仙道:“令爱恭喜,少贺。”因叫跟从的人封了一两银子,送过来做贺礼,说道:“我今番押运北上,不敢停靠,将来回到敝署,再请先生相会罢。”道别开船去了。

萧云仙从浦口过江,进了都城,验了札付,到了任,查点了运丁,看验了船只,同前任的官交代清楚。那日,便问运丁道:“你们可晓的这里有一个姓武名书号正字的,是个甚么人?”旗丁道:“小的却不晓得。老爷问他,却为甚么?”萧云仙道:“我在广武卫瞥见他的诗,急于要会他。”旗丁道:“既是做诗的人,小的向国子监一问便知了。”萧云仙道:“你快些去问。”旗丁次日来答复道:“国子监问过来了。门上说,监里有个武相公,叫做武书,是个上斋的监生,就在花牌坊住。”萧云仙道:“快叫人服侍,不打执事,我就去拜他。”

已唆使沈大年词内矣。

卖诗密斯,反为逋逃之流;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沈先生只得依着女儿的言语,看着他装潢起来,头上戴了冠子,身上穿了大红外盖,拜辞了父亲,上了轿。那家人跟着肩舆,一向来到河下,进了大门。几个小老妈抱着小官在大墙门口同看门的管家谈笑话,瞥见肩舆出去,问道:“但是沈新娘来了?请下了轿,走水巷里出来。”沈琼枝闻声,也不言语,下了轿,一向走到大厅上坐下。说道:“请你家老爷出来!我常州姓沈的,不是甚么低三下四的人家!他既要娶我,怎的不张灯结彩,择吉过门?把我悄悄的抬了来,当作纳宠的普通风景。我且不问他要别的,只叫他把我父亲亲笔写的婚书拿出来与我看,我就没的说了!”老妈同家人都吓了一跳,甚觉惊奇,仓猝走到后边报与老爷晓得。

那诉呈上批道:

科举儒生,且风格流之客。

沈琼枝在宋家过了几天,不见动静,想道:“彼人必然是安排了我父亲,再来和我歪缠。不如走离了他家,再作事理。”将他那房里统统动用的金银器皿,真珠金饰,打了一个承担,穿了七条裙子,扮做小老妈的模样,打通了那丫环,五更时分,从后门走了。凌晨出了钞关门上船。那船是有家眷的。沈琼枝上了船,自内心想道:“我若回常州父母家去,恐惹故里人家嘲笑。”细想:“南京是个好处所,有多少名流在那边,我又会做两句诗,何不到南京去卖诗过日子?或者遇着些缘法出来也不成知。”立定主张,到仪征换了江船,一向往南京来。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这先生领着他女儿琼枝,岸上叫了一乘小肩舆抬着女儿,本身押了行李,到了缺口门,落在大丰旗下店里。那边伴计接着,通报了宋盐商。那盐商宋为富打发财人来叮咛道:“老爷叫把新娘就抬到府里去,沈老爷留鄙人店里住着,叫账房置酒接待。”沈先生听了这话,向女儿琼枝道:“我们只说到了这里,临时住下,等他择吉过门。如何这等大模大样?看来这等风景,竟不是把你当作正室了。这头婚事,还是就得就不得?女儿,你也须本身主张。”沈琼枝道:“爹爹,你存候心。我家又未曾写立文书,得他身价,为甚么肯去伏低做小!他既如此场面,爹爹如果和他喧华起来,倒反被外人群情。我现在一乘肩舆,抬到他家里去,看他怎模样对待我。”

武书送出大门,瞥见监里斋夫飞跑了来,说道:“大堂虞老爷立候相公说话。”武书走去见虞博士。虞博士道:“年兄,令堂旌表的事,部里为报在前面,驳了三回,现在才准了。牌坊、银子在司里,年兄可作速领去。”武书谢了出来。次日,带了帖子去回拜萧守备。萧云仙迎入川堂,作揖奉坐。武书道:“昨日屈驾后,多慢。拙作过蒙赞成,心切不安。另有些拙刻带在这边,还求指教。”因在袖内拿出一卷诗来。萧云仙接着,看了数篇,赞叹不已。随请到书房里坐了,摆上饭来吃过。萧云仙拿出一个卷子递与武书,道:“这是小弟半肇事迹,专求老先生大笔,或作一篇文,或作几首诗,以垂不朽。”武书接过来,放在桌上,翻开看时,前面写着“西征小纪”四个字。中间三幅图:第一幅是“椅儿山破敌”,第二幅是“青枫取城”,第三幅是“春郊劝农”。每幅上面都有逐细的纪略。武书看完了,叹惋道:“飞将军不偶,古今来大抵如此。老先生如许功绩,至今还屈在卑位。这做诗的事,小弟自是领教。但老先生这一番汗马的功绩,限于资格,料是不能载入史册的了。须得几位大手笔,撰述一番,各家文集里传留下去,也不藏匿了这半生忠悃。”萧云仙道:“这个也不敢当。但得老先生大笔,小弟也可借以不朽了。”武书道:“这个不然。卷子我且带了归去,这边有几位大名家,素昔最喜赞美忠孝的,如果见了老先生这一番奇迹,猜想乐于题咏的。容小弟将此卷传了去看看。”萧云仙道:“老先生的相知,何不竟指小弟先去拜见?”武书道:“这也使得。”萧云仙拿了一张红帖子,要武书开名字去拜。武书便开出:虞博士果行、迟均衡山、庄征君绍光、杜仪少卿。俱写了住处。递与萧云仙,带了卷子,告别去了。

过了一宿,宋为富叫管家:“到下店里,叮咛账房中兑出五百两银子送与沈老爷,叫他且回府,着女人在这里,想没的话说。”沈先生听了这话,说道:“不好了!他清楚拿我女儿做妾,这还了得!”一径走到江都县喊了一状。那知县看了呈子,说道:“沈大年既是常州贡生,也是衣冠中人物。如何肯把女儿与人做妾?盐商豪横一至于此!”将呈词收了。宋家晓得这事,仓猝叫小司客具了一个诉呈,打通了枢纽。次日,呈子批出来,批道:

当下一向来到花牌坊,一个坐东朝西的门楼,投进帖去,武书出来会了。萧云仙道:“小弟是一个武夫,新到贵处,敬慕贤人君子。前日在广武山壁上,奉读老先生怀古佳作,以是特来拜见。”武书道:“小弟那诗,也是一时有感之作,不想有污尊目。”当下捧出茶来吃了。武书道:“老先生自广武而来,想必自京师部选的了?”萧云仙道:“不瞒老先生,提及来话长。小弟自从青枫城出征以后,因补缀城工多用了帑项,方才补偿清了,照千总推升的例,选在这江淮卫。却喜得会晤老先生,凡事要求指教,他日另有事奉商。”武书道:“当得领教。”萧云仙说罢,起家去了。

沈大年既系将女琼枝许配宋为富为正室,何至自行私奉上门,显系做妾可知。架词混渎,不准。

那宋为富正在药房里看着药匠弄人参,听了这一篇话,红着脸道:“我们总贩子家,一年起码也娶七八个妾,都像这般调皮起来,这日子还过得?他走了来,不怕他飞到那边去!”迟疑一会,叫来一个丫环来,叮咛道:“你去前面向那新娘说:‘老爷本日不在,新娘临时进房去。有甚么话,等老爷来家再说。’”丫环来讲了,沈琼枝内心想着:“坐在这里也不是事,不如且随他出来。”便跟着丫头走到厅背后,左边一个小圭门里出来,三间楠木厅,一个大院落,堆满了太湖石的山子。沿着那山石走到左边一条冷巷,串入一个花圃内。竹树交集,亭台轩敞,一个极宽的金鱼池,池子中间,都是朱红雕栏,夹着一带走廊。走到廊绝顶处,一个小小月洞,四扇金漆门。走将出来,便是三间屋,一间做房,铺设的齐划一整,单独一个院落。妈子送了茶来。沈琼枝吃着,内心暗说道:“如许极幽的地点,猜想彼人也不会赏鉴,且让我在此消遣几天。”那丫环归去答复宋为富道:“新娘人物倒生得斑斓,只是模样感觉惫赖,不是个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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