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吴学究说三阮撞筹公孙胜应七星聚义(1)

吴用道:“小生来这里走一遭,千难万难,幸得你们弟兄本日做一处。目睹得这席酒不肯要小生还钱。今晚,借二郎家歇一夜,小生有些银子在此,相烦就此店中沽一瓮酒,买些肉,村中寻一对鸡,夜间同一醉,如何?”阮小二道:“那边要传授坏钱。我们弟兄自去清算,不烦恼没对于处。”吴用道:“迳来要请你们三位。若还不依小生时,只此辞职。”阮小七道:“既是传授这般说时,且顺情吃了,却再理睬。”吴用道:“还是七郎性直利落。”

吴用深思道:“这旅店里须难说话。彻夜必是他家权宿,到那边却又理睬。”阮小二道:“彻夜天气晚了,请传受权在我家宿一宵,明日却再计算。”

阮小二笑了一声,说道:“小人且和传授吃三杯,却说。”

吴用道:“小生自离了其间,又早二年。现在在一个大财主家做门馆。他要办筵席,用着十数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鲤鱼,是以特地来相投足下。”

四人离了旅店,再下了船,把酒肉都放在船舱里,解了缆索,迳划将开去,一向投阮小二家来。到得门前上了岸,把船仍旧缆在桩上,取了酒肉,四人一齐都到前面坐地,便叫点起灯来。

话休絮烦。当日吃了半晌酒食。至半夜时分,吴用起来洗漱罢,吃了些早餐,讨了些银两藏在身边,穿上草鞋。晁盖,刘唐,送出庄门。吴用连夜投石碣村来。

吴用道:“一同和二哥去吃杯酒。”

吴用取出一两银子付与阮小七,就问仆人家沽了一瓮酒,借个大瓮盛了;买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对大鸡。阮小二道:“我的酒钱一发还你。”店东人道:“最好,最好。”

吴用道:“小生的来意,也正欲要和二郎吃三杯。”阮小二道:“隔湖有几处旅店,我们就在船里荡将畴昔。”吴用道:“最好;也要就与五郎说句话,不知在家也不在?”阮小二道:“我们一同去寻他便了。”

两支船厮跟着在湖泊里。未几时,划到个去处,团团都是水,高埠上七八间草房。阮小二叫道:“老娘,五哥在么?”那婆婆道:“说不得!鱼又不得打,连日去打赌,输得没了分文,却才讨了我头上钗儿出镇上赌去了!”

只见阮小二走将出来,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旧衣服,赤着双脚,出来见了是吴用。赶紧声喏,道:“传授何来?甚风吹获得此?”

两个来到泊岸边,枯桩上缆的划子解了一支,便扶着吴用下船去了。树根头拿了一把锄头,只顾荡,早荡将开去,望湖泊里来。正荡之间,只见阮小二把手一招,叫道:“七哥,曾见五郎么?”

阮小七便在背后船上说道:“哥哥正不知怎地,打赌只是输,却不倒霉?――莫说哥哥不赢,我也输得赤条条地!”吴用暗想道:“中了我的计了。”两支船厮并着投石碣村镇上来。不半个时候,只见独木桥边,一个男人,把着两串铜铁,下来解船。阮小二道:“五郎来了!”

阮小二笑了一声,便把船划开。

吴用看时,只见芦苇中摇出一支船来。那阮小七头戴一顶遮日黑箬笠,身上穿个棋子布背心,腰系着一条生布裙,把那支船荡着,问道:“二哥,你寻五哥做甚么?”

店小二把四支大盏子摆开,铺下四双筋,放了四盘菜蔬,打一桶放在桌子上。阮小七道:“有甚么下口?”小二哥道:“新宰得一头黄牛,花糕也似好肥肉!”阮小二道:“大块切十斤来。”阮小五道:“传授休笑话,没甚孝道。”吴用道:“倒也相扰,多激恼你们。”阮小二道:“休恁地说。”催促小二哥只顾筛酒,早把牛肉切做两盘,将来放在桌上。阮家三兄弟让吴用吃了几块便吃不得了。那三个狼餐虎食,吃了一回。阮小五动问道:“传授到此贵干?”阮小二道:“传授现在在一个大财主家做门馆讲授。今来要对于十数尾金色鲤鱼。要重十四五斤的,特来寻我们。”阮小七道:“如果每尝,要三五十尾也有,莫说十数个,再要多些,我兄弟们也包办得;现在便要重十斤的也可贵!”阮小五道:“传授远来,我们也对于十来个重五六斤的相送。”吴用道:“小生多有银两在此,随算代价。只是不消小的,须得十四五斤重的便好。”

行到晌中午分早来到那村中。吴学究自来认得,不消问人,来到石碣村中,迳投阮小二家来,来得门前,看时,只见枯桩上缆着数支小渔船,疏篱外晒着一张破鱼网,倚山傍水,约有十数间草房。吴用叫一声道:“二哥在家么?”

阮小二道:“有何事?但说无妨。”

吴用答道:“有些小事,特来相浼二郎。”

阮小七道:“传授,却没讨处。便是五哥许五六斤的也不能彀;必要等得几日才得。你的船里有一桶小鳖鱼,就把来吃些。”阮小七便去船内取将一桶小鱼上来,约有五七斤,自去灶上安排,盛做放在桌上。阮小七道:“传授,胡乱吃些酒。”四个又吃了一回,看看天气渐晚。

本来阮家兄弟三个,只要阮小二有长幼;阮小五,阮小七都未曾婚娶。四个在阮小二家前面水亭上坐定。阮小七宰了鸡,叫阿嫂同讨的小帮子在厨下安排。约有一更相次,酒都搬来摆在桌上。吴用劝他兄弟们吃了几杯,又提起买鱼事来,说道:“你这里偌大一个去处,却怎地没了这等大鱼?”阮小二道:“实不瞒传授说,这般大鱼只除梁山泊里便有。我这石碣湖中狭小,存不了这等大鱼。”吴用道:“这里和梁山泊一望不远,相通一脉之水,如何不去打些?”阮小二叹了一口气,道:“休说。”吴用又问道:“二哥如何感喟?”阮小五接了说道:“传授不知,在先这梁山泊是我弟兄们的衣食饭碗,现在毫不敢去!”吴用道:“偌大去处,终不成官司禁捕鱼鲜?”阮小五道:“甚么官司敢来禁捕鱼鲜!便是活阎王也禁治不得!”

却说当时吴学究道:“我深思起来,有三小我义胆包身,技艺出众,敢赴汤蹈火,同死同生。只除非得这三小我,方才完得这件事。”晁盖道:“这三个倒是甚么样人?姓甚名谁?那边居住?”吴用道:“这三人是弟兄三个,在济州梁山泊边石碣村住,平常只捕鱼为生,亦曾在泊子里做私商活动。本身姓阮。弟兄三人:一个唤做登时太岁阮小二,一个唤做短折二郎阮小五,一个唤做活罗阮小七。这三个是亲兄弟。小生昔日在那边住了数年,与他订交时,他虽是个不通文墨的人,为见他与人交友,真有义气,是个好男人,是以和他来往。今已好两年未曾相见。若得此三人,大事必成。”晁盖道:“我也曾闻这阮家三弟兄的名字,只未曾相会。石碣村离这里只要百十里以下路程,何不令人请他们来商讨?”吴用道:“着人去请他们,如何肯来。小生必须自去那边,凭三寸不烂之舌,说他们入伙。”晁盖大喜道:“先生高见,几时可行?”吴用答道:“事不宜迟,只彻夜半夜便去,明日晌午可到那边。”晁盖道:“最好。”当时叫庄客且安排酒食来吃。

阮小七道:“小人也欲和传授吃杯酒,只是一贯未曾见面。”

吴用叫一声“七郎,小生特来相央说话。”

吴用道:“北京到东京也曾行过,只不知”生辰纲“从那条路来;再烦刘兄休辞辛苦,连夜入北京路上密查启程的日期,端的从那条路上来。”刘唐道:“小弟只彻夜也便去。”吴用道:“且住。他生辰六月十五日,现在倒是蒲月初头,另有四五旬日。等小生先去说了三阮弟兄返来,当时却教刘兄去。”晁盖道:“也是。刘兄弟只在我庄上等待。”

阮小七道:“传授恕罪。好几时未曾相见。”

吴用看时,但见阮小五斜戴着一顶破头巾,鬓道插朵石榴花,披着一领旧布衫,暴露胸前刺着的青郁郁一个豹子来,内里匾扎起裤子,上面斗着一条间道棋子布手巾。吴用叫一声道:“五郎,得采么?”

阮小五道:“本来倒是传授。好两年未曾见面。我在桥上望你们半日了。”阮小二道:“我和传授直到你家寻你,老娘说道,出镇上打赌去了,是以同来这里寻你。且来和传授去水阁上吃三杯。”阮小五仓猝去桥道解了划子,跳在舱里,捉了桦楫,只一划,三支船厮并着。划了一歇,三支船到水亭下荷花荡中。三支船都缆了,扶吴学究上了岸,入旅店里来,都到水阁内拣一副红油桌凳。阮小二便道:“先生,休怪我三个弟兄俗,请传授上坐。”吴用道:“却使不得。”阮小七道:“哥哥只顾坐主位。请传授坐客席。我兄弟两个便先坐了。”吴用道:“七郎只是性快!”四小我坐定了,叫酒保打一桶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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