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呼保义东京小排筵 徽宗帝南山大狩猎

东风抚柳,夏天气候。莺莺燕燕鸣,说不尽云雨百般事;花花草草茂,画不完江山万里清。

孩童玩耍去,欢语满东京。

无事繁城过,听闻串鼓鸣。

宋江吟诗罢,不觉本身心中惨痛,睹物伤情。当下又来喝酒,复感慨落雁之事,叫小二取过纸笔,作词一首:

招安今后征,镇国乃罢兵。

却说宋江回到陈桥驿,叮咛人将礼品酒肉等散去,只见吴用仓促赶来迎住宋江道:“哥哥那里去了,却教小弟好找。”宋江道:“贤弟找我何事?”吴用说来一事,却本来是前日天中节宋江请宴的言语,被童贯等知悉,那童贯上奏道说:“宋江一伙借机结党营私,构陷朝廷。”道君天子误信谗言,龙颜不悦,幸有宿太尉等一班忠臣谏言,如此只做宋江罚俸半年。宋江听罢,长叹一口气,郁郁不已。吴用等又来宽解,而后宋江只得谨慎谨慎,未曾听任。只因炽烈,此中诸多将士暴躁心气颇多,只碍宋江、卢俊义等严管,不好发作,各自闷闷不乐,无需赘述。

只说道君天子准奸臣之言,遣天使降诏,就赍犒赏金银段匹装载,一共满满二十五车,一起经到济州。此时恰是四月间气候,但见:

祥云弥围苑,瑞气罩南山。含烟御柳拂旗号,带露宫花迎剑戟。雄鹰展翅,扑天专抓狐兔;忠犬奔爪,猎地只擒獐鹿。宝弓攒弦,腾龙纹兴云吐雾;金鈚裹袋,飞凤羽映霞喷光。两排文武簇銮驾,八匹骏马彻香车。

是日,正值蒲月五日天中节,宋江教宋清大排筵席,道贺承平。就请周边佐贰等官共贺,此中官吏来往者甚多。宋江其一百八人整整齐齐,排坐几桌。怎见的好宴?但见:

宋江等一起无话,直到东京拜于道君天子,天子说过前事,宋江一一应对。天子大喜,乃问曰:“闻先前奏章道,贼首陈希真有遁走妖法,是以不能受尘寰刑法伏法。只能由卿公明麾下有法师一清道人拘押,朕未曾闻,此事可真?”宋江奏道:“万不敢欺瞒圣上,此事为真,臣等并济州太守张叔夜并济州全军全民皆都看了。”天子复问此事,宋江把陈希真遁走,公孙胜擒获之事备细说了,天子大喜。宋江又道:“臣有洞玄国师所赐群妖谱一卷,尽皆是贼寇姓名本身。”天子猎奇此中内容,唤黄门官拿来己阅。天子阅罢,复问曰:“贼首安在?”公孙胜取出水晶球献上,道君天子见此中有秃毛老鹤翻滚,顿时大惊,乃曰:“天下果有奇异处也。”两列文武俱奇,都争相要看,道君天子便使黄门官传阅,一众文武看罢,又惊又喜。公孙胜奏罢前事,天子应允。而后定功论爵,官职调派,各有分歧。宋江等升官加爵,谢恩归营,办理军阵以毕。忽想起前番征田虎、王庆所降孙琪一众将领,遂差人扣问,来往者皆说:“一众将军各有官爵犒赏,等不及宋前锋使返来,接踵述职去了。”宋江听罢,略带悲意,复问所留五万余兵马如何,又说是:“尽叫枢密院取走候用,不剩一个。”宋江叹道:“现在不能相见也。”吴用道:“落空五万精兵,如失一臂。”宋江道:“你我都是朝廷兵马,天然受朝廷节制,不成妄言。”吴用从之,几日无话。宋江等办理军务,统计职员马匹东西等,共十万雄师。命马步军头领各自练兵,每日校场习武,演练军阵,促进精兵,止一月不足。

围猎苑内,文武百官同至,簇拥着一乘香车,车上坐定的便是大宋玉清教主奥妙道君天子,公然寂静,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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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参大颠,东坡访玉泉。

满天空旷,雁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孤塘,正草繁花映,程度天远。写不成书,只寄的想思一点。暮日空濠,晓烟古汴,诉不尽很多哀怨。拣尽芦花无处宿,叹何时玉关重见!嘹呖忧愁鸣咽,恨江渚难沉沦。请观他春昼返来,画梁双燕。

香焚铜炉,花插铁瓶。挂绛丝织锦帘栊,悬绿珠销金帐幕。陈桥驿里,屏帏画舞雀飞鸢;驻虎帐中,诸座描卧虎走兽。屏开锦雉,列华筵官员共乐;褥隐芙蓉,设豪宴兄弟同欢。百翠碟罗香桃富果;千瑞盘铺山珍海味。鳞鳞脍切出银丝;细细茶烹入玉蕊。云竹作箸,好似碧玉琉璃;沉木成匙,有如红丝玛瑙。天目碗满泛马乳羊羔;白瓷杯浅酌瑶池玉液。合驿金花翠叶;满筵斑斓绮罗。铁叫子并马麟听唱新词;双枪将共燕青吹弹歌曲。多少食味,出自曹正刀下;无穷香醪,乃从朱富坛中。皇城司内,天罡起意脱俗世;百香案前,地煞落心应凡尘。恰是:将军边塞久劳心,会宴皇城长闲适。才子齐贺升平曲,画鼓频敲安噪音。

当下席间,世人奖饰宋江等功劳。有本地官员道:“宋前锋等一众将军,南征北战,历经大小百余次战役,即使有过,如何盖功?如此功劳,如何只得了个皇城使?岂不亏煞天人。”宋江叹道:“现在奸臣当道,蒙蔽圣聪,盖吾等忠臣良将,早无进贤之路,非我之一人不幸,乃诸位忠臣不幸,于国度圣上不幸。”宋江正说之间,吴用轻咳三声道:“公明哥哥想必不堪酒力,怎地三五杯就醉了?”宋江大悟,乃叹道:“醉了,确切醉了,方才醉言醉语,诸位姑妄听之,莫往内心去。”世人都知此中意义,只来与宋江、吴用等敬酒,宋江一道感激不已。至此或论朝事,或诉衷曲。觥筹交叉,灯烛光辉,直饮至半夜方散。

而后十数日来往无话,算来已是蒲月中旬,正值盛暑,气候酷热。宋江在帐中无事,自发闷热,早已难捱。故着便衣入城里散心。摆布自有吕方郭盛跟着,寸步不离。三人正行间,忽见三五个孩童,成群奔驰穿街而过,手中尽是风车、串鼓、戏蝶之类,嘶嘶转动,鸣鸣有声。宋江看罢欣喜不已,笑道:“谁说俺这几番苦劳无功?天下承平,幼儿无忧,便是功了。”吕方郭盛几次称是。宋江鼓起,乃口占一首诗道:

僧来白马寺,经到赤乌年。

诗曰:

俄然失却双飞伴,云冷风清也断肠。

问世无余说,都来贺承平。

张太守携济州官吏并宋江等一百八人与天使礼毕。但见宋江一伙,都穿夹罗战袄,跪在堂上,拱听开读。天使于圣旨匣内取出圣旨,度与萧让。裴宣赞礼,众将拜罢。萧让展开圣旨,大声读道:

羽入杯中影迷茫,横空雁阵两三行。

只说宋江领旨,张太守与宋江道别,张太守道:“陛下旨意里如此孔殷你等回京,又教你等烧毁梁山泊巢穴,恐是奸臣胡胡说个甚么,怕公明又做山贼了。”宋江笑道:“本日归了圣上统领,何来落草的动机,现在我等需速归,这烧毁陈贼巢穴及厥后事,还望太守用心。”张太守道:“不需多言。”两个再拜一遭,就此拜别去了。张太守烧毁巢穴如此,此时后话,不必絮繁。

只说数月以后,气候转秋,金风飒爽。天子欲望城外南山秋围,号与百官同乐,不管官职大小,地点京职员,一概同往服侍。宋江等聚在帐内,宋江道:“此番御猎秋围,我等三十六员正将亦可同往。”吴用道:“话虽如此,独一人不成往。”上面李逵大喇喇道:“阿谁不能去?”吴用道:“便是你这黑厮,去定肇事。”不待李逵答话,宋江认理,就要留下李逵。上面李俊等一众水军头领道:“我等不会打猎,亦不乐得去,忒没意义,只留下与黑厮解闷。”宋江依允。李逵乐呵呵道:“还是咱老李家的疼和俺。”宋江教其他人等驻留,不得乱事,自带残剩二十八人同往天子打猎。

叶叶风中树,重重火里莲。

宣和四年孟夏四月十八日诏示。”

宋江写毕,递与吕方郭盛看。吕方郭盛哪知此中寄意,只一顾夸奖宋江文采。宋江不言,当即打些酒带回,要与朱富品鉴,以备复用,自回营去了。

无尘心镜净,只此是金仙。

道君天子说罢祭事,乃来打猎。不一时,见远处有鹿在彼,取天子御用盘龙弓、着金鈚箭在手,弯弓搭箭,一箭射出,那鹿,懒哒哒不躲,被一箭射翻。天子见了大喜,擢人取来。复又有鹿现身,天子连射连中。诸位看官要问,那些个儿牲口如何不去逃命?本来天子打猎,并非野物,尽是宫内专人豢养,不时以弓弦惊之、人生喝之。如此养成,固都不惧人与弓弦之声。那边自有寺人放生这些獐鹿等物,只待打猎时放入苑内,供天子吃苦,故而易中。

宋江又自转入巷子背阴处玩耍。逛了一遭,瞥见贩子繁华,心中愉悦,便与摆布道:“只买些礼品于兄弟们。”便采买些东西。正走之间,忽闻一阵异香扑鼻,问道:“此甚么味道?”吕方郭盛也拿鼻子来嗅,倒是酒香。宋江迷惑,寻香而走。不出百十步,瞥见一家酒坊,两层楼高,挨着巷角。便于门前道:“此酒香气,敢比朱富兄弟酿的了。”吕方道:“现是中午,无妨歇脚,饮他几碗也好。”宋江认理,入内饮食。这一楼都是散座,二楼都是房间,只给高朋留的。宋江见一楼满了,正要走,有小二接着,打个叉手礼道:“几位客长不巧,一楼客满了,但二楼却有位置。”宋江便要了雅间。小二引着宋江等从胡梯上了二楼雅间坐了。宋江要了一壶酒,几碟菜。不一时,美酒肴馔都到。宋江与吕方郭盛同饮。饮至半酣,忽闻窗外雁鸣凄厉,宋江推窗便望,正有一行大雁飞过。宋江望时,但见有几只大雁忽地落下。宋江又惊又叹,乃道:“我想宾鸿翻飞,随风翩跹。似是扦食彩云,或者彰显自在。此宾鸿仁义之禽,或数十,或三五十只,递相谦让。尊者在前,卑者在后,挨次而飞,不越群伴。遇晚宿歇,亦有当更之报。且雄失其雌,雌失其雄,至死不配,不失其意。此禽仁、义、礼、智、信,五常俱备。今空中遥见死雁,尽有哀鸣之意。我心亦哀。”吕方郭盛都来安慰,宋江摆手,口占一首诗道:

世人拜罢,天使与宋江就赍犒赏金银缎匹,分离下去。头领们自去领赏,张太守并宋江来与天使序言。两相言语以毕,天使面带不悦,宋江马上取出两锭纹银,托付天使道:“上差一起劳苦,些许薄礼,以资来往盘费,务必收下。”天使这才满脸堆笑收下,颁命回京去了。

只说一众文武里,有蔡京、高俅、童贯等,见赏了宋江、花荣一伙,内心愤怒。面上不发,只悄悄记下这一回,今后好来发作。是以上数月无话,直到近岁寒冬,才惹出一番事来,恰是:落雁射狐悲喜交,兄弟奸臣几分知?毕竟蔡京、高俅等做出甚事情来,且听下回分化。

天子正巡查间,瞥见一只野獐子,那獐子与前者分歧,甚是活泼,天子弯弓搭箭,瞄视很久,意不好射,乃曰:“众文武射中,朕便赏之。”两下里早出来一个将军,那将军见天子射箭,也自技痒。只弯弓搭箭,喊声:“中!”那獐子听得弓弦响动,乱跑一气。不想那箭,顶风便转,却正中那獐,一箭射翻。天子见中,连声喝采。再问那将军曰:“爱卿是谁的部将?有此神射。”那将不是别人,恰是小李广花荣。花荣上马跪地奏道:“小将乃保义郎皇城使宋前锋麾下正将花荣。”天子闻奏,唤宋江曰:“爱卿部下果有妙手。”宋江伏地拜奏道:“全赖陛下洪福。”天子大喜,乃曰:“朕观此人善射,如若再中,朕重重有赏。”花荣奏问道:“不知陛下教微臣所射何物?”天子指一物曰:“便射此物!”花荣领命上马,觑见天子所指,乃一野狐。花荣心机,此物最灵,不好射中,复取弓箭虚射之。那狐听得弓弦响动,左跑右奔,钻入草里去。一众文官早望不见那野狐去处,剩下一批武官指指导点。花荣驾马去追,只用弓虚射。追不过二三里远近,花荣觑见那狐身影,弯弓搭箭,望草丛里便射。不消半晌,花荣擒野狐而归,上马跪伏觐见陛下。世人见了,连连奖饰。天子亦赞,乃问曰:“将军如何几番虚射?”花荣禀奏道:“末将观此物最是聪明,不好力取。便与其斗智,前几次虚射,乃认清牠来躲箭惯走那边。以后一箭必中。”天子大喜曰:“正如书中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后赐宋江、花荣金银五十两。又赐花荣名马一匹,宝雕弓一副,御制利箭三十支。宋江、花荣谢恩以毕,而后打猎如此,不必絮繁。

“制曰:朕膺昊天之眷命,惟赖杰宏股肱,赞勷大业。迩来边庭多儆,鼎祚少宁。尔前锋使宋江等,跋履山川,超越险阻,先成平虏之功,次奏静寇之绩。兹者,前番强贼陈希真,反叛山东,颠覆我城池,芟夷我群众,虔刘我边疆,荡摇我府城。又赖张叔夜宋江等匡扶,贼首尽皆肃除,朕实嘉赖。今特差天使,赍捧圣旨,给赐太守张叔夜及宋江、卢俊义等,金银袍段,名马衣甲等物,用彰尔功。圣旨到日,即烧毁陈贼巢穴,统领军马,星驰归京,守企陈桥,不成耽搁。尔等将士,合力尽忠,功奏荡平,定行对赏。尔其钦哉!特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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