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宋公明破阵成功宿太尉颁恩降诏(3)

话分两端:且说燕青唤一个亲随军汉,拴缚了行囊。另备了一匹马,却把本身的骏马,让与许贯忠乘坐。到前面旅店里,脱下戎装冠带,穿了随身便服。两人各上了马,军汉背著包裹,跟从在后,离了双林镇,望西北巷子而行。过了些村舍林岗,前面倒是山僻盘曲的路。两个说些昔日友情,胸中肝胆。出了山僻巷子,转过一条大溪,约行了三十余里,许贯忠用手指道:“兀那高大的山中,方是小弟的敝庐在内。”又行了十数里,才到山中。那山岳峦秀拔,溪涧廓清。燕青正看山景,不觉天气已晚。

二人下了马,走进篱笆。甲士把马拴了。二人入得草堂,分宾主坐下。茶罢,贯忠教随来的甲士卸下鞍辔,把这两匹马牵到前面草房中,唤孺子寻些草料豢养,仍教甲士前面耳房内安息。燕青又去拜见了贯忠的老母。贯忠携著燕青,同到靠东向西的草庐内。推开后窗,却临著一溪净水,两人就倚著窗槛坐地。

贯忠道:“敝庐窄陋,兄长休要笑话!”燕青答道:“山明水秀,令小弟应接不暇,实是可贵。”贯忠又问些征辽的事。多样时,孺子点上灯来,闭了窗格,掇张桌子,铺下五六碟菜蔬,又搬出一盘,一盘鱼,乃家中藏下的两样山果,旋了一壶热酒。贯忠筛了一杯,与燕青道:“特地邀兄到此,村醪野菜,岂堪待客?”燕青称谢道:“相扰倒是不当。”数杯酒后,窗外月光如昼。燕青推窗看时,又是普通清致:云轻风静,月白溪清,水影山光,相映一室。燕青嘉奖不已道:“昔日在大名府,与兄长最为莫逆。自从兄长应武举后,便不得相见。却寻这个好去处,多么幽雅!像劣弟恁地东征西逐,怎得一日安逸?”贯忠笑道:“宋公明及各位将军,豪杰盖世,上应罡星,今又威服强虏。像许某蜗伏荒山,那边有分毫及得兄等。俺又有几分儿不应时宜处,常常见奸党擅权,蒙蔽朝廷,是以无志进取,浪荡江河,到几个去处,俺也颇留意。”说罢大笑,洗盏更酌。燕青取白金二十两,送与贯忠道:“些须薄礼,少尽鄙忱。”贯忠坚辞不受。燕青又劝贯忠道:“兄长恁般才略,同小弟到京师觑便利,讨个出身。”贯忠叹口气说道:“今奸邪当道,妒贤嫉能,如鬼如蜮的,都是峨冠博带;忠良朴重的,尽被樊笼谗谄。小弟的动机久灰。兄长到功成名就之日,也宜寻个退步。自古道:飞鸟尽,良弓藏。”燕青点头嗟叹。两个说至半夜,方才安息。

次早,洗漱罢,又早摆上饭来,请燕青吃了,便邀燕青去山前山后玩耍,燕青登高了望,只见重峦叠嶂,四周皆山,唯有禽声高低,却无人迹来往。山中居住的人家,倒置数过,只要二十余家。燕青道:“这里赛过桃源。”燕青贪看山景,当日天晚,又歇了一宵。

宋江上得马来,前行的众头领,已去了一箭之地,见宋江和贯忠说话,都勒马服侍。当下宋江策顿时前,同众将进发。

宋江传令,催趱军马启程,众将得令,催起三甲士马,望东京进发。凡颠末处所,军士秋毫无犯,百姓扶老携幼,来看王师;见宋江等众将豪杰,大家称奖,个个钦服。宋江等在路行了数日,到一个去处,地名双林镇。当有镇上住民,及近村几个农夫,都走拢来旁观。宋江等众兄弟,雁行般排著,一对对并辔而行。正行之间,只见前队里一个头领,滚鞍上马,向左边看的人丛里,扯著一小我叫道:“兄长如安在这里?”两个叙了礼,说著话。宋江的马,垂垂近前,看时,倒是“荡子”燕青,和一小我说话。燕青拱手道:“许兄,此位便是宋前锋。”宋江见那人边幅古怪,风神爽雅,忙上马来,躬身见礼道:“敢问高士大名?”那人望宋江便拜道:“闻名久矣!本日得以拜见。”慌的宋江答拜不迭,赶紧扶起道:“小可宋江,何劳如此。”那人道:“小子姓许,名贯忠,祖贯大名府人氏,今移居山野。昔日与燕将军交契,不想一别有十数个年初,不得相聚。厥后小子在江湖上,闻得小乙哥在将军麾下,小子欣羡不已。今闻将军破辽凯还,小子特来此处瞻望,得见各位豪杰,平生有幸。欲邀燕兄到敝庐略叙,不知将军肯放否?”燕青亦禀道:“小弟与许兄久别,不料在此相遇。既蒙许兄雅意,小弟只得去一遭。哥哥同众将先行,小弟随后赶来。”宋江猛省道:“兄弟燕青,常道先生豪杰肝胆;只恨宋某命薄,无缘得遇。今承垂爱,敢邀同往就教。”许贯忠推却道:“将军慷慨忠义,许某久欲相侍摆布,因老母年过七旬,不敢阔别。”宋江道:“恁地时,却不敢相强。”又对燕青说道:“兄弟就回,免得我这里放心不下;何况到京,倘迟早便要朝见。”燕青道:“小弟决不敢违哥哥将令。”又去禀知了卢俊义,两下告别。

本来这座山叫做大山,上古大禹贤人导河,曾到此处。《书经》上说道:“至于大”,这便是个证见。今属大名府浚县处所。话休繁絮。且说许贯忠引了燕青转过几个山嘴,来到一个山凹里,却有三四里周遭平旷的地点。树木丛中,闪著两三处草舍。内里有几间向南傍溪的草屋。门外篱笆环绕,柴扉半掩,修竹苍松,丹枫翠柏,森密前后。许贯忠指著说道:“这个便是蜗居。”燕青看那篱笆内,一个黄发村童,穿一领布衲袄,向地上清算些晒乾的松枝,堆积于茅檐之下。听得马啼响,立起家往外看了,叫声奇特:“这里那得有马颠末!”细心看时,前面顿时,倒是仆人。仓猝跑出门外,叉手立著,呆呆地看。原到临行备马时,许贯忠说不消銮铃,以此至近方觉。

且说先是宿太尉并赵枢密中甲士马入城,已将宋江等功绩奏闻天子。报说宋前锋等诸将兵马,班师回军,已到关外。赵枢密前来启奏,说宋江等诸将边庭劳苦之事。天子闻奏,大加奖饰,就传圣旨,命皇门侍郎宣宋江等面君朝见,都教披挂入城。宋江等众将,禀承圣旨,本身披挂,戎装革带,顶盔挂甲,身穿锦袄,悬带金银牌面,从东华门而入,都至文德殿朝见天子,拜舞起居,山呼万岁。皇上看了宋江等众将豪杰,尽是锦袍金带,唯有吴用、公孙胜、鲁智深、武松,身著本身服色。天子圣意大喜,乃曰:“寡人多知卿等征进劳苦,边塞用心,诽谤者多,寡人甚为忧戚。”宋江再拜奏道:“托圣上洪福齐天,臣等众将,虽有诽谤,俱各无事。今逆虏投降,边庭宁息,实陛下威德而至,臣等何劳之有?”再拜称谢。

天子特命省院官计议册封。太师蔡京,枢密童贯商讨奏道:“宋江等官爵,容臣等酌议奏闻。”天子准奏,仍敕光禄寺大设御宴;钦赏宋江锦袍一领,金甲一副,名马一匹,卢俊义以下给赏金帛,尽于内府关支。宋江与众将谢恩已罢,尽出宫禁,都到西华门外,上马回营安息,听候圣旨。不觉的过了数日,那蔡京,童贯等那边去议甚么册封,只顾延挨。

燕青望许贯忠归去得远了,方才上马。便教甲士也上了马,一齐上路。不则一日,来到东京,刚好宋前锋屯驻军马于陈桥驿,听候圣旨,燕青入营拜见不提。

石秀道:“俺两个耍这半日,寻那边吃碗酒回营去。”戴宗道:“兀那前面不是个旅店?”两个进了旅店,拣个近窗敞亮的座头坐地。戴宗敲著桌子叫道:“将酒来!”酒保搬了五六碟菜蔬,摆在桌上,问道:“官人打多少酒?”石秀道:“先打两角酒,下饭但是下得口的,只顾卖来。”无移时,酒保旋了两角酒,一盘牛肉,一盘羊肉,一盘嫩鸡。两个正在那边吃酒闲话,只见一个男人,托著雨伞杆棒,背个包裹,拽扎起皂衫,腰系著缠袋,腿绑护膝,八搭麻鞋,走得气急喘促,进了店门,放下伞棒包裹,便向一个座头坐下,叫道:“快将些酒肉来!”过卖旋了一角酒,摆下两三碟菜蔬。那汉道:“不必文诌了,有肉快切一盘来,俺吃了,要赶路进城公干。”拿起酒,大口价吃。戴宗把眼著,肚里深思道:“这鸟是个公人,不知甚么鸟事?”便向那汉拱手问道:“大哥,甚么事恁般要紧?”那汉一头吃酒吃肉,一头夹七夹八的说出几句话来。有分教,宋公明再建奇功,汾沁地重归大宋。毕竟那汉说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化。

且说宋江正在营中闲坐,与智囊吴用群情些古今兴亡得失的事,只见戴宗、石秀,各穿便服来禀道:“小弟辈在营中,兀坐无聊,本日和石秀兄弟,闲走一回,特来禀知兄长。”宋江道:“早些回营,候你每同饮几杯。”戴宗和石秀离了陈桥驿,望北徐行行来。过了几个街坊贩子,忽见路傍一个大石碑,碑上有“造字台”三字,上面又有几行小字,因风雨剥落,不甚清楚。戴宗细心看了道:“倒是苍颉造字之处。”石秀笑道:“俺每用不著他。”两个笑著望前又行。到一个去处,偌大一块空位,地上都是瓦砾。正北上有个石牌坊,横著一片石板,上镌“博浪城”三字。戴宗沉吟了一回,说道:“本来此处是汉留侯击始皇的地点。”戴宗啧啧奖饰道:“好个留侯!”石秀道:“只可惜这一椎不中!”两个嗟叹了一回,说著话,只顾望北走去,离营却有二十余里。

次日,燕青告别贯忠道:“恐宋前锋牵挂,就此拜别。”贯忠相送出门。贯忠相送出门。贯忠道:“兄长少待!”无移时,村童托一轴手卷儿出来,贯忠将来递与燕青道:“这是小弟迩来的几笔拙画。兄长到京师,细细的看,今后或者亦有效得著处。”燕青谢了,教甲士拴缚在行囊内。两个不忍分离,又同业了一二里。燕青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必远劳,后图再见。”两人各悒怏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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